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滋尼克湖上飛馳。
俯瞰著眼下寧靜的湖面,
「那個人」正向著目標迫近。
被打落在後院假山斜面上的「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與「彩飄」菲蕾絲,全身上下都被緞帶所纏繞,簡直活像一個大繭子。面對那樣的兩人——
「這是我的請求是也。」
把面具抬高到額頭之上的火霧戰士「萬條巧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及「夢幻冠帶」蒂雅瑪特,都毫不隱藏哀訴之色,說道:
「請你們兩位……聽我說。」
「傾聽。」
站在他們身旁的夏娜,也把悠二藏在身後不遠的位置上,俯視著下方。
瑪瓊琳依然以她可怕的力量,從內側「啪吱啪吱」地把緞帶扯碎,或是用托卡的火焰將其烤焦,為了實現自己的復仇而不斷掙扎著。
威爾艾米娜強忍身上的重傷,拚命地維持著對這個俘虜——這好不容易才逮住的,在一瞬間前還揮著壓倒性力量的猛獸——的拘束狀態。只要稍微有所鬆懈,她就百分之百會逃出來。而她一旦脫逃出來,就百分之百會重新開戰了。
而另一個人,儘管並非是直接擊中,但畢竟是在極近的距離內遭到了瑪瓊琳必殺的火焰彈攻擊,也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了……或者說,她已經失去了意識。全身的力量已經用掉了一大半,處於一種極端衰弱的狀態。現在這樣子將她拘束住,也純粹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已。
由於她本來殘存的力量已經不多,加上剛才因為情緒高漲而無節制地使出了大規模的力量,因此很快就達到了極限。或者說,她大半部分的力量都大概用在了散播於全世界範圍內的探查和移動的自在法「風之轉輪」之上了……
威爾艾米娜一想到她的這些情況,心情也不禁變得沉重起來。
「那麼……」
站在她身邊的夏娜,從火霧戰士的角度出思考了一下,但還是因為當前狀況的錯綜複雜感到困惑,最後向自己胸前問道:
「亞拉斯特爾,從哪裡開始,怎麼說好呢?」
「唔……」
即使是亞拉斯特爾,也難以作出果斷的回答。
站在她身後,跟她們保持著安全距離的悠二,也覺得很難開口。如果是平時的話,他是應該會為夏娜她們作出某些補充,對各種狀況進行分析的,但在今天這種情況下,來襲的兩人卻都是以自己為目標。無論自己說什麼,也會讓人感覺到在求別人饒自己一命似的,而且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他不知道該怎麼切入話題,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在各人複雜交錯的想法形成的這種沉默之中——
「那很簡單吧。」
突然間,一個率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佐籐!?」
悠二驚訝地回頭一看,只見佐籐啟作正站在大門禮堂通往後院的出口處。
在他的身邊,是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力氣,總算能自己站起來的田中榮太。他先是向悠二舉起了無力——可是在顫抖——的手,意思是對他說「我知道」。然後,他以有氣無力的聲音,對被困於緞帶牢籠中卻依然狂亂掙扎的瑪瓊琳說道:
「大姐……那傢伙,是我們的好朋友。」
「田中。」
悠二聽了他們在理解了一切情況後說出的理所當然的話語,動搖和感激同時湧上心頭。雖然很想說點什麼,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看到他這種單純的反應,佐籐以僵硬的苦笑——這麼一種奇怪的表情回答道:
「事到如今你就別隱瞞了吧?總共有五種顏色的火焰,從中減掉三個火霧戰士和一個『使徒』,剩下的就只有你了……就連我也能算出來。」
「是……嗎……」
佐籐並非是為了責難自己而把事實表露出來,而只是想創造一個前提條件來跟瑪瓊琳說話——理解到這點的悠二,繼續保持著沉默。
「大姐……」
他們的矛頭,終於轉向了目標人物——身披熊熊燃燒著青藍色火焰的戰衣,不斷把身上的緞帶烤焦扯碎的猛獸。
「難道你真的……認為這傢伙……是銀嗎……?」
田中一改以往充滿活力的形象以一種虛弱的聲音說道。
佐籐則相反,在聲音裡加上了一種負面的聲調,接著說道:
「瑪瓊琳小姐,如今在這裡的阪井,如果並不是『銀』本人,反而是可以借此追蹤到他的重要線索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就算你把阪井消滅,那傢伙也很可能在某個地方優哉游哉地活著,阪井很可能還只是被別人利用而已……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因為一時之怒而把這一切都毀於一旦呢?」
威爾艾米娜點了點頭,向著依然不放棄掙扎的青藍色野獸,平靜地勸說道:
「適才我想告訴你的事,就是這個是也。火焰顏色的判明是昨晚的事。我知道一旦、告訴你,你一定會做出像現在這種事是也……所以……「
「懇求理解。」
在蒂雅瑪特說話的時候,佐籐和田中,走到了悠二的前面,走到了夏娜的前面,向著瑪瓊琳的身邊走去。
悠二向著毫無防備地向她接近的兩人叫道:
「佐籐,田中——」
「行啦,你給我好好站在那兒。」
佐籐回頭盯了他一下,回答道。
他話語中帶有的嚴厲,讓悠二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畏怯。
但田中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慰他,只是向著假山斜面號喪的,把瑪瓊琳隱藏於內部的青藍色野獸話道:
「大姐,實在是太過分了啊……」
他的聲音虛弱得震顫了起來。
「我全部都知道。知道大姐你一直在尋找著『銀』,知道你為此怒火中燒大打出手的理由,還知道在封絕中,無論怎樣破壞都沒有問題,因為可以在事後進行恢復……」
重現於腦海中的那一瞬間的衝擊,滲透了他的聲音,滲透之後,又馬上傾斜而出。
「但是……」
並不僅僅是恐怖,還混入了痛苦,悲傷和悔恨之情,那就是眼淚。
「那樣的……那樣的事……太過分了……」
這時候,威爾艾米娜感覺到——
(!)
企圖扯碎緞帶的來自托卡的抵抗力,似乎稍微減弱了一些。
「保護大家……火霧戰士,不都是為保護大家而……」
這時候的夏娜——
(這個定義的範圍有點過大了。)
雖然這樣想,但也感覺到現在不是指出這種問題的時候,於是仍然保持沉默。
「在剛才的爆炸之中……」
田中的眼淚是不受控制似的不斷溢出眼眶。
這時候,托卡突然抬起了下巴。
夏娜以為這是出攻擊的預備動作而提高警戒,為了保護田中和佐籐而積蓄力量。
然而,青藍色的野獸內部,並沒有力量的積聚反應。
只是默默地聽著田中的聲音。
「那裡面,還有小緒在啊……」
聽完之後,她僵住了。
「瑪瓊琳小姐。」
佐籐理解了她這個動作的含義。他在田中所抱有的感情中注入怒氣,然而卻沒有流淚,像是把話擠出來一樣說道:
「我所說的事,田中所說的事……你是在明明知道這一切的情況下,採取了那樣的行動吧。」
這時,剛才僵住了的托卡又再次掙扎起來。
在佐籐眼裡,她這個行為其實是一種掩飾。本來自己認為是完美的女傑,作為自己憧憬的強者……看到了她的缺陷後,奇怪的是,自己對此沒有任何的失望感。豈止如此,憧憬的漏*點一如既往,而且還感覺她這個樣子——很可愛。
(我,我是傻瓜嗎!)
他慌忙打消這個念頭,以更強烈的語氣追究道:
「你為什麼要主動把自己幾百年來的努力,就這樣全部毀於一旦呢!」
田中也毫不掩飾眼淚,向她訴說道:
「當我一想到,如果這次像御崎市那樣,全部痕跡都殘留下來的話,我,我就——!」
被兩個跟班以道理和感情相訴,青藍色的野獸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掙扎的動作。
這時候,馬可西亞斯覺得勸告自己搭檔的時機已到,於是開口道:
「我眼淚的大盜,瑪瓊琳·朵。」
他的聲音中流露出明顯的——佐籐和田中,甚至威爾艾米娜也沒聽過的,只有瑪瓊琳聽了幾百年的——感情。
「我不會阻止你。但是,你還是應該好好想清楚。這樣子耍脾氣的樣子,被跟班看到的時候,你這身為老大的臭樣有多糟糕啊。」
那就是,悲傷。
「你一直吟唱,戰鬥到現在的理由,是多麼的沉重?你打算要千刀萬剮的目標,是多麼的無足輕重?把你我聯繫在一起的吶喊聲,難道就像今天這麼空虛嗎?」
「……」
回應那份悲傷,是沉默。
「你寄托於其中的信念……到底都丟到哪裡去了?」
在最後一句話響起後,過了幾秒。
經歷了這充滿了正負賣弄漏*點的靜寂時刻後——
突然間,托卡「砰」的一聲化作了火粉散開。
在火粉飄舞的空中還沒有消失之前,在佐籐和田中身後。
「!?」「——啊!」
在悠二的眼前。
出現了瑪瓊琳傲然挺立的身影。
「啊?」
「大姐——?」
瑪瓊琳沒有回答驚訝地回過頭來望著自己的兩個跟班,只是毫無表情地俯瞰著悠二。儘管夏娜在她出現的瞬間就護在悠二身前,但她毫不理會,只是自顧自地說道:
「……他不是……『使徒』吧……」
「沒錯。」
也不知道夏娜的聲音有沒有傳進她耳中。
她再次自言自語道:
「……他不是……『銀』吧……」
「這一點,必須詳細調查後才知道。」
亞拉斯特爾的聲音,也沒能讓案頭有絲毫的反應。
她只是保持著一副沉靜而平穩的外表。
「……」
然而眼瞳裡依然充滿著憎恨和憤怒的色彩。她說道:
「……那樣的話,你究竟是什麼啊?」
悠感到她身上散出一股異常強烈而且讓人昏眩的殺氣。
「最想……」
他說了半句,又吞了下口水,然後又重新說了一遍。「最想知道的人,其實是我才對。」
「……是嗎。」
瑪瓊琳總算回答了一句,然後重新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和立場。
(主動毀掉一切……?對,正是如此!)
她緊抿的雙唇內,上下緊咬的牙齒出「滋滋」的摩擦音。
(我明知道還那樣做……?對,沒錯,正是如此!!)
然後,她雙手緊緊地捏著拳頭,甚至讓手上的皮膚也失去了血色。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但是,就算這樣——又怎麼樣嘛!?)
夏娜和威爾艾米娜也沒能反應過來。
那簡直是神——
在她揮下來的指尖處射出來的火焰彈,「彭」的一聲——
在離那個「線索」(悠二)旁邊幾毫米的地面上,燃起了青藍色的火柱。
連叫喚的時間也沒有,悠二馬上由於爆炸的熱風摔倒在地,佐籐和田中驚愕得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喝——!」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把一臉蒼白的夏娜揮出的大太刀,以及威爾艾米娜以顫抖的手伸展並纏繞於自己右臂上的緞帶,以粗暴的方法統統撞開,然後向著校舍方向離去。
沒有下殺手,就離開了。
她沒有對捂著暈眩的腦袋的悠二多看一眼。
為了不讓自己現在因為憤怒和憎惡的感情而扭曲的臉孔被任何人看到,
火霧戰士「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就這樣離開了。
她的搭檔,什麼也沒有說。
登上了西恩迪肯山脊。
俯瞰著眼下平緩的斜面,
「那個人」正向著目標迫近。
過了一會兒,菲蕾絲微微地睜開了那如刀刃般細長而清秀的眼睛。
正為她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擔心的威爾艾米娜,這時也安心地送了一口氣,以輕柔的聲音呼喚她。
「菲蕾絲。」
「……」
沒有回答。她在凌亂的前縫隙中,緩緩地挪動著視線,看了一下自己躺在地上的身體,被緞帶重重纏繞著的樣子,最後才終於向相識已久的好友望去。
接受了她的視線後,威爾艾米娜再次以輕柔卻包含一絲苦澀的聲音開口道:
「懇求你平心靜氣地聽一聽我接下來說的話,以及我現在阻止你的理由是也……就算是為了已經用盡力量的你,或者是約翰也好……」
然後,在苦澀中再加上一份痛楚,她開始把自己在與「壞刃」薩布拉克的戰鬥所看到的一切,毫無疏漏地緩緩道出。
在菲蕾絲為了挽救瀕死的約翰而採取緊急手段,把他封印進「零時迷子」的時候,就在生轉移的一瞬間前,薩布拉克向其打入了一個神秘的自在式——由於那個自在式生效果,導致「零時迷子」以這種異常的狀態轉移到阪井悠二的身上——作為這一系列過程的結果,身為「密斯提斯」的這位少年的火焰,變成了不可能出現的銀色。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然而,在她的話說完之後,菲蕾絲卻沒有作出任何類似反應的反應。
是僅僅因為她聽了這些事受了打擊呢,還是因為力量已經消耗殆盡,沒有足夠的活力來作出答應呢,又或者是連站起來的力量本身也已經喪失了呢……
「所以,至少應該先進行一下調查,等收集到有關這個自在式的情報之後,再考慮救出約翰,或者讓他再生是也。」
(那樣說,不就是等於叫我去死嗎……)
對滿臉不滿和猶疑的悠二置之不理,威爾艾米娜還是真摯地向好友懇求。
「希望你能給我更多一點的時間是也。如果現在魯莽地打開『零時迷子』的話,無論對誰來說,都將釀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是也。」
在威爾艾米娜的眼眸中,映照出了菲蕾絲套著護守甲的手。
「……先鬆開我吧,威爾艾米娜。」
聽到她既非斥責也非對抗的聲音後——
「菲蕾絲。」
威爾艾米娜馬上面露喜色。她馬上把緞帶解開,然後向菲蕾絲伸出了自己的手。
(威爾艾米娜,這樣也太過於放鬆警惕了吧……)
看到身為自己養育員的女性如此深情地對待自己以外的人,不由得心生一絲妒嫉的夏娜,為了能在菲蕾絲表現出任何攻擊跡象的瞬間作出反應而擺好了架勢。同時讓對方明確地察覺到自己的意志,以此產生一種抑制力。
不過,幸好現在的菲蕾絲看來並沒有那個打算。她把手放在威爾艾米娜的手上……或者該說是威爾艾米娜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儘管站了起來,但還是腳步虛浮,身影顯得比印象中要纖細許多。然而,她還是以強烈的視線刺往「零時迷子」的「密斯提斯」。
看到她幾乎失去了身為強大「魔王」的力量感,然而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的樣子,夏娜又進一步加強了對她的警戒心,用單手催促悠二藏到自己的身後。
菲蕾絲像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察覺了夏娜的存在似的,把前之中露出的纖細面容,正對著炎灼眼正閃耀著光芒的少女。然後,卻以半含漠然的聲音細語道:
「……你是……什麼人?」
她提出了一個應該早就提出來的問題。
夏娜於是下定決心,自報姓名道:
「我就是『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的火霧戰士,『炎灼——』」
「不是。」
菲蕾絲以簡短的聲音蓋過了夏娜的話音,然後繼續要求她回答。
「我是問,你到底是這個『密斯提斯』的什麼人?」
「咦?」
對這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問題,夏娜不由得語塞了。
「什麼人……我並不是……悠二的……所以……」
身為火霧戰士的少女,並沒有鬆弛手持大太刀的架勢,但表情則出現了一絲動搖。
在最佳化裝舞台上,處於眾人的環視之中,以響亮的聲音向阪井悠二宣言那時的氣勢,湧現出來的無所不能的感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站在舞台上能輕易說出口的話,現在卻說不出來。是因為內心認為在這種狀況下不該說這些話而對自己施加了抑制力呢……雖然不太明白,但總之就是說不出口。
菲蕾絲以銳利的目光凝視著眼前這位火霧戰士的動搖神態——
「……是嗎。」
然而卻以一句話停止了追問,彷彿連頭的重量也感到那以承受似的,抬起頭仰望天空。
間歇性地飄過彩霞之壁的顏色,是按令人難以置信的銀色——
掠過安哥拉的都,
俯瞰著眼下高樓林立的舊市區,
「那個人」正向著目標迫近。
「真的……沒有問題嗎?」
佐籐絲毫不隱藏疑惑之色,向悠二詢問道。
悠二一邊點頭一邊說明道:
「嗯。僅僅是對這種程度的範圍進行修復的話,對我的存在也應該沒有影響。而且不管怎麼說,現在、菲蕾絲……小姐還在身邊。也必須讓夏娜和卡梅兒小姐盡量保留力量才行啊。」
原來他們正在商量用誰的「存在之力」來修復被剛才的戰鬥破壞得七零八落的封絕內部。
通常來說,這本來是由火霧戰士利用自身的力量,或者通過消耗周圍的火炬來進行修復的,但經過眾人商量之後,最後決定使用悠二的力量。而他本人非但沒有提出異議,甚至覺得這個決定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我在這麼多人之中毫無疑問是最弱的,是一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存在啊。不過,這點小事的話,還是很希望能夠幫上忙。」
悠二這句聽起來似乎充滿了謙遜的話語,反過來說其實也是無形中對現在自己擁有的力量的一種自負。
對佐籐來說,那樣的他顯得尤為奪目耀眼,不由得打從心底羨慕著他,同時也產生一種不服氣的感覺。
「……哪裡能算弱啊……」
「咦?」
「不,沒什麼。」
憧憬著力量的少年,慌忙把對好友懷有的複雜心情隱藏起來。
在他身後,田中則像是反覆確認似的,逼近夏娜問道:
「真,真的能全部都恢復原狀嗎?」
夏娜雖然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體諒了他的心情,真摯地點頭道:
「嗯。幸好悠二在混亂之中也沒有解除封絕……哇!?」
她突然嚇了一跳,不由的叫了起來。
田中突然間用雙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謝謝你……!!」
像是膜拜一樣,他彎著腰,把握在雙掌中的手高舉過頭,口中不斷重複著道謝的話語。
儘管有些困惑,但夏娜還是沒有甩開他的手。
「我,我只是做了身為一個火霧戰士應做的事而已。」
田中終於鬆開了緊握著的手,而夏娜則向著威爾艾米娜的身邊走去。
她如今正在校舍後面,讓菲蕾絲躺在自己用緞帶編織成的床單上休息。察覺到夏娜來了,她馬上站起來,然而卻懷著使命和私情,深深地低下了頭。
「……關於『彩飄』菲蕾絲的討伐行動,懇求你能多等一些時間是也。」
「懇請留命。」
夏娜點了點頭。
「嗯。」
雖然這完全不像教會了自己作為火霧戰士的一切的她所說的話,但是她對好友抱有的感情卻是容易理解的。而且本來自己就對她所提出的懇求沒有任何異議。
「我也覺得現在不應該馬上殲滅她。而且也必須向她瞭解一下有關『零時迷子』的事……她現在這種缺乏力量的狀態,也是因為自從跟『永遠的戀人』分別之後沒有啃食過人類而導致的吧?」
「的確是了不起的堅定信念。」
連亞拉斯特爾也暗暗同意。
本來,「彩飄」菲蕾絲自從作為「約定的兩人」浪跡世界的時候開始,就沒有啃食過人類,作為一個誓絕不啃食人類的異例「使徒」而為世人所知。她通過從「永遠的戀人」約翰——體內藏有能在每天零時恢復當日所消耗「存在自力」的「零時迷子」之「密斯提斯」——接受「存在之力」而得以維持生存。兩人均擁有非同尋常的戰鬥力,這也是她們沒有被火霧戰士當目標而自由自在地過著自己生活的一個重要原因。
(雖然看起來也不像威爾艾米娜口中所說的那麼好……)
夏娜一邊看著躺在面前的「紅世魔王」的憔悴容顏,一邊思考著。
菲蕾絲自從約翰失蹤之後,就為了找他而把無數個具有傳遞性的探索效果以及把自身帶到該處的自在法——「風之轉輪」散佈於全世界,而她自己大概也抑制了自身的顯現規模,停止了作為「使徒」的活動了吧。失去了「零時迷子」這個力量供給源泉後,她也依然堅持不啃食人類,僅僅是不斷以「風之轉輪」對全世界進行地毯式搜索……要不是的話,這位舉世知名的強大「紅世魔王」,是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幾把力量耗盡,如此輕易地敗下陣來的。雖然,在自己出現的地方有火霧戰士這件事本身,也是她始料不及的意外情況(回過神後的她,對在這裡跟威爾艾米娜重逢感到非常驚訝)。
不管怎樣,夏娜繼續思考。
(儘管會有各種各樣的危險,但是為了迫近「零時迷子」這個寶貝的核心,還是必須讓她進行多方面的協助才行……無論是為了悠二,還是為了阻止什麼人的不軌企圖,也必須如此。)
如果單純考慮其危險的話,那麼殲滅當然也是選項之一。雖說如此,但她卻是依然謎團重重的寶具「零時迷子」的製作者。為了得到有關該寶貝的詳細功能等的多方面情報,不應該採取任何輕率的行動。
儘管炎灼眼的少女以冷靜的態度審視著事態的展,但對於此時的威爾艾米娜——
「另外,我還有一個請求是也。」
「咦?」
「為了能菲雷絲勉強能站起來行走……我希望能讓阪井悠二分給她一點最底限度的『存在之力』是也。」
提出的這個請求,卻還是難以保持心境的平靜。
那並不是僅僅因為「彩飄」菲雷絲和『零時迷子』的『密斯提斯』,合稱『約定的兩人』——這樣一個她不快的聯想,還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對把悠二的「存在之力」分給她這樣一個實際行為,產生了某種難以言表的抵抗感。
「如果讓她一直保持這種衰弱狀態的話,就連正常的反應不能做到,而且還會讓她的精神過於緊張,最終也只會導致雙方的關係惡化是也。」
「請求寬恕。」
連蒂雅瑪特也這樣說,夏娜又再次陷入了沉思。
的確,目前為了使菲雷絲與己方共同行動,從她口中瞭解到必要情報,並且防止她啃食人類,讓她跟「永遠的戀人」約翰在一起是一樣,從阪井悠二那裡攝取的「存在之力」這個處理辦法,確實是一個妥善解決問題的必要措施。
可是這個行為毫無疑問是伴隨著巨大危險的。即使在旁人看來,也可以感覺到菲雷絲對約翰有著無限的執著,而現在是她通過悠二來攝取「存在之力」。這種行為幾乎跟在餓狼面前放上一塊肉沒什麼區別。
「當然,我們也必須在攝取力量的現場監視著她的行動。菲蕾絲也已經答應了我,到時候就算是兵刃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沒問題,如果有什麼不軌舉動,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加以斬殺是也。」
儘管威爾艾米娜做出了如此保證,但在夏娜看來,除了那種道理和危險之外——
(真討厭。)
在感情的層面上,她無法抑制自己的這種感受。儘管如此,感情終究是感情。如果在道理上是正確的話,作為一個火霧戰士,她也必須點頭同意。
「……悠二?」
作為最低限度的抵抗,她向悠二徵求了意見。
跟佐籐和田中一起,一直都在旁聽著她們談話的悠二,在對菲蕾絲有可能帶來的危險做好了思想準備後,以一種期待著夏娜到時候在場監視的眼神,點了點頭。
說到底,感情終究是不可能推動事態展的。
夏娜也只有心不甘情不願地同意了。
最後大家一致決定,實行時間為今晚零時前,而地點則是佐籐家的庭院。
來到了安納托利亞的高原,
俯瞰著眼下把地面隔開的山谷,
「那個人」正向著目標迫近。
瑪瓊琳·朵,如今正從校舍的屋頂眺望著封絕內的景色。
「……呼。」
她向前傾斜著身子,靠在鐵絲網上,歎了一口氣。
展開在嘎吱作響的鐵絲網之下的,是剛才激戰後留下的傷痕。
各處的模擬店依然冒著黑煙,操場上被大爆炸轟出的大洞,被擱倒烤焦的人們,以及他們的「碎片」……儘管她是有著數百年戰鬥歷史的戰鬥狂,但是人多的地方進行戰鬥後的這副淒慘光景,也難免有慘不忍睹的感慨。
(——「你是在明明知道這一切的情況下,採取了那樣的行動吧。」——)
自己跟班的自以為是的話語——
(——「剛才的爆炸之中……那裡面,還有小緒在啊……」——)
還有那痛苦不堪的含淚欲哭的聲音,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哼……」
她不由的咂了一下嘴。
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以此為借口,把所有的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
難以忍受。
以此為借口,不顧一切地胡亂洩自己的感情。
(如果連外表和虛飾都置之不顧的話……如果把自己的內心暴露到那種程度的話……就不要像個傻瓜一樣胡亂洩一通,應該為了探明事實真相而拚命才對啊……)
像是要伏在鐵絲網上一般,她把額頭靠了上去。
沉重的自我厭惡感,使她難以把頭抬起。
展開在眼底的慘狀……這裡面,應該也有緒方真竹和吉田一美的存在。剛才的自己完全喪失了理性,直至被田中指出,才恍然大悟似的察覺到這一點。不僅僅是可以修復她們,就連不屬於此範疇內的兩個跟班,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而且,還讓田中看到了最淒慘的光景……
(太過分了……嗎)
跟班們對這種過分對待出的最大限度的抗議,又再次讓她的頭沉重不堪。
面對那樣的她,從掛在右腋下的大書型神器「格利摩爾」傳來馬可西亞斯的聲音。
「怎麼樣啦,我憂愁的淑女瑪瓊琳·朵。「
這並不是斥責,也不是追究,僅僅是為了讓她好受一點,而讓她把內心的話痛快吐出來。感受到搭檔對自己的關懷,瑪瓊琳只回應了一句聽似輕鬆卻意味深沉的話語。
「我想喝酒。」
「回去後好好喝一頓就好了嘛,嘻嘻。」
「說的也是。」
這時候,威爾艾米娜輕飄飄地自天而降,落在她眼前。身旁還帶著睡在按既像擔架有像吊床的白色鍛帶商店餓菲蕾絲。
「……為什麼……連你們也來這裡了?」
在回答之前,她深深地向瑪瓊琳低下了那戴著純白頭飾的頭。
「非常感謝你能停手是也。」
瑪瓊琳自嘲般地輕「哼」了一聲。
「我沒有做過任何值得你感謝的事。怎麼了?」
然後再西詢問剛才問題的答案。
威爾艾米娜又進一步把頭低了下去,才開口說道:
「這是兼顧各方面的事情而採取的措施是也。『炎灼眼的殺手』在阪井悠二身邊擔當護衛工作,而我就用鍛帶從他身上接受力量的供給,以進行修復作業……暫時讓菲蕾絲跟他拉開距離——」
說到一半,她又把視線移到睡在身旁的菲蕾絲身上。
由於她兩肩上的裝飾品已經縮小成肩章般大小,那披著連體緊衣的纖瘦身體,看上去顯得更為瘦削了。在長的前之間露出的虛弱臉龐上,絲毫沒有作為一個強大的「魔王」本應具有的氣勢和力量感。
她以虛弱的嘴唇,緩緩地編織出氣若柔絲的聲音。
「……『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
「?」
面對著聲來自菲蕾絲的意料之外的叫喚,瑪瓊琳也稍感驚訝。
「就連你……你這位舉世知名的自在師……也不知道……約翰……和『零時迷子』……生了什麼事嗎……?」
看來,他們兩人特意移動到屋頂上來,也帶有為了讓她提出這個問題的目的。面對她忍耐著嚴重的體力消耗而採取的這個行動——
(哎呀哎呀,真是了不起的執著信念。)
瑪瓊琳雖然對此感到無奈,但還是懷著對她這種執著的敬意,回答道:
「請恕我難以回報你的期待……」
然二很不巧的是,這並非一個明快的回答,甚至恰好相反。
「我並不擅擦長對那些細緻的自在式進行分析啊。」
「你的話就連自在法也是即興施展的嘛,根本不用怎麼考慮自在式的構築就能馬上施放出來,是那種最難對付的級天才呀,嘻嘻嗚噢!」
「承蒙你誇獎了。」
瑪瓊琳敲了敲「格利摩爾」,讓搭檔閉嘴。
不過,事實正如馬可西亞斯所說的那樣,她在施展自在法的時候,幾乎不需要在意自在式的構築過程,是個天才型自在師。基本上即興地編織出自在式,對注入的「存在之力」份量也僅以目測來決定,連施展前的自在式維持也能輕而易舉地辦到。就因為她在整個過程中都能依靠感覺,而且還是在相當高的水平上進行的,所以她對理論上的自在式研究分析等方面毫不關心,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而且,她把一些在構築上比較花工夫的便利自在式都紀錄在「格利摩爾」上,在必要的時候才拿出來使用。由於採用了這樣一種方式,她就更加對那些麻煩的自在式提不起任何興趣了。這是一種只有天才才會生的「過程脫落」現象。
菲蕾絲那憔悴的面容上,又增添了一層失望的神色。
「……是……嗎。」
「關於自在式的效力和構築的研究之類的麻煩事,你最好去問『螺旋風琴』或者『探耽求究』那些傢伙吧——」
(啊!)
說完,瑪瓊琳才唐突地記了起來。
(說起來,那傢伙所說的……)
她想起了自己來訪這個城市的原因——某個「使徒」離開的時候說過的話。
(——「只要他出現的時機一到,你自然會遇見他,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那就是如今的狀況嗎。
還是說,那個身披盔甲的「使徒」,會以跟這種銀色火焰相關的形式出現呢。
不管如何,這是自己數百年來的流浪生涯中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一絲線索。
(接下來,只要順籐摸瓜地盯住在這裡生的事,就行了——!)
瑪瓊琳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燃起了一把火。她壓抑住振奮的心情,將其變成了猙獰的笑意……這時候,隱藏著她這種笑意的無眶眼睛,映照出了來到操場商店餓炎灼眼的光輝。
「看來就要開始了哦。」
「明白是也。」
威爾艾米娜回答後,不知從何處輕飄飄地伸出了一條鍛帶。
瑪瓊琳再一次看了看下面,阪井悠二和佐籐啟作,田中榮台他們也始終沒有走到操場上來。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雖然這是自己做的好事,但她也是這麼想。
操場上,展開著一副連自己也難以正視的,以慘狀來形容也顯得程度過輕的光景。對在這個地方過著日常生活的少年們來說,自然會更加難受吧。突然間,她現了。
(不,並不只是他們呢……)
如今站在她眼底的「炎灼眼的殺手「,也跟少年們同樣在這裡過著日常生活。儘管如此,那位少女依然毫不動搖,堅定地站在那裡。瑪瓊琳對這位渾身上下都被火霧戰士的使命所充溢的少女,產生一種類似於妒嫉的感歎。
不久,威爾艾米娜看到那位少女。夏娜向自己揮手示意後,就馬上把鍛帶往下方伸展而去。那既像軟管又像導火線的鍛帶,馬上就伸到了夏娜的手邊,然後又被扯進了大門禮堂的內部。
看來他們是打算由阪井悠二握住其中一端來供給「存在之力「,而握著另一端的威爾艾米娜則使用其力量來進行封絕內的修復。
「真費工夫呀。「
把身子靠在鐵絲網上的瑪瓊琳,先是沉默了一會兒。
「……哼。」
然後,她突然猛地站了起來,從驚訝不已的威爾艾米娜手中隨手拿過了那條鍛帶。
「讓我來吧。」
「瑪瓊琳·朵?」
「只是心血來潮而已,心血來潮。」
「嘻嘻嘻,只是心血來潮打算贖罪嗎嗚噢!」
她敲了敲右腋下的「格利摩爾」,讓洞察自己想法的搭檔閉嘴——
「給我閉嘴,笨蛋馬可。我只是偶然想負負責任而已,就這麼簡單。」
瑪瓊琳通過鍛帶,向手上握著其另一端的「密斯提斯」少年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