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揚揚的北靜王成親禮,也隨著破曉的雞鳴而告一段落。忙碌整理王府一夜未合眼的丫頭僕分,廣場上喝得盡心乾脆席地而睡的普通百姓,似乎都忘記了另一個本該出現的人,那就是,榮國府的賈探春。
話說榮回府眾人皆在那裡巴望著迎親的轎子,只賈赦去追凌墨沒多一會兒,打探的賈璉還在大口的喝茶水,福全便被琪雷「護送」到了。只見他一臉鐵青,傳了手諭,狠狠瞪著身後那個壯漢,傲慢的叮囑探春,若是過王府後稍有不順心,一定要稟告太后娘娘做主才是!
擇春得了手諭,直喜不自勝,成親日太后沒有賜林黛玉任何賀禮,卻單給自己一對白玉如意,表明了是坐定了自己身後的靠山!剛剛心中那股子妒恨的酸意一下子被得意沖淡了幾分。好!就算是正室,側室迎娶有別吧!進了王府,定要讓她痛不欲聲!想來自己做點什麼手腳,或是明裡針對,太后也會幫襯,既然這樣,她可是再沒有任何顧及!
不料福全還沒走出府去,賈母還在樂呵呵的聽著恭維話,膳房外的小園子裡倒是出了一件大事!直弄得賈府中忙亂喘息之際,聞聽北靜王府來接人,便胡亂把探春送了出去。
只說那賈赦,竟對那侄媳婦起了色心,眼見著凌墨離開去了膳房,便按耐不住緊跟了過去。一路鬼鬼祟祟,偷看著凌墨與碧兒一同進了膳房,他便躲在側面假山後等待,見凌墨一個人走了出來,心底大喜!趁侄媳婦路過假山之際,竟撲過去將凌墨拖到假山後面,欺身而上欲強行施景。凌墨自然不從,驚嚇的叫喊起來,賈赦忙捂了她的最,不顧凌墨掙扎非禮。
就在此時,忽而腦後一個劇烈疼痛,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原來是碧兒帶了膳房的幾個嬤嬤一同去庫房取些上等的乾貨食材,幸而路過撞見這事,情急之下護主心切,操起一塊石頭照賈赦狠狠砸了去。
不少的丫頭嬤嬤緊接這聞聲而至,見到了流一身血的賈赦,與上衣已被撕碎的凌墨,唬的不成,趕緊先把把小廝什麼的趕了出去,而後命人趕緊去報老太太。
因太后賞了臉面,眾人皆恭賀巴結探春時,小丫頭傳來的消息當即如同一個炸雷劈的人心裡焦黑!賈母不得動彈,急的叫人趕緊請大夫,又命人拿了軟榻抬自己過去。探春不好露面,依舊回了碧紗閣去等候。
到了膳房後院子,那場景,嚇的邢夫人當即昏了過去。凌墨上衣已被撕碎,披著碧兒找來的衣裳,哭的撕心裂肺,胸前脖頸被抓傷的痕跡觸目驚心。賈母剛問了幾句話後,便去看賈赦的傷勢,凌墨忽然猛地起身哭著跑向自己屋子的方向。因碧兒傷了賈赦,而被王夫人命暫時關進了柴房裡,邢夫人緩過氣來哭的昏天暗地抬了昏死的賈赦回去等大夫。
「老太太!老太太!」凌墨走了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紫鵑臉色煞白,跑進院子,哭道:「老太太,二奶奶上吊自盡了……」
「什麼!」賈母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緊鎖眉頭哀歎:「造孽啊!人如何了?」
「剛巧二爺回來進房現了,救離了繩子,還不知道人能不能救回來……」紫鵑跪在那裡,哭的不成,當真是嚇到了。
「快!快去寶玉的園子!」王夫人不待賈母令,便急道。她才不在於凌墨有沒有死,死了更好!她是當真怕寶玉受了驚嚇。
正當要出院子之時,忽然鳳姐被小紅扶著快步走了進來:「老太太!姑媽,寶兄弟剛拿了劍衝到那邊去要殺大老爺,下人小廝哪個也攔不住,眼下蓮兒和蓉哥帶人在那糾纏著!老太太快過去看看吧!唯有您能阻攔了!」
待一群人鬧哄哄趕到賈赦的園子,只見那寶玉如同受了傷的困獸一般,雙眼赤紅,束散亂,手執一把寶劍到處亂砍,賈璉賈蓉一邊躲,一邊不住的勸說,意外的是,賈珍竟也在那裡。
「寶玉!不要鬧了!」王夫人趕忙出聲阻止。誰知寶玉只是回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沒什麼反應,再次提劍朝正屋門衝去。
「寶玉!我的心肝兒!可是要嚇死我這個老婆子嘍!」抬賈母的軟塌剛到,賈母恨不得當即翻下身來制止,出悲音希望寶玉心軟。
「老太太!寶玉不孝!今日裡不能聽老祖宗的了!辱妻之恨,我定要報仇!」寶玉從來沒有這般冷硬,一時間弄呆了院子裡的人。賈母竟沒見過寶玉這番模樣,竟呆愣無語。
「寶玉!你個逆子!為個一個女人,竟要鬧成這般!」王夫人打死都想不到,自己那溫溫柔柔,軟言溫語的兒子居然為了那個狐媚子這般強硬!
「二太太!寶玉既然娶了墨兒,便要保護墨兒!大老爺非禮我的妻子,我竟連為妻報仇也不可嗎!」寶玉氣的兩眼都快漲出來了。今日他剛偷偷去北靜王府外觀禮,見了北靜王爺愛林妹妹如斯,終於釋懷。回來後,剛進房卻驚見凌墨吊在梁間,趕緊救下,聽聞了妻子緩過氣來的哭訴,那脖頸胸前的抓痕深深刺痛了寶玉的眼睛,大吼著抄起牆上的寶劍便直去賈赦那裡拚命了。只因沒什麼武功,又不強健,直被人擋在了院子裡。
這時,一個小廝引了大夫進院,寶玉見了拎著劍大叫著砍向大夫:「不許看病!誰也不許給那個混蛋看病!」那大夫被嚇的屁滾尿流,嚇的連拎的藥箱子也不不管了,逃出府去。
「寶玉!」賈母無力的流著淚道:「不要鬧了,今日是你三妹妹的好事,可莫要鬧出大亂子!」
「好事?她的好事與我何干!我今日不殺了那個老東西,誓不罷休!」寶玉絲毫不退步。
「寶兄弟!賈璉代父向寶兄弟賠禮了!定是昨晚上多喝了幾杯,迷了心智……寶兄弟,看在為兄也為寶兄弟接過親的份上,繞了這次吧!」賈璉見這樣拖下去,賈赦的命可就真沒了,忙上前賠不是,無論如何,先得把傷勢診了再說!
賈珍見狀忽而上前勸道:「寶兄弟,事到如今,若是鬧到了,對弟妹的清譽有損。眼下弟妹剛救過來,必然虛弱著,遷是喚大夫看看吧!……」而後低聲說:「若是出了人命寶兄弟亦無法自保,弟妹在這個府裡可是沒了活路了……」見寶玉身子一頓,便向賈母一揖:「身為賈家族長,遇此有違倫常之事,該開族會商議!」
「珍兒!」賈母一下子冷汗便冒了出來,這大伯欲強暴侄媳婦,壓下來也就罷了,若是當真拿到了族會上,論族規可是打二十棍子、宗籍除名並送交官府的懲罰,不管如何不待見,這賈赦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還是那堂堂的榮國公,醜事傳揚的出去,不要說這府裡更是丟了大臉,便是卓家,不,忠順王妃壓下來,也是無法交代的!「若能,這事還是大而化小,小而化無才是!」
「老太太這話錯了!若是當真化無,賈珍這堂堂的族長,又如何執掌族規約束眾人?又如何給寶兄弟一個交代?眼下,可是大大爺的過錯,難不成就這麼算了?」賈珍不屑道。
「這……」賈母思索一番:「依珍兒之見,有什麼補救方法!」
「說到最後,那還要看寶兄弟的意思!」賈珍看向寶玉。
「我要那老東西向墨兒磕頭賠禮敬茶!」寶玉知道這事終究會被老太太想法子壓下去,與其說糾纏在要不要衝進去殺掉賈赦這樣不現實的想法中,還不如順了賈珍的意思,給墨兒出了惡氣,好生安慰。
「不成!哪有大伯伯向侄媳婦磕頭賠禮的!」王夫人斷然拒絕。若這事生在寶釵的身上,她定要跳腳咒罵丟盡大房的臉。可偏偏是生在了姓卓的身上,她哪裡能幫著那狐媚子出氣,還不如趁機拉攏與大房的關係比較實在。那個姓卓的氣死了最好,看那素采溫順的寶玉都被她給迷得不認親娘了!
「好!」寶玉席地盤腿而坐,將寶劍拄在地上,冷道:「我今日就坐在這裡,那個大夫也別想進門!」
這時,留在賈母院子的鴛鴦急匆匆趕過來:「老太太,北靜王府的轎子到了,正在正門外等著呢!」
「好好!就按寶玉說的辦!」賈母一聽北靜王府來接探春,當即拍板答應,命人趕緊抬起軟榻回去。又叫走了賈璉與王夫人等趕緊準備,一併送親。相對來說,這擇春的親事,可是涉及到大筆的銀子!原來只是算計黛玉的嫁妝,現在看來,北靜王府簡直比皇宮的底子還要厚!不行,得趕在太后找借口抄了那裡之前分一杯羹!
「寶兄弟,今兒這事我來做個見證就是!你且不必擔心,還是快回去陪弟妹吧,遭此大事,恐怕心神不穩!」賈珍上前道。
「也罷!」寶玉狠狠的咬著牙:「多謝大哥哥提點,寶玉記下了!」說罷,扔了寶劍徑直回去照顧凌墨。
邢夫人得知老太太居然同意讓太大爺給凌墨斟茶磕頭賠禮,氣的哭了半日,可她也就沒見過寶玉那般嚇人的模樣,當真鬧大的,做了這不要臉之事的還是賈赦無理!,左思右想不得主意,只好找來鳳姐商量。鳳姐搬來就恨那賈赦三天兩頭的弄些不著調的女人給賈璉,根本不想幫忙,只勸邢夫人忍一時風平浪靜,畢竟這事,大老爺的確是被人抓了個正著,沒地方辯解的!邢夫人聽罷,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去照看賈赦的傷勢。
這賈赦,色慾熏心欲行不軌,反而被打傷,又因為寶玉鬧了一出耽誤了醫治,雖然救過來了,卻從此沒了那能力,走路雙腿打顫,口齒不清,竟是傷了腦子。
「墨兒!」寶玉先去了柴房將碧兒救出,並放下誰處罰碧兒,他便殺了誰的重話,帶人趕回來照顧妻子。
「二爺……」凌墨躺在床上,脖子上淤痕還在,紅腫著眼睛,哽咽喚出聲:「二爺還是讓墨兒死了吧,死了乾淨……」
「不!」寶玉忙摀住她的嘴:「可不要混說,還好碧兒在,不要多想,身子要緊。」
「二爺……」凌墨眼角淚水滑落,心裡翻滾不休。
大夫來看過,只言靜心修養即可,順便開了方子調理。寶玉出去安排紫鵑與寶釵每日裡早晚服侍,不得有誤。寶釵雖恨,可眼下只是通房丫頭的身份,更沒與寶玉同房過,不能太過招搖!眼下這姓卓的比不能理家事,可要把握時機才是……
將凌墨輕輕放進床裡,寶玉到底從未過這般大的氣,安慰了妻子半日,竟混累的躺在外面睡著了。凌墨久久不能平靜,她來這個府裡,並不單純,包括今日這事。本來以為報了仇後能夠全身而退,找個庵堂青燈古佛了卻殘生,不想幾日來寶玉的行為當真讓使她動容,真的沒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長期被母親壓制的他竟然為她作出了這樣的事!
她知道寶玉對她談不上「愛意」,可他卻在一直努力擔起丈夫的責任。從那些下人的口中,得知原來的寶玉並非這榜,根本就是被寵壞了的單純,素來沒甚擔當,可為何成親後竟有這般大的轉變?凌墨閉上眼睛,不行,不能再想,搭上自己清白之身入府,本是為了報仇與完成忠順王妃交待的事,如何竟能失了身子,又失了心……
碧紗閣裡,探春聞聽北王府轎子來了,心底噗噗亂跳,忙喚了侍書來幫著蓋了蓋頭,羞羞答答的坐在床邊等著水溶來接。
只沒等到水溶的人影,等來的只是幾個嬤嬤,待到探春被請到前面時,當即愣了,一紙文書擺在賈母的案上,上面竟是大大的「契定」二字。在座之人誰都不肯出聲,連鳳姐亦是束手無策。
「老太太喚探春可是有事?」探春微微施禮,坐在炕幾的另一端,抬眼打量著坐在下面的幾個嬤嬤,看起來也是有些身份的。
「這位便是賈姑娘吧!」一個看起來是領頭的嬤嬤笑道:「咱們爺如今忙著,很分不開身,打奴才幾個來接了姑娘過去,若是準備齊全了,簽了這契定,便要上轎了!」
「為何王爺沒有過來?」賈母冷著臉道:「太后娘娘賜婚,可不能敷衍!北靜王府可是做的過了!」
「哎呀,賈老太太這話可就不對了!!」那嬤嬤擦了擦嘴:「即便是太后賜婚,可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哪裡有扔下正妃去接側妃的道理……也是我糊塗了,前幾日這府裡倒也開了先例。不過王府可是皇家枝脈,一言一行都要講規矩,不能亂來!」
「既是側妃,又為何要簽什麼契定!」王夫人聞言心中惱怒,竟是在說賈家不懂規矩!不樂意的問道:「王府也太欺負人了吧!」
「這位太太這話也不對!自古娶妻要寫婚書,納妾要立契定,可是有章可循。雖說現在不少人家不立這個物事,可咱們王爺話了,做奴才的哪裡敢不聽?畢竟可是按照規矩來的!」那嬤嬤瞄了王夫人一眼,不屑道。
只因為達官顯貴,尤其是皇族的側室,大多為有目的的聯姻,自然不可能按照禮儀簽契定,時間長了,這一說便也淡了。可側室就是妾室,只是妾中等級高一些而己,當真按照規矩,那便一定要簽,這就是與正室婚書的差別,眼下唯有小戶人家納妾為防止財產等糾葛,一直在延續著這個規矩。
賈母剛剛被賈赦院子裡的事折騰的胸悶氣短,眼下又添了件堵心窩子。原以為水溶多少回估計太后的面子,不成想居然又來這樣一招!不簽,王府如今是較真論起了規矩,簽了,那就是等於賣身契,大大折了府裡的臉啊!
「還請老太太快些,誤了時辰我們可擔戴不起!」催促不休,一臉不耐。
掃視了一圈躲閃的眼光,賈母狠了很心:「也罷!趕緊過府才是正理!擇丫頭,你便簽了罷!」
「老祖宗!」擇春心如刀絞,原以為迎親雖比不得林黛玉,卻也該是盛大的,不想竟幾個嬤嬤便打了!如何甘心?
「三丫頭,眼下不是意氣用事之時,你今日的委屈,太后必會為你做主!」賈母故意抬高嗓音說給下面的人,不想那幾個嬤嬤不但不以為意,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是!」探春顫抖著手簽下了契定,按了手印。
嬤嬤們又以賈政不在為由,讓她們請了族長賈珍代賈政在父親的位置上簽下字,方才滿意道:「還請姑娘上轎吧!」
探春搖晃著起身,好容易定了心情,嫁妝自由人準備,侍書忙取了那蓋頭來,卻被檔住。
「側妃無需蓋頭,直接上轎便可!看樣子這位姑娘也是要陪嫁的,王府中規矩多如牛毛,可要仔細著些才是……」幾個嬤嬤先要走了侍書的賣身契,上前不由分說攙了擇來走出屋子,因契定已簽,探春不再是賈家人,誰也不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