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帖
    第一百八十三章拜帖

    回府第二日,因旅途勞累。自謝絕會客,遂隔了一天,眾妃妾一早便來請安。在京師時,儀華多是足不出戶,日子悠閒而散漫,今日不免起晚,讓眾妃妾在正殿等了半個多時辰,她才姍姍來遲。

    殿內雕樑繡柱,鋪陳華美,不覺耀目。但更令人無法忽視的是殿中薄衣輕衫在身,素手搖宮扇的各色佳人。也許出於來遲之因,或是憐惜美人之意,儀華竟也興致頗高的與她們說說笑笑,臨至巳正時分,眾妃妾才各自結伴離開。

    夏日陰晴不定,片雲可招雨。她們走後不久下了雨,起先只是淅瀝瀝的霏霏細雨,後來卻是越下越大,漸有滂沱之勢,嘩嘩如注,串成密密麻麻的雨簾急遽落下。沖刷的夏日草木清新之氣翻土而出,剎那芬芳四溢。

    儀華吸了一口氣,只感週身毛細孔順舒暢了,不由舒服的輕歎一聲。

    郭軟玉掩扇輕笑,看了一眼窗外的傾盆大雨,說笑道:「從這月歲朝起一直暑熱不下,難得今日驟降大雨,可是聞知王妃回府,特意送來了一場及時雨?」

    快入伏天,暴雨常有,又豈會因她變化,儀華一笑置之,搖扇另道:「這雨下不久,不過地上積水濺裙。」說著看了一眼端然坐在涼炕旁秀墩上,儼然一副大家閨秀做派的大郡主,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遺憾,口裡卻依然笑道:「你和大郡主就在這用午飯吧。」

    郭軟玉心知儀華是要問這一年府中境況,又納悶今日王蓉兒欲歸還掌府之權,儀華卻含糊應付不接,這便接口應承道:「那婢妾就恭敬不如從命,再厚顏在王妃這休個午覺,可好?」

    儀華含笑點頭,正要啟口說話,就聞李進忠前來稟道:「張夫人來帖求見。」說時一張淡雅的拜帖呈上。

    淺粉色紙騫,上畫一株梅,淡雅中透著不俗。

    儀華秀眉微挑,翻開手中拜帖。還未見字已聞一股淡淡的梅香撲來。

    「這時節,還能用梅花熏紙?」郭軟玉亦聞得一股若有似無的冷梅清香,方微微吃了一驚,隨即已然明白過來,笑讚道:「張小姐好,也好心思。」說罷捻了一顆櫻桃,閉眼含笑,半晌不曾睜眼,彷彿是在享受櫻桃的甜與澀。

    一語雙關,儀華只作不知,目光凝視在拜帖上幾行娟秀的小楷,心中自也明瞭。張興武卒出身,張夫人又來自鄉野,夫妻兩人都不通文墨,而從這拜帖、字跡看來,必是出自張月茹之手。只是沒想到從小長在鄉下的張月茹,竟有這般才氣。

    一眼掃過,儀華合上拜帖,順手貼回給李進忠。

    「王妃?」李進忠接過拜帖,詫異道。

    儀華往後一仰,慵懶的靠上涼枕。看向窗台下經過雨水洗滌後晶瑩火紅的石榴花,緩緩開口道:「把它給蓉次妃,兩日後張夫人來府就由蓉次妃招待吧。」

    正妃不在,三品命妃由次妃接見無可厚非,可如今正妃在府卻……

    一聽儀華的話,內堂屋子的人一下想到了早定下名分的張家之女,頓時屋內氣氛一滯,神色略不安的低下頭,就連李進忠都不敢接話。

    一時間,屋子裡鴉默雀靜。

    安靜坐在一旁的大郡主,已是**歲的小姑娘,自然嗅到關於這拜帖不同尋常的氣息。她拽了拽宮扇下的紅絲流蘇,幾經猶豫,還是稍抬起頭,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的偷瞄儀華。

    儀華驀地回頭,正好同大郡主目光相遇,看見那雙狡黠的明眸內是少女的活潑與好奇,先前心下那抹遺憾不由頓消,又想起大郡主給熙兒繡的小鞋子,她立刻展顏一笑,向大郡主眨了眨眼。

    大郡主萬萬沒想到儀華有這樣的表情,她愣了一愣,下一刻,粉嫩的小臉兒刷得一下紅似沁血。

    儀華忍住笑意,宮扇在面前輕搖一下,再挪開時笑意斂下,看向低頭吐核的郭軟玉,道:「今早不是說了嗎?這坐了三個多月的馬車。一身骨頭是散了,我又身子向來不好,這回府的前一兩月不見外客,就是府務也先有蓉次妃打理。」話一轉,又笑:「當然,府裡的事也少不得你從旁幫襯一二。」

    郭軟玉愕然抬眸,張口就欲詢問,稍頓,話語嚥下,只點頭應道:「能為王妃分憂是婢妾該做的,當不得幫襯的話。」

    話是如此,郭軟玉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瞟向李進忠手中那張拜帖。

    眾所周知,燕王府向張家下聘已快兩年,今年勢必得娶進府。張夫人今日遞拜帖,左不過也就是商談迎娶的事,儀華卻將此事全權交給王蓉兒,實為有弊無利,不但無形中捧了王蓉兒,也給張家留下了不受重視之感,以及善妒的名聲。

    一番心轉,郭軟玉終是欲言又止,勸道:「王妃,張小姐她……」

    儀華輕笑一聲。打斷道:「身為皇家的女人,本就不可隨心所欲,若在能做到的界限裡,還處處違心而處……呵,我身體一貫不好,北平城的人大多知道,我便懶散一次,靜養一兩月,想來也不為過。」

    處處違心而處……

    郭軟玉聞言怔了一瞬,眸光黯了黯,隨即眼瞼垂下。遮去一抹陡生的嘲諷,抬頭欲開口再勸,去不及一字說出,已讓岔開了話題。

    只見儀華亦捻了一顆櫻桃含下,片刻低頭吐核,揚起滿意的笑顏,道:「這櫻桃真甜,一會兒拿去用井水鎮鎮,給熾兒他們三兄弟嘗嘗。」言畢,似不經意看見仍立一旁的李進忠,略蹙眉心道:「怎麼還在這?還不給蓉次妃送去。」

    「是。」李進忠聽見催促,心下一橫,領命而去。

    —————

    過了兩日,張夫人應貼而來,遣侍人給儀華送了一些女子補身的藥材,便一徑去了東三所王蓉兒那。

    那日兩人相談甚歡,彼此都甚滿意。到第二天,正好是每隔三日的請安日子,王蓉兒當下就提出張月茹過府一事,儀華心中早有腹水,只推說一切由王蓉兒安排就是。王蓉兒笑盈盈的應下,彷彿甚是歡喜張月茹進府,不過三日已尋了尚儀局的掌事公公,做迎娶張月茹的準備。

    張月茹嫁入府便是次妃,與從上升至次妃的夫人姬妾不同,雖沒大茶小禮,三媒六證,但為了表示王府對張家的重視,對張月茹的重視,禮數方面儘管不全也是極為周到。其中王蓉兒更是不遺餘力,為張月茹的婚事忙裡忙外,一力支持重辦。

    如此,張月茹入府的日子不覺又延遲數月。先是六月間王府教習嬤嬤入張家,教導張月茹皇室禮儀規範三月,兩個月後再迎娶過府。豈料過府之月十一不宜婚嫁,硬生生又壓了一個月,趕在十二月十五之前迎娶過門就是。不然一翻了年張月茹就滿十九。

    這期間,陳媽媽、阿秋她們見儀華全然不管迎娶的事,又見王府對這事的重視,心中隱隱不安,恐儀華因此與朱棣生嫌忌。後一連好幾天過去,朱棣沒有半分苛責,一如去京師之前一樣,十天半月的待在燕山大營,回府的一兩日除了處理政務就是待在儀華這裡,只偶爾去王蓉兒、郭軟玉處看看兩位郡主而已。

    這般,儀華身邊的人也漸漸安了心,再看著儀華一副淡然處之的態度,不知覺間也平常心看待。有甚者如陳媽媽,漸從張月茹入府時間不斷推遲下,看出了個中明堂,便更安心的旁觀婚事的變化,直到十一月初定下婚期為十二月十四日,她才忍不住開口。

    這一日的晚間,隨儀華看了熙兒、燧兒兩兄弟睡下,回到正殿寢宮裡,陳媽媽便摒退了左右,一面和阿秋侍候儀華盥洗,一壁說道:「王妃,張小姐入府的日子,正是府裡忙著過年的時候,可十八那日卻是您的生辰,兩個日子挨得有些近了,這……」

    沒再說下去,陳媽媽只是看著儀華。

    阿秋想起儀華與「她」的生辰也是幾日之差,不由皺起眉頭,亦看向儀華。

    「無妨。」儀華對鏡而坐,淡淡的吐出二字後,隨手取出矮髻上一支玉簪,看著一頭細軟的青絲披落肩頭,模糊的鏡中映出一張白淨姣美的容顏,嘴唇微翕,好聽的聲音緩緩流出:「張氏有一顆玲瓏心,豈會不知道她婚期安排在最繁忙的臘月原因?後面你我只需看就是,至於我的生辰——」

    說著話,儀華忽然抬頭,看向阿秋微微一笑:「這一點就更不重要。」

    「小姐……」阿秋眼眶瞬間一紅,淚盈於睫。

    儀華站起身,看著正值一個女人最美好的花信年華的阿秋,心頭微酸了酸,持帕為阿秋拭了眼角的淚水,溫柔笑道:「阿秋,你今晚和我睡吧,我們一起說說話。」

    阿秋聞言淚水剎時止不住,隔著眼眶內盈盈閃爍的淚光,看見儀華臉上不掩的愧色,她忙一把抹了淚水,連連搖頭道:「小姐,奴婢不委屈,就願意一輩子待在小姐身邊,伺候小王子們長大……」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

    見狀,陳媽媽不明就裡卻是識趣的悄然退下。

    *

    ——

    (張月如超級打醬油的,不足為懼,不用管她^_^呃,這章加了阿秋的戲份,是因為阿秋太悲劇了,我寫的時候寫成了阿杏,上傳時才猛然記起叫阿秋。^_^,居然忘了名字的說,配角啊,真是個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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