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離御即刻回神,心中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只怕是要出大事,急忙冷聲吩咐道:「快備馬!」
程管家緩了一口氣,應道:「皇貴妃的專設馬車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雙眸微瞇,母妃這麼著急,只怕是情況大為不妙,許是牽連進去了亦有可能,風離御臉色陰晴不定,腳下已是快步向外趕去,到了門口,又陡然轉身,默默瞅了煙落片刻,不語。只對著程管家丟下一句,「看好她,有什麼差錯,唯你是問。」甩袖離去。
幽幽吐氣,如蘭飄渺,歎息聲如蝶兒無聲無息的翅膀,煙落頹喪的靠上床頭,倦容難掩。她向來月信不准,平日倒也沒有十分地在意,只是覺著自己近來疲軟無力,總是昏昏欲睡。起先她只是以為自己繡花時眼疲,想不到竟是有孕。
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裡正有一個生命在成長,一絲甜蜜湧上心頭,腦中不由得幻想起來,她的孩子會是怎樣的呢?可愛的小手,小腳,撫摸起來會有多麼的細嫩?想著想著,竟是唇角溢出笑容也不自知。又忽的陰了臉色,身上的錦被有如千斤般沉重,墜的她洋身無力,兩個月了,想來是一次便有了孩子,是他的孩子,從此以後,她與他將再也牽扯不清。難道說,命運皆是天定?無論你怎麼努力,都無可轉圜?
此時的紅菱端上一碗血燕粥,盈盈望著她家小姐,面露喜色,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竟是有了身孕呢,紅菱真是懵懂,近來小姐胃口差了許多,我竟是半分都未察覺呢。」
「喜……」煙落失了神,只怔怔道,「何喜之有呢?」
紅菱未曾察覺她的異常,兀自興奮道:「當然是喜!小姐,如今你是七皇子的妾室了。人誰不知,七皇子膝下無子,一旦將來七皇子榮登大寶,母憑子貴,你便是當仁不讓的位列四妃之一。這可是無上的殊榮呢,要是生個男孩,便是皇長子,前途無量呢。」她喋喋不休的說著,如珠玉落盤,辟啪直響。
煙落只覺得頭益的脹痛,倦意襲來,眼皮沉重,心緒煩亂,只道:「紅菱,粥先擱著罷,我累了,眼下只想休息一番。」說著已是連連呵欠,側了身,攏了攏被。
「小姐,醒來要記得叫我,我給你熱熱粥,現在可不比從前,你可是兩個人的身量呢。」紅菱婆婆媽媽的吩咐著。
「嗯。」煙落咕噥一聲,不時已是沉沉睡去。
……
另一頭,朝陽殿。
金碧輝煌的廳室,幾丈高的穹頂,奢畢的雕花橫樑,滿滿鑲嵌著彩瓷壁畫,數不清的層層疊疊的紗帳之後,隱隱可見碩大的黑檀木龍床。風離御趕至父皇寢宮之時,天色已漸漸昏暗。只見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們頻繁出入,神色焦慮。一眾太醫正跪地,不時的交頭接耳,慌張不已。風離澈正在窗前來回踱著步,冷酷的表情,週身散的冷意無人敢靠近。
早已經過了掌燈時分,皇貴妃司凝霜搖起一枚火折子,緩緩點上了一盞銅鶴燈,幽幽暗暗的燭火搖曳,似一顆虛弱跳動的心。一見風離御來,急忙上前道:「你總算來了,今後沒事不要總往宮外跑,眼下這般狀況……」
凝眉橫掃了她一眼,風離御有些不悅。
司凝霜倒是不再說話,厚重的脂粉亦無法掩蓋她的焦急,梳高的雲髻,滿頭冰涼的珠翠金飾,隨著她的緊張而微微顫抖。
「怎麼回事?」風離御隨手解開自個兒的披風,甩給一旁侍候的宮女,問道。
尚未有人答話,風離澈只冷笑一聲,道:「七弟好興致,想必是美人入懷,夜夜笙歌,這等時候才趕來。怎麼回事,這倒要好好問問皇貴妃娘娘了。
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抹明黃色,緊閉的雙目,鬆弛的臉略顯老態,氣息似若有若無。事情顯然不對,風離御凝色沉重。
司凝霜按了按胸口道:「本是好好的,皇上下了早朝,上本宮的景春殿稍坐一會,只是一盞茶的功夫,竟是突然的吐了一口鮮血。本宮急了,待到御醫趕來,便是現在這般狀況了。」
「太醫怎麼說?」他又問道。
「太醫說了,瞧不出什麼毛病,許是勞累所致也未嘗可知。」司凝霜答道,此番事情來得怪異,皇上是在她的宮中出了事,她難逃其咎,整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勞累?!」風離澈只淡淡一哼,嘲道:「父皇身體健朗,人誰不知父皇年輕時曾數夜未眠,浴血奮戰,殺敵無數,區區政事,何來勞累之說?只怕是**!」
「二殿下,長輩面前,豈容你放肆!此般與本宮無利之事,本宮為何要做?豈不是搬石砸腳?」司凝霜此刻已是平靜了神態,端出一副平日裡的高貴冷漠,薄怒道。
「本皇子並未含沙射影,皇貴妃又何必動氣?」風離澈淡淡接口,長眉一揚,略略側臉,掩去滿臉的鄙夷與恨意。他的母后,死得不明不白,含了冤屈,至今沒有沉冤昭雪,都是拜她所賜。
司凝霜臉一陣紅一陣白,咬牙氣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暗恨,只待自己的兒子坐上皇位,一個剷除的便是他。
風離御上前一步,抓起為的姜太醫,怒道:「可曾瞧仔細了?究竟是什麼回事?皇上若是有事,你們全都要陪葬!」狠厲的語氣使在場的人皆瑟瑟抖,伏地不起。其中一名尚且年輕的御醫竟是嚇得暈了過去。
良久,一名極老的御醫,鬍子已是全白,深深拜倒,道:「臣等無能,確實瞧不出是什麼病。臣等認為,或許可以先等上二日,如若皇上能自己轉醒,便是最好。若是不能,臣等亦只能領了這死罪。然而,天下之大,能人異事時有,臣以為,不若向天下人昭告,張貼皇榜,請世間游醫入宮,許能有用。」到底是歷經風風雨雨,老御醫沉穩的建議。
張貼皇榜,豈不是天下人皆知皇上病危,如若此消息傳入南漠與夏北國耳中,蠢蠢欲動,會不會亂上添亂?可眼下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風離澈當機立斷道:「好,就這麼辦,只是不用等上兩日,眼下便去榜,盡快為父皇尋得民間良醫。」頓了一頓,他冷眸瞥向風離御,只道:「朝中之事暫由你我二人過目。」言罷,揚長離去。
望著風離澈冷傲離去的背影,風離御暗自捏緊了拳頭,直聽得骨頭咯咯作響之聲。銀牙暗咬,他此次去靈州,立了功勞,本來是坐穩了這未來太子之位。眼下卻出了這樣的事,父皇突然病危,又沒有留有遺詔,那麼誰來即位必將是一場軒然大波,震動朝野。
「去傳右相易兆,前來商議皇榜之事!」風離御冷聲吩咐一旁的太監總管李長英。英俊的臉在燭火之下顯得格外陰沉。殿外無邊無際的黑暗直逼而來,直教人心中起了陣陣寒意。
司凝霜亦是無語,只擰了眉頭,佇立著。
……
也不知過了多久,煙落幽幽轉醒,天已是全黑,睜眼的朦朧間瞧見紅菱的身影,似剛剛入內,為她點燃紅燭。床頭仍是擱著燕窩粥,只是熱騰騰地冒著氣,看起來是剛剛溫過。
迷迷糊糊地又閉了閉眼,只覺得心頭萬事不定,愈加覺得疲累。
忽然間,只覺得一陣冷風鑽入,激得她全身一陣緊縮。抬眸間只見大門敞開,駱瑩瑩竟是一襲白色暗花錦服,繫著墨黑的披風,不似她平日打扮的那般光鮮奪目,身後是無盡的夜的黑暗,似一張鋪天蓋地而來的巨大的網,欲將她罩住。
靜靜的侍著門,良久,她一言不,只是冷冷的注視著正躺在床上的煙落。纖麗的身影在寒風中微微顫,偶然有屋內的流光一轉,折在她衣服之上迸閃出幾縷金光。
良久,她似笑非笑,道:「聽說你懷孕了?」
煙落心中一沉,竟是下意識護住小腹。
駱瑩瑩冷笑連連,不屑地看著她的動作,銜著一絲惡毒,道:「當真是婊子無情!」
煙落深深皺眉,不解道:「何出此言?」
駱瑩瑩抬頭看了看飄渺月色,只淡淡道:「滿街傳言,皇上差慶元侯去涼州辦事,如今是逾期未歸。人人都言慶元侯失蹤,只怕是凶多吉少!「
「啪!」的一聲,有瓷瓶落地。是正在打掃房間的紅菱。
「對不起,我一時不小心。」低頭去撿起,「啊!」的輕哼一聲,鋒利的瓷口已是將她嬌嫩的手指拉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鮮血滴至潔白如玉的瓷片之上,白的刺眼,紅的分明。紅菱自嘲一笑,掩去情緒,道:「看我,笨手笨腳的。」
再看煙落,只睜大了空洞的美眸,無一絲焦距。
天邊掛著冷月,閒花靜靜無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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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