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位於其一角的城市——御崎市,不為人知的一面中此刻呈現出風暴過後的虛脫與淒慘。
而風暴的原因正是數日之前,『祭禮之蛇』阪井悠二——曾經生活在這個城市、努力保護眾人的少年的襲擊。
火霧戰士『萬條之仕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走在表面上毫無變化的悠閒的街道上。
(就連那個,亦是他表裡達成一致的行為麼)
在他的離開之後才終於冷靜到得出這個結論,真是諷刺。以前看著不知從何時起就只和他一起行動的夏娜時自己的心情,如今回想起來更是異常沉重。
(本質不摻雜感情,少年)
遠離住宅區的公路上,穿過人行道時少年的龍尾與緋色鎧甲身姿浮現在腦中。
與創造神『祭禮之蛇』的融合後——或說是被洗腦後,他回到了城市。偏偏還向『紅灼眼的殺手』——吸引並思念(自己不得不默默承認)自己的少女挑戰,勝利後帶著她離開了。
這麼做的理由,大致也有所察覺。
在他到來時
(——「大戰即將來臨」——)
如此說道。
而傲慢的口氣遭到指責時,
(——「為了實現夙願,這點程度的自信、幹勁都是必要的」——)
他作出了這樣的回答。
前所未有的大戰……由創世神率領的世界最大級別『紅世之徒』集團『化妝舞會』挑起,即將開始。
(不,已經開始)
世界範圍內,作為火霧戰士的情報交換、支援設施的外界宿一直處於混亂中。前些日子從那傳來了重要的請求與極度不利的消息。
那是上海大本營的陷落與東亞地域火霧戰士主力的消失。
『化妝舞會』已經開始了肆無忌憚的攻勢,將對抗力量最重要的部分予以排除,使其癱瘓。
(連季重、虞軒也……)
失去了眾多知己,但,這才剛剛是前奏。
既然創世神再次出現,那火霧戰士與『徒』雙方間壯烈的死鬥必將再演。而原始的動亂甚至於弒神,就連威爾艾米娜也只是耳聞罷了。
阪井悠二為了保護將會在這場死鬥中身先士卒的『紅灼眼的殺手』夏娜,於是把她接走。
同時也為了抑制與『紅灼眼的殺手』定下契約的天罰神——唯一能滅亡創造神的真正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
前者是少年的心願,後者是創造神的意圖。
兩者合二為一時,結果御崎市的火霧戰士就——
(完敗了)
即使對手是是對她們瞭如指掌且頭腦聰明的少年,作為火霧戰士的自尊心還是被完敗的事實打擊了,並且要恢復也不是那麼容易。
眼前的信號燈轉為紅色,威爾艾米娜停下腳步佇立於馬路一旁。
「災禍余幸」
很少見地,帶型神器佩爾蘇娜——與她定下契約並予以異能的『紅世之王』——『夢幻冠帶』蒂雅瑪特話了。
邊感謝著察覺到自己失落情緒卻又對此避開、挑起其他話題的搭檔,威爾艾米娜努力撫平心態。
「確實。未讓夫人勞心,現狀乃幸福……是也」
正說的時候察覺到自己不當的用詞,句尾稍稍停頓了下。
蒂雅瑪特沒有持續會話,不再出聲。
沉默讓人難以忍受。
(不必糾正、麼)
威爾艾米娜再次消極起來。
信號燈轉綠,無精打采地穿過冬季蕭條的道路,感覺背著的空背囊有如裝著鐵塊般沉重。
二人一體的『萬條之仕手』,剛從探望朋友回來。
那是去阪井家的問候與告別。
與境況更糟糕的悠二的母親阪井千草。
作為一般人的她對城市中的『紅世』一無所知,失去了有關自己兒子的全部記憶。而且,就連已經是家人般存在的『紅灼眼的殺手』的少女,她也忘記了。雖然火霧戰士會因消亡而引起此類現象,但盟主親自出馬捉拿的話,夏娜的性命應該沒有危險。
(這樣的話,可能是以某種自在法切斷了聯繫)
即使這麼分析,自從完敗就預測到的結果——忘卻的事實,卻威爾艾米娜遭到莫大的打擊。
因為少年和少女,自己和千草可以說是同為母親的關係,現在卻因失去那關聯性,使得自己與千草缺少了『相識』的過程但又『熟知』。當然,兩人的關係還是和夏娜被帶走之前一樣。對威爾艾米娜來說正好。
儘管如此,會話間還是無意中就談到了少女。
(——「夏娜?」——)
這一句疑問果然讓聽的人心裡很難受。
雖然同樣的事遇到過很多次,但歷經沙場的威爾艾米娜來不願失去在御崎市停留的回憶。那是無可替代的,對最重要的人的養育經歷。
威爾艾米娜就以『夏娜』這個對自己來說有著特殊意義的通稱,彷彿想要喚起千草回憶一般,將自己對少女的思念告訴千草。
(——「我也會像威爾艾米娜一樣,為自己的孩子感到驕傲而努力的」——)
千草和藹地微笑著回答。
她目前正懷孕中。
肚子裡的是悠二的弟弟或是妹妹。
對這樣的她威爾艾米娜無法說出真相,只好唐突地向千草道別。
因為工作的關係暫時要離開城市,並且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登山專用的背囊中滿滿地塞著鑒別禮物——內衣、牛奶、玩具等各種幼兒用品,而千草為了不讓自己感到離別的寂寞而努力微笑的表情,至今烙印在心頭。
(——「記得回來看看我的孩子哦」——)
當然了,本來就有此打算。
只是,回來的路凶險無比。
因為秘密作戰的成功率,幾乎為零。
然而,目前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出的日子也在逼近。
威爾艾米娜停下腳步抬頭仰望。
「……」
棲身於全員死於非命的平井家不到半年的時間裡,與少女一起生活的回憶以一座公寓為象徵佇立在眼前。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生活了吧。
冬季流過的寒風揭示著離別,將自己淹沒在惆悵中。
「回房間」
「……知道」
再次被搭檔催促著,威爾艾米娜踏出了腳步。
打開郵筒取出信件,然後坐電梯上樓,進入房間。
「……」
再也不用說『我回來了』。
因為只有空蕩蕩的家迎接著她的歸來。
腦子裡不斷回放著「不要想太多」,但越是強調越是心如刀絞。
房間裡還是保持著夏娜還在的樣子,看不出任何主人將要遠行的痕跡。無視著這幅光景,威爾艾米娜立刻走入旁邊自己的房間。
「書信確認」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瞭解」
自己的消極又被看穿,威爾艾米娜背著空背囊坐到椅子上。
在辦公桌上攤開多大十幾封的信。
大半是不知以何渠道得知住址的推銷廣告。
確認為雜物,丟進紙張粉碎機旁的分類用廢紙箱。
然後就是有兩封外界宿寄來的信。上面沒有貼郵票,所以應該是直接派人送過來的。
不同於以往的區域性小包裹,送信方不再愚蠢地送來大件的廢物,而現在就連這個時間上的餘裕都沒有了。所以她手裡的只不過文面簡潔的請求信罷了。
這也是阪井悠二挑起的『大戰』的影響——憑依於他的創造神,或是憑依於創造神的他招來的沉吟、將一切無差別捲入的事件的證據。
保持著世界平衡的唯一前線外界宿,正由掌握其中樞的『震威之結手』佐菲·薩伯莉淑領導著,動員一切可能的力量傾注於暴行的真兇——『化妝舞會』。
具體方針就是,在勉強維持的勢力圈的東西兩端——東部是從日本到東亞島群,西部是從東歐到埃及——安置警戒線的司令部,然後在勢力圈內部反覆進行小規模擴張偵查,逐個建立橋頭堡,這樣的慎重的地道式手法。經過上海陷落的大敗,失去後方支援的火霧戰士無法採取更積極、更具風險的作戰方式。這就是現狀。
當然,除此之外,世界各地還在為決戰召集著殘存的精英,加以軍事化編製組成『兵團』。上一次『兵團』的出現是在數百年前的十六世紀初爆的『大戰』中。
然後,在那次大戰取得『戰技無雙』的英雄——威爾艾米娜,接到了希望她「擔任軍團一翼的指揮」的請求信。
記不得是第幾次了,這封信和以往的有著同樣的信封、同樣的書寫格式。暫且讀一下吧。
「這次是與麗貝卡聯名」
非手寫稿的頁面上的,不僅有成為外界宿指導者的友人·佐菲的正式請求,還有其他舊知的聯合署名。眾人已是無暇顧及臉面,一旦爆大戰的話無論如何都想要『萬條之仕手』提供戰鬥力。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現在連考慮信上內容的時間都不被允許,威爾艾米娜直接把它扔進廢紙箱。
自己並不是站在可以被說服的曖mei立場上,無法回應佐菲的請求。
對秘密作戰抱以強大的信念。
因為這是,奪回『紅灼眼的殺手』的作戰。
(請務必原諒)
雖然方法是自己保留著的秘策,但把對手考慮在內的話只能說是無謀的企圖。
而作為火霧戰士的搭檔的蒂雅瑪特、經常制止契約者的衝動、將其拉回冷靜的她,對此無任何意見就同意了。這才是一起經歷了數百年光陰的作為『萬條之仕手』的二人之間的默契(她也是揮了巨大作用,不露痕跡地培養夏娜的親人,威爾艾米娜如此認為)。
因此現在也是,她的話,
「下一封」
僅此一句而已。
威爾艾米娜點頭,拿起另一封信。這次是與上封對照般的手寫地址,而帶著蓋有印章的封蠟。
打開西式信封。
不帶線條的信紙上是德語書寫的流暢筆跡。
看著最後的署名,威爾艾米娜不由得歎息。
「果然希爾格爾的幫助也希望渺茫啊」
這封是對自己向舊知的火霧戰士出的、奪回作戰的協助請求的回復。
回答是,否。
信中說明了自己由於管理著整個警戒網所以無法參加奪回作戰,再就是鄭重的道歉。然後在另一張紙上是關於戰況的詳細說明,表示自己即使不能一起作戰也會盡全力提供幫助。
威爾艾米娜在胸中感受著舊知的關心。
「人員枯竭」
「現在的戰況下無法輕易得到援助,早已是理解事項」
但即使理解,自己也還是寄希望於友誼而尋求救援,雖然已經預料到了否定的回答。當然,預料成真並不能讓自己更好受些。
「不可能請求身為總大將的佐菲參加個人名義的作戰。納姆婆婆、皮埃特羅和季重都不在的現在沒有其他更好的手段。八方碰壁——」
察覺到這不過是自己陷入困境的洩氣話,威爾艾米娜不由自主地搖搖頭。
到目前為止的數十封作戰參加邀請被悉數回絕。
因為數百年間一直呆在『天道宮』,能與自己出生入死的新交幾乎沒有。而在此期間,舊友中又有數人倒下,使得自己更加孤立。離開『天道宮』後,一直與『約定的兩人』這對特殊的組合一起行動,與其他的火霧戰士拉開了距離。而目前火霧戰士們正投身於世界危機的處理,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內容都不明確的作戰行動(威爾艾米娜在信上僅寫有「請求協助」的內容)。
理由自己都明白,但得不到絲毫援助的現狀讓心情不由得黯淡起來。
(雖然明白……可是情勢緊急……)
回復威爾艾米娜請求的信,希爾格爾的已是最後一封了。
無論有多麼強大,對於一個人去完成作戰的事態持以樂觀與自信,自己做不到。只是作戰時機在一天天的迫近,沒有勝算也只好下定決心一人前往。
「就此束手觀望的話,『萬一』的成功率也只會更低……果然還是得按照預定,在此數日內出麼」
「肅然前行」
終於,是時候下決心赤手空拳單刀赴會了。
自己能做到的,作為結果悉數擺在眼前。但即便如此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在御崎市能為她提供援助的、曾無數次擊退『徒』的侵入的迎擊體系本身就被瓦解了。因為襲來的,正是以前以冷靜頭腦提供支援的阪井悠二本人。
此次襲擊的危害不僅是帶走了『紅灼眼的殺手』夏娜,就連可以看破企圖與行動的監視用寶具『玻璃壇』都被收回(據說原本即為『祭禮之蛇』所有),以此進行監測的少年們從本質上被剝奪了戰鬥力。
同時,持有能獲得強大救援的寶具的少女也被擊垮,失去了提供幫助的最根本的理由而脫離了現在的戰場。
然後,最大的損失在於御崎市的另一位火霧戰士。
「至少,瑪瓊琳·朵還建在的話」
「……」
儘管知道說了也是無濟於事,但依然感到可惜。蒂雅瑪特的沉默正是她對叱責搭檔的猶豫——瑪瓊琳·朵的退出造成的損失是如此巨大。
火霧戰士『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纏繞著炎之衣『托卡』、精通自在法、世界屈一指的自在師。
作為與自己肝膽相照的知己,她是在戰場上可以信賴的女傑。即使是戰鬥以外的場合她也是自己的支持者,同時是一起喝酒的朋友。
……她還活著。
但她只是處於臥床不起、擁有永恆生命的空殼狀態。
在與阪井悠二的戰鬥中她失去了行動的原動力,以及成為火霧戰士的生存意義。就現在的活死人狀態卻沒有迎來戰士的消亡,不得不說是絕無僅有的奇跡。
她無法重新站立起來。
威爾艾米娜還沒有放棄希望——正確說來是微小不可靠的『希望性質的推測』,但前提是建立在自己的出上的,因此從時間順序上得到瑪瓊琳·朵的幫助是不可能了。
(即使煩惱事態也不會好轉……轉換心情、準備出的行李)
這麼思考著威爾艾米娜再次站起身來,然後,
「?」
視線掃過旁邊的架子,然後是床,最後是桌子底下,不由得歪過頭。
「背囊被放在哪裡了?」
「背上」
「……」
沒有回答蒂雅瑪特而直接背著背囊在地板上開始了作業。久違的旅行準備,寂寥感再次將自己包圍,那重量彷彿是直接壓在了自己的心頭。
「嬰兒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祈願平安」
御崎市的東北部,舊地主階級們的龐大宅邸以圍牆連成一塊獨佔的區域。
被稱為舊住宅地的那裡儘是豪宅,而佐籐的家就在其中。
與家人關係不和且分開居住、在此過著單身生活的佐籐啟作是這個家的真正的家主。而現在,他正為了某件事去了東京,不在這個家裡。
不僅如此,
與他的聯繫都中斷了。
(那個笨蛋,到底怎麼了啊)
佐籐的好友、與阪井悠二還有夏娜一起就讀與御崎高校的同學——田中榮太,深深地歎口氣,體格健壯的身軀彷彿縮小了一整圈。現在他正悄悄走在佐籐家的走廊。
(出時還意氣風,一上來就出這種事)
不出聲的謾罵並沒有惡意。
只有切膚般的悔恨。
羨慕他的出風頭,譴責自己無法走上他那樣的道路的窩囊。
還有就是厭惡自己留在這裡的猶豫不決,雖然自己也是在替他善後(儘管這麼說不大光彩)。
田中對屈服於對『紅世之徒』的恐懼的自己產生了自我嫌棄,到現在都認為自己本就不該出現在此。
然而他更為目前佐籐家的唯一房客、御崎市的火霧戰士而苦惱著。
(要不是這樣,哪能厚著臉皮呆在這……)
這麼思考著,田中敲了敲主人不在的佐籐的私人房間的門。
「我進去了」
「進來吧」
聽到了隨意的回答後進入房間。
裡面的狀態與佐籐還在時大致相同。
塞滿雜誌的書櫃、互相搭配的沙與大尺寸電視、教科書與筆記本雜亂堆放的書桌、同時掛著數件外套的衣架,各種物品亂七八糟的分佈在房間裡(這還是田中適當收拾之後的狀態)。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從沒來過這個房間裡的女性,正橫躺在床上靜靜睡著。
栗色的頭微微凌亂、不施朱粉的美貌雙眸自然地閉著。
她就是在先前的戰鬥中,自身存在的關鍵被重傷從而陷入沉睡的美女。
『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本來作為佐籐家的食客,她從來都是睡在沙之上的。然而考慮到她重病的身體,田中有想過讓她在豪華的客房休息的。
然而把她安置在佐籐的私人房間裡,是因一個少女的主張。
——讓本身與這個世界的連接來留住面臨消亡危機的她。
「盡量地……靠近佐籐」
自那以來,瑪瓊琳一直在此沉睡著。
佐籐的私人房間向來禁止外人進入,而與他有著數年交情的田中是例外。在此藏匿人事不省的火霧戰士,應該是個正確的選擇吧。
這時,從房間的裡面,
「哈~哈,每天的定時催促,辛苦你了!」
被豎著放置在床上的、畫板大小的書本形狀神器『格利摩爾』,無視被壓抑的靜寂氛圍隨意向田中說道。
「這次的,怎麼樣啊?」
與瑪瓊琳定下契約並賦予其異能的『紅世之王』、『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並沒有把話的意思說得很直白。
而與他相處時間較長的田中,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不行啊。呃呃、嗯……」
田中回憶起都已經習慣了的回答。
「……就只有『來訪記錄並沒有如您所說的那位客人,是不是弄錯場所了呢』的重複。而今天是對方那邊掛斷的電話」
「呀~哈哈哈哈!可憐可憐」
在這幾天裡,田中不僅是在照顧著瑪瓊琳,還每隔一段時間就撥打威爾艾米娜給的電話號碼。
當然,這號碼就是佐籐作為瑪瓊琳的使者前往的東京外界宿支部的電話。目的在於確認音訊全無的佐籐的行蹤。
數日前,就在阪井悠二襲來的那天,佐籐與此事插身而過。然後為了通知他這慘淡的結果而撥打了他的手機,卻怎麼也聯繫不上。
雖然有可能是為了更好的守護自己與瑪瓊琳的約定、完成交給自己的任務而切斷了電源,但完成任務後的匯報、確認這邊的戰況的電話不可能沒有。
自此,音訊全無。
從距離上來說,就算是在御崎市到東京的路上迷路了,花半天的時間也能搞定。把瑪瓊琳的書信交到指定場所,快的話第二天就能回來。
然而,直到現在了佐籐還是不見人影。
可以確信的是,他在外界宿的支部遇到了什麼麻煩。
正是由對方的閃爍其詞,威爾艾米娜在悠二襲來的第二天就看破了他們的把戲。
「若真是佐籐未去拜訪、或是已踏上規程,對方應該會對我的詢問作出直接的說明、避免多餘的誤會」
「舉動可疑」
「對方故意明顯的裝糊塗是為了不落下話柄,從而使我方主動採取行動。應該是有什麼秘密的打算吧,恐怕以後電話裡的回答還是同樣」
威爾艾米娜的推測絲毫不差。
這幾天的接觸下來,田中瞭解到對方的態度真是堅決而徹底。
今天也是同樣的結果。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感到做什麼事都碰壁,心情就像是自己吞了鐵球般的沉重。彷彿是要把那份沉重甩開一般,田中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電話還是不行啊,這下子就只能拜託卡梅爾小姐親自去一趟了」
田中知道威爾艾米娜決心實行夏娜奪回作戰並且就快要出的事。
當然,自己並不打算一起前往。雖然有擔心夏娜的安危且對悠二的所謂怒火中燒,然而事態已不是僅僅靠著少年的氣魄與幹勁就能解決的,殘酷的事實不容許自己再上去拖後腿了。自己心裡已經瞭解得很清楚。
現在能做到的,就只有拜託即將出的威爾艾米娜順便把佐籐找出來、在這與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一起等著他的歸來。
馬可西亞斯被田中的話啟,喃喃說道:
「呣~,難道、那些傢伙——是這麼一回事啊」
聲音混雜著微量的尖銳。
田中也嗅到到了言語中的不安的味道。
「這麼一回事、的……什麼意思?」
「你看,眼下正是大戰迫近的關鍵時刻,而『萬條之仕手』卻無視一切外界宿的召集請求」
怎麼覺得這個偏離了話題。
「不是關於佐籐的事嗎?」
「別插嘴,給我聽著」
面對性急的少年,馬可西亞斯詳細地說明:
「簡單來說,東京支部的想法是將啟作當作人質,等『萬條之仕手』去要回時就對她展開說服攻勢」
「人質……」
聽到這冰冷的詞語田中忍不住渾身打顫,想不到自己盡然會有面對這麼危險現實的一天。
這下真的是一切都不順利了。
以機智的頭腦打開局面的悠二成為了敵人。
共同守護城市的夏娜被抓走。
能為自己指引道路的瑪瓊琳目前沉睡中。
可以提供說明與幫助的威爾艾米娜也即將離去。
自己曾今憧憬著的外界宿卻又在這個關頭耍手段。
而可能被囚禁在那的佐籐在大戰在即、目前陷入混亂的狀態下是否平安都不知道。
「但是,佐籐回來的話……就會醒過來吧?」
田中彷彿是要把世間的沉重寒冷趕走、給自己找出希望一般,如此說道。
視線所及之處,看不出安穩還是苦悶的,昏昏沉睡。
猶如時間靜止,看不到汗水呼吸微弱的,絕世美貌。
保持著形體卻拂不開數百年的失落與疲倦。
她的一切,是不是為了等待佐籐的歸來而儲存起來了呢。儘管明白著這只不過是膽小的自己的逃避,但還是期望著能夠掃除世界的沉重冰冷的女傑的覺醒。
對懷著憧憬的少年,馬可西亞斯付之一笑。
「哈~哈哈!那、怎麼辦呢,先獻上王子的熱吻吧。只是,要是知道了王子只不過是田中的話,瑪瓊琳會放過你嗎?世事艱難啊」
田中彷彿覺得自己被馬可西亞斯的這個玩笑拯救了一般。
同時,聽到玩笑中提到的預定的行為,自己的心還能保持著平靜。自己,果然就是那樣啊。
心中五味陳雜,但也強打精神接過話題。
「比起這個田中,那傢伙要是聽到瑪瓊琳睡在自己的房間的話,還不是大吃一驚一溜煙地跑回來?」
「哈~哈,年輕人的房間有秘密、嗎?不過,那個大小姐正是被戀愛沖昏了頭,才不能領會這種微妙的道理啊」
「喂喂,本人聽到了就完啦」
同學的少女的心思還真被他說中了,田中苦笑。
而馬可西亞斯絲毫不在意,
「求之不得吧。最近好久沒有被訓斥而就快狂了,大小姐溫柔的責備不是正好可以讓你回復嗎?呀~哈哈哈!」
「回復、嗎」
田中的視線移向自被搬過來就沒動過的美女。
襲擊御崎市的風暴過後,馬可西亞斯絲向拯救了契約者的二人說明了大致經緯。
她所陷入的虛無並不是睡臉上能看到的那麼簡單。
(回復過來……再次、戰鬥嗎)
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將她的一切啃噬、殺死、破壞、奪取的迷之存在『銀』,是她一直以來的復仇目標。然而在與阪井悠二的戰鬥中得知了『銀』的本來面目,她崩潰了。
自己數百年間歷經大小無數次戰鬥所追趕的『怪物』(從旁吞噬一切的怪物)本身居然完全沒有自我意識,僅僅是自己的感情與意志的投影物而已。
怪物只不過是在代替她啃噬、殺死、破壞、奪取,即使是烈焰中轉向自己的嘲笑,也不過是對自己暗暗的歡快的寫照。
然後,她意識到了。
復仇早就就完成了。
而新了復仇完全沒有意義。
歷時數百年的旅程只不過是夢幻泡影。
全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一切,都是徒勞而已。
即使自己消失也沒關係了。
所以,瑪瓊琳·朵陷入了沉睡中。
將自己關閉,一直沉睡。
(即使佐籐真的能讓她醒來……對她自己來說真的可以嗎)
其實田中聽到了她在得知真相後的狂亂絕叫。
把自己傷害到那種地步,已不是『討厭自己』這種程度了。將這樣的火霧戰士從沉睡中喚醒、讓她繼續在戰火中生存下去,這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對於不到二十、剛剛擺脫作為生物的曖mei反射性本能的少年來說,這個難題過於沉重了。
看著憂鬱中不知不覺閉上嘴的田中,馬可西亞斯說道:
「到現在為止,消沉的狀態不止出現過一次」
「嗯?」
豎立著的書本的聲音安靜而沉穩。
「但是,不同於以往的『讓我休息、不要管我』胡攪蠻纏,這次是沉默了。因為吵鬧起來也沒有意義」
並非是在試探少年。馬可西亞斯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尋求少年的理解。
「榮太啊,明白了沒?」
「……」
田中就像被催促了一樣,再次瞥向瑪瓊琳的睡臉。
看上去像是在等待的樣子,為了那個人而安心、高興——稍微感有些嫉妒。
將嫉妒連同回答一起吐出,
「……真是的,佐籐這混蛋,到現在還不回來」
「嘛,乾著急還不如先休息著。我的美麗的酒杯,今後的自己如何是好、何去何從……到時再決定吧」
兩人彷彿為了不妨礙到她的睡眠,小聲地笑了。
nbsp;
「——混蛋!」
佐籐啟作今天都已經踢了幾十次門了,又給它來了一腳。
「痛……!」
然後,與前幾十次相同的麻痺讓佐籐流著淚抱腳跳起來。
仔細看的話,門的木質表面僅僅有些擦痕而已,本體與結合部一點動搖都沒有。看上去只是精緻的木門實際就是牢房的鐵柵欄,踢幾腳當然是紋絲不動了。
自此被困在這裡的幾天來,只要有這心情佐籐就會變換各種踢法去踢幾腳,到現在也算是把握了這門的本質。但即使如此,今天還是做了同樣的事,自作自受。
即使明白,也有忍不住的時候啊。
至少當事人是這麼認為。
(我在搞什麼啊!)
這麼想著,佐籐再踢了一腳,不過是輕輕地。
被囚禁在這房間都進過一星期了。
雖然不及自己家那麼寬敞,這裡的裝修也是相當不錯的。床很大,浴室洗手間更是不用說,要洗的衣服只要放在指定的地方,第二天就乾乾淨淨地被送回來了。只是,窗戶是柵欄、飯菜是通過門下方的洞送進來的。
日用設施一應俱全,而問題僅僅在於一點。
那就是,被關押的當事人不想在這裡過日子。
因為這房間的鎖只有外側有。
「!」
外面走廊裡響起了輕微的金屬碰撞聲——是餐車來了。
佐籐立刻擺好不自然的踢的準備動作,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然而聲音馬上遠去了。看來不是到他房間的。
「哈~」
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安心還是洩氣的歎息。
要說安心也是當然的,被囚禁的人當然會恐懼了。
洩氣的話,是自己喜歡熱鬧的性格的問題了。
意識到這兩點的佐籐不由得自嘲,
(我白癡啊,到現在還……)
誰來都可以,就算是來掃除的大媽我也會把她當作人質,然後從這裡逃離——佐籐在心裡不斷地煽動自己。
(正是自己反抗堅決,對方才至於愚蠢到犯這種錯吧)
佐籐痛苦地回想起自己被軟禁的經過。
離開御崎市以後,正好錯過了『紅世之徒』對御崎市的襲擊。然後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迫不及待的趕往東京。接著,那就開始了。
根據瑪瓊琳給的地址——具體說是一張印有企業地址的傳單,初來乍到的佐籐在迷宮般的都會徘徊輾轉的許久,終於在傍晚於目標車站下了車。後來想想,要是一開始有向站務員問路的話就好了,但當時被危機感與焦躁感逼迫著,連這點餘裕都沒有。
背對著車站旁邊的不知是水渠還是河流、佐籐走過緩緩的坡道,穿過樂器店街道與混合著出租房的大學校舍,那家看上去就像是承辦文化活動的企業終於出現在眼前。
入口的一端,自動門幾乎佔了企業門面三分之一的面積。
(這就是外界宿麼!)
陷入興奮狀態的佐籐對即將到來的災難毫無知覺。
四周沒有哪裡標出了公司名,若非事先知道的話還以為是隔壁公司的側門呢。
(嗯,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