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細雪紛紛。宮車自青石板上轆轆而過,緩緩離開朝陽殿,一路經過了雲華宮。煙落轉眸注視,昔日,她便是從這雲華宮踏入飛燕宮,再踏入朝陽殿,從先皇的後宮踏入他的後宮。
那時的她,尚且是心如止水,天真婉順。只是後來,經過那樣多的紛爭和風波。她已經變得再也找不回當初的自己。
輕蒙的細雪落至臉上,瞬間凝成冰涼的淚。
宮門巍峨高聳,遠遠望去,兩個熟悉的身影撞入她的眼簾。白濛濛的雪霧中,紅菱依依而立,而衛風則站在了紅菱的身側。
馬車行的緩一些,嗒嗒聲似敲在心上,煙落的熱淚在眼眶中轉動,終究是忍住了沒有落下,她伸手探出車窗與紅菱緊緊相握,衛風舉手示意侍衛們退開幾步。
而紅菱早已是先哭了出來,煙落抬手將她頰邊的淚輕輕拭去,含悲而笑:「傻瓜,你哭什麼?」環顧四周,高牆聳立的皇宮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煙落鼻中一陣酸澀,啞聲道:「其實走了也好,總算是離了這裡,得了解脫。」
言罷,煙落一臉懇切望向衛風,微笑道:「衛大人,多謝你來相送。」想不到,他竟是會來送她。
衛風低喃道:「娘娘……」伸手遞過幾捆用油紙紮好的藥,交給煙落,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惋惜,微歎道:「娘娘產後方才半月,此一去,身子便無人照拂了。這些藥,娘娘一定要記得按時服用,早一次晚一次,煎至沸騰時再放入裡面小包裡擱的藥粉。可千萬別忘了。」
她心內震動不已,僵滯的一手接過他手中的藥,牢牢握緊,暖意緩緩流過心頭,週身竟不再覺得寒冷。她低眉斂眼道:「你不用再叫我娘娘了,一入佛門,大人就是紅塵中的人了,你我以後相隔著塵世,大人就不必再為煙落費心了。大人若是有心,就請為我看顧宸兒,這如今是我唯一的心願。」
他的眼中,悲慼之色愈濃,點點頭道:「你放心,我必日日看顧。」
馬車在宮門前停留得太久,一旁的侍衛已是來催。
煙落緩緩點頭,狠一狠心,揚手一揮,馬車絕塵而去。身後,紅菱與衛風依然立於風雪中,只是漫天的飛雪,使他們的身形愈來愈模糊。
宮門已出,熟悉的宮牆已然在身後。她終於走出了這囚籠般的後宮,可是心中卻並不覺得輕鬆,她的宸兒啊,她唯一的牽念,還留在了那裡,教她如何捨得?
所以,她一定要回去。
垂下馬車的布簾,她緩緩闔上如羽雙睫,唇邊悲哀一笑。
留華寺,乃是晉都皇家一大寺廟,位於城郊空靈山。整座寺廟修建在了層巖秀石、峰豁萬千的山腰,殿閣巍峨宏偉、飛簷斗拱,極是氣宇輝煌。
這座皇家寺廟並不是日日都向黎民百姓開放的,只在每月的初一日。而上次煙落與映月一同去上香,便是此處。
因著風雪,路面凝凍馬車不好走,山間則更是難行,是以抵達留華寺的時候,已是向晚黃昏,彼時雪已停。下得車來,被山風一撲,身上便更是覺得陰冷,煙落逕自收拾了行裝緩步躍下車來。
望向四周,蒼茫的霧色,揮散不去的陰沉,四邊的山色也跟著有些沉,蒼鬱大松掩映下的古剎,鐘聲悠悠,香煙裊裊,反而讓她沉墜的心稍稍沉澱。
暮鼓晨鐘,以後,她的日子便是這樣了麼?
正在觀望間,有兩個年輕的尼姑自寺外小徑迎了出來,打量了煙落幾眼,問道:「你可是從宮裡出來的?住持師傅已經吩咐了我們帶你進去。」
煙落略一施禮,跟隨著她們,繞過留華寺的正殿和側殿,一直繞至後山,走了許久方見幾間低矮平房,原是留華寺後的庵堂。煙落來過留華寺數次,從未見過尼姑,原來是在這後山,平日裡不面世的,倒也是個難得的清淨之處。
那小尼姑引了煙落進去,合手道:「住持說,你以後就住這了。今日晚了,住持已是休息了,你明日再去拜會吧。今日可以先收拾下東西,休息片刻。」
煙落欠身笑道:「有勞了。」
入了平房,天已然全黑,這裡點了火燭,香煙繚繞,且香油味極重,煙落微微蹙眉,這樣刺鼻的味道,她略略有些受不了,也許日子長了習慣了便好。
環顧四周,這平房雖然低矮,裡面倒也清爽,房中一張通榻大臥鋪,一桌几椅,牆角一個大水甕,擺設十分簡單。
奔波一日,煙落也是十分累了,自己又是生產才半月而已,此刻不免覺得疲乏,隨意吃了些自己一路帶來的餅,勉強裹腹充飢。又脫去外衣鞋抹,便逕自上了床榻,和衣而睡。
可愈是倦極,她卻愈是輾轉難眠。夜裡風大,吹在綿紙窗戶之上「噗噗」作響,嗚咽如訴。她閉眸,靜靜聽著風聲,這山裡的風,和宮裡的是不一樣。宮裡的風到底是有股陰氣太盛的森森涼意。山裡的風雖是空曠更冷,可卻是清新許多。
屋子裡沒有火炭,這般冷的天,又是潮濕。寺裡的被子,自然無法與宮中輕軟的雲絲錦被相較,硬邦邦壓在身上,一點也不覺得暖和。即便是自己在尚書府中,也未曾受過這般的苦。
煙落緊緊咬著被子,心中思念著自己的宸兒,百般忍耐,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情愛錯付,家破人亡,父親含冤去了,哥哥娘親流放,連宸兒也不能在身邊。無憂,她的無憂,此時她突然覺著,也許無憂跟隨著莫尋去了夏北國,就眼下情況來說,竟還是一樁令人欣慰之事。不然,她的無憂恐怕此時也要落入她們的手中了。不知緣何,她心中相信,莫尋既然救了她,便必定不會傷害她的女兒。
就這般,嚼著思念,煙落昏沉沉地睡去。
睡至半夜,她睡得渾身冷汗淋漓,夢魘不斷。恍惚朦朧中總覺著似乎聽見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似有一陣冷風夾雜著一抹黑影在她的眼前浮動。
眼皮沉重無比,好不容易睜開了眼,只見四周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無,火燭已是燃至最後,蜿蜒的燭蠟彷彿一村泣血的珊瑚村。突然間,她瞥見牆角處似乎有一包東西,原來真的是有人來過呢。
她掙扎著起床,取了那包東西,打開一看,竟是一大包炭火,足足有十多斤呢。
心中疑惑,這也不知是誰送來的,竟然這麼好心。這平房低矮,到了冬日的時候陰冷潮濕,沒有炭火是萬萬挨不過冬日的。她取出一塊,尋了個銅盆,藉著最後的微弱燭火將那碳點燃。
屋子裡漸漸暖和了起來,身上硬邦邦的棉被在炭火的熏烤下,終於也不再那麼陰冷潮濕,生了幾分暖意。煙落又是倦極睡去。
在寺中的日子,過得簡單而平淡,每日的粗茶淡飯倒也不至於難以下嚥。她依舊是皇后娘娘,自然也不敢有人為難於她。可帶罪修行之身,自然也不會有人服侍她,少不了要做些粗活。煙落以前在尚書府中,雖是庶出,少不了受人冷眼,亦是常得罪了大娘,被關入柴房之中,不許吃飯。可縱然是這樣,也是沒有做過什麼粗活的。
砍柴,挑水,這等事她勉強還能做得來,只是這在冬日裡洗衣,卻是極苦。大雪封住層層山巒,小溪井水亦是被凍住,往往要用化開了的雪水浸洗衣衫。寒冷的水侵骨而入,她只得看著自己一雙纖纖玉手生滿凍瘡,紅腫狼藉,飽受苦楚。
然而身體的苦楚總是能忍耐挺過去的,唯有心中的焦急是一日勝過一日。眼看著自己進入留華寺已是將近半月。
半月了,她的宸兒應該滿月了罷,也不知眼下情況究竟如何。還有紅菱,也不知有沒有聯繫上慕容傲。
天一日日的放靖,可她焦急等待的心卻絲毫沒有因著好天氣而減去半分。她的宸兒每待在宮中多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險。她如何能不急?
這日,她做完了所有的活,靜靜坐在了屋後的一處大石之上。彼時,正值黃昏,即將落下的夕陽半懸在對面陡峭的山壁上,血紅一輪如要沁出血來,映得半邊天色都如燒如灼一般,直叫人心裡悶住了一般難受。
側眸,她突然瞧見院中那口青瓦大缸尚且空著,便站起身去將破冰挑來的水一擔一擔吃力地灌進去。
「沙沙」的腳步聲,突兀響起,她聞聲轉頭,卻見慕容傲立在門邊,一襲藍袍,身形清逸俊朗。見她正在擔水,忙奔向她,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水桶,大為吃驚道:「煙兒,你怎麼能做這樣粗重的活呢!」
煙落瞧見是他來,心中有著釋然的感動,她終於等來了他,眼眶突地一熱,她垂道:「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千金小姐,現在更不是什麼尊貴的皇后,只是一個帶罪之人而已。不做這些又做什麼呢?」
他急道:「無論怎樣,你皇后的名分還在,怎可以如此屈尊降貴。」
她不以為然的一笑,「我只是做自己應做的那一份而已,正因為有這虛名在,無人敢苛責我,只是,我自己的事,總不能教旁人服侍罷。」緩緩抬眸,她殷切地望向他,突然伸出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神色焦急詢問道:「既然你來了,那快告訴我,我的宸兒……宸兒他還好麼?」
慕容傲輕輕頷,柔聲道:「你放心,一切都好。紅菱說小皇子吃得好,睡得香,已是長大許多。請你一定放心。」他垂下的目光,注視到她慘不忍睹的雙手。當下又是吃了一驚,一時情急,他扳過她的手來看,竟早已不是昔日嬌嫩模樣,目光遍及之處,皆是薄繭水泡,還有些破了的,露出鮮紅的皮肉來。甚至還有被柴火勒得一條條暗黑的劃痕。
他大是心疼,握緊她的手竟是不自覺的顫抖著,聲音亦是帶了幾分嘶啞道:「你的手,怎麼會弄成這樣?」
煙落甫一聽宮中一切皆好,宸兒亦是平安,不由定下心來。見他正握住她的雙手輕柔撫觸著,不免覺著有幾分尷尬,忙抽回手道:「不打緊的,以後都會是這樣,習慣便好。」
慕容傲忙拉著她在一旁大石上坐下,歎了一口氣道:「之前你初來留華寺,家父實在看顧得緊,我亦不敢輕舉妄動,直至今日才得以抽身。煙兒,我不知你的手竟會成了這般。這樣,明日我替你送一些凍瘡膏來,藥效極好的。」
她微微一愣,心口驟然被抽了起來。他待她,總是這般真心實意,處處為她著想,為了她,甚至不惜與自己的父親反目。將雙手掩入素色的衣袖之中,她並未接話,突然抬頭看向他身後,凝眸掃視一圈,小聲問道:「你來時,不曾被人瞧見罷。」
慕容傲輕微頷道:「這個自然,我行事素來小心,你只管放一百個心,絕不會有差池。」
煙落淡淡「哦」了一聲,垂不再說話。
有一絲尷尬的氣氛,在他們之間緩緩蔓延,彷彿不論再說什麼,都十分多餘一般。
慕容傲突然深深歎了一口氣,從衣襟中取出一卷畫軸,遞給煙落道:「前幾日,宮中大擺宴席,慶祝宸兒滿月,一併冊封太子。身為左相,我有幸入宮同享宴席,是以有幸見得一人。我想你一定很想看看,所以特意畫了下來。」他輕笑了下,「我的筆法丹青,遠在你之下,還望你不要見笑才是。」
煙落狐疑接過,逕自解開畫軸上緊搏著的紅繩,畫卷徐徐展開,她的眼神一瞬間被畫面牢牢吸引住,再移不開半分。畫卷之上,朵朵菊花盛開如雲霞,兩名衣著華貴的少*婦含笑立著,左邊的是柳雲若,她打扮得極是美艷,懷中抱著一個個嬰兒,正在逗著他嬉笑,神情專注。那是她的宸兒,一身明黃色的小小龍服,脖子上掛著長命金鎖,穿一雙明黃色的小巧龍靴。每一樣物什都是這般小巧精緻。她貪戀的瞧著,刻意的忽略畫中那面色紅潤,隱隱含笑的梅瀾影。
她的宸兒,小嘴嘟起的神態,幼小的眉毛微皺,是那樣的栩栩如生,彷彿她的宸兒觸手可及一般。
幾乎有熱淚奪眶而出,溫熱地瀰漫上她的雙眼,她伸手欲去撫一撫宸兒稚嫩的小臉,可碰觸到的,卻是微涼的畫卷。心中空落落的難受,方覺自己十分失態。
她悄悄拭去頰邊眼淚,一個勁出神的瞧著畫中的小小人兒。天色一分一分暗了下去,她睜大雙眸努力瞧著,貪婪瞧著,手指輕輕摩挲著畫上的宸兒,直至週遭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見,方才怏怏合上畫卷,收入懷中。
彼時一輪新月悄悄掛上村梢,淡黃色的光暈靜靜灑落人間,傾瀉至慕容傲清俊的身形之上,襯得他益朦朧似幻。背後皆是皚皚白雪所覆蓋的深重山巒,影影綽綽,彷彿他是自天邊緩緩走下來的謫仙一般。
氣氛彷彿又恢復到先前的沉寂,煙落也不曉得再說些什麼話好,只是隨手折了近在身邊的一枝菊花,毫無意識地一片一片摘去那盛放的花瓣,狹長的花莖,已是被她的無措探得擰出汁水來。
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慕容傲率先打破了彼此間的窒息,他轉眸,一臉平靜看向她,凝眉問道:「你不恨他?」他的聲音清冷且帶著一絲壓迫,牢牢地迫住她的心口。
冷汗瞬間涔涔粘住了她的絲,煙落喉頭一哽,脫口而出道:「當然恨!」
慕容傲突然一把抓住煙落的手,十指用力,清逸的俊顏之上染上幾分暗沉,痛聲道:「那你就這樣心甘情願的待在這裡?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打算麼?」
他似是生氣,冷冷盯著她滿是凍瘡的雙手,聲音提高幾分道:「玉央宮中日日歌舞昇平,你卻在這裡受苦受罪,做這些低賤的粗活。煙兒,你就沒有一點怨念麼?」他抓住她的手,是那樣的緊,抓得指節都泛白了。
煙落雖是吃痛,卻也不出聲。她怎會沒有打算呢?她怎會不怨恨呢?讓他們一家四口,每日其樂融融,她日日忍得牙根都酸。她自然是有所打算的。只是,對慕容傲,她有些難以啟齒罷了。畢竟,自己有何理由要他一次次的無償傾心幫助呢。
慕容傲的目光炯炯迫向她,眸中似有幽暗隱忍的光芒,寒聲道:「梨妃有了你的孩子,宸兒更是被下旨正式冊封為了太子,母憑子貴,這日後誰還能凌駕她之上?只怕冊封皇貴妃便是指日可待了。」
一想到宸兒被人硬生生地奪去,她的心頭瞬時大痛,彷彿一根雪亮的鋼針,朝著本已是潰爛的傷處狠狠地紮了進去,扎得那樣深,眼見暗紅的血汩汩地滾出來。她恨得幾乎要一口鮮血嘔出來。
突然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她咬唇道:「傲,你幫幫我,幫幫我。」她的神色帶著幾分乞求,又淒聲道:「你幫我想想法子,將宸兒偷偷送出宮來,我想帶著他一起遠走高飛……」
語未畢,已是被慕容傲硬生生打斷,他痛心反問道:「若是這般簡單,我何嘗不想帶出宸兒,再帶上你一同遠走高飛?隱匿於瓊山碧水之間,會是何等愜意!可是,煙兒你想過沒有,你想帶走的,是當朝太子,我想帶走的,是當朝皇后。捫心自問,你覺得可能麼?但不說,我走後,皇上會開罪安邑郡王府。且說你的哥哥和母親,還能活著見幾日的太陽?刑部大牢之中,有上百種酷刑,只要皇上一句話,他們便可立即死無葬身之地,你又忍心麼?」
他說的,她當然全都懂。
她緊緊咬著下唇,唇上的血腥味道渾然不覺。只覺得有液體熱熱地滑到衣襟上,一滴,又一滴,腥熱的,落在素白色的衣袍上像是一朵一朵猩紅色的小花,無聲而柔軟。
慕容傲慌忙自懷中取出一方絹帕來替她擦拭,煙落卻揮手示意他不用。
她最後悔的事,便是親手替風離御打下江山,構陷了風離澈。可是眼下,她即便尋回了風離澈,以風離澈狠絕行事的個性,是斷斷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自掘墳墓,如今她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進退兩難,眼下便是她最好的寫照了。
想要保住她的孩子,想要與宸兒團圓,想要奪回無憂,指望風離御不過是癡人說夢。
辦法是有,確只有一個!也是唯一的出路!
良久,也許是過了很久很久,她若無其事抬手擦去嘴唇的血跡,聲音有著自己也意外的沙啞,深吸一口氣問道:「那依你的意思,可有什麼好法子?」
語畢,她抬眸直直看向慕容傲,黑暗之中只見她一雙美眸璀璨若星辰,光芒四射,耀在天邊。交匯的四目中,彼此皆是瞭然於心。
慕容傲拉起她的雙手,輕輕湊至微涼柔軟的唇邊,仔細親吻著每一根紅腫的手指,滿含心疼的目光流連其上,彷彿想將那疼痛全部吻去般。低沉的聲音自齒間迸出,字字入耳:「除非,宸兒即位,太后輔政!」
宸兒即位,太后輔政!
這八個字,有如平地驚雷滾過沉悶的天際,在煙落的心中邪然炸開。又如犀利的閃電劈開昏暗的長空,在一剎那間,將她的臉色映照得雪白雪白……
……
————————————————————————————————
卷三殘顏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