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腦 中卷 畫皮與蓄勢 第二十三章 家 宴
    第二十三章家宴

    廚房那邊飄來一陣飯菜的香味,張明月挽著鐵笑天的胳膊,走進了客廳。張董事長並沒有象鐵笑天想像中的那樣正襟危坐,他用一個非常寫意的姿勢,半坐半躺的陷在柔軟的阿拉伯沙裡,沒有一本正經的翻閱報紙,卻是拿著一本陳舊的唱本——估計至少是二十年前行的那種流行歌曲唱本,口中隨著客廳裡那一絲悠揚悅耳的音樂輕輕吟唱。鐵笑天大感興味,仔細聽去,卻是一曾經很流行的校園歌曲《外婆的澎湖灣》。

    由於兩人踏著柔軟的地氈,客廳裡又有音樂聲,張董事長唱得非常投入,居然沒有現兩人的存在。張明月又好氣又好笑,在她看來,父親第一次「接見」鐵笑天很失「威儀」,令她覺得有些顏面無光。

    她有些生氣的走上前去,跳上沙,一把奪過父親手上的唱本,纖指卻夾住父親的耳朵,「氣急敗壞」的大叫:「爸爸……」

    張董事長嚇了一跳,耳中火痛,忽然看到女兒,卻無怒色,反而喜笑顏開,慈愛的輕擰著女兒的鼻頭,輕笑道:「明明回來了!」

    鐵笑天對這個張董事長確是「仰慕已久」,但這麼近的距離接觸卻還是第一次,前次覺得董事長「貌不驚人」,眼前卻更為不堪,質料華貴的西服在他矮小的身軀上似乎頗為委屈,被柔軟起伏的沙蹂躪得皺皺吧吧,無可奈何的貼在他身上,襯衣的大領直接接觸到了他尖瘦的下頷上,襯得他皺紋密佈的老臉更加可憐,短眉塌鼻,一望即知此人「五官不正」,昔日精光閃爍的細眼此刻慈祥的看著愛女,顯得渾渾濁濁,頭頂出微微露出鮮紅的肉色,稀疏的頭黑白班駁,老態畢露,鐵笑天心中苦笑——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會非常的樂意的給眼前這兩位做一個「親子鑒定」,因為無論是從生理常識來看或根據遺傳學來評估,他們的直系血親關係都值得懷疑。

    彷彿到了此刻張董事長才現鐵笑天,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朝他輕輕點頭,微笑道:「鐵先生您好,請坐!」

    鐵笑天心中一凜,剛才張董事長看似隨意的一瞥,卻好像看穿了他心底所有的秘密,像招呼老熟人般的不經意,更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使鐵笑天驚疑不定——按照他的推理,兩人應該是「第一次見面」才對,程序上應該是:鐵笑天恭敬的通名報姓,然後董事長關切的詢問一些個人事宜,而鐵笑天則藉機有分有寸的稍稍表現,張明月再撒嬌般的誇耀推薦——而現在……而現在張董事長一句輕輕的問好,就把所有的主動都奪走了。

    胸中驚濤駭浪,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不愧為s市屈一指的企業家。

    雖然心中驚駭,但鐵笑天依然臉色如常,「謝謝!」順勢在旁邊的單人沙上就坐,心神慢慢鎮定下來,能夠讓中校這樣的人在秘密文件中專章提及,當然自有他的過人之處,像自己這樣突然活躍在他親密的人身邊,如何能不讓他注意?!

    張董事長城府深厚,臉色絲毫無異,但張明月豈能不知,但無奈之下卻不知如何開口——父親好像對鐵笑天很瞭解,如老熟人一般,而自己貿然開口恐怕會弄巧成拙,正在焦急彷徨中,一個老傭人端上兩杯茶水,放在鐵笑天和張明月面前的小几上,張明月順勢問她:「張媽,晚飯快好了麼?」

    老傭人垂手肅立,恭敬的答道:「還有幾樣菜,馬上就快好了,大小姐!」

    張明月手中梳理著父親頭上那寥寥無幾的頭,輕輕笑道:「嘿!爸爸,我去廚房看看,心情好的話,就給您弄幾樣小菜!」她決定讓鐵笑天自己先和父親單獨接觸一下,根據他上午在「夢飛翔俱樂部」的表現,應該不會很令人失望,眼下自己插不上手,那就不如看看鐵笑天有什麼辦法,何況對於鐵笑天——男人很多東西是要自己爭取的,如果阿斗一定扶不上的話,那也不必妄費精力了。她朝鐵笑天丟了個顏色,跟著老傭人朝廚房去了。

    鐵笑天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伸手做了個「請便」的姿勢。

    兩個陌生的男人單獨的呆在一起,氣氛有些沉悶,幸好音響一遍又一遍的放著《外婆的澎湖灣》,讓空氣中留著少許活潑。

    張董事長慢慢坐直身軀,神態輕鬆的靠在沙的靠墊上,「呵呵,我的女兒很淘氣——我一直叫她『明明』,其實她原來的名字叫『張明』,本來我是當男孩子養的,但她媽媽不同意,就加了個『月』字,聽起來就像女孩子了,不過,還是很淘氣。」

    鐵笑天笑了笑,順口胡編亂造:「我小時候也很不聽話,其實我的名字本來叫『鐵潤』,大概是希望我活得有滋有潤意思,家鄉測『八字』的先生卻算定不好——我出生那一年大旱無雨,莊稼顆粒無收,於是村裡最有學問的老爺爺就給我加了個『霖』字,即『天降甘霖,以救黎民』之意,不過,天還是沒下雨。呵呵……」鐵笑天苦笑搖頭,心中卻想到,中校給自己起的這個化名倒也有趣,卻不知他原本是怎麼想的。

    「哈哈……」張董事長大笑,「原來你生下來是拯救世界的——那和耶酥倒也有得一比!哈哈……有意思……」玩笑一開,氣氛活躍起來,鐵笑天覺得兩人親近了不少。

    「鐵先生讓我想起……」張董事長收住笑容,若有所思的緩緩說道。

    鐵笑天急忙打斷他的話,「董事長就叫我『小鐵』吧,您是長輩,當得起!」

    「呵呵,也對,那你也叫我『張叔叔』吧,在家裡不比在公司,不要那麼拘束,我是長輩,也當得起!」張董事長微微一笑,看著鐵笑天,眼中慈祥和藹。

    鐵笑天心中舒展——終於從「鐵先生」變成了「小鐵」,雖然對於目標,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進展,但是,卻也是一個質的飛躍。

    「小鐵你讓我想起一個故事,」張董事長保持著和藹的微笑,眼神卻漸漸銳利若刃,「你讓我想起古時候的一個謀士,有一次,他的老闆遇到了一件很難辦的事情,於是張羅人手,準備集中力量去解決——這個老闆勢力很大,手下高手如雲,當時,這個人就馬上站出來,推薦了自己,可是他的老闆卻懷疑他的能力,問他:『錐子就算藏進袋子裡,也會自己鑽出來的,那你為什麼不能鑽破袋子呢?』這個謀士答道:『因為您從來沒有讓我進口袋,所以鑽不出來!』這樣就說服了老闆,後來,這個人取得了成功!」雖然他說得有些詼諧,但是表情卻漸漸嚴肅,讓人無所適從。

    鐵笑天還不太明白他說這個故事的用意,只好輕輕點頭,微笑不語。

    「今天生了一件怪事,我們大禹的一個重要合作夥伴來電詢問我,問我們最近是不是要有大動作——我很奇怪,因為我們確實在準備一個重要的項目,但還只是在醞釀中,尚未提上議事日程,」他微微一笑,點燃了一支香煙,「於是我就問他如何得知——這讓我很被動、很狼狽,這樣會讓我的夥伴感到我對她的不信任,但我確實很希望知道洩露的原因——更讓我驚訝的是這個夥伴居然回答說是我女兒洩露的,然後忽然大大的誇獎我『善於用人』,因為我女兒身邊的那個年輕人確實是個人才,令她折服!」他端起茶杯,讓了讓鐵笑天,「請喝茶!」

    「後來我覺得此事確有蹊蹺,於是就根據這個線索去查詢有關人事部門,」他微笑著看著鐵笑天,「查詢的結果更令人驚異——應該是非常驚異才對,這個結果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人才需要老闆把他放進口袋裡才能被現,但是更有一些出類拔萃的,他會自己鑽進口袋裡,然後再自己錐出來!」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看著鐵笑天。

    鐵笑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笑著回應張董事長,「張叔叔過獎了!」心中明白過來,這應該是丸婆所為——只有他們才能這麼絲毫不顧忌商業準則的隨口詢問別人的商業秘密,但是鐵笑天卻明白這一定不是鹵莽的舉動——丸婆也不是一個鹵莽的人,她一定猜測到張董事長會對自己進行調查,而從自己在大禹集團的經歷來看,似乎很難得出之前就和她的社團有什麼不正當關係的結論,那麼她這麼露骨的為自己作勢,一則符合一般人對黑社會人士作風的理解,二則自我排除張董事長的猜疑,三則表達了對自己的好感,為以後幫助自己做個鋪墊,四則直接肯定了自己的能力——起碼肯定了自己的社交能力。

    「我只有一個女兒,所以我很瞭解我的女兒——她是一個很在意自己的社會聲譽的女孩,所以當我知道她願意和你一起出入那種場合,我就知道了你們的關係,今天她帶你來參加我們的家宴,那便是一個宣告了——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宣告。」張董事長的直白令鐵笑天微微臉紅,「我是一個商人,所以我喜歡用商人的方式來衡量利益——如果在我女兒身上的投資獲得了成功,那麼這個回報的比率是不可想像的。」他哈哈大笑,「當然,這個形容很不堪,」他收起笑容,目光銳利的看著鐵笑天,「所以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從哪裡來,不管你以前是什麼,只要你好好愛護我的女兒,你就是我的兒子——我只有一個女兒,所以將來也只會有一個兒子,大禹也只能有一個主人。」

    鐵笑天亦收起笑容,毫不退讓的和他對視,「我只忠實於愛情——如果我和小月沒有將來,那麼,我將放棄一切!」他端起茶杯,禮貌的讓了讓張董事長,「我只是想您明白,我並不是商人,更重要的是,您的大禹並非可以讓人不顧一切,可以讓一個人背棄他的人生理念。」

    令人驚訝的是,張董事長似乎並沒有生氣,看上去反而很高興,他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鐵笑天,豎起一根指頭,「我喜歡坦白的年輕人,我更喜歡有銳氣的年輕人!!!」他抬起頭,悠悠的看著天花板,「看到你,我好像看到我年輕的時候!」

    鐵笑天強忍著笑意,正襟危坐,心中想到,就您這副尊容,想來年輕的時候也不會帥到哪裡去,和我比可就相去甚遠了。

    「明明交給你這樣的男人,我會很放心!」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前方的電視機,鐵笑天敏銳的目力卻觀察到,他的瞳孔很鬆散,顯然不是在看什麼節目,「她媽媽也應該會很放心!」語氣唏噓,頗為動情。

    鐵笑天輕輕的握著茶杯,並不打攪他的思念。

    半晌,他回過神來,看著鐵笑天,神色真誠親切了許多,「這個yu望的時代,你這樣的人並不多——面對這樣的人生機會坦言放棄的年輕人更不多,其實……」張董事長頓了頓,「其實,我們是一類人——恐怕很少有人會相信,我這一生,除了明明她媽媽,我再也沒碰過其他女人。」他輕輕撫過手裡的唱本,「愛情,是一個什麼東西呢?……」

    「我明白,」鐵笑天點頭同意,「我聽小月說起過,多年以來,你們父女一直遵守著阿姨生前的習慣,在週末聚餐。」

    張董事長並沒有接過鐵笑天的話頭,「在大學時代,明明的媽媽是公認的美女,有無數的男同學仰慕她,可是,她卻選擇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他低頭翻閱著唱本,「她最喜歡聽我給她唱這《外婆的澎湖灣》,可惜的是,她活著的時候,在我身後默默的忍受著寂寞,而我卻為那點錢到處奔波勞碌,忽視了最值得珍惜的人」他渾濁的眼睛泛出了點點水花,「如果人生可以再來一次,我一定會珍惜每一分鐘,清貧的和她廝守……但願她在天上能夠知道,所謂的『成功』,是多麼的令人厭倦,我願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得她回來對我輕輕一笑……」

    鐵笑天這才明白,為什麼剛才進來的時候,這個精明持重的董事長為什麼會那麼忘情的唱著這老歌,忽然心中一痛,臉頰控制不住的扭曲起來,在這一剎那,老三都似乎控制不住鐵笑天奔湧而來的情緒。

    他想起了小薇,他想起了那個在B大校園裡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小薇,那個微笑著和流著眼淚的小薇,那個愛著自己和自己所愛的小薇,不知道多少年以後,自己會不會像眼前的這個老人一樣,生活在內疚和自責之中,會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會不會在對愛人的思念中死去……

    「警告:情緒異常,思維部分失控……指令:調節腦組織……舒緩神經系統……倍率釋放氧分子……動脈擴張……回復意識軌道……執行中……」

    沉默已久的老三終於在鐵笑天來s市之後第一次言,鐵笑天倏的冷靜下來,賁張的情緒如潮水般退去。

    他搖了搖頭,心中冷冷一笑:男人在一生之中,怎麼能沒有功業呢?豈可為這婆婆媽媽的感情所困擾?那樣則與「庸人」何異?何況自己還肩負著無比重要的使命。一剎那間,鐵笑天的想法判若兩人,截然對立。

    張董事長現了他的異常,卻沒有驚異,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歷過什麼,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很不愉快的經歷、讓人想起來就沉痛無比的經歷——以至於會讓一個人用隱姓埋名、自甘婢僕來忘卻往事的經歷,」他微笑道,「但是,幸運的是,你還有機會重新開始——人生中這樣的機會不多,用快樂淹沒痛苦的機會並不多。希望你能忘卻那段感情,珍惜我的明明。」

    鐵笑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想你能這麼認為自然最好,免去了我很多口舌,口中卻道:「謝謝!」他抬起頭來,面色如常的朝張董事長微笑,「我明白,我將珍惜我值得珍惜的。」

    對於鐵笑天良好的自制力,張董事長顯然大為讚賞,他點頭稱許,正要說話,忽然現女兒就站在身後,看來已經偷聽多時了,未等他反應過來,張明月搶先說道:「爸爸,潤霖,飯菜好拉!吃飯吧!」

    張董事長站起身來,拍了拍鐵笑天的肩膀,朝餐廳走去,張明月卻走到鐵笑天身邊,輕輕的挽住鐵笑天的手臂,有些得意的說道:「我早猜到哩,你一定不是什麼清潔工、司機……」看著鐵笑天有些痛苦的臉色,她收住下面的話,愛憐的俯過櫻唇,蜻蜓點水般一吻,「對不起,我爸爸的話讓你想起了往事,」她深情的看著他,「不過,我們會重新開始!」

    這頓晚餐的菜餚很豐富,長長的西式餐桌上擺滿大小盤子,張董事長坐在餐桌的頂端,張明月和鐵笑天靠在他身邊,想對著坐在兩邊,剛剛坐定,一旁侍立的老傭人張媽走上前來,依次給三人的酒杯斟滿,張董事長舉杯祝道:「今天和以往不同,多年以來,這個家宴都只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但現在,我想快完整了——而且會越來越完整,」他大有深意的看了女兒和鐵笑天一眼,「呵呵……而且據我猜測,不久以後,將會有第四位小成員參加!」眼中滿是未來的憧憬,紅光滿面,興奮非常。

    張明月羞澀的把酒一飲而盡,亦興奮無比。待鐵笑天乾杯之後,張董事長又舉起杯來,「這第二杯是為大禹而干,因為她即將有一位出色的人才加盟,」他正色道:「我以大禹集團董事長的名義,代表大禹集團董事會,邀請鐵潤霖先生屈就大禹集團行政總監兼公共關係部經理——根據本集團慣例,您將以董事長助理的身份列席董事會會議——不知鐵潤霖先生是否願意俯就?!」

    鐵笑天有些機械的舉起杯來,看來好像很意外,他似乎有些躊躇,皺著眉頭彷彿在思索著什麼,對面的張明月焦急無比,可惜桌子太寬,她無法用腳來暗示,張董事長則舉杯微笑不語。

    鐵笑天抬起頭來,看到張明月焦急希冀的目光,猛的吸了一口氣,彷彿是下了一個什麼決心,毅然轉過頭去,朝張董事長舉杯子回應,「感謝董事長栽培,非常榮幸,潤霖必定全力以赴,不負董事長的信任。」

    張明月放下心來,剛剛飲完這一杯,張董事長卻又舉杯相祝——不過這次沒那麼嚴肅,沒有起立,「這一杯應該是潤霖祝給我才對,不過呢,我喜歡主動出擊,哈哈……」他看起來很高興,哈哈大笑,「來,來,來,祝我們的家庭、我們的事業繁榮興盛、蒸蒸日上!!!」

    鐵笑天微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心中暢快無比。

    這是他來s市之後最愉快的一次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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