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突然現——不知是因為剛才說過的那件事,還是關於任務的報告和手續已經告一段落的關係,從他的言行舉止中,已經沒有了剛開始表現出來的那種鋒銳感了。現在的哈利?史密斯,看起來就好像隨處可見的勤勞青年一樣。
那樣的他、如今正在整理著床邊的蚊帳綁繩。
「到了夜晚,在點燈之前就請先把這條綁繩前端的鉤子扣在上面的金屬扣上吧。因為我想你們如果不開窗的話,是一定睡不著覺的。」
「是的。」
回答清晰有力,就是這個少女的特徵了。
哈利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然後,作為一個有著相當長時間在外界宿的長輩,他在心底產生了「看起來不怎麼像火霧戰士」的率直感想。但是,他馬上就把這個對已經成為非人類存在之人的禁句吞回了肚子裡。同時,又以一個疑問來掩飾了微笑的含義。
「我本來打算也給哈比希茨布爾格先生的房間準備蚊帳的,可是現門被鎖住了。他到底去哪裡了呢?」
琪婭拉馬上作出了一個毫無疑問餘地的回答:
「我想,應該是在樓下的休閒室裡喝著酒呢。」
「他一直都是那樣的,一到了有酒的地方就咕嘟咕嘟地喝個不停,就像馬一樣。」
「明明在喝酒,卻什麼都不說,還真是一種讓人難受的喝法呢,呀哈哈哈!」
在左右辮子下端的飾中,歐德莉婭和維捷露婭各自以動靜相反的口吻笑著說道。
「不行啊,怎麼在別人面前這樣說話。」
「不,作為以後一起展開工作的夥伴,這種清楚易懂的事情報告,我會好好參考一下的。」
哈利也別無他意地回答道。他走出了陽台,靠在琪婭拉旁邊的欄杆上,向正面那由藍和綠所構成的風景看去。要說他正在凝視著這個養育了自己的樂園的話,那眼神也顯得稍微過於嚴峻了。
「你跟哈比希茨布爾格先生在一起,已經很久了嗎?」
「是的。我在訂立契約之後,就馬上成為他的徒弟否……已經有十年那麼長了。」
對於別人聽了這句話露出的驚訝神情,琪婭拉也已經習慣了。
「所以,我其實已經二十歲了哦。」
「雖然內在部分跟剛訂立契約的時候沒多大分別啦。」
「什麼『沒多大』,我看簡直是完全沒分別!」
一聽到立刻向自己潑出冷水的兩個聲音,琪婭拉就抱怨了一句「真是的」——那生氣的表情也的確跟她的外表非常相稱。
「——『火霧戰士的精神成長比人類慢是正常的,你也並不是特別罕見的例子』,麗貝卡小姐是這麼說過的,所以我這樣根本就沒問題嘛!」
「說起來,師傅和徒弟的關係還真是少見呢。」
「是的,我也從來沒見過別人是這樣。不過,在接受外界宿保護的時候,大家都是這麼跟我說的。要我在薩雷·哈比希茨布爾格的門下學點東西。」
少女開朗的表情,也許是因為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吧,在剎那間稍微掠過了一層陰影。
哈利就當作沒看見,繼續說道:
「我也聽說過,雖然其貌不揚,但他立下的大功績用一隻手也數不過來,是一個強大的火霧戰士。也許跟隨在這樣的強者身邊學習,才是提高自身能力的最佳捷徑呢。」
「也有這樣的原因啦。」
琪婭拉以一種有點不可思議的委婉口吻回答道。從小小的嘴唇中,出了細小的聲音。
「不過實際上——」
「……」
在陽光中閃閃生輝的綠蔭下,少女正眺望著遠方。忽然,哈利感覺到在她的身上掠過了某種令人緊張的感覺……彷彿被思緒或者聲音呼喚到遠方去似的……某種感覺。
「……托斯卡納小姐,我也為你準備了更換的衣服,請你去沐浴一下吧。因為列德小姐告訴過我,就算是火霧戰士,女性的話也是很喜歡淋浴的。」
哈利彷彿要掩飾感覺到的東西似的如此說道。
「是的,謝謝你,請叫我琪婭拉就可以了。」
一琪婭拉彷彿把掠過的那種感覺一掃而空似的露出了開朗的笑容,轉過身去。
哈利也打算在完成剩下的報告之後離開房間。
「那麼琪婭拉小姐,我就此告辭了。因為我們彼此的職業關係,已經安排了不需要客房服務員,所以如果有什麼瑣碎事情的話,就請吩咐我吧。」
「是的,謝謝你幫了我們這麼多忙……」
跟剛才不一樣,這回琪婭拉卻向哈利投以天真無邪的詢問般的視線。
哈利不禁停下腳步問道:
「怎麼了?」
「……你好像不打算說『你也叫我哈利就行了』那一類話呢。」
「啊啊,不,我這個人,對於那種過於親暱的關係有點不適應,真的很抱歉。」
說完,青年就面帶困惑地搔了搔腦袋。
琪婭拉也毫不介意,一臉開朗地回答道: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那麼這段時間就承蒙你照顧了,哈利?史密斯先生。」
「彼此彼此。」
兩人輕輕握了握手,交換了微笑。
琪婭拉等待著離去的哈利逐漸走遠,直到連鎖上房門的聲音都聽不見的程度。因為如果被他聽到自己鎖門的聲音,就好像在說自己很想早點把他趕出去一樣。同時,也好像在宣佈自己馬上就要去洗澡似的,有一種害羞的感覺。
「好!」
她把火霧戰士的聽覺應用在這種多餘的方面,在確認了之後才鎖上了房門。
跑進了脫衣間之後,她就像小孩子一樣把衣服全部脫掉,解開了辮子。把散開來的柔軟頭輕輕束在腦後,然後把兩個飾也綁了上去。因為大家都是女的,所以淋浴的時候也跟她們在一起。
接著,她深呼吸了一下.打開了浴室的門扉,然後才鬆了一口氣。
「是英國式的呢,太好了。」
浴室的設備也跟酒店的級別相符,水道、淋浴器、浴缸等等都一應俱全。
「真的,太好啦。」
「如果只有一個骯髒水桶的話,你可能會光著身子去抱怨呢。」
聽了歐德莉婭和維捷露婭的取笑之言——
「我才不會那麼做呢。」
琪婭拉一邊撅起嘴巴說著,一邊扭開了水龍頭。雖然過了好一會兒才有熱水流出來,但是現在的氣溫本來就高,所以有點溫熱就已經足夠了。這種從高處落下來的(大概是)清潔的水,光是沐浴在身上就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
溫水不斷流淌在凹凸玲瓏的身體上,琪婭拉不經意地向自己的飾問道:
「是不是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呢……」
「誰知道?」
「為什麼要問這個啊?」
被她們這樣反問,琪婭拉含糊地回答道:
「嗯……我只是想,如果定居在這裡的話,可能修行什麼的也會變得更順利呢。」
「那種事都是看你本人用不用心的吧。」
「能做到的話在哪裡都行,不能做到的話在哪裡都不行,就是這樣啦。」
琪婭拉鼓起了染成一片櫻色的臉頰。
(老是說這些不正經的話。)
如果不是面臨真正戰鬥的話,她們就不會認真跟自己說話。
彷彿為了出氣似的,她粗魯地擦起了身體。雖然就算這樣做,也不能從本來就沒有塵垢的火霧戰士身體上洗掉污垢,也不會流出比本人實際感覺更多的汗水,但是那種乾淨的感覺,從精神衛生的角度上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對洗擦身子感到厭倦,於是默默地注視著冒著熱氣的身體。溫暖的水滴不斷地從肌膚上向下滑落,流入水道之中。
「……」
從訂立契約開始明明已經過了十年,可是一點也沒有長大。
[圖]
雖然作為火霧戰士,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作為一個少女,她就覺得這就像是在說自己永遠都那麼不成熟似的,實在相當難受。
成長的願望,從嘴裡說了出來。
「……真想快點能『唱歌』呢。」
「那樣的話,不就意味著要獨立了嗎?」
「離開師傅還能不能生存下去啊,我們的琪婭拉。」
「……」
願望卻跟痛處重疊在一起。被她們一下子說破痛處,胸口就開始隱隱作痛。
「……唔唔。」
她不知為什麼越想越氣,後來甚至在扎有飾的頭上胡亂地搔了起來。
「喂,你在幹什麼啊!」
「我、我要頭暈了!」
在熱氣之中,傳出了一聲開朗而無奈的「啊哈哈」的笑聲。
樓下,薩雷獨自一人在休閒室的角落裡灌著酒。
雖然說是灌酒,但也不是大口大口地吞下去,而是把上等的威士忌斟到一個老式酒杯裡,然後一點一點地喝。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喝下來,很快就把一瓶酒喝光了。然而,他的臉上卻完全沒有半點要紅起來的徵兆。
身上的旅行裝束還沒有脫下來。也就是依然穿著那身又熱又髒、既不合時宜又陳舊的槍手打扮。聽哈利說,這是一個中上水準的旅館。但是他這副模樣,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這種旅館的住客。
在休閒室裡的其他客人,只是偶爾向他投來混合了嫉妒、蔑視和少量恐俱的眼神,把他所在的角落隔離了開來,各自在自己的話題上談笑風生。
跟普通的港鎮一樣,夏威夷的旅館也具備著社交場所的功能。雖然根據場所不同也有上下高低之分,但無論是廉價酒屋還是高級旅館,都無一例外地展現著「由當地人迎接外來者」這種濃縮了各自立場的場面。
富裕的旅客自不用說,其他還有海軍軍人、看似船長的壯實男人、帶著僕人的農場主夫婦、休養中作一身寬鬆打扮的紳士、東洋人、從看樣子像是哪個地方的權力者的老人三人組到忙碌個不停的客房服務員等等……人種和身份都各不相同,有的在閒聊,有的在談生意,有的在談論夏威夷氣候的美妙。另外還能聽到一些下達命令和應答的對話聲。
薩雷並沒有特別去留意這些事情。他只不過一直在喝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那種酒精上腦、一閉上眼睛就幾乎要失去意識的狀態、以及把本來就很低落的緊張感進一步壓低的平靜感覺,他是相當喜歡的。
不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就在這裡慢慢地考慮。
不僅僅是關於任務的事情。
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事,比如對待徒弟的方式、對哈利?史密斯調查官的印象、外界宿殘骸的狀態、別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夏威夷目前的形勢、自己所見到的檀香山市外的情況、港灣的活潑氣息、還有旅館的擺設、插在桌上的花朵顏色、喝下去的酒的味道以及酒杯摸起來的感覺等等……一讓自己的思緒隨便轉一圈,然後把展開行動所必需的、對自己現在所處立場和被賦予條件的認識,以感覺的形式逐漸向全身浸透下去。酒只不過是達到這個目的的工具而已。
結果,他說出來的話也跟往常一樣。
「那麼,會出現什麼呢。」
在黑暗中,空出了一個光洞。
隨著硬朗的腳步聲,從那裡面走出了幾個人影。
背對著強光的影子,有三個。
其中一個位於中央的高大身影.出了帶有空洞回音的聲音。
「原來如此,是代替『輝爍撒布者』等人而來的新的火霧戰士嗎。」
「嗯。」
另一個粗壯的身影簡短回答道。
身材高大的身影,以颯爽的步伐向前走去並以同等爽朗的聲音說道:
「的確,人數比預料中還要少,但是既然擔負著外界宿重建的任務,那麼就跟先前的制壓部隊不同,應該還包含著正式展開調查的任務,這一點也同樣在我們的預計範圍內呢。」
最後一個矮矮的影子一邊蹦跳一邊接著話頭說道:
「那麼、就像海魔們的、騷亂時那樣、暫時隱藏起來、慢慢熬過去的做法如何?」
高大的影子以包含笑意的聲音說道:
「不能用了。對我們來說,只要再爭取到幾天時間就可以了……雖說如井,也不能讓他們自由自在地亂動,搞不好碰巧被他們找對路的話就麻煩了。先就跟他們問候一下吧。」
在他的笑聲中,包含著一種沸騰般的喜悅感情。
「是,那麼、我就把正在進行著作業的『黑妖犬』們、召集起來。」
「不,不需要。」
「咦?」
面對沒能理解狀況的低矮影子,高大影子以訓話般的口吻說道:
「最初的接觸,只不過是一個『重要的問候』而已。只要把我們存在於這個地方的事實,以及表演出『跟平時沒有任何改變的我們,給他們看就足夠了。」
「是,那麼、就請您、慢走——」
「你也要來。」
「咦?」
高大的影子又重新說了一遍:
「你也要跟我來。」
「咦?」
低矮的影子出了呆愣的聲音。
高大的影子也沒有怒,只是詳細說明道:
「除了『磷子』之外,如果最低限度沒有兩人在的話,就不能吧『我們』的存在顯示給對方看了吧。」
「是,不過,我……如果沒有『黑妖犬』在的話……」
「那麼,就帶少數幾個去吧。你就去把除了從事完工作業以外的、用來打雜的幾隻召集過來好了。」
「是的,頭兒。」
又向前走了好幾步,高大影子補充說道:
「同志杜古。」
「是。」
「對我的稱呼,不要用頭兒,要用同志才行。你到底到我說多少次才明白?」
回答稍微延遲了一會兒。
「……是,不過,兩百年來、都一直、是叫著頭兒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是的,同志薩拉卡埃爾。
如此,兩人的對話才終於結束,黑暗中只迴響起他們的腳步聲。不知什麼時候,三個影子的後面又有幾個新的影子蠢動了起來。
這時候,彷彿看準了準備完成的時機似的,粗壯的影子簡短地問道:
「這一次,沒有我出場的機會嗎?」
「嗯,同志克羅德。真正要採取行動的,是在下一次。」
「明白了。那我就繼續在這裡擔當警護工作。」
回答完之後,粗壯的影子又再次沉默了起來。
沒過多久,前面出口的光亮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那是濃密到極點的——夕陽的赤紅色。
「那麼,我們走吧,同志杜古。」
「是,頭——同志薩拉卡埃爾。」
先是兩個影子,後面還跟著好幾個影子——他們都朝著那團赤紅色的光芒跳了進去。
在位於休閒室角落的桌子上,正攤開著一張巨大的地圖
夏威夷群島的大致外觀是,以最大的島嶼?夏威夷島為起點,主要的八個島都大體上向著西北方向延伸而去,然後繼續從那裡向連接起如麻豆般排列的西北夏威夷群島,形成一條直線,也就是所謂的「夏威夷鏈」了。
在那張放大了主要八島的地圖上探出身子,從先前的制壓部隊的戰鬥開始重新說明著的人,正是哈利。
「——根據這樣的狀況,列德小姐就在跟海魔的決戰中一馬當先,對作為橋頭堡的這個瓦胡島實施了地毯式搜索,以此確保了當地的安全。」
在地圖的周圍,擺放著裝滿了許多色彩華麗的魚肉、以及綠得明亮耀眼的色拉的碟子。而水果還比那些東西要多,大碟子上放滿了香蕉、石榴、酸橙、甜橙等等……數量多得讓人看上去根本不知道哪個才是主菜。
哈利沒有向食物伸出手來,繼續說明道:
「然後,變成主戰場的地方,是島嶼比較密集、並形成了內海的莫洛凱、拉奈、毛伊、卡胡拉韋這四個島。不管怎麼說,如果有『使徒』在這個戰場範圍內展開『特塞拉』,在這裡出出入入的話,是絕對不可能不被現的。」
另一方面,兩位火霧戰士則毫不客氣,隨手在碟子上拿起東西就吃。薩雷則把魚肉當成下酒菜,時不時往嘴裡塞一塊;琪婭拉則滿臉幸福地品嚐著罕見的水果,兩人正好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
哈利也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快,只是默默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從以上這些情況來看,如果假設『特塞拉』沒有被運送出外部,而是通過展開不可知結界來隱藏著蹤影的話,那麼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剩下的三個島……東邊的夏威夷島、西邊的考愛島和尼豪島的其中一個。我是這麼推測的。」
「夏威夷群島的兩端嗎。麗貝卡那傢伙,只是做了戰鬥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工作嗎?」
薩雷並非懷有任何抱怨,彷彿只是把這件事當作事實來認識似的說道。依然穿著一身槍手裝束的他,又喝下了一口威士忌。算起來,他已經喝光了三大瓶酒了。
基佐輕鬆瀟灑地笑道:
「儘管爭先恐後想去戰鬥的人不計其數,卻沒有人渴望去進行調查之類的繞圈子般的行動……所謂的火霧戰士,果然還是以戰士為本分啊。」
在這句話中,也包含著諷刺自己幾個是異端分子的自嘲意味。
琪婭拉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見,所以一直在專心地剝著橙子的皮。
代替她說話的是左右兩個飾:
「那麼,明天我們馬上就要到別的島轉圈了呢。」
「只要接近結界的話,對方也應該會自己出來吧,真令人期待!」
哈利向歐德莉婭和維捷露婭點頭說道:
「嗯,正如大家所知道的,『特塞拉』一旦被挪動的話就會失去結界的效力,到其重新啟動為止也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也就是說,那是不能頻繁轉移場所的寶具。如果真的還殘留在夏威夷群島上的話,那麼通過地毯式搜索就有很大的可能會現了。」
「我們努力吧!哇!?」
琪婭拉手裡正拿著剝好皮的橙子,在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地使上了勁,弄得臉上都沾上了飛沫。柑橘類水果的酸味馬上刺激著她的鼻孔。
哈利笑了笑:
「嗯,我們努力吧。那麼,是使用船隻還是依靠自己——」
剛說到這裡——
從背後的窗戶中,忽然有一種帶著可怕亮度的光芒,就好像黎明的光亮似的射進了室內。
光的顏色,是太陽不可能出的碧玉色。
隔了幾秒鐘,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震撼了整座建築物。
「嗚啊!?」
反射性地趴在桌上的哈利,抬頭看著採取了相反行動的兩人。
「竟然連封絕也不用,在現今時代還真是少有的不守規矩的傢伙啊。」
「就是說可能性少了一個嗎……『特塞拉』已經被運走,調查平安無事地結束,重建檀香山外界宿之後就完成任務……那是最理想的結果,所以也是最值得慶幸的。」
表情就像往常一樣,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的「鬼功操縱師」薩雷·哈比希茨布爾格——
「突然出現了氣息……為什麼?」
「如果是手段高明的自在師的話,要隱藏氣息也是會有相應辦法的。」
「算啦,好好在現場學習一下,以極光之巔峰為目標努力吧,我們的琪婭拉。」
沒有了往常的開朗表情,換上一臉認真神色站了起來的「極光射手」琪婭拉·托斯卡納——
哈利所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兩位火霧戰士。
薩雷用手把帽沿往下拉,藏起了視線,向哈利說道:
「你馬上躲藏起來吧。
「我們走吧,女士們。
基佐以邀請般的口吻說道。
「是的!」
「出美妙的聲音——」
「——好好唱一回哦!」
三人作出了回答,轉身把門打開了。
在休閒室裡的所有人,都被射進來的碧玉色亮光奪去了視覺。
過了一會兒,哈利才知道討伐者們已經奔赴戰場了。
港口和船隻都在燃燒。
同時還升騰起不可能存在的碧玉色火焰。]
船員們跳進了海裡,作業員在埠頭上驚慌逃竄,旅客慌不擇路地湧向應急出口。沸騰的喧囂聲和被踐踏的貨物、甚至是人……夜幕下的火焰更加了狂亂和恐慌的蔓延。而且還有更多詭異的火粉落在倉庫的屋頂、裝載的貨物和船上,新的火苗也在各處燃點起來。
在這樣的惡夢之中,跟本人想不想聽的主觀意志毫無關係,一個聲音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人類啊,就算能聽見,你們也不會接受吧。」
那是一個高調的、帶有自豪味道的奇妙男聲。
「人類啊,就算知道了,你們也不會理解吧。」
那個男人正站在一個沒人在看的地方。
「先,你們就好好聽清楚我們的存在吧!像烙印一樣銘刻在心中吧!」
在那看起來就像在火焰中隨時會崩落下來的十字架——熊熊燃燒著的帆船桅桿上的最高端。
「那樣的話,世界就會變得暢通無阻吧!然後,我們就能共同邁進了吧!」
位於火焰的頂端,卻不會燃燒起來的那個身影——
妖艷的美貌在火光之中不斷晃動……那是一個身頎長的男人。他穩固地站在火焰的頂端,長得幾乎能碰到腳邊的波浪狀頭,以及像法衣似的豪華衣服都在隨風飄動。
「即使現在不聽也將其雕刻起來吧,即使現在不明白也將其銘刻在心吧,刻上我的教示——!」
在男人的腳邊,一隻蜷起脊背跟隨著男人的大黑犬,就像人一樣以後腿直站了起來。它睜大了那雙閃爍著光芒的正圓形眼睛,在火焰之中把風收集到胸廓裡,然後一口氣吐了出來。
「——嘎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受到了這聲連波浪也被打亂的巨大咆哮的襲擊,所有人都麻痺了起來,無論是在海裡掙扎的人,還是從火焰裡逃出來的人……一切的行動自由都被奪走了。就好像在強制別人就算以性命為代價都一定要用心傾聽似的。
隨著麻痺不斷擴展開去,人們的眼眸中都同時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就是站立在燃燒著碧玉色火焰的桅桿頂端的一個異樣男人的身姿。
任何人都無法塞住耳朵,任何人也無法挪開視線。
那個男人拍了拍黑犬的頭以示慰勞,然後又在火焰頂端張開雙臂,把衣服和頭都大大展開,在熱風中不停地翻飛舞動。
「我們是『紅世使徒』——是跟人類共同編織世界的來訪者!」
彷彿照在男人背後的佛光——或者說是照耀著他自身的頂光一般,射出了無數道光亮。
「接觸到我的力量,將其雕刻起來吧!接觸到我的理念,將其銘刻於心吧!」
那些光亮同時張了開來。
——形成了無數縱向裂開的眼睛。
在頭中擴展開來的無數眼睛,正凝視著人們。
「為了把不為人知的鄰居『紅世使徒』的存在,昭示於世間!」
在沉溺在水裡的同時,在遭受著燒灼的同時,在倒下來互相壓擠的同時,人們也被迫注視著他。明明一點也不明白,內心卻對這種教示湧起了一股「瞭解未知存在」的激動感。
「我在此報上名來……操縱著常力量,以此來啟示迷愜,革新世界的團體……」
不知什麼時候,彷彿從他頭間張開的無數眼睛中流進腦海似的,人們自然而然地明白到男人的話語即將迎來頂峰,同時產生了預感和期待。
「其名字為——」
就在這一瞬間——
火焰突然衝破了上空。
那是跟熊熊燃燒的碧玉火焰不一樣的——紫色火焰。
那種火焰,在大地和海面上留下一個奇特的火線紋章,讓周圍形成一個彩霞色的半球狀空間,覆蓋了整個檀香山港口。人們從僵硬狀態進人了完全靜止狀態,波浪也在拍打埠頭的瞬間被停住了。只有碧玉色的火焰停頓了一瞬間,又再次燃燒了起來。
面對這突然展開在眼前的異樣光景,男人一臉怨恨地投以注視的目光。
那就是由「存在之力」引起的不可思議的現象——自在法的其中一種。
由性質完全相反的兩位天才創造出來的、簡便無比的新技術。
在數十年的短期間內在「使徒」和火霧戰士之間流行起來的隱蔽結界。
正因為其具備的優點特性、對男人來說卻是無法容忍的、讓世界生停滯的證明。
「封絕」。
這時候,男人的耳邊傳來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
「我知道啊,是〔革正團〕吧?」
「!」
自己正打算高聲宣告出來的集團名稱,卻被人輕而易舉地搶先說了出來,男人馬上皺起了眉頭。跟頭間張開的無數眼睛一起,男人把視線轉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
在熊熊燃燒的倉庫屋頂上,出現了一個晃動的人影。
那就是彷彿走出來散散步似的、無比輕鬆地站在那裡的一位槍手。
面對那登場得極不合時宜的人物,男人以莊重的口吻問候道:
「歡迎你的光臨……是『鬼功操縱師』薩雷·哈比希茨布爾格吧?」
被喚出名字的槍手——薩雷,以一如既往的低調聲音回答道:
「啊啊,也虧你會知道。真沒想到躲起來的人竟然是你們啊。千里迢迢地乘著船來到夏威夷傳教,還真是用心良苦呢。」
「對於『傳教』這個說法,我的確很想提出異議……不過,所謂的先驅者就是無法被理解的存在,所以現在你的這句話,我也虛心接受下來吧。」
男人笑著以宮廷儀禮般的幽雅動作,把右手按在胸口上——
「我的名字是『征遼之眸』薩拉卡埃爾。而他就是——」
然後,他就把手掌伸向了自己腳邊的那隻大黑犬。
「——同志『吠狗』杜古……我們同樣都是光榮的[革正團]之一員。」
「咕嚕嚕嚕嚕嚕……」
面對那並非說人話、而是伏著直立弓背的身體出呻吟的「使徒」,薩雷只是稍微瞥了一眼,就轉了回來。畢竟還是該跟「主犯」說話才有用。
「光榮嗎……不過我這邊得到的消息卻是最近有些人在到處胡亂吹噓一些性質惡劣的無聊話呢。」
站在燃燒中的桅桿上的男人?薩拉卡埃爾以苦笑回答道:
「呵呵……所有的誤解都是源於自身的無德,就讓我慢慢來進行修正吧。今天只要能請您接受我的問候,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果然,這種程度的語言還是刺激不了他嗎。)
雖然在嘴巴上把對方貶得一文不值,而且也的確是有火霧戰士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但是這樣也並不代表薩雷在心中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內。
(不管怎麼說,性質惡劣這一點也是千真萬確的啊。)
在這樣想著的時候,薩雷感覺到周圍的火焰中有一些晃動的影子正在悄悄向自己接近。
「那麼,我就接受一下你所謂的問候——」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從夾著他的兩側火焰中竄出了兩個黑影,飛撲而來的那兩個黑影,是戴著狗面具的毛茸茸的怪物。
「——吧!」
薩雷毫不介意地把話說到最後,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把雙臂交叉在面前了。
看起來就像是槍手的快射擊一樣,其動作極其神。
可是,他左右兩手上握著的東西,卻不是槍。
而是以木片組成十字形狀的、用於操縱活動木偶的道具。
沒有繫上絲線的這兩件道具,正是賦予他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絢之絹掛」基佐用以表達意志的二為一體的神器「蓮格」和「扎伊特」。從兩個操縱具中,分別延伸出無數條用不可見力量編織而成的絲線,跟兩個「現在剛剛站起來的人偶」的全身連接了起來。
桅桿上的薩拉卡埃爾——
「噢……」
不禁對這種絕妙技巧出了感歎聲。
從兩側出其不意地飛撲過來的、由杜古所操縱的「磷子」——「黑妖犬」,以勾爪起了攻擊。然而用燃燒中的屋頂建材做成的木偶,卻抵住了那長著銳利勾爪的粗壯手臂,並將其牢牢抓住。從接受他支配的瞬間開始,木偶上的火焰就已經由碧玉色變化成了紫色。
「那就是名揚天下的『鬼功操縱師』的木偶劇嗎?」
「我、我的』黑妖犬』……」
杜古那正圓形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他的「磷子」——「黑妖犬」,是戴著狗面具和渾身覆蓋著毛皮的、用兩足步行的岩石獸人。然而,那種獸人卻被以殘渣般的建材作為中核的火焰抵擋住了……不僅如此,被抓住的的手臂正逐漸被捏碎崩潰。
薩拉卡埃爾在認識到其力量威脅性的同時,笑著說道:
「能連繫起所有的物體,並進行操縱……還真是相當有趣的大雜耍呢。」
「多謝了,那麼下一個——」
在薩雷的輕鬆回答之後——
「來個小布袋之類的怎麼樣!?」
基佐也緊接著出了明亮而尖銳的叫喊聲,纏繞在兩個操縱具上的手指開始展現出玄妙無比的動作。
配合著他的操縱,兩側的木偶同時把抓住的「黑妖犬」投擲了出去。
面對以可怕的度和毫無誤差的準頭向自己這邊飛來的、由岩石塊構成的「磷子」,薩拉卡埃爾想要伸出手掌來抵擋。這時候——
「!?」
飛過來的「黑妖犬」的中心突然綻開,一團更強更快的力量凝聚體從裡面衝了出來。
不,應該是對方以扔出來的「黑妖犬」為靶子,從背後進一步施加了新的攻擊。
薩拉卡埃爾帶著一絲驚訝,逃到了封絕的空中,同時也不忘抓起在一旁磨磨蹭蹭的杜古的脖子。在他們逃開時帶起的風還沒靜下來的時候,攻擊就已經在桅桿頂端爆炸了開來。
「原來如此……的確是很美麗。」
看著那艷麗奪目的光輝,薩拉卡埃爾以稱讚作為回應。
就在他說話的期間,以他們為目標的光線也接二連三地被射出。
「頭、頭兒。」
「你要叫我同志。」
兩人——或者應該說是抓著杜古飛起來的薩拉卡埃爾,通過預計射線的軌道而靈活地不斷躲避著攻擊。在構成封絕的彩霞色半球體內,他就像幽魂一樣輕巧詭異地舞動著身體。
從後方追蹤著他而射出來的好幾道光線,並不是火霧戰士在攻擊中常用的破壞力量——進射和爆出火焰的火焰彈。那種光線,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光芒帳幕一般慢慢向他湧來,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從綠色變成黃色,再進而轉化為紅色、紫色——在艷麗奪目的色彩之間不斷變化的同時,卻突如其來地呈直線向獵物逼近的那些光芒,簡直就像是微型的極光。
射出這些光線的人,正站在薩雷身後的一個低矮的繚望樓上。
那正是架起了散出同樣光芒的弓、凝神注視著正前方的「極光射手」——琪婭拉·托斯卡納。
她的箭鏈型飾,如今正化作了光之弓的兩端展開在左手之上。這正是跟她訂立了契約、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破曉的先驅」歐德莉婭和「夕暮的後塵」維捷露婭用以表達意志的神器「佐麗亞」。
「光是射出來的話就跟火焰彈一樣,我不是說過了嗎?」
「必須要善加控制、讓極光形成的複雜光幕遍佈在整條彈道之上啊!」
「是的!」
以響亮的聲音向跟自己訂立契約的「紅世魔王」作出回應後,琪婭拉就把手貼在弓的握把上,生成了新的極光箭矢。彷彿手中真的拿著一把有實體的弓一樣,她用力拉緊了弓弦,隨後釋放出箭矢。
光之箭矢帶起一道極光狀的軌跡,向著身在空中的薩拉卡埃爾和杜古飛去。彈道依然只是呈現出一條平緩的曲線,如果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強者的話,是非常容易躲避的。
而正好就是那種強者的薩拉卡埃爾則笑了起來——
「這就是『極光射手』……也是跟傳聞中一樣的美麗。」
輕而易舉地避過了接連不斷射出的光箭。
「但是,還很粗陋。難道你以為這種程度的攻擊,就能把我們殲滅嗎?」
「當然不會。」
隨著薩雷的聲音響起——
「唔!?」
「嗚、噢!?」
一隻巨大的手掌向薩拉卡埃爾和杜古起了襲擊。
遍出「喀啦喀啦」的響聲邊動了起來的那個東西,是以他們剛才所站的桅桿為中核的、由紫色火焰構成的火焰巨人。無論是體積還是力量的規模,都跟剛才抵擋和投擲了「黑妖犬」的人偶有著天壤之別。
(剛才的射擊,是為了製作這個巨大人偶拖延時間的策略嗎……原來如此,還真不是容易對付的對手呢。)
〔革正團〕的男人這一回露出了充實的笑容,而並非剛才那種綽有餘力的笑意。
(果然還是要實際上碰一碰頭,才能知道對方有多難對付啊。)
薩雷依然站在倉庫頂端,以雙手的操縱具指揮著巨人。看來無論是大人偶還是小人偶,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的負擔。火焰巨人在那裡橫衝直撞,不僅僅是用手臂,連腳也動用了起來,一直在追趕著兩人。而在它那粗魯的動作出現破綻的時候——
「連射是不會減弱威力的,儘管射出去吧!」
「反而是高連射更容易形成箭幕,用身體來感覺吧!」
「是的!」
琪婭拉以毫無遺漏的掩護射擊作為彌補。
在勉強躲避著火霧戰士們的默契配合攻擊的同時——
(很好……戰鬥方式、長處和短處,該看的東西都全部看到了。)
薩拉卡埃爾對眼前對手的實力作了一個大概的估計,然後向抓在手裡的、不怎麼可靠的同志說道:
「同志杜古,差不多可以了吧。」
「是、是的。」
聽他這麼說,杜古就向剩下的「磷子」出了指示。
隨後動的襲擊-
「琪婭拉!」
「來了啊!」
並非向著難以對付的薩雷,而是以不成熟的琪婭拉作為目標。
「是的!」
在她作出回答的時候,從下面湧出的幾隻「黑妖犬」的影子,正以猛烈的度向著她所在的瞭望樓奔來。它們毫不減弱度,一口氣就衝到了位於樓上的火霧戰士眼前。
它們的銳利勾爪,在無人的瞧望樓上的空氣中劃過——
「——」
來自上方的極光光芒,照射在不知所措的襲擊者頭頂上。
「——呀啊!」
已經在空中擺出了射擊姿勢的琪婭拉,毫不猶豫地向著正下方射出了強力一擊。
僅僅是一擊,那幾隻「黑妖犬」就連同燎望樓一起在美麗的光芒中粉碎了。
(就是現在。)
薩拉卡埃爾向著在巨人腳下燃燒的船飛撲了進去。對琪婭拉的攻擊,也並不是為了打倒她。而是為了讓她中斷對火焰巨人的掩護射擊,也就是加以牽制了。
「嗯?」
出於警惕,薩雷讓巨人退後了一步。在他的眼眸中,映照出了爆炸的閃光。
受到了來自內側的巨大威力而被炸得四處飛散的船,其無數的碎片卻停在了空中。
<實在非常精彩,「鬼功操縱師」,還有「極光射手」。>
在那些碎片表面上,浮現出了薩拉卡埃爾的火焰之眼。
<對兩位的問候也已經結束,所以今夭我打算就此告辭了。>
「演說的時候還威勢十足,還真是夠儒弱的啊。」
面對薩雷的再次挑釁,薩拉卡埃爾依然不為所動。
<也沒有必要那麼焦急吧。就請你暫時先欣賞一下美麗的海島風光,慢慢等候。我們也在準備好相應的問候禮之後,再前來拜訪。>
他剛說完,飛舞在空中的無數眼睛,同時向著從戰鬥開始後就完全沒有改變過位置——甚至是連半步也沒動過的薩雷瞪視了起來。
<那麼,祝兩位心情愉快。>
在先轉化為微笑般的形狀後,所有的碎片都同時生了爆炸。
「嘖!」
「師傅!」
在比炸開船隻時更猛烈好幾倍的強烈爆炸中,火焰巨人、周圍的船隻、半崩塌的倉庫、埠頭的一部分、靜止的人們、還有兩位火霧戰士,所有的一切都被捲人其中,被炸了開來。
除了唯一一個人——在封絕的邊緣上觀察著這一切的、穿著裙子的女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