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葉厚樸依約送來七日醉。
細細說明服用事項之後,葉厚樸想了想,還是抱拳對念語道:「昭儀娘娘珍重。」
「葉太醫也請保重。」念語含笑說著離別的話。
「從明日起,臣便要自稱草民了。」葉厚樸輕鬆一笑。
「那麼恭喜葉太醫了。只是不知太醫此番離開,有何打算?」
「老頭子那本醫術還有不少遺漏與不明的地方,我這做兒子的不補正,難道要後人看老頭子的笑話麼?」
「蜀地多山,雖有瘴氣,卻也多那些稀奇的藥材,葉太醫若是想去蜀地看看,可去天寧巷找我二哥討一份手書,到時行事也可方便些。」
葉厚樸聽了著實有些感動,他這一出宮遊歷,恐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他對她已無利用價值了,難為她還這麼肯幫忙。
念語見他露出感激的神色,一笑,道:「說不定哪日便會遇著太醫,還請太醫不要見死不救才是。」
「那只願昭儀娘娘可以不必遇著臣才好。」
二人相識一笑,離宮的愁意似乎也淡了幾分。二人又絮絮聊了幾句,葉厚樸將一些常用的草藥與用法告知念語,念語自然也感激不已,她隨父征戰,去過不少地方,自然也將到過之地的風俗民情細細講來,二人竟相談了許久。
「乞巧將近。秋風送爽。於七月初三日特備小宴。邀君同望牛女二星。靜候君至。」
花箋上一個佳人搖著團扇。閒坐廊下。遙看織女牛郎星。
柳絮芊芊玉指拂過花箋。還有幾絲幽幽桃香傳來。
「她倒也雅致。」
「主子。是要去?」書芸在一旁問道。
「還怕她是鴻門宴不成?」柳絮神色淡淡。她心中卻是隱隱覺得有事會生。卻又猜不透她地用意。
「主子,今日葉太醫又去了琉璃小築。」
「哦?」這葉厚樸前幾日來向她辭行,說是要為《懷清手札》勘誤,她也不以為奇,這個師兄最是宅心仁厚的,遇見小鳥受傷也會悉心醫治,要他害人簡直是難於上青天,前次他害了念語,心中有愧,連著幾日都不來宮中當值,跑去宮外開舖子義診,便是為求心安,本來只道是去道歉而已,卻不料他今日又去了。
「可知他去所為何事?」
「聽說是帶了一樣東西去,只是到底是什麼,奴婢也不知,主子可還是要去?」
書芸的意思很明瞭,葉厚樸帶去的東西很有可能是毒藥之類的,顧念語很有可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柳絮卻是並不在意,雖說自從上次之事後,她與葉厚樸有了些隔閡,但是畢竟是師兄妹,這點情分還是有的,再葉厚樸心善,更不會做此等事情,因此她對書芸寬慰一笑:「便是鴻門宴又如何?我若不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七月初三,一輪峨眉遙掛西方天空,月芒不盛。
念語命人將罩上白紗的蠟燭放置於小路旁,宛若清輝,又命人取了只通臂巨燭放於半丈高的鏡前,照得庭前大亮。
方一入夜,便有些常在才人之類的來了。
待她們行過禮之後,念語笑吟吟地請她們入了座,噓寒問暖,這些入宮許久,只遠遠見過楚澈的一眼的女人乍一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寵妃,又羨又妒,卻不敢表露什麼。
一入宮門深似海。念語心中輕歎,她一向不是自矜身份的人,見她們幾個可憐,愈是放低了身子與她們交談。
那些常在才人見念語是個頗好說話的人,便大了膽子求念語拉她們一把,不為榮華富貴,但求不要這樣默默老死宮中,卻不知念語如今也是愛莫能助,過了今夜,德昭儀便要暴病而亡。
幾人正閒閒聊著,便有人來通報晴美人與靜常在到了。
晚晴今日著了淡粉宮裙,梳一個擰旋髻,頗是靈動,念語笑著扶起了她,這才現那淡粉宮裙看似平常,被燭光一照,卻似隱隱有光華流動,淡淡的光芒攏在晚晴神上,似仙女下凡,念語知道這衣物不凡,非她一個常在有本事尋到的,不必想便可知是楚澈賞的,心中已是波瀾不驚,這樣的事情太多,一樁一樁,哪裡還算得清?倒是那靜常在卻是打扮的普普通通,一身宮裙也看不出什麼來,身子更是不自覺地往晚晴身後躲去,眼神閃爍,念語雖有些奇怪,卻也只當是她見這般場面有些心慌罷了。
晚晴見過禮之後便往才人美人那一堆人中走去,雖說因妃子人數較少,這些品級低的都做於同一桌上,但是畢竟還有個主次之分,這晚晴是這些人中還算得寵的一位,有個美人邀她坐了主位,餘下的人也不敢有異議。
那靜常在雖然也有害怕,但終究不敢坐去晚晴旁邊,只好在下隨意尋個位置坐下了,那一雙求救的眼睛卻一直往晚晴處看去,晚晴似渾然不覺,一味與身旁之人談笑風生,靜常在藏在桌下的手絞得緊緊的,已是滲出汗來了。
寧素素,韓毓汀等人也先後而來,念語少不得又要招呼幾句。那清流亦是挺著大肚子,與韓毓汀一起過來了。
念語見清流正要行禮,急急攔住:「你是個什麼身子,這麼多禮做什麼?好好安胎才是正事。」
那清流見前頭寧素素行禮,念語受下了,到自己這裡反而攔下了,幾道含義不明的目光投來,心中不由有些忐忑,於是低了頭,謝過念語,便要往晚晴那一桌走去。
哪知又被念語叫住:「你好歹是我這裡出去的,不能因此生分了,與我一道坐吧。」
這宴席上位是楚澈與皇后的位置,接下來一桌便是淑妃,卿妃,念語,柳絮等人了,清流能與她們坐在一起,被楚澈看到的幾率便也多了幾成。
常在坐的那一桌,已有幾個人心
了,但是畢竟沒趕上念語這個「好主子」,也不敢多T3美人看向晚晴,見她面色雖不變,但是眼神中卻已多了幾分不快,心中反而舒暢了起來。
「這皇上住的地方果然有福氣,清流沾了一沾福氣,這假懷孕變成真懷孕了,咱這幾個只有晚晴妹妹去過,恐怕也只有晚晴妹妹才能沾上一些福分了。」
晚晴的笑臉不由僵了一僵,不知為何,楚澈對她總是不冷不熱,雖然有太后幫著她,但是卻並未有侍寢過,有一次,她在床上待了一晚,也未見楚澈掀簾進來,想著頭一次楚澈趕了她回去,轉頭那顧念語便入了乾清宮,她心中便只當是顧念語一心破壞,今日聽到這般諷刺的一番話,愈加恨起顧念語來,只是面上卻道:「皇上雨露均施,各位姐妹不必著急。」
實則是她錯怪念語,頭一次是周德福請了她來,為的是柳絮之事,後來,楚澈忙著恩科之事,也無心於她,不過一個常在,他日理萬機,哪裡還記得有她侍寢這麼回事。
人漸漸多了,席間也越熱鬧了。
那柳絮與卿妃居然不約而同到了,柳絮雖然得寵,但莫菡畢竟是妃,因此在來時的小舟上,雖是柳絮早到一步,但還是退了後,讓卿妃先上了。
看著湖心島上燈火通明,這雲水湖卻恍若一塊巨大的黑色水晶,偶有漣漪盪開,那島上的光影便散做星星點點,細細碎碎的。
「慈雲庵的觀音大士果然是靈驗的很。」莫菡雖然是朝湖心島站著的,但話確是對身後的柳絮說的,「婕妤一回宮,便得皇上恩寵,連島上那一位都被你蓋了過去。」
「柳絮去慈雲庵乃是為皇上與我大周而求,不敢抱有私心。」柳絮不鹹不淡地答道,方才退讓乃是看在卿妃比她高了二級的份上,並不代表卿妃可由著正二品妃子的身份隨意欺侮她。
「如此看來,乃是黛婕妤有心,孝心感動大周的列祖列宗,是以祖宗保佑了。」卿妃嘴角那一抹笑意確是涼過了迎面而來的秋風。
那湖心島已近在眼前,柳絮也無心再與卿妃爭這口舌,因此對卿妃的話一笑而過,倒顯得卿妃小氣了幾分。
念語見柳絮與卿妃同來,不覺有些驚訝,朝卿妃行過禮之後,含笑對柳絮虛扶了扶,一如她對其他妃嬪,客氣而生疏。
見她態度不變,柳絮有些驚訝,她也是個聰明人,自然能看出來楚澈與念語之間所生的事,大多都是由她而起,念語卻對她並無不同,是她在念語與楚澈二人之間份量不夠,還是一切只是楚澈一廂情願?
她不禁有些模糊了。
因卿妃的品級比在場妃子都高,因此待念語迎上去之後,其餘眾人也都離了座,趕到前頭來。
那靜常在顫顫地跪在最邊上,頭磕得很低,盡量將自己的身子隱在前排眾人的後面,深怕柳絮看到了自己。
只是卿妃顯然不是這麼想的:「靜常在,可是這島上風太大,本宮瞧你抖得厲害,可是冷了?來人,送件披風過來。」
見卿妃一眼便看見自己,還點了名,靜常在抖得愈厲害,說話也有些不利索起來:「妾……妾不冷,謝,謝過卿妃娘娘關心。」
上次於太后一道賞荷,晚晴害她丟了面子,後來又聽說這靜常在與晚清走得很近,既然晚晴身上抓不出錯來,那麼整整這靜常在也是好的,她莫菡從來都是有仇必報的人。
「哦?那不知靜常在何故抖得如此厲害呢?」離開席時間尚早,她好整以暇地問道。
「妾……妾……」靜常在見柳絮的也順著聲音看了過來,心中更慌,哪裡還知道要說些什麼。
靜常在不知道的是其實是她多慮了,自從將金釧鐲的事告知楚澈之後,柳絮對那些流言也不甚上心了,連物證都動搖不了楚澈對她的信任,那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她又怎會放在心上?
因此,柳絮便替靜常在開脫道:「她不過一個常在,大抵是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所以有些緊張,還請娘娘早些入席,堵在這裡,皇上來了也不好看。」
念語也在一旁幫腔道:「今兒這席是念語辦的,還請娘娘給念語一個面子吧。」
聞言,柳絮不由看了念語一眼,念語卻故作不知,只含著笑看向卿妃。
見她們二人都了話,卿妃也不好故意為難,只好冷哼一聲,向內走去。
念語跟在後頭,忽而聽見有人低低道:「還果然有幾分恭貴妃當年的樣子。」不禁在心底輕笑,恭貴妃?還真有人信,眼一掃,後面的人便噤了聲,念語也不與那人計較,心裡卻有些為那人擔心,這樣的口無遮攔,在宮中怎麼過得下去。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難道是因為自己就要出宮了,所以便用這種置身事外的立場來看待這深深宮牆之後的女人了麼?
她自嘲地笑笑,落在柳絮眼中,卻更是不解,這個女人眼裡已全無爭鬥之意,這眼前生的種種對她來說好似都是一場戲般,她,不過是個戲台下的觀眾……
再過了一會兒,淑妃便到了,而緊跟在她後腳的,楚澈與皇后也到了。
聽著太監長長地一聲:「皇上駕到,皇后駕到」,遠遠看著那一抹明黃色,念語竟覺得身在夢中,而如今夢快要醒了,那個男人,在今日之後,她還能再見到嗎?
身影越來越近,眼中也起了霧氣,幸好,她要行禮迎接,可以順勢低下頭去,遮掩過去。
只是在她身後的柳絮卻是看得清清楚楚,雙目含淚,秋水盈盈……
她,還是愛著他的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