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畫卷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殺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殺意

    十月八日的清晨。在疏疏落落的幾點小雨中,朱棣率著忠於他的侍衛離開了北平城。那時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地上的黃塵漫漫飛揚,好像整個世界都籠上了一層陰影。在這樣晦暗的環境中,遵義門前的長巷似乎變得特別長,不見盡頭。

    王府後宅的女人們,望著那條看似迢迢無盡的長巷,彷彿又望見了一次寂寞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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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之後,應天外城門

    黎明之前,城門還沒打開,城門口已橫七豎八的停了好些騾子車。這些騾子車都是郊外莊子上的,每日負責給皇城裡各大酒樓飯館、官宦府邸送新鮮的食材花卉。趕車的騾夫們如往日一樣,大清早的就坐著各自的騾子車,與周邊的騾夫說說笑笑。

    忽然,身後一陣馬蹄聲滾滾而來,騾夫們不由地歇了談笑,好奇的回頭看去,只見數里之遙,一列比錦衣衛還有氣勢的黑衣鐵騎雁行駛近。要知道那時的錦衣衛,都是虎背熊腰,看起來很是威武。令人望之生畏。於是見了這一列黑衣鐵騎,騾夫們都很自覺的讓出了道路,安靜的待在一邊。

    這種安靜沒維持多久,城門訇然大開,十數名騎兵踢踏而出,他們騎高頭駿馬,穿金飛魚服,佩繡春刀。如此鮮明的衣甲,一望而知,那就是錦衣衛!騾夫們愈發不安了,四下裡凜然的氣息讓他們感到害怕,恨不得在一剎消失。

    就在騾夫們害怕的時候,領於眾錦衣衛之前的一名頭戴束髮金冠,穿一件寶藍色錦緞雲紋長袍,截然不同於錦衣衛裝束的壯年男子,已對十米之內的黑衣鐵騎朗聲笑道:「四弟,愚兄已恭候你多時了。」

    這名說話中氣十足,聲音宏亮的男子就當今聖上第三子——晉王朱棡。

    朱棣拽韁繩的手猛一緊,胸口勃然爆出一股滔天怒火,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裡一絲憤然如電梭閃過。來之前,他已預想過朱元璋對於他漠北逃亡,可能會做出的補償,卻萬萬沒想到這第一份大禮,就是派朱棡率錦衣衛來接他!

    朱棣竭力抑制身上騰起的焰火,面上露出不卑不亢的客氣笑容,道:「讓三哥為我勞累了。」說時,不失禮數的點頭致謝。

    朱棡抖動韁繩。令胯下馬匹緩緩地向前,至一馬匹的距離時,勒韁而立,望著迎面相視的朱棣,朝右抱拳一禮,道:「勞累不敢擔,這是父皇吩咐的差事,身為兒臣自當盡心竭力辦事。再說——」

    故意將話一停,朱棡狹長的細目中閃過一絲殺意,臉上神色也陡然一變,笑容帶著幾分陰狠,道:「你我兄弟許久未見,又聽說四弟夫妻二人染了夏疾,做兄長的自然應該關心一下!」一句話說得字字鏗然有力,扯動鼻息下兩抹美髯微微抖動。

    朱棣聽出朱棡話中的狠勁,他卻紋絲不動的坐在馬背上,依然淡淡的應對道:「多謝三哥關心,我夫妻已脫危險。」

    朱棡看著朱棣一派謙和的態度,心裡不屑的嗤笑了一聲。他從小與朱棣打交道,會不清楚朱棣暴怒的性子?不過現在倒是會裝了,博得了朱元璋的歡心。害他被拘禁鳳陽整整一月有餘!杖責一百軍棍!

    這筆賬他定要討回來!

    想到這裡,朱棡不懷好意地笑了。

    見朱棡斜唇而笑,朱棣心中一緊。幼時他們兩人爭鋒相對後,朱元璋和淑妃呵斥他的時候,朱棡總是站在一旁看著他這樣的笑。

    果然,下一刻就見朱棡往前欺了欺身,面上露出一抹「不及眼底」的擔憂神色,對他道:「四弟,你子嗣是眾兄弟中最為稀少的,這次聽說弟妹有喜了,本該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可又聞弟妹是在『染疾』期間得喜,你三嫂聽了很為你們擔心,怕孩子生出來有……」

    話沒說完已住口,直至見到朱棣臉上有瞬間的緊繃,朱棡這才鬆了口,一派羨慕的語氣道:「還是父皇偏心你夫妻兩,不過也是操心你子嗣稀少的緣故。那,就在幾天前,父皇已經派了醫術高明的太醫北上,務必在弟妹臨盆前趕到北平,以防有意外發生!」

    說畢,朱棡直起身,好整以暇的看著朱棣。

    朱棣雙手緊攥成拳,雙腿死夾馬肚,全身肌肉緊繃,面上仍是一派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如墜冰窟的森森寒意。

    他被害險於漠北,九死一生而回,沒得到半分的補償。反害妻兒雙雙陷入危險!而且此子極有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滴血脈!可這又如何?朱元璋子嗣二十餘人,直系皇孫近百人,隕一個皇孫再尋常不過,並且還是一個血統不純的!

    想到自己與弟弟朱橚的身世,朱棣心中霎時五味雜陳,最後只餘一抹自嘲在心。

    原以為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藩王,霸主一方,就不會受他人牽制,可竟連妻兒也不能保住。看來這世間只有九五之尊,才可以……

    念頭及時剎住,朱棣背後冷汗直流,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望向皇城。

    朱棡見朱棣視線越過他往宮裡望去,想起今日是接朱棣入宮,又看朱棣面色不改的樣子,心中不悅,不由嘲道:「父皇如此眷顧四弟,四弟當滿心感恩,為兄也就不再這耽擱了。」略一頓,往兩旁騾夫們睥睨了一眼,嫌惡的一哼:「此地有贓物污目,早走為上!」

    說罷,也不再演「兄友弟恭」的戲碼,朱棡青緞厚底朝靴。踏在馬鐙上,兩腿用力將馬肚皮一夾,馬鞭一揚,飛一樣的駛回城內。身後十幾名錦衣衛立馬跟上,緊隨其後。

    遠見朱棡的身影隱於地上黃塵之中,朱棣額頭青筋暴露,雙目怒火熊熊,卻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字「走!」就帶著自己的侍衛在大道之上飛馳。

    兩批凶神惡煞的人走了,他們的馬匹旋起了地上的黃塵,舞出了一條騰空的黃龍,帶給了騾夫們撲面的黃塵。

    騾夫們「呸呸」連啐了幾口。剛想罵咧出口,猛然憶起他們隱約聽到的「父皇」二字,到底懼怕不敢罵出,心中卻止不住嫉妒的遐想:說書言唐初兄弟闔牆,在皇城入口來了一場「玄武門之變」,說不定明初也要……哼……

    沒敢再想下去,騾夫們各自趕著騾子車,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這時,太陽從東方升起,萬丈霞光穿過十三道城門,照向象徵至高無上權利的金陵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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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書房,茶水間

    朱棣一身風塵未去,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方紫檀木扶手椅上,旁邊同質的高几上,盛放著清香怡人的茶水、精緻可口的糕點。

    陪侍在一旁的宮監,從他的穿著緞子、不惑之年看,顯然是一名能主事的。他確實是一名茶水間的掌事公公,並且在宮裡待了三十來年,也知這位就藩北平的燕王,歷來不受朱元璋寵。可別人到底是一位藩王,他一個小小低階宮監哪敢有半分怠慢。

    想著,宮監又看了一眼那不曾動過的茶水與糕點,鼓足了勇氣上前半步,陪著小心道:「燕王殿下,可是這茶點不合您意?」感受著屋子裡沉寂寂的氣壓,他吞了口唾液續道:「不知燕王想用些什麼?小的這就去準備……唔,皇上離下朝還要半個時辰呢!」

    朱棣目中閃過一絲不悅,他最不喜被人打斷思路,現在又時間緊迫在即,偏生這宮監還來觸眉頭。不由地,朱棣臉上頓時黑了一層,但還是顧及這人是宮裡的,遂沉聲吩咐道:「不用,退下!」

    宮監讓這話一噎,尷尬的退到一旁。

    朱棣卻雙手握拳放在腿上,又陷入了兩難的決定之中。

    儀華與她腹中的胎兒勢必要救,否則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連妻兒也護不住如何存活於世?但讓自己放棄上疆場的機會,又叫他如何甘願?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更是自己等了十多年的機會!

    其實也不是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可一想到自己身上一半蒙古人的血液,朱棣沉默了……

    時間容易,轉瞬之間,半個時辰已過,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朱棣猛然抬頭,目光剎那尖利如飛鷹之爪,盯著窗戶上的魁偉影子,卻在「吱呀」一聲門開之時,他低頭捧起了那盞沒動的茶盞,神情閒適悠然。

    「參見晉王殿下。」屋內侍立的七八宮人福身行禮。

    原來進來的人是探母折回的朱棡。他一進屋,眼睛立刻看向朱棣,卻見朱棣如此沉得住氣,竟悠閒的在品茶,看來朱棣是將儀華做了棄子!他心裡愕然了片刻,轉念又想起了儀華是徐家女,到時徐家……

    不及細思,朱棡臉上已帶出了笑容,友好的向朱棣走去,全然一副愛弟的模樣。而同一時,外面傳來了皇上萬歲的唱和。

    另一邊,在寒冷北風侵襲的北平城裡,儀華卻不知危險再向她臨近,她正欣慰府中的風平浪靜,並滿懷欣喜期待著腹中小生命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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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們:天氣變冷,注意保暖,莫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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