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頂之座”赫佳特與“嵐蹄”費可魯的出現,其中的意義並不僅僅局限於“使用強力自在法的強敵來襲”這種單純的層面上。
這個事實,把一直以來只屬於推測范疇內的“零時迷子”與[化裝舞會]之間的聯系、以及隱藏在這種聯系中的重大意義——這兩個危機性狀況都轉化成確定事項了。
眾所周知,巫女“頂之座”赫佳特,在統領[化裝舞會]的三個強大的“紅世魔王”——三柱臣當中也屬於一個特異的存在。跟另外的兩人——身為組織的實際領導者、由於隨時可能插手世上的一切陰謀而為人所懼的參謀“逆理之裁者”貝露佩歐露,以及隨心情的好壞接受保護他人委托的將軍“千變”修德南——完全不一樣,她自報姓名或者出現在外界都是極其罕見的事,而其真正用意也當然無人知曉了。
盡管如此,她卻依然穩固地置身於三柱臣之中,而且身為[化裝舞會]成員的“使徒”們都對她抱有最高的尊崇之意。她似乎是肩負著局外人無法推測到的某種重要職責……這就是“頂之座”這個名字裡蘊含著敬畏之意的來由了。
那樣的她,卻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帶著負責護衛的“嵐蹄”費可魯一起出現。
與其寒酸的外表相反,這位擁有強大力量的“紅世魔王”,本來是貝露佩歐露的心腹,並且獨力挑起[化裝舞會]用作根據地的移動要塞“星黎殿”的一切守衛工作。因此,要不是有“極其特殊的理由”,他是不會離開“星黎殿“的。
他的同行,就徹底證明了赫佳特的出現絕對不是她個人的心血來潮,而是[化裝舞會]的一個極其重要的作戰行動。
把這兩人吸引到這裡來的“焦點”究竟為何物呢……這個問題已經無需多問。
“悠二!!”
漂浮在空中的無數星星中,夏娜燃起熾紅的雙翼向前突進。她的目標,自然是位於赫佳特腳下、被瑪瓊琳的球形自在法所包裹、靜止下來的“銀”依然停留在胸口上、總算勉強能維系著自身存在的少年。
“等一下,夏娜!”
(不能等!)
她絲毫不顧亞拉斯特爾的制止。
(悠二有危險!)
雖然心情很焦急,但她采取的行動卻並非出於魯莽。她看到那個相貌寒酸的“紅世魔王”在察覺到自己的突進行動後露出了畏怯的神色——
(來了。)
靜與動、仿佛跨越了世界的分界線一樣,面前突然刮來了一陣暴風。全身隨即出現了無數淡胭脂色的粒子,前方的巨大立方體則以異常迅猛的度飛來。
“——喝!”
夏娜在沖刺的過程中凝聚力量,全身馬上被熊熊燃燒的烈焰所纏繞,並把粒子盡數吹飛。化成了火焰彈丸的身體,把大太刀“贄殿遮那”緊緊壓在腋下以集中力量,以貫穿天空的氣勢使出了前刺攻擊。
“嘿!”
刀尖迸射出熾紅的火焰。跟以往通過放射火焰來引起爆炸的形式不一樣,現在握在她手裡的,是依靠凝縮力量產生的高熱來使對象熔解、同時憑借擬真的實體化進行切斷的灼熱無比的大太刀。
在觸碰到幾乎有夏娜身高數倍長度的明亮刀刃前,立方體由於蒸而出現了急的凹陷現象,改變了飛行的軌道。
夏娜以毫厘之差避開了斜向旋轉著飛過來的立方體——
“!?”
馬上又被迫近眼前的下一個立方體擋住了視野。她不禁咂了一下嘴,再次揮起了灼熱的大太刀,把它一分為二。然而,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個立方體——
“嗚!”
動攻擊的度沒有趕上前進的度——
在壓倒性的巨大質量壓迫下,夏娜無法繼續前沖。她用腳踏在立方體的前端往上躍去,脫離了被燒過後依然成為飛行障礙的粒子的包圍圈。俯視眼底,只見面臨被“防御招數”推回去這種異樣局面的人並不止自己一個。
同樣跳出了暴風圈外的瑪瓊琳——
“嗚啊啊啊啊啊!”
揮起了托卡的雙臂,把從圈內追擊而來的立方體擊碎。
球狀的大型暴風圈,在兩名火霧戰士的奮力攻擊後也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只是穩如泰山地在那裡卷著漩渦。
“明白了麼,夏娜?”
認為她已經通過實際行動去確認了事實的亞拉斯特爾再次開口道。
“這就是‘嵐蹄’費可魯引以為豪的鐵壁防御陣‘馬格尼西亞’了。”
“不過,悠二他——”
夏娜明白這道鐵壁極難攻破,同時也因此而抱有危機感,然而卻並不焦急,保持著作為一名戰斗能手的沉著,根據目前周圍的狀況尋找對策。
(——能行嗎!?)
她把灼眼的凌厲視線投向瑪瓊琳,繼而又投往下方。
就在這一瞬間,兩人隔著托卡之衣交換了下一步的對策,並取得了對方的允諾。盡管她們平時合不來,但只要在一起戰斗,就會在共同戰斗的瞬間准確地互通心意。
懷著這種確切的實感,夏娜再次揮起了大太刀——
“喝啊啊啊啊!!”
這一次,她把凝聚起來的巨大力量變化成大規模的火焰,以全力釋放出去。
向著下方——
另一方的瑪瓊琳則把托卡的雙臂向前伸出,把困於暴風中心的悠二周圍的探查自在法轉化成防御之盾。在一瞬間完成了這一步之後,她收回了伸出的手臂,然後大大鼓起腹部——
“嘎喝啊啊啊啊啊——!”
跟夏娜一樣,以全力噴出了火焰。
同樣是向著下方——
費可魯看到她們兩人的火焰絲毫沒有觸碰到自己的球狀暴風漩渦“馬格尼西亞”,而是筆直地往著下方落去——
“唔!?”
這時候,他才現在自己的暴風漩渦下面,出現了一個宛如巨大絨毯般的布狀物體。
這是佯裝退避到校捨陰暗處的威爾艾米娜暗中以緞帶編織而成的掩護陷阱。
熾紅色與青藍色兩種火焰湧過來的那一瞬間,這張絨毯的表面上馬上就亮起無數的自在式,仿佛彈簧似的蹦了起來,把位於上空的巨大球狀暴風漩渦“馬格尼西亞”整個包裹了起來,活像一個粗粗織成的籠子——或者應該說是球狀牢籠比較恰當——通過自在式對燃燒著的兩色火焰進行增幅循環,在頃刻間化成了一座熔礦爐。
構成自在法“馬格尼西亞”的胭脂色粒子,受到從全方位壓迫而來的兩色猛火的烤炙,體積開始不斷縮小。
(好!)
夏娜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動了更進一步的攻勢。她猛地燃起熾紅色的雙翼,同時又用灼熱的火焰包裹著全身,向著位於熔礦爐內部的暴風漩渦起突擊。
位於另一邊的瑪瓊琳——
(要上了哦!)
(好勒!)
也讓托卡之衣燃起了更猛烈的火焰,為了向敵人動前後夾擊而向裡面沖去。
另一方面,在包裹著自己兩人並不斷縮窄的火焰牢獄中心——
“大御巫。”
被下達了死守命令的費可魯把視線投向自己的守護對象——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身上。確認了她沒有采取行動的意思後,他第一次露出了嚴峻的神色,同時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積蓄了力量之後,又向兩側攤開。
“——唔!”
霎時間——
某種不同於剛才那種粒子濁流的、有著粗糙質感的物體,一下子從內部沖破了火焰的牢籠,並呈球狀膨脹起來。
“什!?”
“快離開!”
驚愕的夏娜和亞拉斯特爾、加上措手不及的瑪瓊琳和馬可西亞斯、還有慌忙保護著其他人躲避的威爾艾米娜和蒂雅瑪特——那膨脹起來的東西追纏著他們,然後又馬上像被烤干了的沙像一樣粉碎消失了。
費可魯以自身為中核,在短短的一瞬間內就生成了足以應付火焰熔礦爐有余的破壞力……不僅把御崎高中的操場壓碎,而且還把校捨破壞了大半的體積巨大的球體,以從內部動的防御化解了所有的攻擊。在膨脹物體消失之後,剩下的就只有他一直保護著的廣闊空間。
自在法“馬格尼西亞”——果然在有著無愧於鐵壁之稱的強大防御力。
而身為這種可怕力量的使用者的費可魯本人,則好像剛剛整理完檔案的公司職員一樣,用手帕擦了擦被鬢遮住的寬額頭,松了一口氣。
“呼——大御巫,請您盡快采取措施吧。因為對方是三個強手,得稍微費點力氣。”
至今為止都像冰雕一樣一動不動的赫佳特,現在終於挪動嘴唇說道:
“明白了”
[化裝舞會]的巫女點了點頭,用手裡的大杖“TRIgon”的下端輕輕地敲了敲自己所站的位置——包圍著悠二的自在法球體。
“鏘啷——”
當清澈通透的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
“什麼!?”
瑪瓊琳不禁驚叫起來。保護著悠二的球體——由身為舉世知名的自在師的她所布置下的幾十重自在法,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地徹底粉碎瓦解了。
與此同時,一直勉強抑制住從悠二體內顯現出來的“銀”的束縛自在式也消失了。
“悠二!!”
夏娜大叫著飛撲過去,
悠二對再次開始蠢蠢欲動的“銀”感到戰栗,
瑪瓊琳馬上開始構築新的自在式,
威爾艾米娜把數十根緞帶化成尖銳的槍尖。
就在這段時間裡——
赫佳特再次用“TRIgon”的下端,輕輕地敲了敲蠢蠢欲動的“銀”腦袋上的頭盔。
“鏘啷——”
活環又一次響了起來。
一個平淡的聲音與其余韻相重合:
“請回吧。”
在眾人的注視下——
“銀”的鎧甲馬上粉碎消失了。
在那噴湧出來、燃燒殆盡、逐漸向周圍擴散消失的銀色火焰中,感覺到侵蝕自已身體的那股力量消失了的悠二,獲得了最本能的安心,一時間愣在原地。
然而,他的胸口——
“對寶具施加刻印。”
卻被轉了一圈後的大杖前端“嘶”地插了進去。
“嗚啊!?”
完全是出乎意料的一擊。
三角形的錫杖整個陷進了他的胸口。悠二並非以人類的身體、而是以“密斯提斯”的存在感覺到,錫杖一下子就觸碰到隱藏在自己體內深處的寶具。
名字已經聽過無數次、一直被其現象和力量所挽救、卻依然連形狀也不知道的、即使說是構成自身的一切也毫不過份的寶具“零時迷子”,受到了與其相觸的大杖前端湧出的力量沖擊——
“嗚、啊!?”
悠二感覺到一種被強行烙印上什麼東西似的激烈痛楚。
赫佳特繼續以跟剛才一模一樣的平淡聲音——
“分解容器。”
作出了消滅悠二的宣言。
“!!”
在因恐懼而全身僵硬的悠二周圍,三個火霧戰士不約而同地采取了行動。
費可魯看到夏娜向這邊沖過來,馬上想要重新展開“馬格尼西亞”,就在這時候——
“消失到別處去吧——”
瑪瓊琳吟誦出一句悼文,讓被赫佳特瓦解粉碎後卻依然漂浮在空中的無數自在式碎片擴大開來,轉化成如同破裂的玻璃片一樣的視覺攪亂自在式。而其攪亂的目標對象,當然並不是把自己的自在式打碎的赫佳特。
至於作為其目標對象的費可魯——
“什、什麼!?”
整個視野都被無數個赫佳特、無數個封絕半球體、無數個瑪瓊琳、無數個自己、無數個悠二、無數個夏娜、以及無數個描繪著火線的地面填滿了。在仿佛被關進了旋轉的萬花筒裡面一樣的混亂之中——
“——沒腦子的、笨蛋!!”
在最後一句悼文的作用下,鏡面同時碎裂開來,射出了耀眼的強烈閃光,讓人無法睜開眼睛。
“嗚哦哇啊啊!”
只有唯一一個纏繞著悠二手指的細長自在式沒有碎裂而殘留了下來。
那是勉強把悠二留在空中的探查自在式的殘留力量。
是瑪瓊琳在無意中留下來、不知為何纏繞在他手指上的力量凝聚物。
遭到攪亂攻擊的費可魯,由於害怕把自己必須保護的對象赫佳特卷入“馬格尼西亞”之中,先就捂住被強光刺激的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就在這時,他的腳——
“噢!?”
卻被威爾艾米娜伸展過來的緞帶纏卷住,以高度把漂浮在空中的他翻了個四腳朝天。
“噢噢——!?”
在他焦急的內心,湧起的並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危機,還有更為可怕的、辜負上司信賴的恐怖感。
(絕對不能離開大御巫的身過……!!)
對現狀的逃避、對災難的拒絕、對自己生存的執著、以及明確的戰意,所有的一切都復雜地攪渾在一起,引了巨大的事象干涉。
那就是能按著自身意志讓生成的微細粒子生流動循環、同時令其在瞬間凝固成巨大物體的防御自在法“馬格尼西亞”。
費可魯向著纏繞在自已腳下、隨意改變自己的空中漂浮姿勢的緞帶——
“可、惡——!”
釋放出了由“馬格尼西亞”生成的巨大立方體。
在其質量和度的猛烈沖擊下,緞帶一下了就被扯斷了。
“呼……呼……”
總算脫離了緞帶束縛的費可魯,卻沒有展開“馬格尼西亞”的暴風漩渦……不,是不能展開。如果在沒有確認赫佳特所在位置的情況下生成了粒子濁流,萬一讓身為保護對象的她也卷入其中的話,那就本末倒置了。
瑪瓊琳和威爾艾米娜對費可魯的攻擊,其成果就只有把他扯下來的數米距離、對別的攻擊對象動的“馬格尼西亞”、以及找不到赫佳特而陷入的混亂——從時間上來說僅僅是數秒的空白而已。
但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她們兩人就是需要這幾秒種的空白。
目的就是為了掩護夏娜的攻擊行動——
利用兩位火霧戰士創造的機會,全身燃燒著熾紅色火焰的“炎灼眼的殺手”,向著把大杖刺進悠二身體、想要殺死悠二的[化裝舞會]的巫女,果敢地動了三次突擊。
醒悟過來的赫佳特,絲毫沒有顯露出對分解容器的執著,馬上就馬錫杖的前端從悠二的胸口撥了出來,然後用宛如漣漪的輕柔聲音吟唱道:
“——‘星球’啊。”
然後,把大杖“TRIgon”對准了徑直向自己飛來的火霧戰士。
“鏘啷——”
隨著活環的清脆聲音響動,空中突然出現了幾十個耀眼的水藍色光彈,就像流星群一樣飛了出來。
纏繞著悠二手指的自在式生了重組。
(怎、麼了……?)
重組完成後,又纏住了他的手臂和整個身體。
面對沿著復雜的曲線軌道襲來的水藍色流星群,夏娜展開熾紅色的雙翼不斷躲避,手裡緊緊握著“贄殿遮那”徑直往前沖。這種勇往直前的堅強意志轉化為力量,充滿了她的全身。
突然間,仿佛把凝縮起來的光解放出來似的,好幾個水藍色的光彈生了爆炸。
然而,夏娜猛地一揮手臂——
“喝!”
以已經不能算是火焰彈的織紅色熱浪,從正面抵消了光彈的爆壓,甚至反過來將其壓倒。夏娜依靠著包裹自身的火焰,沖破了水藍色和熾紅色兩股力量互相糾纏的亂流。
就在視野豁然開朗的瞬間——
“嘿——!!”
面對肅然佇立在空中的白裝束巫女,夏娜揮起大太刀“贄殿遮那”,使出了全力一擊。
與此相對,赫佳特以宛如舞姿般的輕柔動作,把雙手按在大杖“TRIgon”上——
“——”
順著對方攻擊的勢頭,從正面擋住了斬擊。
彭——
這種不可見的力量之間的沖突,化成了震取的重低音回響在四周。
面對擁有與其纖弱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優秀身法和強大臂力的“紅世魔王”,夏娜咬緊牙關,繼續把大太刀往下壓去。
“嗚……!”
“——‘星球’啊。”
赫佳特再次吟唱,在雙方視線相交的中心點生成一個光彈,迸射而出。
“!!”
夏娜憑著驚異的反射神經避開了這幾乎是零距離的射擊。她松開了下壓的力道,身體往後一仰,然後順勢來了一個斜身縱向翻騰,向著赫佳特舉起大杖的手臂下方、也就是右側腹部,使出了一記反手斬擊。
面對這一下來自大衣下方的斬擊,赫佳特的反應稍微遲緩了一瞬,但還是勉強避開了。斬擊擦過了大衣的一角,仿佛被這一下沖擊吹飛了似的,赫佳特在空中轉了幾個圈,跟夏娜拉開了距離。在這段時間裡,數十個用以掩護自身退避的光彈也同時被釋放了出來。
面對時而擦過臉頰、時而在近處爆炸的水藍色流星群,夏娜依然不顧一切的向前直沖。為了讓赫佳特離開悠二的距離進一步擴大,她再次以熾紅色的熱浪橫掃了眼前的光彈群。
“喝——!”
“——!!”
為了躲避夏娜的攻擊,赫佳特把嬌小的身體輕輕往後躍開。
突然間,悠二在混濁的意識中,觸碰到了某種東西。
(是……誰?)
全身開始出現一種的類似於虛無的麻痺感,其中的一邊眼睛漸漸失去光澤。
在夏娜與赫佳特之間展開的不足一分鍾的生死搏斗的期間——
被威爾艾米娜甩來甩去,在空中弄得搞不清方向的費可魯,這時候終於重新現了自己護衛對象所在的位置。他的內心不由得湧起了更大的恐懼。
(啊、哇哇?)
自己竟然讓三柱臣的巫女跟敵人兵刃相交,而且夏娜的反手斬擊還把她的大衣切裂了一條縫。
(糟、糟糟糟糕了……)
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的組織核心,而自己則是為了保護她而被派出的護衛。參謀大人沒有派出大軍,而是把這個重任交托給自己,這樣下去的話就會辜負上司的信賴——然而,他內心的恐懼並不僅僅來自於這些組織機構上的危機感。
而是一種更為直接的、絕望的恐怖。
(如果、如果這件事被將軍閣下知道的話……)
眾所周知,平時不拘小節、待人寬厚的猛獸——身為三柱臣其中一柱的將軍“千變”修德南,只要一提起赫佳特的安全問題就會變得異常過敏。一直以來,在她僅有的幾次外出機會中,對她的安全造成了輕微危險的好幾個“使徒”和“魔王”(這裡面也包括那個“探耽求究”丹塔裡奧在內)都曾經遭到過他狂怒的爪牙和火焰的洗禮。
這次緊急襲擊,是執行御命中尤其重要的一次作戰。可是,這並不是說即使陷入苦戰出沒問題。相反,必須更安全更穩固地確保任務的成功。
(必須保護她!!)
所有的一切都迫使他專注於這個意念,並使其轉化為具體的行動。即使把正在近處飛來飛去的魔神及其道具包容在內也顧不得了,必須馬上構築球形的“馬格尼西亞”——
“對不起了。”
——正當他要這麼做的時候,臉卻被什麼人踩了一腳。
“嗚嘎!?”
那個人踩著他的臉一躍而起,拍了拍身上的陳舊旅行裝束,髒髒的外套迎風飄揚——
那是一位少年。
“哈哈——終於來到外面啦!!”
金色的頭隨著飛翔在風中飛舞,黑色的眼瞳宛如小孩子一樣閃耀著光輝,纖瘦的身軀洋溢著無限的躍動感,向所有人顯示出生命的璀璨——
那簡直是一個少年的結晶。
夏娜、瑪瓊琳、威爾艾米娜——甚至連赫佳特也不由得愕然了。
他並不是毫無來由地出現在某個地方。在兩人正在激烈交鋒的時候,在空中無力地漂浮著的悠二,就像輕飄飄的落葉翻了個身一樣,生了變化。
仿佛早就了解一切似的,少年對周圍的狀況絲毫沒有感到吃驚。
他露出了燦爛得讓人難以直視的純真笑容,僅僅是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菲蕾絲,過來吧!!”
霎娜間——
在威爾艾米娜的臂彎裡卷起了一陣暴風。
“約翰!!”
被呼喚的女性流露出至高無上的喜悅和眼淚,向著他的身邊飛去。
“這、個!?”
費可魯慌忙釋放出數個由“馬格尼西亞”生成的立方體——
“——‘星球’啊。”
赫佳特把攻擊目標從夏娜轉移到少年身上,放出了光彈流星群——
“抱歉,讓你久等了,菲蕾絲。”
“嗯,嗯!約翰!!”
宛如輕盈的疾風般越過了所有障礙的“約定的兩人”,終於握住了彼此的手。
“永遠的戀人”約翰一邊溫柔地撫mo著像個孩子一樣摟著他脖子的菲蕾絲的頭,一邊在外套的周圍卷起琥珀色的狂風,以此躲避依然持續著的追擊。
“真麻煩,這裡太吵嚷了,我還想說一些重要的話啊。”
“約翰,我好想見你啊……!”
“我更想見你哦。”
“我更想。”
“是我更想啦。”
“我。”
“我。”
兩人一邊互相貼著額頭一邊躲避著攻擊,一邊說著甜蜜的情話一邊在空中飛舞。如此異樣的情景不由得讓人怦然心動,那正是不容許任何人介入的戀人姿態。
“我們走吧,約翰。”
絲毫不介意自己剩余的力量已經不多,菲蕾絲動了“伊菲爾那”。
“到上空去吧。”
約翰抬頭向著自己的頭頂……如今閃爍著菲蕾絲的琥珀色火焰而非悠二的銀色火焰的彩霞半球體——封絕的頂部看去。在完全無視他人,正要往上飛去的時候,少年輕輕地向著位於下方的那位戴著面具的朋友報心笑容。
“——”
那是跟他面對菲蕾絲時完全不同的、悲哀的笑容。
盡管他的嘴唇只是輕微動了一下,但威爾艾米娜的心卻確實地聽到了他說的話。
“——對不起。”
把在場的人們即將要采取的制止、妨礙、說服和攻擊等行動都拋諸腦後,隨著迸湧而出的琥珀色光輝,兩人從封絕的頂部脫離到外界。
僅僅是留下了僅有的一點點火粉。
“大御巫!”
面對意料之外的事態,費可魯焦躁不安地往上方看去。
“我們回去吧。”
然而,赫佳特卻以平淡的聲音作出了回答。
“貝露佩歐露會擔心的。”
“可、可是……!”
“原定的目的已經完成了,其他的事,就等下一次機會吧。”
正如她所說,抑制“銀”的顯現以及往“零時迷子”施加刻印,這兩項由貝露佩歐露指示的作業已經完成了。雖然在刻印後沒有完成破壞“密斯提斯“使其隨機轉移,同時也遇到了“永遠的戀人”約翰出現這種怪事,但這些都不是能夠阻礙御命完成的問題。
“……是!”
費可魯明顯地流露出對戰斗終於結束的安心感,點了點頭。同時也為了爭取撤退所需時間而展開“馬格尼西亞”,再次生成了彩形的暴風漩渦。
“那麼,大御巫……”
“與書庫同步——”
在赫佳特和費可魯的周圍,出現了復雜無比的耀眼水藍色自在式,並形成了漩渦。
“——歸還。”
無論是不可一世的台詞,還是離開時說的經典文句,他們都沒有留下。兩個“紅世魔王”連同“馬格尼西亞”的自在式,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漂浮在空中的瑪瓊琳終於解除了警戒狀態,從托卡中探出頭來。
那個似乎是約翰的少年在離脫封絕之後,大概把封絕的控制權也同時轉移了過來,現在燃燒在地面上的火焰圖騰和在彩霞半球體壁面閃過的火焰顏色,都已經從原來的琥珀色變成了威爾艾米娜的櫻色。
注視著連同破壞痕跡殘留下來的這一幕令人心酸的情景,瑪瓊琳以盡可能冷靜的頭腦思索著。剛才生的事、出現的人、離去的人……對於這一系列錯綜復雜的事態,自己現在是否應該采取行動來加以刺激呢?確認了掌握所有謎團的危險戀人——“約定的兩人”的氣息就在上方之後,她終於開口道:
“到底……怎麼回事?”
“誰知道。”
聽了她並非在索求答案的問題,馬可西亞斯作出了敷衍式的回答。
抱著佐籐、田中和吉田躲到了半毀壞的校捨一側的威爾艾米娜,就好像靈魂出了竅似的呆站著,只是抬頭仰望著兩位朋友離去後的上空。
“……”
“……”
蒂雅瑪特也什麼都沒有說。
只有一個人——夏娜,正在追趕著他們。
她心無旁騖地往上空飛去,追趕著突然出現的約翰,追趕著變質後的悠二,追趕著再次飛起來的菲蕾絲,追趕著從封絕頂部脫離到外界的“約定的兩人”的身影。
(悠二!)
要是就這樣讓兩人逃掉的話,
要是悠二就這樣不能恢復原樣的話——
(悠二!!)
一種難以抑制的、至今為止從沒感覺到過的陰暗恐怖湧上心頭。熾紅的雙翼噴湧出越極限的火焰,夏娜穿過了封絕的頂部。
展開在眼前的景色,是地平線只剩下一縷淡紅夕陽光輝的傍晚景象。
這時候,位於遙遠高空的“約定的兩人”——
“!?”
卻並沒有逃走,反而是在空中談著話。不過,他們談的卻不是情話。約翰握住了菲蕾絲的雙肩,仿佛要讓她聽從自己的吩咐一樣,以認真的表情說著些什麼。
而存在於那裡的“女人”,跟至今為止夏娜看到過的所有姿態都不一樣。
剛烈的性情、專心一意的迫切感、以及令見著心寒的冷酷感,現在都一掃而空了。她就像一個純真的孩子一樣,一邊聽著約翰的話一邊點頭,以柔和的笑容作出回應,把少年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當作福音一樣銘記在心。
不知為什麼,夏娜明白到剛才是她的真正姿態,至今為止的她其實一直都在勉強著自己。
(我知道。)
那種無視一切是非曲直和當前狀況,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姿態——過去自己曾經打敗過的“使徒”自豪地表現出的毅然姿態——以及用以表達這種姿態的話語,夏娜都知道。
(——“愛”——)
就在這時候,突然間——
“!?”
在自己前進方向上閃耀著光輝的“愛”的姿態,擁抱著約翰的菲蕾絲的笑容消失了。
剛才為止都安詳感生了逆轉,絕望和歎息、憤怒和悲傷的陰暗感情化作了眼淚,湧出了眼眶。
聽到呼喚著自己名字的絕望呼喊聲後,約翰僅僅以寂寞的微笑作為回答。
“不行!”
夏娜在焦躁的心情驅動下,無意識地擠出了聲音。
她憑著直覺理解到,這種行為並不僅僅具有表面上的意義。
“快住手!”
與夏娜哀求般的喊聲中隱含著的懸念一致,約翰通過彼此相觸的嘴唇,宛如一下子湧出的怒濤一般,把悠二所保持的大量“存在之力”都轉移到菲蕾絲身上了。
“快住手!!”
感覺到越來越微弱、甚至讓人懷疑他馬上就要消失的、稀薄得讓人難以置信的悠二的存在,夏娜不禁出了來自於恐怖的尖叫聲。
“快住手——!!”
幾乎把所有的力量都注入了菲蕾絲身體的約翰,終於離開了她的嘴唇——
“……”
然後把視線投向朝著自己兩人飛來的夏娜身上。他輕輕一笑,向著近在咫尺的心愛女人輕聲低語了一句話——
然後推開了她的身體,住下落去。
在聽到他那聲低語的瞬間,菲蕾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決定了不會再次放手的、一直在追尋著的心愛男人——從自己的手裡滑落。
在頭朝下腳朝上地往下落去的途中,
又一次像輕飄飄的落葉翻了個身一樣,
約翰變回了阪井悠二。
“——!!”
夏娜以飛撲過去的勢頭,把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少年抱起。
“好痛、好痛啊,夏娜……”
耳邊響起的是軟弱無力的、同時也確實是屬於阪井悠二的聲音。
“悠二……悠二!!”
“好痛痛痛!?夏娜,我真的好痛!!”
“悠二……太好了……!!”
“好痛——……”
被緊緊擁抱著的悠二,終於察覺到這位火霧戰士少女正把哭泣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夏娜。”
他不知所措地猶豫了一會兒,顧慮了一下周圍(尤其是夾在兩人中間的“紅世”魔神)的狀況——但馬上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坦率地順應自己的心情,把懷裡那顫抖著的小肩膀緊緊擁抱起來。
“沒事,我什麼事都沒有。”
他盡量以溫柔的口吻說道。
“雖然力量幾乎全部都轉移到了菲蕾絲小姐身上,現在渾身無力……也不知道為什麼恢復了過來……但是,我想應該沒事了。”
“嗯……太……好了……悠二……”
夏娜顫抖著身體,為了不再失去眼前的悠二,把雙手抱得更緊了。
從胸前的吊墜中,並沒有傳出任何斥責的聲音。
悠二就這樣忍耐著這種用盡全力的擁抱,過了幾分鍾後——
(沒事嗎……)
仿佛再次確認自己現在所處狀況一樣,他環視了一下四周。
在遙遠的下方,是在修復作業平安無事地結束後的市立御崎高中清秋節的閉幕式。
瑪瓊琳和威爾艾米娜她們正坐在天台出口上仰望著自己這邊。
在不遠的上空,“彩飄”菲蕾絲正一言不地俯視著自己兩人。
在沒有留下一絲激烈戰斗痕跡的操場舞台上,拿著麥克風的學生會長和擠成一塊的學生們,正在以激動的聲音齊聲呼喊著。
“一——二——三!!”
隨著最後的一聲號令,掛在舞台背後板壁上的垂幕被拉了下來。
跟開幕時的狂熱有著明顯不同的、混入了寂寞感的巨大歡呼聲隨即響起。
御崎高中的清秋祭終於結束了。
就在自已漂浮在空中的這段時間裡。
悠二不由得對此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寂寞感。
那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自那以後,也沒有再生過和[化裝舞會]有關的事件。
自己的身體以後會生什麼樣的變化?——對悠二來說,當時自己所抱有的這種幾乎等同於絕望的迫切危懼感和不安感,也隨著過去的兩個月時間以及身邊的各種事情而逐漸變得淡薄起來了。
當今天歸來的父親給他帶來了意料之外的喜訊,還告知了他有關自己出生的重大秘密時,這種感情再次在他的內心復蘇了。
——以跟上次完全相反的形式和方向復蘇了。
“那的確是值得慶賀的事是也。”
“可喜可賀。”
稍微松馳了表情的威爾艾米娜,和往常一樣沉著冷靜的蒂雅瑪特——
“唔——那不是很好麼。”
“哎呀,真是值得慶賀!那兩位還真是努力嗚噢!?”
笑著拍了一下搭檔的瑪瓊琳,笑著被搭檔拍了一下的馬可西亞斯——
“努力?”
“不、不管怎樣,這的確是值得慶賀的事。”
一時間無法理解事態的夏娜,想設法把話題敷衍過去的亞拉斯特爾——
“嗯,謝謝大家。”
聽到在場的各人都紛紛道出祝賀的話語,悠二不禁有點害羞了。
“到了這個年紀突然要當哥哥,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呢。”
他害羞地搔了搔臉頰——
“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高興才好……”
浮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平靜了下來——
“不過這樣的話,即使沒有我在,那個孩子也可以成為支撐起爸爸和媽媽的力量了。”
然後,他在靜寂之中下定了決心。
至今為止,悠二都是通過借助“零時迷子”的效能脫離“總有一天會消失”的火炬宿命來獲得安心感,並以此來保持著自身精神的平靜。同時,他也一直依靠著這種聯系來維持著自己“身為人類”的立場。
實際上,這並不僅僅是對自己本身的悲歎,同時也包含著對父母的歉疚之情。白白浪費了他們含辛茹苦養育自己的歲月,在失去兒子之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這種愧疚感,一直賦予著他難以脫離日常的理由。
可是,如今因為新的家庭成員——“絕對不會消失的孩子”的誕生,他一下了就“失去”了這種難以脫離日常的最大理由。
即使沒有自己也沒問題。
這位十六歲的少年以全身心去承受這種伴隨著強烈孤獨感的完全自由,在心底下定了決心,要盡量把開心的一面表現出來。即使是在如今這一刻,他也在為此而努力。
在封絕裡閃爍著的熾紅色光輝映照下,他那下定了決心的身姿越顯得毅然而堅定。
亞拉斯特爾向那位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柔弱的“密斯提斯”少年說道:
“那就是說,要離開這個城市麼?”
“!!”
夏娜面對著這終究要到來的一刻,不由得繃緊了嘴角。
看到她的神情、感覺到她內心所想的悠二,為了讓少女安心而搖了搖頭。
“我並不是說馬上就要離開,只是說我已經可以選擇這條路而已。不過很可惜……不,應該說是值得高興吧?現在我並不能輕易地選擇那條路。我想亞拉斯特爾你也知道吧?”
“唔?”
“如果這個城市,果真成了亞拉斯特爾一直在擔心的‘斗爭漩渦’的話,我們就不能撒手不管就此離開。如果我們必須守護的人都生活在這裡的話,就更是如此了。因為像魚鷹祭那時的走鋼絲般的幸運奇跡,也不可能會多次重復出現吧。”
“……唔。”
聽了最近變得越來越有氣勢的少年說的話,“紅世”的魔神也表示了同意。
從以前開始,除了對存在於悠二的體內的“零時迷子”有所警戒之外,他還向眾人表明了御崎市本身所帶有的危險性——吸引各種混亂、引導因果波動、最後歸結於沖突的、可怕的“時間”流勢——御崎市這塊土地有可能是“斗爭漩渦”的懸念。
的確如他所說,最近的確是有不少令人驚異的人物,以異常的頻度來訪御崎市。兩個月前“彩飄”菲蕾絲和“永遠的戀人”約翰的出現,還有“頂之座”赫佳特和“嵐蹄”費可魯的襲擊等等,更是當中之最。
放著這片土地不管而離開,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夠回避災難呢?
不管怎麼想,也不會得出答案。
再者,假設現在僅把注意力集中於“零時迷子”和[化裝舞會]的事件上,然後離開這裡到達另一個陌生的土地,那麼即使把那些不認識的人卷入戰斗,也沒有問題嗎?那難道不是向全世界散播災難的行為嗎?剩下的人們就不會被[化裝舞會]的陰謀詭計所利用了嗎?反而在這件事了結之前,由強力的討伐者們集中在這裡進行保護不是更好嗎——
這個問題越想就越復雜。
按照亞拉斯特爾的話說,正因為它是隱含了這類無法擺脫的前因後果在內的命運焦點,所以才被稱為“斗爭漩渦”。
雖說如此,但在自己實際居住的城市迎擊“使徒”,的確是有著很大的危險。
像悠二剛才說的,在魚鷹祭時生的戰斗中,“碰巧”在沒有設置封絕的情況下進行戰斗,結果給御崎市車站一帶留下了無法修復的瓦礫堆。僅僅是因為“碰巧”那個“使徒”沒有把啃食人類包括在他的計劃之中,才奇跡般地沒有出現遇害人。
走鋼絲時用的鋼絲全部都是由敵人准備的危險性。
作為守護方的宿命,總是無法掌握戰斗的主導權。
無論如何也必須保護,但危機卻變得越來越嚴重。
這簡直是令人想起來就會不寒而栗的狀況,但卻完全沒有任何改善的辦法。
悠二思考著這種以自己為核心束縛著一切的現狀,同時也因此而堅定地起誓道:
“雖然我也明白這樣會陷入不利局面,但至少在解決我的問題之前,我必須保護在這裡生活的親人和朋友,以及其他活著的人們。”
威爾艾米娜姑且對少年的這番覺悟表示了敬意。
“的確,現在外界宿也依然沒有對有關你的處置作出正式的指示是也。既然這樣,那麼靜觀其變也不失為一種手段是也。”
聽了她的言,亞拉斯特爾向她確認道:
“外界宿的混亂還沒有平靜下來麼?”
威爾艾米娜以嚴肅的神情說道:
“據佐菲·薩伯莉淑來的聯絡,現在歐洲依然在反復上演著愚不可及的斗爭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