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打開,裡面竟然裝的是一件血紅的嫁衣,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領口鑲嵌的那一對比目魚的玉珮,那是無憂送給自己的禮物。(小說~網看小說)
蕭允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件刺眼的嫁衣上。
無痕這是要做什麼?
這是誰為她準備的嫁衣?
他的怒氣一下子衝上了頭頂,他一把扔下手中的雨傘,翻身下馬,走到無痕的囚車前,伸手捏住無痕的下巴:「你都要死了,這嫁衣還要穿給誰看?」
她只是笑,咬牙忍著,意識開始模糊。
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看她了,她那秋水剪了的瞳,她的一雙眼睛很美麗,此刻闔了,長睫顫動,在眼底的青蔭裡投下一片迷離。往日櫻粉的唇,今日薄有顏色,只有淡淡的青色。
「誰在黃泉路上等著無痕,無痕便穿給誰看。」無痕儘管已經快昏迷了,半瞇著的眼睛依舊不忘對著他,嫵媚一笑。
下巴隨即被捏實,「卡嚓」一聲脆響,她的下頜脫臼。
蕭允的手掌隔著結實的囚車撫上她的肚子,眼神陰鷲,「真是漂亮的嫁衣,可是你立刻與這孽種一起去死了,黃泉路上你要把自己嫁給蘇無憂,是嗎?」
無痕閉上眼睛輕笑,淚水在眼眶裡凝聚。
「嗯,懷了那男人的孩子,為他穿嫁衣,蘇無痕,你狠,你做的很好。」蕭允的聲音陰厲森森,突然反手掐住她的頸脖。
血咳了出來,腦袋暈眩,腹痛如絞,下身濕膩得可怕,她不敢去看,怕支撐不住到刑場就暈倒。
大雨亂飛,把整個天空整個帝都染成一片蒼茫,遠處有些燈光,卻破不穿這一片霜寒。讓人從心底搗生出寒意。
明明是白天,但是天色卻如同晚上一般,做生意的店家不得不點上蠟燭。
「他比你好上一百倍!」無痕拼著最後的一絲清明,繼續的打擊著蕭允,她瞭解蕭允,知道什麼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激起他殺她的心。
果真,蕭允冰冷的眼裡飛快閃過什麼,卻很快抹去,手上力道又加大一分。
淚水低緩,消融在唇上的血裡。
無痕笑。
「他不棄無痕,無痕便嫁,這樣的男人守在身邊,無痕不委屈!」
「皇上……」那個守在一邊的官員戰戰兢兢,離行刑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時辰了,此地裡刑場還有一段距離,他把不准皇上和這個冒充皇后的女子之間有什麼糾葛,但是他知道要是皇上沒有開口延遲,自己就是沒有完成任務,沒有完成任務可是輕則降職,重則掉腦袋的事情。
那個官員剛出口,就看到朱少羽瞪過來的眼神,貌似這個侍衛並不想讓這個女子死,那個官員心底腹誹著,卻不敢再抬頭看朱少羽和皇上。
「好,走吧!」蕭允鬆開對無痕的桎梏,利落的翻身上馬,這一路再也沒有回頭看過無痕一眼。
官員帶領著一隊浩浩湯湯的人馬威武的押解著囚車,長街兩側,即便是這麼惡劣的天氣,卻依舊是萬人湧動,有一些人是想來看看哪個不要命的女子竟然敢模仿皇上最喜歡的皇后,一些人則是想看看龍顏。
下身的血還在嘀嗒,無痕苦笑,多得朱少羽送來的那件嫁衣,雖然蕭允非常的抵制那件衣服,但是還是默許了她披在身上,這紅色掩蓋了血色才使她不至於太狼狽。
石子,瓜蔬被砸了一頭一臉。囚車每碾過一步,身~上的傷口就多一道。
大人小孩,男男女女臉上都是鄙夷痛恨的神色。
「呸,妖孽。」有數個婦人追著囚車向她呸了一口,「狐媚子,不過是這般姿色,竟然想挑撥皇上和皇后的關係。」
有人發恨道,拿過石子向她狠狠擲來,小孩也跟著大人向她吐唾沫。
「砸死這賤~女人!」
聲波一浪猛於一浪,無數人跟在囚車後面跑,監隊的兩名刑部官員不得不停馬勒轉韁繩,帶衛兵去把憤怒的人潮驅散一些。
饒是這樣,無痕還是被砸傷一眼,眼角,額頭鮮血汩汩而下,一張臉白得像死人,又塗滿血液,她嘴角卻依舊凝了絲笑。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就算是她犯了罪,和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不知道什麼時候,宋岳霖出現在人群中,惡狠狠的咒罵道。
在皇城,不少人都知道宋先生的醫術超群,這裡面不乏有被宋岳霖救治過的人,他們的印象中,宋岳霖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樣子,喜怒不形於色,不論是貧窮富貴,不論是病重病輕,他眉宇間都不會有絲毫的波動,可是今天,他為什麼這麼狼狽的站在這裡,傘都不打一把,不顧形象的為了一個死囚辯白。
一個不認識宋岳霖的人卻不管那麼多,一個雞蛋就砸到了宋岳霖的腦袋上,透明的雞蛋清和蛋黃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流,無痕眼睛有些發澀,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狼狽的宋岳霖。
「先生讓開。」璇璣轉向宋岳霖,緩緩搖頭。
擠出人群,雙手緊握囚車,宋岳霖咬牙道:「你不是假的,你才是真正的皇后。」
無痕低頭不語。
真的還是假的,這個時候分辨還有什麼意義嗎?蕭允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就是真的無痕了,他還不是一樣的要處死自己?
突然,一騎從前方疾馳而來,前頭的官員吃了一驚,那騎者已急馳到囚車邊,鞭子一甩,捲住了幾塊碎石。
這時,人群裡有人驚叫出聲。
那不是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蘇無憂嗎?
傳說他不是因為和北邊的那一場戰爭犧牲了嗎?為何還會在這個時間出現?
無痕抬起雙眸來,眼睛裡全都是不信,對上蘇無憂堅定的眸子,她忽然笑了,因為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口上的玉珮上,八年了,這個玉珮一直都還在身邊。
蘇無憂的心暖暖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即便是一魂在星熾墨盒裡,拼了這半個時辰的人形,能看到無痕穿上嫁衣帶著自己的信物對著自己微笑,他覺得立刻灰飛煙滅都值得了。
人群看他下馬走近,帶著無比的崇敬之情,都紛紛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或許在他們有些人的心目中,這個幫助他們安定了幾年的大將軍的威信要比這個剛上台幾個月的皇帝的威信要大得多。
蕭允回過頭來,不可思議的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蘇無憂,他不是死了嗎?
朱少羽曾經告訴過他,他親耳聽到了巫相和無痕之間的對白,要不是無憂對無痕還有著一絲執念,他早就飛身成仙了。
那麼此刻出現在大家面前的人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他對蘇無憂的瞭解並不比無痕少,為了瞭解這個情敵,他動用了很多暗衛,所以他知道這個蘇無憂的確不是某個人冒充的,只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因為對無痕的那一絲執念,還是因為心靈感應到了無痕會在黃泉路上等著嫁給他?
他看著現在執手的兩個人,覺得無比的刺眼,甚至後悔沒有早點將蘇無痕和蘇無憂殺死,現在給了他們相聚在自己面前的機會。
「妹妹,哥哥來救你了,不要怕……」蘇無憂緊緊的握著無痕的手,微笑的開口。
這一句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石化了。
什麼這個人是蘇無憂的妹妹,那麼就是說,這個人是蘇無傷或者是蘇無痕?
不知道內情的人還好,知道一點內幕的人卻驚慌的瞪大了眼睛,蜂擁的人群讓監斬的官員有些頭疼,他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情緒這麼激動,就是因為期待著蘇無憂會在這個時候給他們透露一些皇家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獵奇的心裡?就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
朱少羽看著蕭允,儘管蕭允還是淡淡的表情,甚至目光落在別處,但是以他跟隨蕭允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他現在很生氣很想殺人,他雖然知道蘇無憂在百姓的心目中有著極高的地位,但是他不介意在這個時候殺了他。
朱少羽只是在等蕭允開口就準備動手。
可是半響,才聽到蕭允有些無奈的語氣:「朱少羽,不是我說你,現在你對上他能有幾成的把握?」
朱少羽握著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作為皇上——這最尊貴身份人身邊的侍衛,竟然被自己的主子懷疑自己的能力。
他不想動手也得動手了,只聽雨中「噹」一聲,寶劍和朱少羽一起從馬背上一躍朝無憂刺去。
無憂輕輕的不著神色的一側身,朱少羽的劍就刺空。
別人也許看不清楚內情,朱少羽自己卻是明白人,立刻臉色變得蒼白,經過這麼小小的一躲閃,他已經看出無憂的水平已經不止是高出自己幾十倍的問題了。
「他這麼狠心,是不是你告訴他這個孩子不是他的?」無憂看著臉色蒼白如鬼的無痕,伸手緩緩的給她渡了一些護體的內力,
「是!」一雙眼睛卻爍著攝人的流光,那竟是一種執拗得近乎決絕的堅定。
「無痕妹妹!」蘇無憂心裡瞭然,既然蕭允不值得無痕為他停留,那麼就毀去這一世的英明,換無痕和蕭允的徹底解脫。
「你其實不必為這個男人做那麼多,你不值得,即便他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蘇無憂的話灌注了十成的內力,以至於就算是站在看熱鬧最外圍的人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無痕一驚,她不知道無憂竟然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舉措來,剛想開口辯駁,可是卻發現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蘇無憂已經點了無痕的啞穴。
「你怎麼和你母親一樣的啥?為了父親嫁給蕭行奕,沒得到寵愛卻被這個男人侵佔,為了他的計謀,你被掉包成明珠公主前往畢月國和親,到了畢月國他又為了私心,將丫鬟掉包成你,而你的身份由貴妃變成公主之後再次變成了見不得人的蕭允的小妾紫蘇。」蘇無憂躲過朱少羽凌厲的劍勢。那個監斬的官員因為蘇無憂的一番話,已經面無血色了,要是蘇無憂這些所說的都是真實的,這個皇上必定會民心全失,要是他稍微暴戾一點,說不定今天聽過蘇無憂的話得人都要死。
他只得讓手下和朱少羽聯手,一定要讓這個人盡快的閉嘴。
蘇無憂手掌翻飛,如同一遍在雨中盛開的蓮花,一朵一朵由花骨朵變成怒放,白的紅的粉的讓人眼花繚亂,逼的想殺他的人都不能上前。
「因為萬王妃殘忍的殺死了無痕的孩子,無痕想要報仇,所以你和萬家聯手要殺紫蘇,也就是六年前,是不是也是這個刑場?」蘇無憂冷笑著,手上加了十分的法力,在雨幕中升騰起來的紫級的鬥氣幾乎將周圍的雨水都蒸乾了去。
「你不是蘇無憂,你是一個瘋子!」朱少羽一邊發瘋一般的進攻,一邊怒吼道。
「可是無痕命大,沒死成,去了北冥國,在那裡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太子琉璃也就是遠離了你之後才得以安全出生的。」蘇無憂手一揮,那些蓮花陣法將除了朱少羽以外的侍衛都包裹了起來,看來他並不想動殺念,「可是你還是不放過無痕,利用北冥國來脅迫無痕頂著雪晴公主的身份嫁給你,一次次霸道的將她囚禁在身邊,現在為何又要殺她?為了一個已經死去了的女人,我的大妹妹無傷嗎?」
「蘇無憂不是一個瘋子,他說的都是實話!」蕭允看了看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雨漸漸的小了,已經到了行刑的時候,但是這些人卻都被蘇無憂給牽扯住了,難道無痕的命是上天要給自己留著嗎?
「公子,屬下來遲!」四個無憂的暗衛飛來,和他並肩作戰:「公子,你不要動鬥氣,這些人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蘇無憂點點頭,一伸手捏斷了囚車的禁錮,一伸手,將濕漉漉的無痕抱在懷裡:「無痕妹妹,其實不是我的親妹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她的父親確實是太上皇蕭行奕,你和她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你不可以再分開我和無痕。」
一個冰冷的吻落在無痕的眉間:「無痕,我看到你為我披上嫁衣,很開心。」
就在無痕動用身上所有的氣力衝破穴位,開口喊出「無憂」的瞬間,無憂含著淡淡的笑意,在自己的面前化為了一縷青煙,無痕的淚掛在腮邊,伸手想要抓住那青煙,但是那青煙還是從指間穿過,消散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