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舊而狹窄的普通校舍。
(啊啊。)
這一幕光景,已經無法用話語去形容了。
只是,心中湧起了一種既算不上喜悅也算不上寂寞的複雜感情。
彷彿受到了誘惑一般,走過了那個很長時間才變換交通信號的十字路口。彷彿為了確認形成了現在自己的大半部分存在的這個場所一樣——但是卻沒有進去,只是繞著圍牆走。越是想起自己在這裡做過的事,思緒就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無論是春夏秋冬,我都在這裡度過……本來的話。其實還應該在這裡過兩年多一點的。)
度過的那段日子,在印象中顯得無比鮮明,感覺也非常舒適。無法再次回去、也不會再次來臨的那段日子,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又消失而去。
沿著西側的圍牆走去,可以看到商店街的東邊街口。
(……)
在不斷傳來購物客的熱鬧喧囂聲的商店街對面,把視線投向在越過幾十個屋頂之後應該可以看到的光景。這是跟剛才完全相反的,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悲傷和苦澀的視線。他所看的位置.是一
位熟悉的少女,以及一位熟悉的少年,他們的家所在的地方。
在生日會的時候只去過一次的,吉田一美的家。
小時候曾經多次去玩過的,池人的家。
對自己抱有好感的那位少女,看到現在的自己會怎麼想呢?
(這個……應該就是留戀了吧。)
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生的變化就忘記了自己的那位好友,現在到底怎樣了呢?
(就算去想,也是毫無意義的嗎。)
事到如今,自己也無法去找她了。
(要是萬一在路上遇到——)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卻看到了繞著學校的圍牆進行跑步訓練的一群人。
「!」
其中還混入了一位自己認識的少女。
容貌與其說是「可愛」倒不如說是「帥氣」,有著纖長的身段,笑的時候很燦爛,生氣的時候也很乾脆,害羞的時侯令人感到有趣,採取行動時非常利落,正如她名字一樣,就像砍竹子一樣筆直的性格——曾經是同班同學的、緒方真竹。
「御崎——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御崎——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努力!」——
一個個輪流叫著口號,全員以大聲回應。那些似乎是她所在
的女子排球部的學生們,在寒風中奔跑而過。『
「……』』
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跟緒方對上了視線。
可是——
對方卻馬上挪開了視線,變成了側臉,最後又變成了背影。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恐怕心裡也完全沒有感覺,也完全沒有在意.只是把這當作是拐過彎就會忘記的事情,理所當然地在面前走過,一直往前跑。
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非常明白的事。
即使如此.心裡還是很難受。
沒辦法.只有笑了。
「……呵呵。」
彷彿終於現笑容還可以用在這方面似的,笑了起來。
雖然也知道這樣做也無法緩解內心的痛楚,但還是笑了起來。
就這樣,路線從學校轉移到別處了。
折返往東。
該不該去就在途中的那個地方呢?對於這件事,也猶豫了好一會兒。
(事到如今去那裡,又能怎麼樣。)
光是碰到緒方的事,已經難受到這個地步了。
難道還要繼續去確認更痛苦的事情嗎。
(怎麼辦?)
分叉路——來到了從大馬路分支出來的路口。
一邊是過馬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達「那裡」。
另一邊是沿著路邊往東北方向走,就能到達當前的目的地。
(現在就算見面,也沒有任何意義。)
跟渴望見面的心情相反,腳步還是沿著路邊走。
心情的強烈,更讓他懷抱著對結果的更大恐懼。
即使明知道這樣子,他也只有屈從於那種恐懼。
現在還不能回去。
(要見面的話,就要等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之後。)
能選擇的路,就只有一條。
前路一直想著東北方向延伸。
不用走多久,那條路就跟連結東西御崎市的交通要衝相接了。
橫跨真南川的大鐵橋·御崎大橋。
配備在兩側的行人如潮的寬闊人行道,兩側各為三車道的寬廣路面,從中央分離帶延伸出來的粗大纜線,將其前後相連的兩個巨大a形主塔……
在陷入現在這種狀況之前和之後,曾經在上面走過幾百幾千遍的、充滿回憶的那個地方——他並不是為了渡過對岸.而是為了觀看景色而慢慢向它走近。
站到了西側的數字式時鐘的下面。已經到了下班回家的時間,路上穿梭的行人也非常多。過去在眼前走過的人潮中經常能見到的火炬光亮,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在卡姆辛進行調律之後。大半部分的火炬都已經消失,剩下的大概也隨著時間推移而耗盡剩餘力量了吧。
回想起那一幕曾經見過的、無數即將燃盡的燈火到處徘徊的異常世界的光景。
混入在街燈中的、由「紅世使徒」留下的無數爪痕。
(畢竟數量那麼多……就算「零時迷子」轉移過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留下爪痕的「紅世魔王」的根據地,從這裡也可以看到。
那就是屹立在對岸橋腳的、在市區中也是最高的高層建築——舊依田百貨。
因為總公司的轉營而被放棄的廢棄大廈。『.
潛入這裡的高層區域,企圖在御崎市動秘法「都市吞食」而啃食了無數人類、並將其變成火炬的「獵入」法利亞格尼。其具備的奸詐智謀和力量,持有的眾多寶具和「磷子」帶來的威脅……每次回想起來,都不得不認為那是比走鋼絲還要驚險的、只能稱之為奇跡的勝利。
(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單純的火炬啊。)
那樣微不足道的自己,迎來了奇跡般的勝利,把本以為要被消滅而說出來的那句話,重新低吟道:
「不管自己是什麼,也不管會變成怎樣,我也要這樣做。」
現在的自己,也正如這句話的字義那樣生存著——他重新認識到了這一點。
(那時候。是為了那個少女。)
剛相識的時候,在鐵橋的扶手上跳舞的少女……那輕盈的姿態,又掠過了腦海。
(現在——現在也是——)
心裡忽然產生了一股衝動,他一下子眺上了扶手欄杆上。
就像那時候的那個少女一樣。
他不懂得眺舞。所以,只是像小孩子玩耍一樣,在離下面有十米高的扶手欄杆上,在周圍投來的好奇視線中,骨碌碌地轉著圈,蹦跳了起來。
(已經到了這裡。)
來到橋中央的a形主塔根部。用力一跳,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我……現在已經成長到能來到這裡了。)
少年從上方俯視著對少年的消失感到驚訝不已的人們。
把腳掌踏在主塔的壁面上。
初夏的時候,御崎市遭到了展開巨大封絕的「紅世使徒」兄妹——「愛染自」蘇拉特和「愛染他」蒂麗亞、以及作為他們護衛的「干變」修德南等人的襲擊。
那時候,自己知道了作為支持他們力量的核心寶具。就被放置於這座主塔之上。但是儘管知道,卻什麼也無法做到。除了在下面呆呆地望著位於遙遠的上方壁面的維修用梯子之外,什麼都無法做到。
(勉強能做到的事,就是說出馬上就會被看穿的一句虛張聲勢的話而已。)
現在的自己,則若無其事地置身於這個地方。
不僅不用抓著梯子,反而是站在壁面上。
(不過,正因為是有那個「干變」的干涉行動。我才會在這裡。)
混入了不同種類的喜悅,心情並沒有因此而加。只是變得複雜起來。
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沿著壁面往上走去。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斜,如血一般的夕陽,把大橋、河岸、甚至整個御崎市都染成了紅色。
對於自己在這樣的景色中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走,感到無限的喜悅。
(很遙遠。)
就好像從世界中零落的自己,終於能登上那位少女所在的地方一樣。
(不過,我終於到了這裡。)
沿著脫離日常的這條長長的道路,在這如血一般火紅的晚霞中.再次相遇。
(我已經來到這裡了啊。)
把曾幾何時自己懷抱的、燃燒在心胸中的激昂情緒,以聲音表露出來,出呼喚。
向著站在對面主塔上。身穿御崎高中校服的少女。
帶著無限的真摯感情,以滿面的微笑,把自己起的名字呼喚出來。
「夏娜。」
「悠二。」
眼瞳和頭依然保持著黑色,夏娜向著站在對面主塔上的少年回答道。
他的身上,看起來並沒有特別的變化。無論是身形、態度、服裝,都非常普通。
可是,這種極其普通的外表,卻散出一股非同尋常的存在感和異樣感。
夏娜已經明白到了。
現在這種刺痛肌膚的感覺,跟「紅世使徒」是一模一樣的。
在明白之後,卻不想去承認。
不想承認眼前的少年。已經變成了跟原來的他不一樣的存在。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也不得不跟他戰鬥。
因為正如他是在四處擾亂世間安寧的「紅世使徒」那樣,
她則是為了討伐這種存在而誕生的火霧戰士。
現在可以做到的事,就只有默默地注視著對方,稍微拖延一下開戰時刻而已。
取而代之的是從她胸口中——
「你是什麼人?」
亞拉斯特爾以簡潔的話語提出了直刺核心的問題。
兩座主塔之間雖然隔開了數十米的距離。但是越人類的存在卻可以輕易地進行對話。
彷彿要證明這一點似的,悠二在笑容中灌注了感慨,回答道:
「竟然會連我也認不出來。太可悲了啊……『天壤劫火』。」
聲音依然是少年的聲音。可是口吻卻完全改變了。亞拉斯特爾無法猜透「他」的意圖,訝異地說道:
「你說什麼?」
雖然在瞬間使出了翻譯自在法「達意之言」來窺探其意圖,但
還是無法弄明白。
答案以不完全的形式。從看起來像少年的物體中出:
「不……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個世界出的聲音、說過的話。對遲於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你來說,應該是沒有直接聽過的吧。」
「什麼?」
亞拉斯特爾把內心湧起的漠然不安感化作聲音說了出來。
「你這傢伙,到底——」
就在這時候——
「反正都是那三眼老太婆做的玩具吧?——就是把那個『銀』也組合在內的東西!!」
瑪瓊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馬可西亞斯也出了沉吟:
「真是不懂吸取教訓的傢伙……這次一定要抓起來,讓你招出所有的話。」
悠二看了看表面上擺出幹架的勢頭、實際上卻在細心觀察著自己的「悼文吟誦人」——
「恐怕是接受了洗腦,或者是被什麼人操縱了意識是也。」
「行為不成熟。」
接著又看了一眼同樣看似冷靜、內心卻隱藏著強烈憤怒的「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
他們跟位於正面的夏娜形成一個三角形,分別站在自己後方左右兩側的河堤上。
對於這種周到的包圍,悠二不禁苦笑。
「果然,是接到了路上遇到的聯絡員的通報嗎?」
面隊雖然又恢復了跟年齡相稱的口吻、卻充滿了跟他不相稱的自信的少年,瑪瓊琳以某個實事實起了先制人的攻擊。
「嗯,是啟作來的。」
「!」
即使是悠二,也露出了確實大吃一驚的樣子。作為瑪瓊琳來說,這其實也是一種嘗試,看看能不能通過精神動搖來令對方出現解除洗腦的破綻。可是他卻只是以沉重的聲音責怪著好友的行為。
「聯絡員……是這麼回事嗎……怎麼做這種危險的事。在這個即將生大戰的時期,竟然自己主動撲進火堆裡,輕率也該有個限度吧。」
「就是因為你——」
瑪瓊琳反而為那個年輕人感到憤怒,不由自主地怒罵出口:
「就是因為你消失了阿——!」
「!!……是……嗎。」
大體上察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的少年,露出了一瞬間的沉痛表情,但馬上又笑道:
「佐籐他,也下定決心走自己的路了呢。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責怪他……不,反而應該尊重他的選擇,為他感到高興嗎……」
面對祝福著好友的他,這次又輪到另一側河提上——
「這種說法還真是得意忘形是也。」
「傲慢不遜。」
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唾棄般地說道,同時也在心底裡感到困惑。
他所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並沒有讓人感覺到被操縱的那種「缺乏自我」的印象。不僅如此,甚至還可以感覺到他是懷抱著某個企圖、憑著堅定的意志而採取行動——這樣一種強烈的自我根干。說真的,這實在非常詭異和莫名其妙。
詭異的少年——對,似乎懷著什麼企圖的阪井悠二,就像還在這裡的時侯那樣道歉道:
「對不起,卡梅爾小姐。」
道歉之後,卻並不是到此為止。
「不過,為了實現我接下來要做的事,這一點點的傲慢和幹勁,是絕對必要的。」
聽了他的聲音後,亞拉斯特爾再次向他問——這次並不是向被操縱的傀儡、而是向擁有主體性的某個存在進行的追問。
「你,真的是阪井悠二嗎?」
「唔,我乃阪井悠二。」
他依然以奇怪的口吻斷言道。
「只不過,那是在這個世界上的通稱,當然還另有真名了。」
悠二以另一種口吻,並沒有表露自己的主體所在之處,笑著說道。
「你說……真名?」
亞拉斯特爾感覺到非常不高興。
所謂的真名,就是在「紅世」的原名,如果是亞拉斯特爾的話,
就把「把一切燃燒殆盡」這個意思轉譯為這個世界的語言「天壤劫
火」,以此來表明身份(另一個「亞拉斯特爾」的名字,是在這個世
界上被起的通稱,各個「使徒」的名字由來和起名方式也不一
樣)。
特別是他作為體現「紅世」的世界法則的存在.也就是「神」的級別,對於為了某種目的而創造出來的東西擁有真名這種事,會抱有非常強烈的拒絕感情。
而作為這種人造物體的悠二,則輕輕一笑。
「你好像誤會了呢。」
正確地推測到這位相處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紅世」魔神的心中所想,悠二又換上了另一個口吻,說明道:
「我跟那個所謂『銀』的人造物並不是同一存在。『那些東西』,只不過是為了讓我的意志重現世間的裝置,其中的一個斷片現象而已……相反,現在在這裡的我,則擁有以真名自稱的資格。」
「你說什麼?」
「是怎麼回事。」
背對著執著於自己真正身份的瑪瓊琳的疑惑——
「那麼.你到底是——」
「何許人也。」
以及面臨眼前威脅而提高警惕的威爾艾米娜她們的疑念——
「只要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悠二隻是注視著從說出第一句話之後就保持沉默的夏娜,微笑道:
「這個火焰。」
在如血般的顏色稍微變得陰暗起來的晚霞中——悠二的影子忽然燃起了異樣的「銀」色。
「封絕。」
在聲音出的同時,火焰迅填滿了附近一帶寬廣的區域,湧了起來。伴隨著猛烈的壓力和壓迫感的那些火焰,在地面上描繪出奇怪的紋章,於頭頂上形成了陽炎的半球體。
湧起來的火焰顏色,並不是銀色。
任何人都作為知識有所瞭解的那種色彩,
是可以渲染一切的——黑色。
在舊依田百貨的高層,被堆積成山的玩具所包圍的微縮模型旁邊。
「是、是封絕嗎。」
田中出了戰慄的聲音。
在精巧地按照御崎市外觀做成的微縮模型——監視寶具「玻璃壇」上,浮現出了奇怪的紋章。
不管什麼時侯看,那都是只能讓人感到恐懼的光景。
尤其對田中來說,光是封絕本身就會喚醒他的恐怖體驗。即使如此——
「吉田。同學……?」
也還有關照他人的餘力。還是說,因為有必須關照的人在這裡,所以才能保持自我呢?現在可以讓自己推卸責任的佐籐已經不在。而他還是站到了這個地方。
「我……沒事。」
被問到的吉田,看樣子卻完全不像沒事。
(這也難怪……啦。)
田中懷著身為好友的關切,注視著微縮模型的中央——在主塔上亮起的光點。
火霧戰士方所出的聲音,全部都會經由田中所持的籤條——同時也是能在封絕中移動的護身符——傳出來。從那張籤條裡,聽到夏娜的聲音說出「悠二」這兩字的瞬間,吉田就幾乎要崩潰了。可是,她勉強承受住那種打擊(至少在外表上是這樣),坐到了微縮模型的一角。
(本來的話,她應該是想跑著去跟他見面的吧。)
籤條無法聽到對方聲音的這個特性,在這種情況下到底會得到好結果,還是壞結果呢……悠二說了些什麼,到底帶著什麼想法回到這裡。都沒有通過他自身的話傳達過來。看來,連火霧戰士們都不怎麼明白——從對話的脈絡中,也可以對其內容瞭解到這個程度。還有就是現在的封絕。
(黑色的火焰……嗎?)
那是就算從正下方湧上來也無法將其跟黑暗加以區分、令人感覺到某種根源性的恐懼的、即使不是田中也應該是第一次見到的、「沒有光芒」的火焰。
擺脫這種不安感、解決事件、奪回好友——少年把希望都寄托在微縮模型中的三個光點上。
(大姐,夏娜,卡梅爾小姐,拜託了啊……)
展開在眼下的「玻璃壇」,儘管被稱為監視用寶具,可是顯示出來的卻只有人、火炬和自在法,無法感應到火霧戰士和「使徒」的存在。現在之所以能看到以三角陣形把悠二包圍在中間的光點,都是多虧了瑪瓊琳交給個人的籤條揮的功效。.
田中被賦予的職責,是在這個「玻璃壇」一旦顯示出怪異的自在式或者自在法就馬上作報告。不過現在看來,除了封絕之外,並沒有展開任何的自在式。
田中瞪大了細長的雙眼,一直注視著位於主塔之上的光點動靜。
(到底在幹什麼啊,阪井……你不是說想要保護這個城市的嗎。)
對好友以敵人的身份回來的事實感到無比悔恨和難受,面對那種彷彿只有自己被扔下了似的孤獨感,田中幾乎要流出並非來自動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又堅強又厲害的你,為什麼會當上「使徒」的爪牙……就算是、就算是這麼丟臉懦弱的我,也還在這裡強忍著恐懼而生存啊,到底是為什麼。)
從包圍著自己的「玻璃壇」、顯示出御崎市的微縮模型中,田中正因為明白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更感覺到自己必頦保護的東西的巨大,同時也感覺到它的重要性。
(我的話,光是剛才那個就已經快受不了了。)
他注視著位於城市一角的御崎高中。
那是剛才聽說了悠二跟緒方碰面而心驚膽戰的地方。
(我跟你們不一樣,對我來說,這實在太大了啊。)
他想了一下對自己來說的重要東西。
那就是向自己說出了「喜歡你」這句話的少女。還有這個巨大的城市。
(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侯,佐籐那傢伙——)
懷著嫉妒心想起了不在這裡的好友——
(佐籐他——)
在被自己所背負的沉重壓力折磨的期間,他不經意地察覺到了。
(佐籐他,離開了……為什麼,他能離開這裡?)
正因為全身都感受到這種痛楚,他才終於現。
並不僅僅是目睹了悲劇還是沒有目睹的區別。自己和好友之間的差異,到底出現在哪裡呢?
那種差異,不正是通過好友能離開這個城市這個行為顯示出來了嗎?
他真正希望守護的東西,跟現在的自己恐怕是不同的吧?
他選擇了外界宿這條路而毫不動搖,其中的理由。不就在這裡嗎?
自己對他的身姿感到強烈的嫉妒的原因,不也就在這裡嗎?
(佐籐他……想要守護的東西,難道——)
田中想起了自己和佐籐還保持著天真心態的時候.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跟著瑪瓊琳·朵一起走。」
在憧憬的驅使下進行自我鍛煉,生戰鬥就馬上衝過去,拚命努力想要幫上她的忙——她對自己兩人來說,就是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存在。
可是,佐籐所顯露出的那個冷靜態度中,已經沒有了過去令他生暴走和狂的火熱感。
(我已經察覺到這一點了?)
不僅僅是被先踏出了一步。對於他的生存方式生了改變,以及在他心中產生了不同於自己的另一個理由,自己也隱約察覺到了。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湧起那種嫉妒感的吧?
至今為止從來沒有加以區別、甚至從來沒有意識過的……灌注於「喜歡」這個字眼中的感情差異。對田中來說,對於瑪瓊琳的感情……對了,就和對緒方抱有的感情完全不一樣。因為憧憬的心情過於強烈。所以對於這樣的差異也沒有加以細想。
(不過,佐籐他……)
難道是不「一樣」的嗎?
這時候。他才終於想到這一點。
(我所感覺到的羨慕,就是這麼回事嗎。)
佐籐啟作。他作為一個男人,喜歡上了那位田中也懷抱著憧憬的、身為力量象徵的女性。
所以。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這個城市,奔赴外界宿。
田中榮太面對好友的這種姿態。作為以前曾共同處於同一位置的少年而感到嫉妒——他現在終於領悟了這一點。
(所以我,才會這麼不甘心嗎,混蛋!)
的確,佐籐是非常威風……可是田中在另一方面,卻感覺到自己對好友懷抱著某種並非來自嫉妒的反抗感。自己之所以在抖,是因為背負著巨大的東西,是因為知道重要東西的珍貴——他勉強地鼓舞著自己。最低限度,他也希望這樣子裝一下威風。
(大姐,請你把阪井那傢伙抓起來,帶去給回來的佐籐看一看吧。)
田中榮太以蒼白的表情和顫抖的身體,繼續注視著「玻璃壇」。
在封絕之後出現的漫長沉默到底有何意義,他並不知道。
「———」
看到了不可能出現的東西,亞拉斯特爾呆住了。
「亞拉斯、特爾……?」
夏娜察覺到他沉默的含義,催促著他回答。
但是,平常總是會冷靜地向自己進行說明的聲音,卻沒有傳來。
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任何人都從心底對眼前的現象感到出乎意料,陷入了茫然自失的狀態。
把晚霞塗抹成漆黑世界的悠二,則輕輕地飄起了身體。
「這就是,我的火焰。」』
彷彿拉動著看不見的披風一般,他把右手向斜前方舉起。那繃緊到極限的手臂,接著就用力地向側邊揮出。
瞬間——
纏繞在手臂周圍的黑色火焰包裹住少年的全身。同時又在一瞬間內消失了。
殘留在空中的,是一個換成了奇裝異服的——不明人物。
「然後,『這個』就是我現在的真實身體。」
披在他身上的,是厚厚的鎧甲、和寬鬆的衣裳——全部是緋紅色。
從後腦那裡,像頭一樣長長地延伸出來的——是漆黑的龍尾。
「我的稱呼……乃『祭禮之蛇』阪井悠二。」
仰望著空中的那個換上了異裝的少年,亞拉斯特爾慢慢地重複著對方的自稱。
「——『祭禮之……蛇』?」
重複一遍之後——
「你說『祭禮之蛇』!?不可能!?」
卻對言語中所呈現的含義無法接受,叫嚷了出來。
另一方面,夏娜依然沒能理解目前事態的推移,只是確認般的慢慢把那個真名所具有的含義說了出來。
「…………『創造神』…………」
遙遠的太古時代。
自從找到了通往這個世界的方法之後。無數的「紅世使徒」頓時歡欣雀躍地飛往那個「無法到達的鄰界」、能夠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實現自己欲求的歡樂天地。
他們沒有「侵略」這種統一的想法。單純的好奇心、旺盛的求知慾、原始性的物慾,以及對於異世界的探求心。都是他們出的理由。不論志向野心的高低。也不管是在「紅世」之中難以生存下去的「使徒」.還是已經得到了名譽地位的強大的「魔王」.都憑著
各自渴求著的目的,進入了這個世界。
而當時在「紅世」之中被認為是世界法則的體現者、「神」的支柱之一、「祭禮之蛇」,也混雜在其中。這決不是偶然,也不是順其自然造就的結果。因為他畢竟擁有特殊的權能.掌管著造化和確定這種能夠邁步、掘的決定性力量。
「也就是說,他們是理所當然地被這個新現的世界中漫溢的同胞們的進取之氣、以及原始的接觸所吸引.於是降臨到這個世界來了……因為他是起始之神。」
語末帶著一絲惘然自失的亞托斯特爾用比沉重還要沉重的語氣說道:
「能夠創造出新事物新風潮的他,帶領三柱眷屬出現在這個世界,然後滿足了許多同胞的願望.把他們收歸旗下。」
不管是好是壞,跟他並沒有關係。因為涉足未經開墾之地,取得未到手之物,就是他作為神的存在理由。
「但是——沉溺在自己的權能之中,連世界的存在方式也不肯放過的他,已經被出生在太古之世的火霧戰士們親手埋葬在『久遠的陷阱』之中了。」
沒錯。在異世界散佈異物的他,終於狠狠地甩了一跤。
摔了跤之後,被放逐了。應該是這樣的。
「被那個不歸之秘法所放逐的『傳說之神』……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那裡應該是所有法則都不適用、連神也無能為力的世界夾縫才對啊……」
瑪瓊琳低聲說出了就「弒神」一事的意見。
「是不是因為……無主的[化裝舞會]開始有了動作的關係?」
「意外事變。」
威爾艾米娜面對眼前這出乎意料的現象,表現出了措手不及的狼狽。
而那個不可能的存在,不知不覺之間正接近著夏娜站著的主塔頂上。
「夏娜——」
聽見有著悠二外形的人呼喚自己的名字,看見佔據著自己一直渴望的身影的怪物漸漸接近,夏娜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強烈的拒絕感。她的雙腿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後退。
「不對!」
她伸直了背,反而向前邁了一步。
同時,眼睛和頭的黑色褪去,瞬間被染成了熾紅色。身穿黑衣「夜笠」,拔出大太刀「贄殿遮那」,揮散無數火粉。「炎灼眼的殺手」夏娜,以動作和語言回應敵人。
「你不是悠二。」
「夏娜。」
悠二看著自己心中強烈憧憬的少女那英姿颯爽的身影,咀嚼著自己才能明瞭的僵硬以及緊張,深深懂得個中意義的他瞇起了眼睛.依舊維持原來的度接近,回答道:
「不。我是阪井悠二啊!」
他慢慢伸出了被堅硬盔甲包裹的手。
像是要抓住就在自己眼前努力顯出堅定模樣卻全身僵硬的少女似的。
「夏娜——!」
就在他如此呼喚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個飛躍而上的人影正在高接近,悠二在空中猛地一轉身。腦後的龍尾以電光火石的度擊出,正中偷襲過來的瑪瓊琳的小腹——
就在這一瞬間——
「唔!?」
纖細的女性身體像玻璃一般粉碎,結晶為纏住龍尾的自在
法,回過神來便現那又長又粗的龍尾已經被緊緊定在了空中。
悠二用力一拉,啪嗒一聲失去了平衡。
「成敗!」
從他頭上飛落下的威爾艾米娜放射出的緞帶如傾盤大雨一般降下。
嗖嗖嗖嗖嗖!無數緞帶刺穿了他的身體。悠二從夏娜的眼前落下。
「悠二!」
夏娜大叫起來。在她的身下距離甚遠的地方。傳來了咚的一聲著地聲。
只見威爾艾米娜就在身邊,一邊飛散著櫻色的火粉一邊下降。她戴著狐狸一般的面具和緞帶形成的鬃毛,一身華麗的戰鬥裝束。
「有話等捕獲了之後再說是也。」
「危險存在!」
變化為面具的蒂雅瑪特出了簡短的警告。
「說得沒錯!」
另一個聲音來自站立於主塔之上的顯現出野獸摸樣的火焰之衣。那是「悼文吟誦人」的戰鬥形態「托卡」。
「不管他是真是假,畢竟他可是自稱為『天裂地吞』的怪物啊!被他騙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火焰之獸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地把特大的火焰向著悠二的落地點投擲,引了一陣大爆炸。橋上因為封絕而停止了的車輛和人大部分都被炸到了真南川之中。
然而。就在那火海的中心點——
一個身影從御崎大橋開著的大洞之中慢慢浮了上來。那是一個全身瀰漫著黑色火焰的少年。不只是盔甲和龍尾安然無恙,就連衣服和皮膚都沒有一點燒傷的痕跡。
瑪瓊琳不禁咂舌。
「果然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啊!」
「現在才說這些滅自己志氣的話有什麼用,我的鋼之拳骨,瑪瓊琳·朵啊。既然我們一直在找的小哥現在自己送上門來了,快點把他收拾一頓,讓他好好給我們的小姑娘認錯才是正路吧。」
好不容易從動搖之中站了起來的亞拉斯特爾,用沉重的聲音沉吟道:
「唔……話雖如此,不過——」
匡——一聲鐵器碰撞聲響起。
「真是不巧。」
沉重的聲音在接近。
「我只是來找夏娜一個而已。」
悠二正站在主塔的頂上。夏娜不禁大吃一驚。
站在她旁邊的威爾艾米娜也顯然愣了一下。
「唔!?」
站在對面主塔上的瑪瓊琳也不禁喊了出來:
「這個——」
兩人的視界被一層厚厚的銀色籠罩了。
伴隨著悠二的上升。從他腳下伸出來的無數盔甲碎片、齒輪、條、曲軸等等亂七八糟地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膨大的濁流,猶如洪水般一瀉千里,又像爆炸一般席捲大地,氣勢洶洶地正在不斷攀升。濁流擴散刀到頂點後開始急劇收縮,把御崎大橋的中間連同兩座主塔一起包圍在其中,形成一座巨大的球狀籠牢。
能夠逃脫這層封鎖的,有兩個人。
只有牽著手的,這兩個人。
「夏娜!」
「悠、二!」
背上燃燒著熾紅雙翼的夏娜,用灼眼看著牽著自己的手浮在
空中的悠二數秒之後——
「——放開我!!」
她雙眉緊皺,用力甩開手。
悠二有點驚訝,但是馬上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容。
「你不是要捕獲我的嗎,『天壤劫火』?」
「真的是你嗎……『祭禮之蛇』?」
眼前的這個存在,是自己還留在「紅世」的時侯,親手放逐到無法返還之地的同胞,同時也是跟自己實力對等的存在。對於他出乎意料仍然生存這件事,亞拉斯特爾顯得十分驚愕,連聲音都顯得有點不自然了。
「你的這個裝扮,究竟是出於什麼興趣而作出的惡作劇?」
「這可不是惡作劇。對於我們兩人來說,這是必要的。」
「不要用悠二的聲音說話!!」
夏娜把「贄殿遮那」的劍尖對準了正用少年的語氣回答問題的怪物的咽喉。劍尖沒有絲毫抖動的跡象,只是顯得異常僵硬。
「……」
「……」
兩人分別用微笑和表情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表情相互瞪視著。
過了數秒之後,悠二若無其事地說出了決定性的話語。
「夏娜,跟我走吧。」
「!?」
少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尖叫變得更為僵硬。一動不動。悠二繼續說道:
「我是來接你的。」
「你這傢伙……!」
亞拉斯特爾事到如今終於才知道了「祭禮之蛇」的企圖,也注意到包含在其中的心狠手辣,頓時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憤怒。
能夠阻止創造神的,只有同為神並且擁有審判和斷罪資格的天罰神「天壤劫火」而已。而能夠全力揮出天罰神的權能的,就只有身為契約者的「炎灼眼的殺手」。
所以。他是為了抓住夏娜而來的。
借用、或者說是奪取了夏娜心愛的少年的身體,這就是他的手段——
「我想跟你一起生存下去。」
「——麼……」
「?」
夏娜擠出了一點微弱的聲音。
「——為什麼?」
支撐著劍尖的僵硬,聽到這句自己最為渴望的話後,過了她能夠控制的極限了。
越了極限,於是開始崩潰。
「為什麼現在你才說這樣的話?」
「不.正因為是現在,我才能說出來。」
悠二面對在自己的咽喉部抖動著的劍尖,斬釘截鐵地說道。
「正因為、是現在……」
他說著握著劍尖,慢慢抬起了手。
就在他們兩人的下方——
「!」
一陣振動猛地傳來。
悠二低頭一看。只見音色的影子所編織出來的牢獄的一部分。被內裡傳來的壓力所拉扯,產生了裂紋。裡面被困住的兩人似乎在拚命掙扎逃出。
「果然名不虛傳。這種程度的話恐怕連牽制都——夏娜!?」
此刻生的事情完全出了他的預想之外。
夏娜像是從天空中落下一般迅下降。
夏娜——「炎灼眼的殺手」,選擇了逃避。
「是這樣……嗎。」
悠二歎了一口氣。開始向著自己身下、遠遠的真南川水面飛了下去。
「看來果然只能這樣做了啊。」
雖然自己沒有要追上逃走的她這種意思,但是其實分析起來的話目的是一樣的。
抓住她.然後帶她回去。
只要這個能夠按照計劃完成就行了。
前方的真南川水面正在慢慢接近。
此時。已經可以看到那張開著帶著火焰軌跡的熾紅雙翼了。
「等等,夏娜!」
說著。他伸出了手。這次不只是伸出而已,只見他的手上湧現
出黑色的火焰,形成擰在一起的蛇形,向著目標的少女飛了出去。
現了追兵的夏娜不禁一愣。
「!」
就在她差點碰到水面的時侯,腳下生了一陣爆炸,飛濺的水擾亂了視覺.讓她不由自主地馬上改變了飛行方向。
火焰之蛇撞擊著身後的水面,新的水蒸氣爆炸在不停生。
在覆蓋著這一區域的朦朧水煙之中——
「你妨礙我的話……會讓我覺得困擾的啊……瑪瓊琳小姐。」
時刻保持著一定距離跟在夏娜後面的悠二小聲說道。看來他的這句話不是向夏娜。而是向正要衝破籠牢的瑪瓊琳說的。
「能不能請你在那裡老老實實呆上一會兒?」
「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啊!!」
銀色的牢獄之中。瑪瓊琳那粗魯的吼聲正在轟然迴盪。
托卡的口中噴吐著閃動她心中怒火、飛散著顯示出力量的群青色火粉的氣息。猛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悼文吟誦人」開始了用來編織必殺自在法的「屠殺即興詩」。
「坦北蛋北(註:hump1ydumpTy,英國音謠《母親的禮物》中的主角,一個雞蛋狀的人的姓名,常用來形容體型矮胖的人。),坐在了牆頭上!」
瑪瓊琳的歌聲——
「坦北蛋北.滾落在地上!」
馬可西亞斯的歌聲。
「就算召集國王的馬匹!」
「就算叫上國王的臣子!」
每當兩人的聲音交匯。聲響就會變得更為雄壯。
「也已經變不回——坦北蛋北了!」
當瑪瓊琳朗誦出最後一句。口中便飛散出數十個自在式。
這些自在式貼在了看起來像是用鏡子拼成的卵殼一般厚厚的物理性裝甲內部,一瞬間浸透到周圍,產生出漩渦,讓整個卵殼為之扭曲,似乎下一瞬間,就要突圍而出了。
威爾艾米娜也不甘示弱。
「哈啊!」
硬化的緞帶形成的數十支尖搶。不斷向著卵殼的各處刺去。當然,緞帶不只是尖槍那麼簡單。解除自在法的自在式飛散著櫻色的火粉,阻礙著卵殼的修復技能。
數次反覆之後。銀色的牢獄很快便產生了裂紋,從裂縫之中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色。
突然.在牢獄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