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如此(下)
    第二百零五章如此(下)

    明燭高燒,鮫綃軟雲帳外。人影幢幢。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高大身影,來回踱步在晃動的人影間。昏昏沉沉轉醒,睜開眼看到這一幕,迷離的意識一下聚回;昏迷前說過的每句話,一遍一遍在耳畔迴響,提醒著發生過的一切。

    她沉默的閉上眼,選擇暫時的迴避,理清紛雜的思緒。

    然而事與願違,隔著半透明的鮫綃外,傳來了侍人通稟的話語:「回王爺,茹次妃、蓉次妃、婉次妃以及玉、紅二位夫人,已在正殿等候多時,請求探視王妃。」

    朱棣驟然停步,隱隱帶著一絲不耐煩,道:「王妃需要靜養,讓她們全回去。」一語畢,稍鈍,又生冷道:「沒有本王應允,一律不許人來!」

    侍人應是,一眼不敢多看,匆匆躬身退下。

    朱棣看向雙手合十。雙目閉闔,端坐於漆紅椅凳上的道衍,他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暗啞:「你說她只是情緒過激,一時氣虛不穩所至。可為何到現在,她還沒醒?」他對道衍一貫敬重有加,言詞頗為推崇,這次卻猶如質問,但他絲毫不覺,再次逼問道:「她到底什麼時候能醒?」

    道衍輕輕歎口氣,緩緩睜開眼來,還沒說話,外頭傳來一陣響動,屋內人循聲看去,卻是剛讓遣走不久的朱高熾。

    朱棣頓時臉色一沉,不善道:「讓你回去,又來做什麼。」

    「父王,母妃還沒清醒,我身為子女,又是長子,應當代弟妹侍奉母妃榻前,以盡孝道。」朱高熾條理清晰的說完,走上前雙膝跪下,請求道:「請父王應允。」

    朱棣對朱高熾一貫嚴苛,又正逢心情煩鬱,他自沒半分耐心。於是不等朱高熾話音盡,他已手指門口。語氣嚴厲:「出去!」

    朱高熾心頭一顫,卻仍不為所動,溫和敦厚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堅持:「請父王應允!」

    朱棣沒想到向來溫和謙虛的長子,竟有這樣堅定的一面,他一時微怔,隨即未再看朱高熾一眼,冷漠吩咐道:「來人,送世子下去。」

    片刻,一個小內侍領了四名帶刀侍衛入內,他們面無表情的走到朱高熾跟前,抱拳道了一聲「世子,恕罪」,即刻不顧朱高熾意願,強行帶他離開。

    朱高熾奮力掙扎,聲聲請求著朱棣。

    朱棣置之不理,默默的走到床榻前,負手佇立。

    一層如氤氳煙霧的薄紗,阻隔不了他灼灼如日的眸光,亦阻隔不了他咄咄逼人的勢氣。不過她心下再無感覺,之所以會轉念,也是為了另一抹溫暖——朱高熾對她的拳拳關心。

    「等一下!」儀華坐起來。出聲阻止道。

    屋中眾人聞聲,俱是一陣驚喜。

    阿秋朝外揚聲一句「王妃醒了」,忙疾步行至床榻前,將床頭一邊的紗帳掛起。

    朱高熾正被侍衛帶著門口,聽到屏風後阿秋的歡喜聲,他欣喜若狂,掙開一時沒反應過來的侍衛,快行進了屋裡面,剛看到披散著頭髮的儀華,聲音就哽咽了:「母妃……您醒了。」說著,幾步上前,跪在床下腳踏上。

    朱高熾正值少年,處於變聲時期,聲音粗噶難聽,儀華卻全然不覺,只是目光溫柔的看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已沉默退至床尾的朱棣,突然淡淡道:「人已看了,你可以回去了。大師,還請你再診脈看下情況。」

    朱棣這一出聲,兩人都沉默了。

    朱高熾本還有好些話要說,聽到朱棣這樣說,又想儀華如今的身子,只好略說幾句話,便告辭道:「母妃,您好好休息,我明早來請安。」

    現在並不適合多說。儀華也不想讓朱高熾擔心,就讓他早些回去。

    朱高熾走後,道衍給儀華看了脈,只說了一切平安,需要多多靜養之類的話,也告辭離開。同來的幾名良醫、醫女見狀,自跟著一起離開。

    這中,朱棣許是有什麼話要單獨與道衍說,也一聲不發的走了出去。

    等朱棣去而復返時,儀華已披了件藕色長衫,用一隻白玉簪子挽起頭髮,靠在床頭的背枕上,食了一些清粥,正由阿秋侍候她服湯藥。湯藥實在辛澀難嚥,咬著牙關,勉強飲道第三口,胸口噁心的緊,一股酸水直往上冒,她終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連藥帶食,弄得一地狼藉。

    阿秋不顧髒亂,忙放下藥碗,為儀華擦拭。

    一番收拾後。儀華氣喘吁吁的重新倚回床頭,就聽一個腳步聲走近。她睜眼,見是朱棣,又垂下雙眸,也一併遮去了眼睫下隱秘的微顫。

    方纔那一幕,同儀華冷漠的眼神,讓朱棣心下不禁一搐,竟微微泛疼。

    「下去。」他閉上眼,出聲遣退。

    儀華一連兩次昏倒,都是與朱棣獨處的時候,阿秋難以放心。但畢竟無法忤逆他的意思,只能收撿了藥碗下去。

    一時間,屋子裡安靜極了,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你……」朱棣沉默了一下,側身坐到榻邊,問道:「噁心的這麼厲害?」

    儀華睜開眼,眼裡平靜無波,聲音也清清冷冷:「還好,只是一天沒用吃食,方才服藥才困難了些,謝王爺關心。」說話時,她並不吝嗇笑容,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襯著她一張白淨的臉頰,很是恬靜。

    這樣冷淡的語氣,卻又不失應有的恭敬;明明是拒人千里之外感覺,卻又讓人挑不出問題。

    朱棣雙眸一暗,有深深地無奈劃過,他道:「先前本王問過道衍大師,你以後情緒不可過激,心緒平和方可養氣。夏日山間,也不燥熱,最適合養氣安胎。這本王也與大師商談過,他說你再休養三四日,就可去燕山別莊了。」看著儀華蒼白的面容,說著話,心頭那股無名火漸消蹤影。其實自她忽然昏厥後,他怒火就熄,轉為憂慮。

    儀華低垂眼瞼,安靜的聽朱棣說完,方道:「王爺,府中亦可居住,若真要去別莊避暑,臣妾認為秋山別莊最適合。」

    秋山別莊,離燕山最遠的一處山間別苑。

    而此次北征,乃兒不花麾下萬眾,皆歸燕山營下。他勢必數月留在燕山。畢竟「夷狄畏威不懷德」,他們若要起用需慎之又慎。

    可她,卻偏偏選離燕山最遠的地方,也是離他最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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