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夕樓的傷勢在休養下轉好,幾人每天專注於調查,依舊沒發現蛛絲馬跡。
走在大街上,踩在厚實的雪地上,雲雪顏的心空落一片,他們來這裡這麼久了,雪依舊未化,街上到處是受到雪災危害的百姓,民不聊生。
看著,眼角便濕潤了起來,鳳夕樓站在一邊,也只得無奈搖頭,這裡的情況他們已經想到最壞的了,但親眼看到之後還是難以接受。
風簌簌的吹過,捲起漫天白雪,飄飄灑灑,雪花落進雲雪顏的衣領裡,冰冷刺骨,她無法想像在這樣寒冷的環境下,這些百姓要如何度過?
「夕樓,我們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不忍心再看下去,雲雪顏轉身看著遠處的瀟寂蒼茫,輕聲吩咐,「霜梅,把東西都發下去吧。」
「是。」霜梅將馬車裡的食物以及棉衣、棉被搬了出來,一一分了下去,百姓看到有食物,瘋了一般的衝上來。
坐在馬車裡,鳳夕樓掩住窗簾,不讓雲雪顏看到外面的一切,等著霜梅將東西全部發放完了才吩咐馬伕離開。
回到驛站,兩人剛踏進大廳,便看到段南煜冷著一張臉,看著眼前的兩人,眼眸裡射出寒光。
他們竟然趁著他出去調查的時候,單獨出去!胸口憋著一股子悶氣,怎麼也吐不出來。
順著段南煜的臉向下看去,只見他手中緊握著一封信箋,淡黃的顏色,邊緣似是被水浸濕過,陰上了一層暗淡的水紋。
「南煜,你是調查到了什麼嗎?」雲雪顏上前幾步,沒有去在意段南煜的氣憤,他生氣,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要他不將憤怒宣洩出來,她又何必去在意?
冷眸倪視眼前淡然的人,薄薄的面紗後,一副寡淡的神情,眼波粼粼卻不是在看他,而是他手中的信件,心愴然緊縮,她已經吝嗇於將那種溫好的目光投向他了。
「有些發現。」壓低聲音,冰冷的語氣隨之而出,將手中的信件平放在了桌子上,「今天搜出來的,是從暗格裡發現的。」
雲雪顏接過手,緩緩展開,看著簡短的幾行字,眉頭越皺越緊,信件的落款處是一個「雲」字,拿著信件的手一僵,抬眸看向段南煜,雙唇忍不住哆嗦了兩下,「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跟太傅有關?」
她以太傅代稱,那個字還是苦澀於口,他從來對她就沒有半點責任,而她也早已不認了他。
何況她現在也已經不姓雲了。
只是,當得知這樣的消息時,她還是忍不住擔憂起來,這樣的罪名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
而且更讓人不知道的是,這件事的幕後還有誰,這樣的事情究竟發生了多少次!
「也許有關,也許無關,以雲字落款,可能是姓雲,也可能是名字裡有雲。」段南煜淡漠的開口,眸子裡染上一層暗淡的陰影。
他突然……並不想留住她了,起碼不能讓她的身份被識破,若是這件事真的跟雲承運有關,那雲雪顏也必然會被牽連進來。
他不想她有任何危險,寧可,不留她身邊,他也不想再讓她受到傷害!
「顏兒,別多想,事情還沒有進一步的調查,所有的事情都是猜測。」鳳夕樓緩步上來,站在雲雪顏身側,淡笑安慰。
兩道身影落入段南煜的眼中,卻分外灼痛眼眸,豁然起身,速度飛快撞到了身後的座椅,沉默的聲音似是寺院裡晨鳴的鐘,撞碎了每個人的思緒。
身子肅然一鈍,別開注視自己的目光,段南煜大步離開,他太痛了,看著他們在一起,他的胸口都要撕裂開了,雲雪顏平淡無波的眼神更像是在他的心口處灑上了一把鹽,滋滋的痛!痛的他呼吸不過來。
直到看著段南煜的身影消失在大廳,雲雪顏才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的信件握的越發的緊,眸子裡的光澤敗落下來,看著灰敗的地面,「夕樓,我好難過,不知道是因為我爹的這件事,還是段南煜的隱忍。」
她的話很輕,卻散著沉痛的哀慟。
鳳夕樓不語,只是上前伸手拿過雲雪顏手中的信箋,輕輕捋平,「顏兒,這件事交給我,你不要管了。」
他的細心體貼讓她無處躲閃,她感激他能夠在她無助的時候留在她身邊。
片刻,雲雪顏抬頭,目光堅定的看向鳳夕樓,「這件事既然皇上吩咐下來的,我就沒有不管的道理,他是太傅,姓雲,而我叫絕顏,為什麼不能管?」
她突然的反映讓鳳夕樓一驚,而後輕笑起來,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秀髮,讚許聲同時響了起來,「這才是我的顏兒。」
入夜,昏暗的天際點綴著幾顆星辰,在漫天的黑色當中越發渺小。
仰望著沉寂的天空,雲雪顏突然發現她也如那星辰一般渺小,她以為她有了能力去為自己開出一條路,其實……她始終在命運的道路上兜兜轉轉。
「顏兒。」門被輕輕叩響,低沉的聲音自外面穿透進來。
雲雪顏一怔,心裡略顯不安,他,怎麼來了?她對他似是怕了,即便做的再過淡然,還是會莫名的恐懼。
他帶給她的愛綿長,可,他帶給她的痛也深沉噬骨,她無法抉擇,給他一個合適的態度,她甚至想恨他,卻在時間的打磨下,將那份恨意消失殆盡。
她以為,遺忘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事實也證明,確實是,可她沒有意料到的是……他即便面對這樣的拒絕還是不肯放手。
打開門,她看著眼前的一身玄色袍子的男子,英俊挺拔,堅毅的輪廓在微弱的燈光襯托下越發精緻。
她細細打量,她有多久沒如此的看著他了?
「有什麼事?」她難得緩和下嗓音,看著他冷冽的雙眸,不躲不閃。
「想和你聊聊。」他簡單的回答,不等她讓開便已經朝著屋裡走去,手中端著酒壺,兩隻酒杯,走到桌子前緩緩坐下,神色平靜,「顏兒,過來坐,我睡不著,和我聊聊。」
他的聲音太過柔和,讓她聽的不夠真切,看著他端坐的身影恍惚了片刻才關上門走了過去。
「聊什麼?」她一笑,沒有面紗遮掩的唇角劃出細潤的弧度,水眸被燭光映襯的更加水亮。
她柔美的樣子讓他胸口頓瑟,卻只得僵硬著臉看她,露不出半絲笑意,他看著她,心快要痛死了!
伸手為自己和段南煜漲上酒,細聞酒中的味道,卻是果酒,她突然想起那次鳳夕樓帶她去喝果酒,他說不會醉,可她還是醉了,醉的不省人事,醉的不必去想那些讓她肝膽皴裂的過去。
接過雲雪顏遞來的酒,段南煜一飲而盡,溫和的酒順著喉嚨滑進心肺,讓他感到絲絲涼意,不由苦笑,看著她,「顏兒,你可記得過去,我是指你臉上的傷疤是如何落下的?」
酒不經意的灑出,落在手背上微濕,雲雪顏抬頭,怔愣的看著他,似是從段南煜的身上能捕捉到什麼一般,抬手將酒送入口中,苦澀頓生,「不記得了,必然不是好的過去,不記得更好。」
「若我說是為了救我呢?」段南煜的聲音沉重。
「救你?」她不明白的反問,她和他有過這樣的交集嗎?若是有,若是她拼了性命救他,那他為什麼還要那樣的羞辱奚落她?
她……寧可不是她,她寧可他說的一切都不是事實,可腦海中幾個零散的片段緩緩衝擊而來,擊撞在心裡卻是那麼的清晰。
她萬萬沒想到,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曾記起的記憶,會在此刻輕易的浮現而上。
原來,這些不是她遺忘了,而是沒有人提起,她便深深隱藏,原來如此……
「我一直以為是雲溪音把我救出來的,因為那時候的你是那麼不起眼,我根本就沒注意到,」他悶哼一聲,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目光迷濛,「只是,就因為這樣一個錯誤而鑄成今日再也無法彌補的錯。」
「過去了。」雲雪顏胸口遽痛,就算現在知道了又如何,他依舊拋棄了她,現在再說來又算是什麼意思?
上天不過是開了個玩笑,讓他們錯過彼此,卻仍要再相互糾纏,然後傷害,直至遍體鱗傷卻始終不捨得放手。
她無數次癡笑,為什麼當初她會愛上他?因為他是她的夫君,她的天,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必須要愛上他?
一旦陷落,便越陷越深,最終卻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那暗黑無底的深淵已經將她對他的期盼盡數湮滅。
愛上段南煜的那個孱弱女子早已在被打落山崖的那一刻,被獵獵寒風粉碎成了粉末。
「可我……放不下你,當得知你是她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一開始愛上的就是你,從來都不是別人,只是雲雪顏。」他語氣癡纏,透著無盡悲傷。
他悔恨過去做的一切,他愛她至深,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因為她而產生的嫉妒、醋意,他鄙夷自己的懦弱,可他就是愛她!痛的肝腸寸斷也不願意鬆手。
可,也是他將她推入孤落無助的境地,他本以為墜崖的那一刻會陪著她,可……還是沒有,他遺棄了她太多次,等到尋回了,她已經不是他的了。
「顏兒,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夢囈般的呢喃透著無比堅定,暗淡的眸光沉著傷痛。
她不再說話,手中的酒一杯接著一杯,她突然好想醉掉,醉了然後遺忘今夜的一切,她的心快要裂開了。
「顏兒,那日墜崖,其實我有……」他的嗓子哽了一下,看到她突然抬起的晶亮眸光,想著繼續說下去。
「顏大人,王爺,丞相說是要事商量,請你們過去一趟。」門外,影夜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就去。」雲雪顏站起身,因著酒意身子不自覺的搖晃了一下,將目光遞向段南煜,「走吧。」
說完,便朝著門外走去,身後段南煜頹落的看著踏出門外的身影,話生生嚥了回去,原來……上天都不願意讓她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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