當下公孫綠萼將眾人送至莊前,便告辭離去。(小說~網看小說)周志重向她打聽莊中情況,方得知,當日他與楊過被擒後,老頑童見勢不妙,遂突圍逃去,他武功高強,雖敵不過眾人聯手,眾人卻也攔他不下。
大勢已定,金輪自是與薩班商討一干俘虜之事。薩班要為主上爭功,自是不願讓金輪將人帶走,他此時正閉關修煉一門「火焰刀」的功夫,過幾日便會大成,遂答應過幾日帶人至軍前聽命。
金輪法王知自己與那薩班交手,數十招內難分勝負,而那公孫止金刀黑劍,實是一個厲害敵手,加之谷中弟子的漁網陣,一旦交手,己方實難有勝算。他雖恨那霍都背叛本方,投入對手麾下,但此時見他躲避不出,卻也不好發作,當下帶人告辭而去。
周志重獲知金輪法王不在谷中,那薩班又閉關練功,心道這正是救人良機,當下決意再度潛入谷中。當即便道:「兩位前輩,楊兄弟,你們且在這附近找處僻靜之地休息,待我再入谷一探。」洪七公道:「我們不打緊,歇息片刻便是,救人要緊,你速去。」
當下眾人找了處僻靜處坐下休息。時值初春,山風陣陣,三人功力未復,楊過年輕力強尚不覺得,洪七公二人卻是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周志重看在眼中,卻是不便就走。他與邪毒搏鬥甚久,早已熟知其性,深知此毒甚深,要憑功力驅除乾淨頗為困難,只有待幾日後毒素自己消退,只是若要抑製毒性,恢復幾分功力倒不困難。於是運起功力,在眾人丹田上各拍一掌,以先天功驅除各人丹田劇毒,恢復一絲元氣,凝聚部分真氣。周志重道:「三位請自行運功驅毒,雖無神效,卻可恢復兩成功力。」
三人依言而行,須臾睜開雙目,俱是精神一振。周志重道:「如此各位可以自保,我就放心了。」轉身便欲離開。行得幾步,背後有人趕上,回頭看時,卻是楊過。楊過道:「周大哥,帶我同去罷,我想……」周志重知道他擔心小龍女,離那日小龍女墜下地坑已是兩日,周志重雖笑言無事,心中卻也是忐忑,此時楊過已恢復兩成功力,對付一般谷中弟子也已足夠,便准他同行。
二人行得半晌便已到得谷中,此時天光甚亮,陽光照耀下谷中花團錦簇,紅花綠樹,分外美麗。周志重自入得谷來,尚未好好看看這谷中景色,果是美不勝收,不由長歎道:「大好地方,竟為宵小佔據,真是可惜了。」
楊過卻道:「景物雖好,卻要注意那花朵,這谷中盛開情花,雖美麗無比,卻長滿毒刺,若不慎被刺,十二個時辰不能動情,周大哥小心。」周志重本欲提醒楊過,卻不料被他提醒了,不由奇道:「你怎地知道?莫非你曾中過毒?」楊過道:「前日我與姑姑聯手入谷,就是看那花美,伸手摘時誤被刺了一下。後聯劍與公孫止那個老傢伙動手時,本已佔得上風,卻正好情花毒發作,使不出玉女素心劍法來,要不是公孫姑娘暗地裡相救,險些失陷在這谷中。」
當下二人小心翼翼繞過那些紅紅綠綠的花朵,上得山去。時當午後,谷中寂靜,人影全無,二人甚為訝異。周志重運起先天功,周側方圓數十丈內蠅飛蟲鳴纖毫畢現,卻沒發現有暗樁。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然沒人更好,那漁網陣確也使人頭疼。二人很快順小徑上了主峰。
行至大廳外,卻遠遠聽得那谷主的咆哮之聲。「你這賤人,我真是養虎遺患,把你養得這麼大了,想不到今日卻反過來咬我一口。你是我女兒,卻去幫著外人,你……你真是氣死我了。」二人暗道不好,急搶上數步,縱身掠起,直上屋頂。那石屋並無窗戶,只是屋頂留有天窗,二人便隱在一旁,自那屋頂看將過去。
廳中數十名弟子錯落站立兩旁,公孫止高踞東首座椅,面前卻跪著一名綠衣少女。那少女背對門口,背影婀娜,仔細望去,正是公孫綠萼。只聞那公孫綠萼磕頭有聲,道:「爹,女兒死不足惜,只盼爹爹不要再與楊大哥一干人等為難,他們都是好人。」
公孫止沉聲道:「他們都是好人,那爹就是壞人了麼?」公孫綠萼大懼,顫聲道:「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女兒以為,我公孫家世居此世外桃源,男耕女織,自給自足,其樂融融,就如此下去有何不可,何必要入世,去輔助誰打什麼天下呢。要說財富、……美人,爹都有了,那還能爭甚麼呢。」
公孫止聽她吞吞吐吐說出「美人」兩個字,心中大怒。他今日午後與兩位小妾行房之後,發現隨身囚室鑰匙不見,問起外面看守弟子道公孫綠萼來過。他這個女兒平素端莊害羞,今日為了楊過那個小子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偷偷潛入房中盜取鑰匙,實是大異本性。他心中火氣漸漸上升,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說下去。」
公孫綠萼見父親面上冷漠,心中忐忑,只是此刻箭在弦上,當下說道:「爹,我公孫家族祖上既是那唐朝人士,自然也是漢人,要幫也應該去幫那宋朝,又怎能幫著那蒙古人?我看那霍都就不像好人,爹爹就把程姐姐也放了罷。」
公孫止卻是不言語,只是盯著她。公孫綠萼抬起頭來看見那冷漠的目光,心中為之一寒,便聽得有人哈哈大笑,踏步而來,道:「公孫谷主,你教的好女兒阿,果然不同凡響。」只見一貴公子手搖折扇踏步而出,正是那霍都。
霍都刷的打開折扇,輕輕搖動,盯著公孫止道:「你女兒說的不錯,我等是蒙古人,你我不是同類,還是趕我等走罷。」公孫止驀地立起,踱步至公孫綠萼面前,嘿嘿道:「女兒,女兒,果是我的女兒。」語意森森,眾人寒氣大作。忽地見公孫止鐵掌揚起,竟是一掌向那公孫綠萼頭頂拍下。事發突然,眾人誰都未想到他此時突然向親生女兒下毒手,措手不及,心中都是「啊喲」一聲。
但聽得冷風微動,公孫止悶哼一聲,躍開數尺,提起右掌,掌心有鮮血流出,再看地上,一枚棗核滴溜溜旋轉,餘勢未消。眾人盡皆駭然,那公孫止運起鐵掌的功夫,手掌堅若鋼鐵,卻不及這小小棗核一擊,這棗核上蘊含的功力大是驚世駭俗。
卻見人影閃動,一人已搶進廳來,道:「公孫谷主,你對親生女兒如此無情,到底是人不是?」語音清脆,嬌柔動聽。眾人望去,見她白衣飄飄,不似塵世中人。楊過心頭有如重錘猛擊,大叫道:「姑姑!」
二人自屋頂掠下,楊過與那小龍女相擁,只覺是耶非耶,二人兩日未見,竟似已隔了千世萬生,郎情妾意,二人旁若無人,自行敘話。那公孫止見小龍女絕世美貌,怦然心動,見楊過與她神情親熱,不由大生厭憎之心,袖袍一拂,勁風拂動,道:「兀那女子,這棗核釘可是你所發?」
小龍女淡淡道:「不是。」公孫止想不到她直口否認,心下一愣,向門口看去,見一葛衣禿頂老婦端坐,喝道:「賊殺才,還認得我麼?」谷中三四十歲以上之人大半認得,正是原谷主夫人裘千尺,紛紛上前問候。公孫止心神大震,喝道:「老乞婆,你還有臉回來!」
周志重在側見楊龍二人相會,柔情綿綿,想到程英行蹤渺渺,心中卻是傷痛。見那霍都站立一側,忽欺身上前道:「霍都,程姑娘現在何處?」
霍都與程英相處數日,那程英恬靜堅韌,他竟不知不覺大為心動。只是程英卻是嚴詞堅拒,道已有了心上人,待追問時卻不答。霍都心思靈巧,想到當日周志重與程英二人對視眼神,心下已是瞭然。他此時早已知周志重身份,心中大為厭憎。前兩日他帶程英在後山遊玩,雖程英毫不理會,卻仍是耐心相陪,只盼她回心轉意。那後山方圓數十里,地方甚大,客房距前院甚遠,前山發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今日方才知道周志重被擒,只是趕來時卻已破牢而出了。
此時見周志重來尋,霍都心中殺機頓生,折扇刷的一合,道:「勝過我手中折扇再說。」當下折扇來點周志重「璇璣」大穴。他此時已知周志重便是那昔年終南山上較技十招之人,心思只是過了四五年,武功想必也高不到哪裡去,須得加緊殺了這小賊,方能絕了程英之念。
他此番卻是大為失算,周志重此時武功已經大為精進,不在那公孫止之下,更甚於黃蓉李莫愁等人,他卻如何是對手。周志重掌力透出,出手便是「三花聚頂掌」中的「虎門手」。掌未拍至,掌風已是迫人呼吸,霍都大驚。
霍都此時方知自己輕敵,當下凝神接招。他師父金輪法王學究天人,胸羅萬有,教授徒弟各因資質習藝不同。達爾巴天生神力,便學了一套大力金剛杵法,練就一身外功;霍都則自內功練起,一柄折扇合起可作點穴撅、判官筆,打開則如巨斧大刀,端的是變幻無方。此際他竭盡全力,招式變幻,眾人皆是暗暗佩服他的身手。
只是如此亦奈何不了周志重,周志重此時功行全身,足踏七星步,身手愈見飄逸。全真武學,重在端凝厚重,周志重飄逸之間又透著厚重,這二者本相去甚遠,此時在他手中使來卻彷彿渾然天成,使人為之擊節讚歎。看他招式普通平凡,但出手之間妙到巔毫,霍都每招攻至半途便給他逼得改招換式。
霍都愈鬥愈是心驚,他只覺每招出去,折扇為周志重氣勁帶動,便似裹了一層棉線,揮灑重滯,愈鬥愈是沉重。他心思電轉,出手間已是換上了「狂風迅雷功」。霎時廳上風聲大作,霍都左袖右扇,勁風激盪,口中喝如雷鳴,廳中武功稍弱之人,俱已退出大廳。
那邊公孫止見前妻出現,自知今日已無幸理,當即伸手自地毯之下取出金刀黑劍,小龍女見勢不妙,金鈴索閃動,已自廳中弟子手中搶得兩把長劍,當下楊龍二人仗劍齊上。
公孫綠萼淚眼婆娑,看著眼前這醜陋老婦,漸漸與腦中那婉約溫柔的人影相重合,哽咽道:「娘,你是我娘嗎?」裘千尺雖滿心戾氣,卻也抵不過那人倫母愛,二人抱頭痛哭。
那廂周志重與霍都卻已到了分勝負之時。周志重神功初成,出手略有阻礙,鬥得片刻,此時已是招式圓轉如意,當下長嘯一聲,連進三招。霍都奮力揮扇,卻覺身前勁氣波動,卻是周志重擊破「狂風迅雷功」護體真氣,閃電般一掌拍來。這一掌籠罩四方,隱隱罩住了上下左右,讓他難以避讓,心念電轉間,唯有以扇面相格。
卻見周志重面上白光閃現,口中輕喝,陡然間化掌為指,輕輕敲在扇面上。這卻是一招「三花聚頂」,此時附以先天功勁,威力甚大,霍都只覺虎口劇痛,手中如握烙鐵,撒手間,折扇跌落。跟著「啪」的一聲,二人已是對了一掌,霍都心神巨震,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周志重進步再鬥,霍都卻已是學了乖,不再和他正面相鬥,只是在這廳中來回穿梭躲閃。二人追得片刻,周志重忽面前刀劍晃動,卻原來霍都躲到了公孫止背後,公孫止那一刀一劍便向他身上招呼。周志重袖袍輕揮,已是捲住刀頭,回力相扯,噹的一聲,已是架開黑劍。但聽聲響,一截刀頭衣袖同落。原來那黑劍鋒利,削下了一截刀頭,而周志重衣袖雖帶動金刀,卻也無法化解刀上勁力,為金刀斬落,險些便傷了手。二人一招之間俱覺對方內力深厚,心下大是忌憚。
經他這麼一攪,楊龍二人倒是暫停下來,未曾再次進招。那裘千尺喝道:「你個賊殺才,你將我囚於那萬丈地底十數年,要是讓我大哥二哥知道了,必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公孫止嘿嘿道:「你說你那死鬼大哥麼?他只怕已經投胎了罷。至於你那二哥麼,已經跟著老和尚吃齋念佛去了,哪裡還會管你。」裘千尺驚道:「甚麼?」
周志重自是知道公孫止會取那封信閱讀,他卻不管它,只是四下尋找那霍都,見人影一晃,霍都已經出了廳門。周志重喝道:「站住!」當即出廳追趕。
二人一前一後,風馳電掣,去向正是後山。周志重心中焦急,那霍都必是趕去挾持程英,當下加急腳步追趕。只是山勢地形複雜,加之谷中情花處處,二人奔走之際都小心翼翼,霍都地形熟於周志重,周志重追來追去總差一步。周志重若是自己來尋,那是必定要花大時日,此刻有霍都帶路,卻是省了事,只是霍都不懷好意,周志重卻是寧願他帶錯了路。
但見群山環繞之中,花圃處處,暗香浮動,那叢林深處露出飛簷一角。周志重心道不妙,加速掠入,推開石門處,那屋中青衫女子舉目望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人四目相對,心底如清泉流過,萬千話語只化作了淡淡一句話:「你來了?」渾沒看見霍都那只追魂奪命的右手正扣在程英的咽喉之上。
霍都嘿嘿道:「二位好興致啊,此等境況下也能情意綿綿,真是佩服佩服。」周志重喝道:「你待怎樣?」霍都道:「周兄,適才聽谷主轉敘,家師曾經言道,你與那郭大姑娘並肩闖營,形影不離,親近的很哪。」金輪實未見到那郭芙,只是他既見到武氏兄弟,便已猜到郭芙必在附近,此番說將出來,只是故意撩撥二人關係,盼他二人起隔閡,雖可能性不大,但也聊勝於無。
周志重張口欲言,程英已緩緩道:「我知道他,他也明白我的。」言之鑿鑿,情深意重。周志重心神悸動,心下歡喜:「她明白我!她明白我!」頓覺這世界五彩繽紛,周側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鳥語花香,盡皆動人之極,直欲縱聲長嘯。
霍都未想二人如此情堅,心中惱怒之下,手指微微加力,程英面色巨變,身體輕顫,周志重急道:「你想怎樣?」
霍都怪笑道:「我想怎樣?我能怎樣?我要你去死!」周志重道:「要我死可以,只是你不可傷了程姑娘。」霍都道:「好啊,我保證不傷她一根汗毛,你快舉掌自盡罷。」
周志重向程英望去,見她目光中儘是傷痛之意,心頭也是一慟,當下深深望了她一眼,似乎要將她的容顏笑貌牢刻心間,運氣舉掌便要拍向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