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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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輝緩緩撒下,楚澈抬手拒絕了宮人提燈在前,只帶了周德福一人,趁著月色,慢慢向霽月殿走去。
他今日著了秋香色的便服,映著霜雪般的月光,也隱隱泛出一絲素白的意思來,隻身一人在前走著,身影清俊而落寞。身後的周德福稍稍上前了一步,讓那桔黃色的燭火能略微投到他身上一些,楚澈雖不察覺,但是望著那暖色的燭光輕撫上楚澈的影子,讓這個已然在宮中走過生命大半旅程的老人心中帶了點自欺欺人地略寬了一寬。
走至霽月殿門口,阻了宮人不許出聲,楚澈看了竹喧一眼,竹喧臉一紅,低頭回道:「主子在月柔姑姑屋裡呢。」
楚澈也不說話,點點頭示意她帶路。
因了月柔身份對念語總有些特殊,是以月柔並不與其他幾個侍婢一起,反而是住在念語寢殿旁的一個小閣間裡。
竹喧帶到之後也不抬手敲門,悄然退下,楚澈也不在意,上前一步正欲敲門,卻聽見裡面傳來細細的談話聲,雖說聽人牆角總是有失身份,但是他終究還是奈不住心中好奇,站在門邊聽了下去。
「主子不必難過,生死有命,想來哥哥他也不願見到主子這般情景的。」月柔邊說著邊伸出手覆在念語手上,不僅想給她,也想給自己一份溫暖。
念語臉上浮起一絲苦笑,月柔自從聽到慕容致遠的死訊之後,便鬱鬱成疾,今日她本想來勸慰月柔幾句,卻不知反過來月柔在寬慰她,不由悵然道:「是我害了他。」
萬千情思,到頭來卻是只能淡淡說一句「是我害了他」,這幾日來,她竟一滴淚都流不出來,見了月柔也不過是淡淡地說幾句,原來,她竟變得這般薄情了麼?
這宮中的桃花早已開了又謝,她的情竟也是隨著桃花般落了枝頭,碾作成泥了麼?
月柔見她一臉怔怔,好似入了魔障,腦海中卻是驀然記起那日放在她枕下的畫來,畫中女子拈花而笑,眼中是化不開的情意,再看她如今強撐歡顏,心中更覺不忍,開口道:「主子想哭便哭罷,此間不過我與主子二人而已。」
而原本趁興而來的楚澈心內卻是莫名閃過一絲失落,她若是為慕容致遠而哭,那又置他於何地?
未及細想,他便重了聲音,抬手推門而入,含笑望著念語:「朕的小媛倒真是與眾不同呢,難得主僕情深啊。」
聽得此言,念語與月柔臉色皆是一變,不知剛才談話被楚澈聽去多少,但是心中雖驚,卻是不能露出其他旁的意思來,月柔行過禮之後,念語也襝衽向楚澈施了一禮:「妾不知皇上駕臨,不及恭迎,還望皇上恕罪。」
「禮是做給別人看,這兒不過朕與你二人,不必多禮。」楚澈也不在乎這小閣間簡陋,正想坐下,卻瞧見站在一旁的月柔,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不適之感,於是轉身向外走去,道:「今日月色不錯,不知小媛可否有幸與朕把酒賞月手談一局?」
話是這麼說著,可語氣裡並無半絲相邀之意,他是君,是整個大周的主宰,又何必在乎需不需要她的一個點頭一句應話?
心中這般想著,腳步卻是未停,逕自走了出去。
念語自也覺察到了楚澈似乎心情不佳,看著月柔的時候,眼中更是閃過不悅之色,是以她也不敢叫月柔跟著伺候,隨著楚澈一道走了出去,好在楚澈身邊還有一個周德福,跟了他那麼多年,楚澈一個眼神,他便能知情會意。
不過一會兒功夫,院中的花架下的石桌上已然擺了兩隻玉盞和一把玉壺以及一副玉質圍棋。剔透的玉質在月光下泛出泠泠之意,略略驅散了一絲煩躁。
念語待楚澈坐下之後,才落了座,雖已從方才與月柔交談時的傷感中回過神來,卻猶是覺得心內酸澀,她早已知道慕容致遠之死與父親無關,但總歸也算是因她而起,下手之人多少也借了楚澈的由頭才敢放手一搏,依楚澈這些日子的言行來看,他對念語與慕容致遠一事不是不疑的,更是聽聞他在御書房中是大動了一番肝火的,只是此事終究是涉及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君主的尊嚴,是以不論怎樣,在明面上,他都是不會追究了下去的。
念及此,念語只覺心神俱傷,在這場深不見底的爭鬥中,像慕容致遠這般風華出塵的人卻不得不成為朝堂之爭的犧牲的人又豈止這麼一個?
她微抬了眼,看著身旁的男子,清俊而絕塵,心中微動,他自幼在宮中長大,想來對於這種事情應是少見多怪了吧,這樣想來,看著他的目光也不自覺地多了一份憐憫之意。
楚澈拿起玉盞,小飲一口,微微笑道:「怎麼,小媛可是在同情朕?」
念語情知自己方纔的眼神已露了痕跡,卻也只能硬撐了下去道:「嬪妾不敢。」
「有何不敢?」此時周德福已領了殿內眾人遠遠地站在一邊,想來是聽不到他們談話之聲,楚澈復飲一口,接著說了下去:「縱然是金枝玉葉,龍子龍孫,一旦長於皇家,雖說是金鼎玉食,但其中的黑暗又豈是能為人所道的?你若要同情,朕也無從反駁。」
看著那張俊朗的面孔上此刻卻蒙上了一層皎皎月光也驅散不了的黯然,念語亦覺心中一緊,想起幼時靖褀每每從皇宮回來,雖說不敢議論皇家長短,但提及他在宮中的生活,總是苦笑而過,連他不過一個伴讀都覺宮中生活之艱,更何況是從小在這高牆中長大的楚澈?
低頭沉吟許久,念語才緩緩開口道:「皇上不必如此,皇室乃大周之基,受萬民供奉,自也要受些尋常百姓所不必受的苦,正如君臨天下,雖說大權在握,俯視眾生,雖不必如常人要為生計奔波,卻也要肩挑天下之重任,對於身邊之人更是不能掉以輕心,莫說旁的,就是在這後宮之中,恐怕皇上與皇后也不能如民間夫妻一般相處吧。正所謂得失失得,何必患得患失,皇上實在不必如此傷懷。」
這一番話出口,連念語亦是覺得心驚,楚澈細品許久,見念語張口欲說些什麼,微微一笑,抬手止了她的話頭,想來她是要說些「一時失儀,口不擇言」的請罪之詞吧,是以他也不再繼續了這話題,只道:「朕倒不如你一個女子看得透徹。」看著月華攏在念語身上,那絲笑意更深:「此等佳景,若不飲酒下棋豈不白白辜負?朕那日說過隔日便與你再殺一場,卻不料後來竟被諸事所纏,竟是抽不得空來,今日既然有閒,那麼還請愛妃執黑先走一步。」
聽得他猶記得那日下棋時所言,念語略呆了一呆,才回說:「難為皇上還記得那時戲言,既如此,妾便先走一步。」說罷,舉起一子落在了棋盤上。
楚澈也緊跟著下了一步,正是下在了念語落子的右邊,狀似無意道:「說與你的話,朕何時當過戲言?」
念語正落子欲下,聽見此言,手不禁鬆了一鬆,那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楚澈白子之右,念語臉上不由紅了一紅,只是楚澈卻好似並未發現她的失態,仍舊盯著棋盤,復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