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鬱悶(下)
第一個是穿白大褂帶眼鏡的中年人,他說:根據屍體檢驗,判明了當事人的死亡時間,完全停止生命活動的時間大概在2oxx年x月x日二時許,他居然還詭異而不無討好的朝自己笑笑,說在當事人之一蔣某的消化道內提取了許多食物殘液,現大量酒精云云……梁阿金總警司恨不得一拳打碎他那副討厭的眼鏡,然後直接把他從辦公室的窗戶裡扔到街上去,笑話!這個人是誰???酒後駕車?!交通事故?!你以為這是誰?是個老實的生意人?是個小市民?!誰會相信?!全hk特別行政區三萬多警察有誰會相信?!——自己都不會相信,你能叫上面相信麼?你能讓那幫該千刀萬剮的媒體記者們相信麼?你能讓全行政區幾百萬長著腦袋的市民相信麼?!……
接下來的幾個人梁阿金總警司一直看得不大清楚,不知道是光線不好還是眼睛花,其中一個這麼說:我們著重調查了事故車輛,該車是由「洪興」控制的一個叫「大進出口有限責任公司」從英國訂購的,於2oxx年xx月xx日蔣某做大壽時獻給他的壽禮,並於當日交付使用,但一直以來,這輛車的美容護理由「東興」控制的一個叫「好又來」車行負責的(還未過售後服務期,未曾維修過。),使用期為五個月二十二天又二小時(算上破了油箱燃燒的那個小時),據調查該車事故前兩日曾在該車行美容過,事故前一日曾在北區xxx加油站加過油……梁阿金總警司未聽完他的報告便揮手命令他即日起去勤務部報到,並對自己以前的領導方式、用人觀念產生置疑。
再後面的是一個年輕人,雖然染過的頭總警司看得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對這個看上去很有朝氣的部下抱有希望,年輕人膽怯的看了看他,說了這麼一些話:我們把事故車輛拖了回來,並派出幹練的專家在現場以事故地點為中心延展三千米為半徑進行了逐寸逐寸的勘驗,根據勘驗結果,在事故地點檢查到明顯的車輪摩擦的痕跡,應該是緊急轉向所致,所以,我們判斷,在事故生之時,該車曾在事故現場(事故地點為山頂大道一處彎道),遭遇一輛體積頗大的汽車,且很可能相互未交燈提示,待現的時候已產生險情,故駕車人緊急轉向,這是致使車身顛覆在道外的主要原因——我們曾對事故車殘骸進行全面檢查,現有一處轉向自動回復控制系統的機件有問題,經過專家檢驗測試,屬於「金屬疲勞」現象——雖然這對於「勞施萊施」這類世界知名品牌的公司來說,機率是非常小的,但是——這是一輛相當先進的富豪型小車,由成千上萬個類似的非常小巧的「玩意」組成,所以,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年輕人吞吞吐吐委委婉婉的報告讓梁阿金總警司稍微清醒了一些,也許是這個年輕人充滿畏懼的表情讓他感受了自己權力的威儀,他對他有著相當的好感,所以,他開始轉變自己的思路,心中想到,「是嘛,什麼都有可能的,肯尼迪總統那麼大一個人物不也就讓一個不到寸把長的東西給掛掉了?!何況這個傢伙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他用讚許的眼光看著年輕人,看得他神采飛揚、精神煥。
最後一個人頗受鼓舞,等了許久,他似乎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搶上一步,敬了一個稍顯誇張的警禮,恭敬的報告:本部門遵照您的指示,對事故相關事項進行了調查,根據交通警察部提供的電子監視資料,在事故生前後兩個小時內,共有七輛汽車經過該區域(含事故車輛),經過合理分析,全部排除潛在嫌疑,另根據公共交通司的資料,事故生的時段並無公共汽車經過——其中路線符合的共有兩路,其中一路為雙層巴士,收班車與事故時間錯開一個小時二十五分鐘,一路為午夜小巴士,與事故時間錯開四十七分鐘……(他的神色有些得意,)我們分別監視了「東興」「洪興」最近的活動情況,根據調查,現他們的幾個頭目在事故生時去向不明,而且事故生的消息傳出之後,兩派人馬所控制下的麻將館、夜總會、d廳、茶樓、財務公司等等紛紛提高戒備,並已生幾次小規模的衝突,我們已經逮捕了一部分相關……梁阿金總警司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點好心情不翼而飛,他恨恨的注視著面前的這個蠢材,直看得眉色飛舞的他愕然止聲,總警司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用大得連自己都快聽不清的聲音命令他約束自己手下,馬上釋放逮捕的人,寫一份細緻得像媽媽生孩子一樣的報告,然後命令他滾出去——那個年輕人張了張嘴,在他開口緩和氣氛或者為同僚求情之前,總警司冒著撕裂聲帶的危險,聲浪更上一個台階,命令他也一同滾出去。
梁阿金總警司並沒有老糊塗,他明白,hk特別行政區作為一個自由港,能有今天的繁華,實在是不容易。然而,他更明白,這個繁榮的背後,是多麼的脆弱,一點點政治氣候的變化,一次颶風、一場危機——隨便他媽的什麼能源危機、金融危機,都會直接反映到股票市場上、都會直接反映到期貨交易上、都會反映到房地產交易的價格上,都會被迅的釋放到報紙、電視、雜誌上,都會有人舉著橫幅牌子什麼的跑到街上去喊去叫,去絕食去示威,地球那頭的某個角落感冒了,這頭就很有可能會咳嗽。作為一個老警察,他仍然記得,六十年代的大6難民潮、全港動亂,再後來的越南難民潮、然後就是大圈幫……全港的混亂、驚恐,全港的此起彼伏的金鋪、銀行、運鈔車的搶劫案……災難!
當然,對於hk特別行政區來說,它會起會落,會跌會漲,不管生什麼,它總會再度展起來,總會再度繁榮。但是,對於梁阿金總警司來說呢?!對於維繫治安責任的警察隊伍來說呢?會有多少人殉職在黑道火拚槍戰之中?會給全港造成多大的破壞?!……這些炮灰不管也罷,他驚恐的想起那些撤職的前輩,想起那些不名譽的退出警界結束職業生涯的警界官員們……
黑道已成為hk特別行政區社會組成的一部分,一直以來,官兵和賊寇用非常合作的、彼此協調方式的維持著那種微妙的平衡,市民已經習慣黑道的存在,他們有時還對某些手腕高的黑道龍頭存在崇拜心理,孩子們喜歡那些身上紋得亂七八糟、頭染得花裡胡哨的傢伙,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黑道控制的產業已經成為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有權威做過調查,據說還在全行政區gdp中佔百分之多少,多麼沉重的歷史沉澱,多麼強大的生命力,多麼古怪的社會心理?!
現在,這個人死了,官兵驚慌了,那邊的平衡被自己打破了,他們要動了,這頭惡獸蠢蠢欲動了,現代社會是一台多麼精巧細密的機器啊,一方崩潰了,會產生多麼的破壞?!他們要重新劃分勢力範圍了,整個黑道要開始重新洗牌了,他們要重新推舉一個新的龍頭了,只是,這個龍頭會在血腥中分娩,在殺戮中誕生。
整個機器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稀里嘩啦,伴隨而去的還有hk特別行政區九龍警署副署長梁阿金總警司的職業生涯,或者還有更多的人。
梁阿金總警司決定全力以赴,一生平安的他,決定為了人生中這最後一次的平安,放手一搏。
只是,這一次,他搏得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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