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三國聚如期而至,當年證武大會墨言以一己之力連敗雷驚乾和慕容嶺後定下的三年之約也即將到期。風雲際會,變幻莫測,誰也不曉得這一屆的聚又將是怎樣的一個結果,誰也不曉得,這翻天覆地的折騰變數,說到底,卻只源於那個叫流蘇的女子。
蕭國選的這處地方,是皇家最有名,最有特色的別院裡的玉生煙,凝乳池。即使是三月之春,這池間之水,依舊結冰不化!不同普通結冰之湖,這凝乳池之冰,光滑如鏡,如凝脂白玉,淡淡生煙。
凝乳池周,瓊枝玉葉,皓然一色。蕭國在這原本的觀景台上稍作擺設,中之位高上三階台階。蕭國皇帝,原惠親王爺,此刻便坐在上之位。只是這皇帝卻是靠左坐著,中間留下了一個更為寬大的主位空著。雖說此景實在不合常理,此刻這皇帝坐在旁位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甚至於周圍之人,也無人私私竊語,似乎這一切本該如此。
右方之位而今坐著秀國的五殿下,一個眉清目秀,斯文親切的年輕人。在其旁邊,便是代替了慕容嶺之位,如今仗劍山莊莊主,秀國武林翹楚的慕容烈,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神情冷峻,不苟言笑。慕容烈往下還坐著三個文官模樣的人。
左方之位依舊空著。就在惠親王與秀國五殿下相視一笑,舉杯共飲之時,一個清亮的笑聲傳來,「狄冰,你看,好一個玉生煙,凝乳池,果然如同神跡一般的美景,這樣別緻的景色,也唯有蕭國這一方寶地,方能見著!」
雷驚乾摟著寒狄冰,如神仙眷侶般的兩人,從玉砌長廊上緩緩走來。女的若落塵仙子,一身白紗長裙,點點金線梅花暗紋更顯高貴典雅,外披著一件白裘背心,長全部束起。雷驚乾也是一身的白色衣袍,繡上金絲暗線紋龍,墨披散,風華絕倫!而斬劍和金力,也緊隨其後。
寒狄冰輕輕應了一聲,也不說話,順從地倚著雷驚乾。兩人一路走到位置上坐下,雷驚乾方才笑著開口道:「今日咱們小聚一場,這樣美輪美奐之地,正適合好好地暢飲一番,就差墨大國師一人了!」
「是墨某來遲了!」一聲冷冷清清的聲音響起,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凝脂池上,如同曉月清風,清雅而自然,儒雅卻又不失張狂。只一身薄薄隨意的淡青長衫和頭上的淺綠簪子相得益彰,靜靜站在那裡,彷彿本就隱身在那天地一色間,只一陣清風的吹拂,便如空氣中泛起的波紋,漸漸現身。
雷驚乾的眼睛裡的壓抑一瞬而逝。他依舊捉摸不定墨言的氣息鎖定,那便只有一個緣由,他的功力與他相持平,更甚者,墨言的功力依舊比他稍高一籌。
身體一晃,墨言已經出現在了那三格冰梯之處,帶著一絲滲入心肺的淡淡酒香,才緩緩踱步而上,朝著惠親王點點頭,自然而然便坐在了主位上,甚至人也悠閒地半靠著,根本不以為意,就差手拎著一個酒瓶子,便是一個悠然自得,獨酌自樂的形象了。
眼睛掃過如今氣息變化頗大的雷驚乾身上,微微一怔,墨言的聲音沉而緩:「今日一聚,也是應攝政王爺之約,不談國事,只為天下美酒,天罰猴兒酒,墨某從猴洞裡順手偷得,獨酌不如眾樂,還望合得諸位的口味!」
隨著墨言的聲音一停,兩個侍衛摸樣的人已經端著酒罈分別斟下。濃郁的酒香一波波泛開,帶著空氣中那絲絲的寒意,吸入鼻中更是清冽誘人!無一例外,連同雷驚乾在內,眾人眼裡都閃過一抹異色。
一口猴兒酒隨喉而下,火辣一瞬而逝,留下滿口滿喉的餘香溢溢。雷驚乾大喊一聲:「好酒!」笑道,「有了美酒,豈能沒有佳人!國師也是愛舞之人,夫人當年舞冠天下,經乾今日便冒犯了,讓綠歌一舞,遙寄對夫人的念想之情!」
惠親王勃然色變,對夫人的念想之情,夫人與你是何干係,容得你來念想,正要說話,卻聽到墨言輕輕道:「多謝攝政王爺,今日,據說小七公主也要在這凝乳池上一舞,倒是墨某的眼福了!」
輕輕的鈴聲由遠至近,幾個女子,乳白色的薄紗罩身,在這廣寒之地,卻是當年流蘇在證武大會上的第一支纖腰舞的打扮。每個人的手上都扯拉著一片飄飛的白紗綢,層層疊疊,遮遮掩掩地走過玉砌長廊,來到了凝乳池上。
那些女子將手中的紗綢輕輕拉開,半蹲下了身子,在她們身後,一個窈窕的身影緩緩地站了起來。湖藍色的薄紗披在身上,長長卷卷的黑披散而下,一直垂到腰間,□的魚鱗裙兒栩栩如生。一雙桃花眼兒顧盼多情,臉上遮著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憑著大家練武的眼力,自然能看到那盈盈笑容中,臉頰上那細細的梨渦兒。
就在綠歌出現的這一剎那,墨言的手微不可見地一動,對於一向淡定如蓮的天罰之主來說,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足可見其內心的震撼非同小可!
墨言的眼光裡閃過一抹痛色,似乎輕呼了一口氣,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眼前的女子。那抹如流蘇一般調皮的神色,那抹如流蘇一樣多情的笑顏。墨言的所有變化,雷驚乾都看在眼裡,心中冷冷一笑,天罰墨言,你果真如我,思念有多深,便有多痛,痛有多深,便無法按捺那一縷即使是幻覺也要攬入懷中的憐惜!
輕快的音樂聲驟然響起,那群身著白紗的女子如潮水般退下,留下綠歌一人,身影翩飛,湖藍色的衣裙在這冰雪的世界裡,湛藍如同天空的顏色,純淨得讓人屏住了呼吸,只是那妖嬈的舞蹈,卻似乎在人的心裡撒下了火種,那火熱,隨著她的舞蹈慢慢升騰!
最後一個動作隨著綠歌輕輕扯下自己的面紗結束,盈盈一笑,立於那空曠的池上,雙眼迷濛,望著正前方的天罰墨言!雷驚乾的嘴角微微一翹,他能看到,墨言那原本半倚在座上的身子如今已經稍稍前傾,他的眼睛雖然晦暗不明,卻依舊注視著那池上的身影。
只是,這一舞結束之時,墨言卻依舊坐在位置上,不說話,也不起身。雷驚乾心下低罵一聲,既是如此,便讓我再為你燃上一把火。臉上一笑,雷驚乾柔聲道:「綠歌,過來!」
綠歌低垂著頭,走到雷驚乾的身邊。雷驚乾上前長臂一收,便把綠歌攬入了懷中,輕笑著道:「好舞姿,綠歌,跳得真好!」食指在綠歌的下顎上一挑,轉頭看著墨言,問道:「國師以為如何?」
墨言的眼底一沉,心中似乎有一股憤懣漸漸化開。明知道她不是蘇蘇,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可偏偏對著這與蘇蘇極端相似的容顏,他的心裡卻如何也平靜不下來。並非對綠歌有愛,而是對流蘇已然不在的心痛,是那種午夜夢迴之時,見到那日思夜想的容顏卻留不住那溫暖身子的感懷心傷。
綠歌的存在,只是愈加提醒著墨言心中無法癒合的傷口,那生撕活裂般的苦楚。墨言的眼睛,透過綠歌那輕舞飛揚的身子,似乎看到了當日在墨年信箋的描繪下,自己書畫著流蘇那一舞傾情的時候,透過綠歌那盈盈一笑的瞬間,似乎看到了流蘇的魂靈,在凝乳池上漸行漸遠。
就在雷驚乾的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之時,一個聲音清脆地響起:「攝政王爺真是偏心,綠歌姑娘一舞,小七我便徹底被人忘了!」七公主穿著正式的朝服,從那為舞者準備的小院子裡走過長廊,來到眾人的跟前,朝著墨言恭敬行禮,道了句:「小七見過國師大人!」
雷驚乾的眼睛閃過一絲惱色,這丫頭本也就是湊個熱鬧而已,如今讓她這樣一鬧騰,原本心智堅定的墨言此刻更是清醒了許多!暗歎下,無妨,只有綠歌在,流蘇的影子就會愈加清晰。墨言,你也總有心尖柔軟的時候,也會有動情難耐的瞬間!
墨言輕輕一笑:「如何能夠忽略七公主,墨某今日,可就是為七公主的助興之舞而來的!」
七公主調皮地笑了笑,道:「國師對我這般厚待,小七一定也不會讓國師失望的!國師,你可看好了!」七公主眨眨眼,一臉的笑意。
一個緩緩而降的身影,竟然是有人抱著一個女子直接施展輕功來到了凝脂池上。那女子坐在冰面上,只留下一個背影,粉紫色的衣衫是乳白色的冰面上的一抹淡淡的素雅。
而就是這一個遠處看起來模糊不清的背影,如同暮鍾撞入心間,顫音不止!
墨言,就在這一剎那間,猛地站了起來!
一瞬間的顫動撕扯著心間的所有悲喜交加,漫無邊際的等待此刻留下的只有那溢滿胸口的溫柔深情,那股已經嵌入靈魂中的心疼,一點點化開,墨言的手,握緊了又鬆開。
而雷驚乾,原本攬著綠歌纖腰的手已然緩緩垂落,原本充滿笑意的眼睛,此刻也一轉不轉地凝望著前方,連身邊金力,斬劍的暗中傳言也惘若未聞。
流蘇的心情一樣百感交集,背後便是他,那個才下眉梢,卻上心頭的身影,那個為她駐守,把她攬住,那個把所有的高傲和不屈,在她面前統統放下的男子!
今天的流蘇,心裡莫名的情緒翻騰不息。那夜,她在窗口一側聽到慕容嶺的話,說他許久未見她一舞,也聽到了慕容喃喃說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舞蹈。流蘇的心裡的驚訝可想而知,天鵝之舞,難道自己一直都錯了,忘卻的不是別人的,而是自己的記憶!
想到她有可能是那個男子深愛的女子,流蘇的心裡,某種東西正在破繭而出,原先自我封閉的那層障礙被揭下後急切渴望一抒梗在胸口的情感。當七公主告訴她,今日的舞池是難得一見的如鏡冰雪凝脂池,流蘇便按著自己的想像,慕容嶺親自動手打磨,做成了一雙冰刀舞蹈之鞋,雖然不甚完美,卻依舊適用。
冰上舞蹈,雖然不是流蘇最擅長的,但確實是如今最能梳理她那措置的情感的舞蹈,度和漏*點,她要用深入內腑的每一絲氣力,畫上重逢這濃重的一筆!
流蘇的身子站了起來,由於冰刀的限制,臉上同樣遮著一層粉紫薄紗的流蘇,動作並不盡善盡美,隨著絲竹之聲,在冰上滑動。這呢喃般溫柔的絲竹之聲,落在墨言的耳裡,如同天籟之音。
記憶中原本已經腐蝕的廢墟和狼藉,一點點重建。這歌,他記得,蘇蘇唱過的,他都忘不了:你在身邊就是緣,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相信愛一天便抵得過永遠。
沒有特別華麗的動作,沒有特別炫目的舞姿,流蘇似乎只在冰上奔跑,只有偶爾的旋轉和駐留。只是這舞蹈本身的奇特,就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至於墨言和雷驚乾,他們看的本就不是舞,而是舞中的女子。
隨著流蘇最後一個旋轉的動作,冰刀一歪,流蘇的身子一晃,原以為就要跌落冰地的身子,卻穩穩妥妥地落入了一個男子的懷抱。
流蘇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墨言如何會錯過,又如何會讓他的女人在他的眼前摔倒。這舞蹈,結束在兩人的相擁,還有那穿透時光空間的凝望。
雷驚乾在流蘇就要跌倒的那一剎那間,也要飛身撲去,卻生生被金力和斬劍一人一隻手臂拉扯住了!
輕輕褪下流蘇的面紗,一眼萬年,唯有愛到極致,才能無視紅塵輪迴,亙古不變!
望著那一邊隨著歲月的流逝愈加擴大的如血紅印,墨言的眼裡閃過濃濃的心痛,清涼的指節拂過流蘇的眉眼,落在那紅印上淡然一笑,雙眸裡儘是濃得化不開的炙熱和癡狂,讓流蘇,不竟心如小鹿亂撞,眼睛羞澀地閃躲開來!
俯□子,在流蘇的耳邊輕輕道了一句:「我的蘇蘇,終於回來了!」無視眾人的一臉錯愕,墨言的唇,如期落在了流蘇的唇瓣上。淡淡的香津,遠比直飲三罈的猴兒酒還要濃烈清香,醉人醉心。不顧流蘇的暗呼一聲,還有那半邊臉頰粉色盎然,隨著舌頭鑽了進去,墨言的吻愈加的熾烈,天地之間,似乎只有這相擁的身影,在那驟然淡淡生煙的凝乳池上,如夢如幻,叫人分不清真假!
雷驚乾終於回過神來,大喝一聲:「墨言!」身子如離弦之箭,沖天而起,右掌隨著一揮而至!
墨言的眼睛裡難得閃過一絲惱色,一手環起流蘇,驟然轉身,另一手已朝前擋去。雙方俱後退而飛,緩緩落地,只是那凝乳池,卻如蛛網一樣龜裂開來,啪的一聲,已化成細細如同石粒大小的無數冰塊。
流蘇驚呼一聲,抓緊了墨言的手臂,道了句:「小心!」
墨言低頭一笑,道:「還要讓娘子稍等片刻,為夫先打了這些無甚相關之人,再與娘子好好敘敘相思之情!」
作者有話要說:文章還有大約三四章的內容,包括後續的一些事情。下章就要來肉一把了!
謝謝大家!若有雷到之處,敬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