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滿目山河空念遠(四)
    看完折子之後,楚澈依舊是那副怒意未消的樣子,忿忿將折子扔到桌上之後才又下令傳應錦權入御書房議事。

    屏退了左右,偌大一個御書房便只餘了這君臣二人。

    「錦權,朕信你的能力,只是這慕容致遠文韜武略亦是不弱,你可能確信他不會看出端倪?」一見應錦權入內,楚澈便收了怒容問道。

    應錦權下跪回道:「回皇上,臣派去的此刻乃是寧風的同門師弟,二人師承一派,想來那慕容致遠應是看不出來。」

    楚澈瞥一眼跪在下首的應錦權,長歎了口氣,揚了揚手讓他起來:「既然如此,你便著人傳了消息出去,就說刺殺慕容致遠的刺客乃是丞相府中之人,而流言則是丞相心憤朕獨寵顧氏之女刻意編造而來。」

    令一出口,御書房內便陷入一片寂靜,應錦權下跪領旨後見楚澈面有不忍之色,心中踟躕一番,還是上去勸慰道:「皇上此舉雖會令暻小媛傷心一時,卻不會讓她傷心一世,皇上不必憂心。」

    楚澈聞言微微點頭,本來他也不必冒此大險,叫人刺殺慕容致遠,只是依眼下來看,顧將與寧相二人聯手之意愈加明顯,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雖說此舉亦有打草驚蛇之險,但是顧清丞一年之中難得有幾日是在京城度過的,若是能讓他直接與丞相起衝突自是最好不過的了,況且前幾日永巷刺殺顧念語一事亦是能為此事添上幾分可信之處,現在只能盼著慕容致遠能按著他們的計劃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不論如何,能在只因迫於形勢而聯手的將相之間多增嫌隙總是不錯的。

    楚澈與應錦權所料不差。那日刺客縱火燒了馬車之後,未免引起慕容致遠疑心,特意逗留了一會才走,而慕容致遠一感到來人離去之後,便使出一掌將馬車底部一塊已被火烤得有些鬆脆的木板打下,落入了馬車底部,馬遇火受驚,便撒蹄狂奔,因此雖有一些火星或是染著的棉布落在慕容致遠身上,卻被他一滾而滅。

    至於馬匹不見,想是韁繩被火燒斷,馬便得以狂奔而逃了。

    再說那慕容致遠雖未被燒死,大腿受傷,卻也是寸步難行,因此只能慢慢挪回那條小道,以期能有人路過救助一番。

    果不其然,未及天黑,便有一路馬車匆匆而過,幸得那馬車主人古道熱腸,瞧見路旁倒了一個文弱少年,便施以援手,將他救了上來,問及來歷,慕容致遠便說自己是奉父親之命趕一批貨出京,未料途中竟遇盜匪,幾欲人財兩失,幸虧自己激靈這才逃了出來,不過也難免帶了點傷。

    馬車主人見他腿上所傷確為利器所致,聽他言談也的確似經商之家出身,因此也不疑有他,替他療傷。

    入京之後,慕容致遠也不急著去找顧清丞報告此事,反而是找了一個隱蔽的落腳之處,打聽起消息來,待聽到京中傳言,細細思慮了一番後,才決定暫且先不面見顧清丞,他與諸葛嶠亭在京中尚有一處密宅,本不過是為防萬一,想不到今日卻是要提前動用此處了。

    慕容致遠從一家小客棧出來後,想起官府所貼的告示上言明那「慕容致遠」已然身死,這京城中人員繁雜,想來是不會有幾人是見過他的,因此他換了尋常衣衫,也不揀小道走,只隨著人流慢慢靠近那密宅。過不多久,便覺得有人暗中跟蹤自己,便故意慢下步子,裝出一副在京中閒逛的遊人模樣來,卻見那跟蹤之人並不願顯露行蹤,也是放慢了腳步,他便尋一間隙,往人多處一擠,又繞了幾個彎兒,這才擺脫了那人,慢慢來到了密宅附近。

    而他們所謂的密宅正是那「雅賢閣」。

    在雅賢閣附近又繞了幾圈,確定無人跟蹤之後,慕容致遠才繞到樓後,從一扇小門入內。剛入密室,就見諸葛嶠亭已悠然坐在紫籐椅上,品著一杯香茗,好似早就知道他會來一般。

    「那些眼線都甩乾淨了?」諸葛嶠亭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宮裡頭那男人吃了味兒,要殺你,卻又故意留個縫隙讓你逃走,莫非真是怕那小媛娘娘傷心至死?」

    慕容致遠聽著他夾槍帶棒的說話,終是忍不下去了,一把上前揪著他領子,狠狠問道:「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諸葛嶠亭收了笑意,正經道:「反正你也是個死人了,不若就衝進宮擄了她走吧,那皇帝不也是只能吃啞巴虧麼?」

    「嶠亭,你真是這般想的?」慕容致遠似有被他說動,怔怔鬆了手。

    諸葛嶠亭整整衣領,順手將手中的茶潑到慕容致遠臉上,沉聲道:「醒了沒有?這般瞻前顧後,往日裡那個意氣風發的慕容致遠去哪了?你若真是有心,就帶著她遠走高飛,若是捨不得大業,便安下心來好生辦事!」

    聽了諸葛嶠亭這話,他沉思了半晌,淒然笑道:「我若是進宮又怎樣?依她的性子也未必就肯跟了我走。」

    諸葛嶠亭並未插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若是大業得成,我慕容致遠定要她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邊,做我的妻!」

    聽到這句,諸葛嶠亭雖然鬆了口氣,但望向慕容致遠的眼神卻是多了幾分不忍,心中一陣酸澀,又倒了一杯茶,大飲一口,卻又覺得淡而無味,只得頹然將茶杯放在桌上。

    「我查過了,那些眼線是寧相的人,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在這多待幾天吧,依寧相的個性,想來是不那麼願意有人就這樣將髒水潑在他頭上的。」諸葛嶠亭說完這話後也不多留,起身便走,只是在出門前有撂下一句話來:「聽說,陌顏私自離家,是往上京這個方向來了。」說罷,頭也不回地便出了門。

    「寧相在京中大肆搜查致遠的下落?」聽著屬下的回報,顧清丞的劍眉不由皺了起來,又聯想起京都府傳出的消息,沉默一會後才問道:「我們的人可有他的消息沒有?」

    「屬下只知有一路商隊救下了慕容公子,只是之後就再未聽過公子的消息。」

    顧清丞微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那人下去了。

    本來此事顧清丞是決計不會懷疑到寧相頭上的,正如他那日對念語所說,若是寧相要殺一個人,以他的手段是絕對不會留下活口的,致遠既然能夠全身而退,那麼自然是有人存心要利用此事來挑撥他與寧相,只是他卻不知寧相此刻為何要大肆搜查致遠的下落,聯想起前幾日京中關於致遠與念語的謠言,他不由開始懷疑起那薄薄一張信紙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來。只是此刻他身在京都,是絕不能和寧相公然翻臉的,至於致遠,顧清丞隱隱對他也升起一股隱憂來。

    今日是月圓之夜,望著那懸在天空中的一輪圓月,楚澈驀地憶起那日念語對月獨酌的情景來,又想起近日裡所發生的一些事情,總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只是身在帝位,總有些身不由己之事,這麼一想,便起身推門而出,朝那霽月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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