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暗恨!前幾日被人有意算計,做出那差點使自己萬劫不復的事!王夫人當時雖然也知道自己被陷害,卻也藉機暗中叫來趙姨娘大罵她是個下賤胚子,連生出的女兒都下賤之極!若非老祖宗有話,自己恐怕不是那麼好脫身!
「兩位姑娘,今日來王府可是有事?」靜賢抿了—口茶,而後用帕子擦了擦嘴,明顯的端茶送客。
「回太妃的話,我們…是來向太妃娘娘請安的……」探春見狀哪裡還敢提起賈母囑托之事,又見惜春根本不準備多說一句,趕緊恭敬回答,他日裡還要朝夕相處,可不能忤逆了太妃。
「不是來看玉兒麼?罷了罷了,算你還有些孝心!」靜賢微微一笑:「只我那玉兒身子嬌貴,經不起什麼氣啊誣陷的,比不得那健壯體格的粗俗之人!」
「是!太妃娘錐的教誨,探春一定謹記於心!」不待惜春反應,擇春施禮慌忙告退先出了,惜春見狀亦起身施了一禮欲離開。
「四妹妹!……」黛玉已淚水滿盈,忙步走下來抱住惜春。
「林姐姐……」惜春淚水亦朦肫了雙眼,姐妹倆哭成一團。
「你那手絹包兒,玉兒一直放在梳妝台上……四姑娘,在賈家沒有銀錢傍身可是不好過的,當初既是你有心助玉兒逃離苦海,我一定要好生謝謝你的心意!蓮桃!」靜賢聽得不少當年惜春照應黛玉的事,對她好感甚足。今日一見,更是覺得與那兩個截然不同,想到她日後也要被賈府算計,心中亦是不忍。
「是!太妃娘娘!」蓮桃應聲而入,將一封信交到惜春手中。
「四姑娘回府再看吧!」靜賢幽幽歎了口氣。惜春哭了一會兒,將信塞進懷裡,再三不忍也辭別離開了王府。探春見到惜春腫著眼睛出了西廳院子門,心道定是同樣受到了太妃訓斥!心中略平衡了一些,看著身邊被打的一塌糊塗的薛寶釵,竟然心底有些子莫名的興奮之意。
除了走在最後的惜春,一行人全然沒有了剛來時的精神氣,尤其是擇春,心底下暗暗憋足了勁要等太后手諭下達,自己定要揚眉吐氣的從正門嫁進北靜王府!
「這怎麼話說的?不是玉兒的客嗎?卻竟然有個這般腫脹頭臉的?」一聲疑問,水溶與水沁已然站在甬路正前方不遠處。帶路的丫頭趕緊跪下行禮,口稱二位王爺萬福。
探春一個激靈,抬頭一看,從年齡上也猜出左邊那位差不多是那北靜王爺。不待他人有所反應,款款上前施禮:「小女賈探春,見過北靜王爺!王爺萬福金安!」鶯聲燕語,既大氣,又嬌媚,和著一點子嬌怯,當真是大家閏秀的模樣。
「她便是賈探春?」水沁話剛出口便被水溶暗中拉了拉袍袖,不覺上下打量。只見探春臉上隱帶淚痕,俊眼修眉,身材適中頎長,只精明的眼神瀉露了她複雜的內心。果真是個聯姻謀禮的好料子!不過,不知那艷舞一事是真是假,傳揚了幾日方才才漸漸平靜下來。
「回王爺的話,小女正是!」探春雖然遺憾問話的不是水溶,卻也不敢不應。
「今日不是說賈家三位姑娘來見林姑娘,那麼另外兩位……」水沁眼神不自覺想後邊幾人飄過去。寶釵見兩位王爺近前,不覺大叫後悔,若是安安穩穩的離開,還不至於這般丟臉,只那王爺問了,又不能不言聲,忙與惜春一併上前施禮:「薛寶釵(賈惜春)見過二位王爺,王爺萬福!」
嫌惡的看了看臉腫的不成樣子的寶釵,水沁別過眼睛。自小生活在皇家,早已看出是受了掌嘴的刑罰,又聽聞是那皇商薛家的姑娘,只瞄了兩眼便不再搭理。心中有事隱藏,不免將眼光轉向了垂的賈惜春。
「抬起頭來!」水沁命道。
「是!」探春趕緊揚起帶笑的面孔,盈盈目光掠過水溶與水沁的臉,霎時間一抹紅暈飛過。
「不是說你,本王說的是那位賈惜春姑娘!」水沁被探春的眼神看的直毛,不禁皺了皺眉頭,又道:「這位惜春姑娘,抬起頭來。」
「是!」惜春言語冷冷清清,不帶絲毫獻媚取寵,將臉略略抬起,眼神卻直視他處,並不去看面前的兩個男人,雖無奈權貴號令,卻也恬守閏中之禮。
眼前的女子,言語表情毫不不帶暖意,不似一般女子見了皇族那般要麼慌亂失措,要麼像什麼探春那般的功利。似乎將一如皆看的淡淡的,外界的種種絲毫無法走進她的內心。這便是小嫂子說的那個探春,在賈家暗中扶持小嫂子挨過苦日的那個女孩子,污濁泥淖中心向佛堂佛經只求清蓮獨立的那個女孩子。
那日商議時小嫂子曾言,離了那虎狼窩,最掛記的便是這個四妹妹。還懇求自己莫要因賈家的惡行而將她混為一談。溶王兄也說太后的指婚卻是一個救出惜春的好方法,自己若是無意,找個機會只說病甍了,弄個屍體易容,便可將她送出王府隱姓埋名,不耽誤日後聘取中意的女子。
今日看起來這女孩子確是個不同的……算了,就當是做了善事吧!畢竟賈家地方竟生出這般的女子也實是不易。
他雖是西寧王爺,卻一直受制於太后而無所作為,如今暗中跟隨水溶謀劃大事,如果小嫂子的這點請求他都做不到,還算什麼男人!
「王弟,可莫要看走了眼啊!」一直沒有說話的水溶忽然一笑。
「哪有哪有,王兄,咱們可是要趕緊去接伯母,我可是好容易才找到那處,眼瞅著到了晌午,清王兄他們怕是已經過去了。」水沁收回目光,催促道。
「好,走吧!」水溶拈腳走在前面,幾人趕緊閃開道路,讓過二位王爺。
眼見著兩人的背影已然轉進拱門,探春的眼神卻還是收不回來,寶釵因為不像樣子的臉,倒是很不願再多留,緊跟在惜春的身後離開。
「我說這位賈姑娘,您這是還想再回去寒暄幾句是怎麼著?」頭裡的丫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言語中鄙夷盡顯。
探春恍然回過神,伸出手撫了撫髻,盯盯的看著那個丫頭一會兒,兩袖一端,掩進手去,白了一眼,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倒是有幾分氣勢。那個小丫頭看著探春的背影無聲的呸了一口,連送都不送便回去了。
幾人回到賈府,惜春依舊點了中卯便稱身子不適回去寧府。賈母見寶釵臉上帶傷,唬了一跳,忙問根由,寶釵輕描淡寫,說是因著親切叫了幾聲林丫頭,太妃不悅命人掌嘴。探春也因不願提起那禁戲之時,便附和著證明了。
聽了二人的話,賈母出乎意料的並未生氣,只歎了口氣沉吟半日:「三丫頭,日後可是要注意規矩,雖說咱們府上已然恬守禮儀,姑娘們進退有度,只皇家畢竟是皇家,便是不在皇宮中,也需要懂得皇室的禮儀,若是被抓了錯處,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娘家也不好出頭了!」
「是!老太太,擇春記下了!」擇春起身應下。
寶釵臉上敷著冰袋,心中不覺納罕,聽老太太這意思,怎麼竟似探春將要嫁入王府一般?
「寶丫頭,你這臉卻是怕沒個幾日也不能症愈,只這喜事牽扯了三府,那喜帖都出去了,可是很不好改變啊……」賈母有點憂愁道:「府上辦喜事,卻不能出爾反爾,否則便是拆了賈家的門面,寶姑娘素來也是個明理大意的,想來也能知道這裡的苦衷。」
「老太太放心,寶釵曉得的!」寶釵心中反覆算計,回去可是要到自己的輔子裡好生弄些消腫化瘀的藥才好。還有五天,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恢復原樣。
「嗯……趕緊回去將養吧,這幾日不用過來問安了……」賈母和藹的笑道:「鴛鴦,快把起先娘娘賜的散金露拿出來一瓶送給寶姑娘!」
「是!」鴛鴦一愣,卻很快醒悟過來,從床邊的抽盡小櫃裡取出一個紅絨的盒子,送到寶釵手裡。
「釵兒謝過老太太!」寶釵不好再留,起身謝了告辭離去。
「探丫頭,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實話實說!」遣了寶釵,賈母笑容盡失,坐起身倚在床邊,鴛鴦趕緊扶了歪在墊子上。
「老太太!」擇春身上一抖,忙跪將將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學了一遍,當然,還是要漏掉一些,諸如那茶碗事件。
「這個寶丫頭,真是太不謹慎了!虧得我看她沉穩得體,方才叫跟了去,卻不想,竟是她壞了事,當真是個不知禮的!」賈母眉頭緊皺:「好在今日裡不是你開罪的太妃,雖說有太后的手諭,北靜王府不敢怎樣,只若是公婆不滿,娘家卻是說不上話的!不論太后有什麼意思,日後也要做得隱蔽些才好……」
「是!」探春口中應下,心底卻想起水溶的樣貌,不禁心頃動盪。玉樹臨風,俊如神抵,又身份尊貴,皇族血統。卻便是以側室的身份入府,只待那林黛玉香消玉殞,按照老太太所說,太后便會下旨扶正,不管林家多少的銀錢便歸了王府,也就等于歸了自己!
紫苑居二樓翠竹廳中,齊靜賢一家三口與水清母子、水沁一家三口圍坐在兩面紫檀面的圓桌邊用膳。水沁一大早跑來王府,便是親自來請,說是現一處極好的酒樓,飯菜獨特,生意火爆。可是提前了三四天才訂到的樓上雅間,做東請幾家用膳。因為怕樹大招眼,前後間隔了時間分頭趕到這裡。
水溶卻是沒想到,水沁嘴裡所說的好地方就是這裡,不是別家,而正是紫水閣旗下的一個酒樓,北靜王府王府的產業,齊靜賢整日裡吹噓閣中的廚子都是她手把手教出的。
「嫂子,咱們可是很久沒見了!」水沁的娘親西寧太妃寧幽怡拉著齊靜賢的手感慨道:「可憐皇族宗室,卻也只能用這樣的法子相互問瞧瞧,連過府走動亦走不敢的!」幾名女眷坐在靠裡的桌子,閒著聊些家常。
「可不是,嫂子,弟球,為了皇家的血脈不被荼毒,不得不忍辱偷生。雖為下策,卻實無更好的法子!」水清的娘親東臨太妃忍不住抹起了淚花。
「你們兩個倒是與過去一般模樣,尤其是慧柔,這不見面了嘛,莫要哭泣!」靜賢拿起帕子為東臨太妃拭了淚。
「太妃請用茶!」作為桌上唯一的晚輩,丫頭奴才也被遣到外間,黛玉便承擔起了照應的責任,見她落淚,便乖巧的為東臨太妃的杯子續上半杯。
「好孩子!」東臨太妃管慧柔接過茶杯,平復了心情,細細打量著黛玉,道:「玉兒粗粗看上去雖身子嬌弱,體態纖細……」隨後壓低了聲音對靜賢道:「卻定是個多子多孫的體格呢!」一句話,說的黛玉大羞,齊靜賢卻樂不可支:「慧柔,可不要專門說些好話來哄我開心!」
「嫂子!我可不是隨口說的!」慧柔忙招手道:「這女人家最重要的便是身子骨結實,一味的求健壯,怕是適得其反。我看著林姑娘骨架均勻,雖纖細卻非病弱,雖飄逸卻非不足!嫂子可是有福了呢!」
「好好!咱們多年不見,想來慧柔是一早準備好了要給我吃顆蜜棗!」靜賢摟著黛玉,如同母女一般,笑道:「再說下去我這准媳婦便要鑽到桌子下面了,人末可不像咱們,燒糊了的卷子,大咧咧的什麼都不在乎!」
慧柔一下子反應過來,這黛玉還未嫁過去,自己這番話可是唐突了,趕忙賠不是:「林姑娘!你看,我就是這麼一個人,不認得得幾個字,連頭腦都是不清楚的!姑娘干萬莫要在意!」
「太妃哪裡話,都是一家子的長輩,如何竟能在意?當真如此,反而是黛玉的不是了!」在現代社交界呆了那麼久,還輕營著休閒館,黛玉待人接物的能力怎麼可能差,說來也只是太妃無心的言語,只靦腆一笑便揭了過去。
「說起來,那日鳳藻宮,我便為林姑娘掉了好些的眼淚。嫂子得佳媳若此,也叫我羨慕的緊!」幽怡忽然想起太后要亂點鴛鴦譜的事,心中不由得煩悶,聲音不禁高了些許:「我那沁兒,尚無入眼的女子,我與太王亦不肯過於逼迫,至今也只有那兩三房妾室罷了……誰想到,唉……沁兒的正妃,又怎麼能胡亂指的!」
「幽怡……」鄰桌的西寧太王水玄聞言深深的看了一眼妻子,卻欲言又止。
「王叔不必擔憂,今日很沒有外人,便讓母妃與王嬸她們好生敘敘,咱們喝酒!」水溶眼見著他二人的互動,只一笑便出聲喚回西寧太王的注意力:「這荷花酒若是開了罈子放久了,味道可不醇美了……」
「王兄,你也知道這酒!」水沁興高采烈:「市井上面傳的熱火朝天,只道若是晚了一時半刻便售罄,唯有花廳雅間方應應不斷的!」
「小沁倒是知道的透徹,今日倒是有口福了!」水清笑著撿了一筷子菜:「便是這菜色也是新鮮,雖然貌似筒單,可連宮裡御膳房也不曾見過!」
「清小子,味道可好?」靜賢笑咪咪的問道。
能不好嗎,水溶心底笑的不成。這一桌子,雖然全部都是家常菜,卻都是千年之後改良的做法,還混搭著西餐與朝鮮料理的品種,什麼鐵板辣醬煎整尤魚,什麼金槍魚辣白菜湯,什麼軟炸豬排,什麼蒜蓉粉絲蒸扇貝,還有玉兒喜歡的宋魚羹和煙熏三文魚……哪樣都是大眾菜,可偏偏這邊都沒有,尤其是海鮮。靜賢素來喜歡烹飪美食,不成想那些子主婦拿手的菜式端到這裡,隨著古代的習俗改進下,便成了這火爆京城的特色。
黛玉早已覺出菜色的熟悉,難得胃口極好,靜賢大喜,不停的給她夾菜,恨不得一頓飯的功夫便將黛玉幾日來瘦掉的再長回來,更琢磨著要不要每日裡親自下廚房露露手藝。
「好好!伯母也要多用些!」水清起身舉起酒杯敬向齊靜賢,一飲而盡。
「可盡心著,卻不得貪杯!」慧柔慈愛的叮囑著。當年懷著肚胎七月,送走了丈夫的靈柩,日後只一心撲在兒子身上,聊以慰藉。水清是個好孩子,只如今朝堂混亂不堪,內憂外患齊至,再大的才華亦無處施展。雖然在自己面前總是一副無甚心事,滿足充實的模樣,可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眉宇間那絲孤獨落寞卻是再難逃她的眼睛。不論是娶正室,還是納妾室,水清均以孝順為先,她那裡從早到晚皆是小輩的侍候逢迎,過的倒是極舒心。「唉……常日裡不走動,幾個孩子卻也親近,定是那骨血親緣……打虎親兄弟,他們這些小子輩卻是該常來往些!」看著幾個挺拔俊朗的大小伙子,不禁感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