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黑 第一卷:東陵 第十章 福禍
    進了院子,原本濃烈的花香反倒淡了下來,若有似無的血氣在比較之下就被立即凸顯。一眼看去,滿滿的全是紫色丁香,碩大的花團在風中招搖。

    順著氣味往前兩步,杜子笙卻為了映入眼簾的一幕微微怔,本來以為空無一人的庭院,居然有一個睡熟了的小女娃。

    烏黑的被風輕輕撩起,小臉因為埋在膝中只是露出小半,看不清面容,粉嫩的紅色暈在頰上。雙手緊緊圈著腿,衣袖滑到肘部露出瘦弱的胳膊。身子攏成一個半圓,呼吸一下一下極有頻率,淺淺的,唯獨肩膀上還有細微的顫動。

    安靜,無聲,一副把世界所有都隔絕起來的姿態,在這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娃身上,卻是非常地和諧。

    什麼樣的壞境,才能造成這樣的習慣?

    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本該立刻轉身離去,卻又不得不承認心裡好奇極了。等走到近處,傳來的血腥讓濃眉不由一皺。

    褲管殘了幾塊,明顯是被撕裂的痕跡,再看到腿上纏繞著的白布,還有被血染紅的棉襪,因由不言而喻。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才想彎腰把人叫醒,卻不期然撞進一雙黑色眼眸中,是沒有感情的冷。

    「你醒了?」鎮定自若地站直了身體,溫潤地笑。

    「你是誰?」恍若無事地坐直了身體,淡然地問。

    以前只要有一絲鬆懈就可能導致死亡,所以她對陌生的氣息總是特別敏感,就算睡著也很容易驚醒。本來打算只是瞇著眼睛小憩一番,誰知道這個院子的魔力簡直比安眠藥還管用。

    「杜子笙。」

    「哦。」極淡地應了一句。沒有客套也沒有欣喜若狂。反而徑直一溜站了起來。可能是因為碰到傷口。疼得咧了咧嘴。

    杜子笙勾起唇。心情突然感到非常愉快。雖然眼前地小女娃不論穿著打扮都是下人模樣。但他總覺得有些不一般。太鎮定了。就算沒有聽過他地名字。面對一個陌生人也不該這樣無所謂吧。

    「你地腿受傷了。看起來很痛。」

    涵陽楞了楞。轉過眼來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那個年輕男子半響:「看起來挺人模人樣地。原來是個傻子。」

    「…我。哪裡像傻子?」

    聰明。有謀略。風度翩翩。他什麼讚譽之詞都聽過。唯獨沒人敢說堂堂杜公子是個傻子。杜子笙眼底生起一股不服氣和微慍。這個丫頭好大地膽子。

    「嘖,會問這種問題多半就是傻子。」翻了個白眼,正常人會問自己哪裡像傻子麼?「眼不盲,耳不聾,是人都看得出我受傷了,既然受傷了就會痛,我又不是木頭。你問的那兩句話不是廢話?說你是傻子也沒冤枉你吧?」

    這個世界上果然不存在完美的東西,給了一副好皮囊,還要附贈一個秀逗的大腦。她的起床氣有些嚴重,尤其是被人鬧醒的時更不舒服。糊里糊塗地就忘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完全把面前的杜子笙當成毛沒張齊的小弟弟看待。

    撇了撇嘴,一瘸一拐地晃到水桶邊,捧起一把就往臉上淋,冰涼涼的井水頓時讓腦袋清醒很多。

    「我是見你受了傷,本想問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

    看到她如同小狗兒一般直接把臉上的水滴甩開,真是可愛得緊。唇線就不由自主地往上揚,伸手遞了枚白色手帕過去。

    「謝了。」涵陽可不懂什麼叫客氣,接過手帕就是一頓狠擦。看著濕漉漉的手帕,鼻子微微一皺:「東西已經髒了,我想你也是個富家子弟,不差這快手帕吧。若真有需求,等洗好了還你就是。」

    說完徑直坐到一旁,鬆開繃在腿上傷口的白布,小心地揭開一角來查看癒合的情況,現破肉的地方血已經止住,而且多半結了淺痂,她才放心的再次纏了起來,用勁一收。原本還擔心這個身體吃不住,看來恢復能力挺不錯,以後再鍛煉鍛煉要達到她原本的水準也不難。

    「你如何還?我連你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親眼看見她腿上的傷痕,是新起的鞭痕,杜子笙感到心底有些不舒服,是惱怒也是擔憂。偌大的慛王府,居然連一個小女娃都下這樣重的狠手!既然她是丫鬟,相信自己想要回去,慛王爺總會賣他個面子。

    「我叫…」

    「賤種!你要對杜哥哥做什麼!」

    刮起一陣風,伴著怒喝聲響起,一個玲瓏身形飛快地撲進杜子笙懷中。觸不及防,仲孫夏蕾反手就往涵陽臉上揮去:「賤人。」

    涵陽側身一閃,卻現就算她不躲也沒事,因為杜子笙早已把仲孫夏蕾的手阻在半空,任她怎樣都揮不下來。

    「蕾兒!」

    「蕾兒!」

    一聲是嚴厲的喝止,一聲滿含焦慮的擔心。挑高了眉往院子門口望去,不期然現原來觀眾還挺多。一大群奴婢下人就不說了,傅玉階那張恨不得把她吞到肚子裡去的模樣也看膩了,剩下兩個就比較有看頭。

    站在右側的樣貌與那個和自己隨便搭訕的小鬼有幾分相似,就是年歲大了不止一輪,關係可以一目瞭然。而左邊那位口出厲喝的,就頗耐人尋味了。

    氣勢威而不猛,狠而不辣,老狐狸呀老狐狸。她知道自己的樣貌有八分似娘,唯獨一雙眼睛…

    「王爺,您看現在的下人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傅玉階心頭一陣慌亂,也顧不上女兒哀怨的眼神,滿腦子就想著怎麼樣把那個鬼丫頭的身份瞞下去:「那個丫頭亂闖禁地,妾身隨後定會重罰,現在還是先行回屋吧,您看…」

    仲孫慛看那孩子雖然衣衫破舊,但卻冷靜得出奇,不由得仔細打量一番,在對上那雙黑亮得攝人的圓眸時,禁不住微微一楞。

    這孩子,居然是明目張膽的打量。圓潤的眼睛眨了眨,小狐狸模樣。

    老傢伙,夠精明,是個好靠山。嚴厲的眼瞇了咪,老狐狸模樣。

    眉端不約而同往上挑起,算計的眼神簡直如出一轍。

    「老爹!」邁著一雙受傷的**腿,涵陽蹭地一下就蹦向猶未回神的仲孫慛,粉粉的嘴兒忽地一扁,風雨欲來山滿樓:「老爹有人欺負涵陽!」

    仲孫慛自然地伸出手把小娃兒抱在懷裡,異常輕柔地撫弄小孩兒一抖一抖地背脊,笨拙地安慰著:「乖,陽兒乖…」

    一種淡淡的父女親情突然冒出頭來,這個孩子他一見就入心。

    這番情景登時嚇掉了滿園人的眼珠子,有錯愕,有呆愣,有忍俊不禁。杜子笙微側俊容,嘴角再也忍不住地往上翹。

    沒想到她竟然是王府裡的小姐,曾經聽說過慛王爺尚有個三女兒,只是天生呆傻。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能盡信。

    「夫人。」仲孫慛撫了撫懷中人兒微微起毛,顯得絨絨的辮,臉色一沉:「是不是有些事,忘了同本王稟報。」

    是肯定,而不是疑問。傅玉階身量不由一抖,死死瞪著那個魔星,恨不得扒她的皮,飲她的血。早知道是這個樣子,當時就該把她打死!

    「既然王爺有家務事需處理,我們父子就先行告退了。」杜中敏對兒子使了個眼色,繼而轉身告辭:「子笙,同王爺夫人,還有,兩位小姐告別。」

    「是。」

    一一行過禮,只是走過仲孫慛身旁時,杜子笙刻意彎下腰湊近涵陽耳邊,壓低了聲音造成一副兩人非常親密的模樣:「記得我的事,要辦到。」

    溫潤的笑聲漸離漸遠,正在趁機用自己老爹上好衣料來抹臉的涵陽慍怒地抬起腦袋,狠狠往某人離開的方向射出幾道眼刀。

    死痞子,死小孩,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

    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真是熱情得過分,都是恨不得剁了她的熱情啊。

    不過是答應洗條手帕而已,弄得這麼曖昧幹啥?

    感到胸口一緊,仲孫慛低頭關心地問了一句:「陽兒,可是腿上的傷口痛?」

    一雙蘿蔔腿上捆著的白布條太過惹眼,讓人無法忽略。十多年來,甚至連還有個ど女都不記得,今天第一次見到,心裡居然就有了歉疚。

    「沒事,老爹。」抽抽鼻子,嘟囔著:「可能是傷口又裂開拉,老爹你不要怪二夫人,她也是為了涵陽好。」

    「管家!」慛王爺沉聲喝道:「立刻把大夫給請來!」

    「是,是。」

    在總管點頭哈腰離去之後,傅玉階的臉色更難看了。

    「夫人,隨本王到書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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