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二想叫卻叫不出聲,而且被威爾艾米娜所綁縛著的自己,已經可以說是接近瀕死。在那苦痛中,他的身體因畏懼而顫動不止。
將悠二舞動的緞帶團塊並不是以高移動著。而是以跟夏娜自身相差無幾的度移動。度產生的沖擊由夏娜自己承受,夏娜的移動度越快,受到的沖擊也就越大,夏娜的突進力反被利用來將自己彈飛。
可怕的“萬條巧手”,實在無愧於“戰技無雙”的稱號。
威爾艾米娜的手指方向飛出,直刺少女將其挑起。用緞帶將她全身貫穿了。鮮血從夏娜身上噴湧而出。
(那,那還算是養育她的親人嗎?)
悠二想要那樣叫,但那已經被勒得快窒息的喉嚨只能出“嘶嘶”的聲音。他幾乎要因為自己的丑態和弱小無力痛哭流涕。
戴著面具的威爾艾米娜用冷酷無情的聲音開口道:
“來吧,只要你同意我將他破壞就放過你是也。”
(……!)
悠二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先被捉住卻並沒有遭到破壞的原因。
威爾艾米娜想要借此改變夏娜那在她看來被改變了的心。
為了不再生這種事情,她要夏娜自己誓。
決不再為多余的東西動心,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火霧戰士。
(……不可……原諒……)
悠二也和夏娜一樣,被同樣的話惹怒了。
不知何時,悠二在自己體內感覺到一股“存在之力”的脈動。
但是,他還沒有習慣到能自在地控制它。
就算能夠控制它,面對這個無所不能的“萬條巧手”,大概也是不能起到作用吧。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非常憤怒。
因為威爾艾米娜想要以力量強迫夏娜服從。
更讓悠二憤怒的是,他本身的存在被這樣子利用了。
悠二在心底中憤怒著。
要向夏娜傳達自己的憤怒。
要向她傳達自己不能原諒這種事情。
(不能原諒,絕對!)
像是跟隨著他的心那樣,他向著正在被處以極刑的夏娜,微微地張開了眼,
“絕對……不干!”
“!”
威爾艾米娜露出了隔著面具也能感到的驚愕。
“不服從我是嗎?”
悠二只用他的嘴角,笑了。
(看吧……這就是夏娜。)
憤怒的少女,從嘴角流出血,咬著牙齒,像野獸一樣說道:
“威爾艾米娜,錯的人是你!”
面具被少女閃耀著,染成了熾紅色。
“我,不可能認同那種事,你應該明白的。”
在血與灰的混雜中,兩只灼眼炯炯地燃燒著。
“我曾經說過吧,亞拉斯特爾。”
直到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亞拉斯特爾,讀出了少女不知為何時立下的誓言。
“無論大家有多愛自己,無論自己有多愛大家,也決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
“——”
威爾艾米娜兩人無言。
這回,相反地,夏娜開始了責問。
“究竟……生了什麼事?”
“……嗚。”
“威爾艾米娜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嗚,嗚嗚……”
“我絕對不會屈服於這樣的威爾艾米娜。”
說完這些話,傷痕累累的少女向傷痕累累的少年問道:
“我們可以一起合力吧,悠二?”
“——”
“不要——”
就在威爾艾米娜對介入自己和少女之間的——悠二的無聲肯定出怒叫的瞬間。
“——啊!”
夏娜用全身噴出的熾紅之火燒盡貫穿自己身體的緞帶。
“——呀!”
因為太近了,威爾艾米娜被那閃耀的火焰光輝嚇了一跳。
當然這種程度的狀況不會對“萬條巧手”造成任何影響。
她再次把突破火焰而來的“炎灼眼的殺手”的攻擊,不花任何功夫地化解,捉住了這應該是少女最後反抗的先機,像先前一樣,把她甩了出去。
把她往地上死死地甩了下去。
看到夏娜那個樣子,威爾艾米娜確信自己已經勝利了。
但是,威爾艾米娜並沒有注意到。
“危險!”
“——啊?”
在她的眼前,頸部被吊著的少年,用她從沒見過的大劍,從正面直直朝自己砍了過來。
那是因為,少女在噴出的火焰被瓦解時,從黑衣中向少年丟出了一把武器。經由少年的“存在之力”,大劍輕易地放出了重擊。
“但是,太幼稚是也!”
威爾艾米娜在斬擊離自己千鈞一的距離,瞬間地用緞帶阻止住了,這次,真的捉住勝利了。
不過這是她的錯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悠二將自己身體內的存在之力注入大劍,怒號著。
那把大劍的名字叫做“吸血鬼——布羅特薩奧格”。是以前來攻擊御崎市的“紅世使徒”——“愛染自”蘇拉特所使用的寶具。
劍名的來由是——通過向劍輸入存在之力,把接觸到的敵人的身體切開——這一特殊能力。遠遠凌駕於一般“紅世使徒”之上的悠二的存在之力的大半注入了的大劍,向威爾艾米娜攻來。
血在空氣中漫舞。
“啊——”
“公主?”
蒂雅瑪特的叫聲一瞬間消失在了遠方,無數的傷痕,失去意識的疼痛,在不知不覺中,全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熱淚噗噗的從臉上滑落。
非常可悲。
為什麼要為了別人而哭成那樣呢?
只是個自以為是的傻瓜,毫無常識的粗線條。
還說什麼,說什麼天下無敵的幸運啊。
偶爾也該為自己著想一下吧。
“……傻瓜。”
說完,威爾艾米娜睜開眼睛。在她眼前的,是一個與之前不同的少女。
一個可愛的,非常可愛的少女。
但是,頭和眼睛跟剛才不同。
不……自己知道為什麼。
是自己改變了她。
“威爾艾米娜!太好了,你沒事!”
少女抱住了她。
從胸前的吊墜傳出了平靜的聲音。
“早說過了會沒事的。”
“可是,因為看起來悠二好像胡亂注入了非常強大的力量嘛!”
“不是我的貨啊(錯啊),因為是第一次所以不知道輕哄啊(輕重嘛)。”
在威爾艾米娜視線的所到之處,有一個正用手捂著自己明明沒有打過他臉的少年。
“……報告病情。”
蒂雅瑪特冷淡地問道。
而威爾艾米娜簡短地加以回答。
“沒什麼大礙……是也。”
“真的嗎?”
為了確認般,少女帶著非常擔心的表情盯著威爾艾米娜的臉仔細看著。
威爾艾米娜看到少女這樣的表情,她覺得十分悲傷。
自己明明教育少女要堅強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動感情是也?”
少女立刻回答:“是因為喜歡。”
這是個謊話。
其實覺得很討厭。
“威爾艾米娜你太任性亂來了……我討厭你。”
這個也是謊話。
少女照實說道:“你覺得……我跟那時相比改變了嗎?”
威爾艾米娜什麼也沒能回答。
“成為了火霧戰士的人是我,一直向往著成為火霧戰士的人也是我。”
“……”
威爾艾米娜想起了。
夏娜在亞拉斯特爾的火焰中歡鬧著的樣子。
在涼風習習的菩提樹下,夏娜跟小白分坐在大樹樹干的兩側的情景。
夏娜趴在自己膝蓋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樣子。
“我呀,只要看到威爾艾米娜弄成這樣子,可是隨時都會哭的哦。”
“……”
因為在做飯中被火燒傷了而哭泣,
因為埋在了施工地中而哭泣,
“雖然我打算成為強大而自豪的火霧戰士,但是我也哭過許多次啊?”
“……”
把珍貴的盤子打碎的時候會哭,在吃酸辣東西的時候會被辣到哭,在書上撒上蜂蜜的時候會哭,落入水溝快要被淹死的時候會哭,修剪東西時切到手的時候會哭,碰到施工中電線的時候,滿懷自信研究的課題出錯誤的時候……
“可是我並沒有變。我一點也沒有變啊。”
“……是的。”
威爾艾米娜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少女緊緊地抱住了她。
威爾艾米娜的恐怖和焦躁感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自作主張是也。”
“猛醒。”
血跡斑斑還沒有恢復過來的威爾艾米娜靠著破碎的陳列架,坐在它的前面,對同樣傷痕累累的兩人說:
“我……不想與菲蕾絲戰斗……”
“那是……?”
“‘彩飄’菲蕾絲和‘永遠的戀人’約翰……是‘約定的兩人’的名字。”
夏娜以驚訝的表情重復威爾艾米娜先前的話。
“不想跟菲蕾絲戰斗?”
“什麼意思?”
對悠二的問話,威爾艾米娜平靜地回答道。
“我先回答你剛才戰斗前的問題是也。”
“機密情報。”
蒂雅瑪特的一句話,使周圍布滿了緊張的氣息。
威爾艾米娜對此並不在意,說道:
“‘壞刃’接受的命令大概是奪取‘零時迷子’是也。”
夏娜有點懷疑地問:
“呃,但你不是說過根本不值得為了那東西與‘約定的兩人’為敵嗎?”
威爾艾米娜注視著悠二說:“你身上至今還存在著強大的‘禁戒’自在法,是有其理由的是也。”
“什麼?”
“菲蕾絲眼看著約翰受到‘壞刃’薩布拉克的重擊就要死掉,於是將約翰封印在‘零時迷子’中,並將他轉移了出去是也。”
“封印……了……那是?”
悠二聽到這予人不祥預感的消息不禁臉色慘白,夏娜也一下子咬緊了嘴唇。
“所謂的轉移,就是將作為這個世界跟‘紅世’之間的‘狹間物體’——紅世寶具,自動填進在這個世界打開的‘紅世’之穴——‘火炬’的一種現象是也。在宿主的火炬消失的瞬間,寶具又會隨機地轉移,進入下一個‘紅世’之穴……菲蕾絲就是利用這種現象在‘零時迷子’被奪走之前保住了它……不,應該說是借此保住了心愛的約翰是也。”
“等,等一下!那麼,那麼,在我體內的是!”
“沒錯……不是‘零時迷子’……而是等待著菲蕾絲敲開自己復活之門的……‘永遠的戀人’約翰本人。”
“怎,怎麼會這樣——”
只見悠二坐著的身體越無力起來。自己的身體裡竟然有某個人在等待覺醒——自己可能只不過是個雞蛋的蛋殼而已——面對著這種打擊,全身都像洩了氣一般無力。
一旁的夏娜用手扶住悠二的肩膀,向威爾艾米娜大聲問道:
“那麼,威爾艾米娜為什麼……沒有為了幫助自己的朋友——那個‘紅世魔王’而抓住悠二呢?而且這幾百年……難道說,你想一直就讓它這樣不被人現地隨機轉移?”
對於少女直沖問題核心而來的質問,威爾艾米娜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答道:
“這就是詛咒是也。”
“惡夢。”
聽見這兩人不吉利的聲音,亞拉斯特爾糾正道:
“要盡量正確地看待事實。”
等待自己的裁決下達的悠二聽見威爾艾米娜的聲音。
“在瀕死的菲蕾絲封印約翰的存在並將它轉移之前的短短一瞬間裡……”
威爾艾米娜把最終的回答用肝腸寸斷般的聲音說了出來:
“……當時只有我看見了是也。‘壞刃’將我們之前從未見過的自在式,注入了‘零時迷子’的循環部,也即是‘永遠的戀人’約翰的構成部位,從而造成了急的變異是也。像腐蝕一般,貪婪而又瘋狂的變化生了……然後……”
“轉移。”
來到了遙遠的日本的御崎市。
來到了變成火炬的阪井悠二體內。
就在與夏娜相遇的數日、或者數秒前。
(……我,到底是什麼?)
悠二無措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在那裡,原本不應該存在的心髒,在裡面重重地跳動著。呼吸變得十分難受。
(……在這裡面,有什麼?)
威爾艾米娜看到了他的煩惱,但只是平淡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在那時‘零時迷子’裡生了什麼,但只要掌管組成部分的自在式生了什麼較大變化的話,不要說他復活了,就連生不可預期的災難也是大有可能是也……”
“存在、變異……”
“菲蕾絲她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至今仍是持續地尋找著‘零時迷子’,她遲早會來的……我不能將這樣的‘零時迷子’交給她……不能讓她因此而絕望是也……”
威爾艾米娜說著,將視線低垂到地板上。
夏娜說道:
“其實你並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
聞言,威爾艾米娜沉默著,那正是無言的肯定。
亞拉斯特爾對這樣的威爾艾米娜重重地定下了罪名:
“原來如此,所謂的不想戰斗,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與那位‘紅世魔王’結下了如此深厚的友誼……你以火霧戰士的使命為名義,想要逃避本應與之對峙的對手,是這樣沒錯吧。”
夏娜靜靜地燃燒著怒火。
“為什麼,你自己是這樣,卻想要從我這裡把悠二奪去……?”
被質問的威爾艾米娜,以堅定的視線看著夏娜。
“我不想被知道,不想被戰友的誓言的體現以及那個男人的愛的結晶品——‘完美的火霧戰士’,知道我因感情而左右自己的行動是也。”
向曾經夢見過、曾經愛過、曾經恨過、曾經原諒過的少女——
“我很害怕被別人知道,我所寄予期望的、作為她的遺產而存在的、他所托付的‘完美的火霧戰士’,因為我一人的錯而改變了。”
威爾艾米娜不想自己帶著自豪送來這個世界上的完美火霧戰士生任何改變。
“我想要將這一切——讓完美的火霧戰士改變的一切要因、元凶、狀況、生活,……恣意地用暴力加以去除。”
威爾艾米娜注視著夏娜,眼淚再度飄零。
困於感情的本性、因任性的理由而怒、想要強制少女行動的丑態,全部被以火霧戰士的使命掩蓋,無論如何也想要一意孤行。這一愚蠢的行為,威爾艾米娜雖然心裡明白,卻無法停止。
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崩潰,失敗了。
但是少女一個人點了點頭,說道:
“我決定了。”
“……什麼?”
夏娜把支撐著悠二的肩膀拉開,用兩手抓住他的肩膀,面對著他。
還因為恐怖而著呆的少年,接受了那灼眼的光輝,就像被人拍了一下一樣,覺醒了過來。
“夏娜……”
“既然不知道悠二體內‘零時迷子’究竟意味著何種危險,就不能讓他隨意轉移,縱之任之。而且,悠二你不是也做好准備了嗎?”
悠二緊緊握住夏娜壓在自己胸前的手。
(的確,雖然有點害怕。)
悠二並沒有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說道:
“明白了。”
夏娜像是看穿了少年的內心一樣,噗哧的笑了一下,看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垂飾。說道:
“亞拉斯特爾,我們不要把悠二破壞掉,讓他留在這裡吧,利用他來收集情報怎麼樣?”
“嗯,就算現在要行動,情報也太過少了。現在我們就用阪井悠二作為誘餌,把真正的敵人引出來吧。”
“叫完人家當道具之後又要當誘餌嗎?……好過分的待遇哦。”
“我只是根據現實的情況叫而已。如果你再努力一點的話,我就叫別的名字吧。”
對悠二充滿期待的夏娜笑了。
悠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開始整理狼狽的自己。
“總之我們保持現狀就可以了。一直想要解開的謎底沒有得到答案。不單是這樣,還知道了有更神秘的人存在著。那個叫菲蕾絲的人也追過來了。還有一些不知道屬於哪邊的家伙……反正都習慣了。”
“怎麼樣?有思想准備了嗎?”
面對著惡作劇般笑著的少女,雖然還在鬧情緒,但是少年將剛才的恐怖感都壓了下去,回答道:
“覺悟了。不是沒得選擇嘛?”
在一旁看著的威爾艾米娜露出一個深深的微笑。
(我的作用……都應該到此結束了吧。)
就在威爾艾米娜這樣想著的時候,少女離開了少年,轉了過來,對著自己。
“威爾艾米娜,我等那個‘紅世魔王’到來之後,就會將全部的事都說出來。然後再決定怎樣做。”
在這句話中,沒有一絲其他多余的事情。
是那麼的堂堂正正地表明了自己前進道路。
“我是自己思考,自己決定,自己行動的。我之所以會這樣,那是因為把我養育成*人的是亞拉斯特爾、小白、和威爾艾米娜。”
亞拉斯特爾再一次開口說道。
“因為那是錯覺。‘萬條巧手’。”
亞拉斯特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感慨說了出來。
“我們並沒有完成‘完美的火霧戰士’,我們只是提供材料,真正完成它的是在這裡的她自己。”
夏娜一邊讓他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結果完全就是如出一轍。因為我們自己過於執著於火霧戰士的使命,就更難注意到了。擁有對一切的強制力的人就只有她了。火霧戰士的使命其實就好像我們的感情一樣,完全沒有約束力的。”
為了把封絕的裡面修復過來,夏娜把食指指向天空。
“她自己選擇了為我們的使命而奉獻生命,並誓要對自己選擇的道路抱著敬意,完成使命。正因為如此,我也要履行契約加以回應。”
從夏娜指尖散出來的熾紅色火粉歸到被破壞了的場所和物體那裡,將這些東西一一修復過來。
“作為對等的擁有著相同志向的人,是值得尊敬的人。”
雖然滿身傷痕,但卻是那麼神威凜凜的屹立著。以一個火霧戰士之勢。
威爾艾米娜就這樣靜靜地,仰視著這個“崇高之人”的身姿。
在亭子裡面長凳上坐著的吉田張開了眼睛。悠二羞澀的笑了一笑。然後對她說了一聲。
“嗨!”
不知為何,悠二身上的衣服變成當地土產長袖開襟短上衣。
“已經結束了嗎?”
“還沒有呢,雖然變得有點復雜,但是應該會順利吧。”
他在微笑著,但是在領子的周圍露出了一塊十分可怕的紅斑,那大概是傷痕吧。好像只要稍微微動一下,身體的某處就會感到劇痛般。
“受傷了嗎……”
為了這個一臉擔心的少女快點精神起來,悠二努力地裝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說道:
“沒關系,就算被修理得稀巴爛得,反正到了今晚零時又會恢復過來的,不用擔心。”
吉田突然感覺到了少年對自己的關心,產生出了一絲喜悅。
“你……你真的沒事?”
“沒事。我已經確認過零時的時候傷勢就會復原的……”
跟在後邊來到的夏娜代悠二答道:
“嗯,比起那個,還是想想要怎麼向父母解釋為何身上的衣服會破破爛爛這件事來得重要。”
夏娜身上穿的也是當地的土產——針織筒形布做成的衣服此時的她看起來並不像是受傷,只是衣服已經被燒得破破爛爛。
(沒錯。)
吉田想到這裡,忽然覺得很傷心。
悠二說道:
“威爾艾米娜好像感受到我跟夏娜吵架,但是她似乎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到我身上了。她好像把這件事情也告訴我的父親,所以現在我父親才趕過來的……”
吉田冷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剛剛脫離死亡線的少年,似乎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她突然站了起來,緊緊握住少年的手。
“真的沒事吧。”
“啊?”
看到吉田的舉動,夏娜也嚇了一跳,但隨即她也賭氣地緊緊抓住悠二的另一只手。
“啊?痛痛……!夏娜,你太用力了!”
“吉田一美不也抓著你的手嗎?干嘛就說我?”
“但是我並沒有像你這麼用力地拉住他……”
她們兩個還是和往常一樣,又圍繞著悠二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但是,今天的吉田卻感覺和往常有點不同。她的心中突然有種傷感,這種傷感是緣於和眼前這兩個人的這種“非人的存在”的距離感。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願意放心。
“痛?啊啊,吉田同學,連你也……!”
“你不也很用力嗎?”
“那是因為你先這麼做,所以我才跟著做的!”
我絕對不會放手的,吉田下定了決心。
聽到他們三個的談話聲,坐在凳子上邊的布制獅子玩偶強忍住笑意。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純白色連衣裙的身影——威爾艾米娜正悄悄走近。
“……”
來到了長凳的前面,凝視了獅子的臉數秒,靜靜地坐到了旁邊。
獅子沒有看別的地方。一直以這個姿勢,等待對方的問。
互相沒有對看,遠遠地看著長凳的前面歡呼聲和音樂聲鼎沸的情景。
“……”
又遲疑了數秒後,威爾艾米娜開口說話了:
“我想問你一點事情。”
獅子深沉地回答道:
“可以,和煩惱的人談話是我的工作。”
對於誰來說都是異常喧鬧的第二天早上。
完成了晨練的悠二,趁夏娜和昨天一樣洗澡的時候,在自己房間裡和亞拉斯特爾交談著。
主要內容為“吸血鬼——布羅特薩奧格”的操作,寶具的使用方法,以及“存在之力”的調節,戰斗中的行動等等。
夏娜昨天晚上鍛煉時好像也說過同樣的事。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說這個?)
在交談的最後,亞拉斯特爾像是特別補充地說道:
“關於昨天的那件事,我要重新向你致謝,阪井悠二。”
被出其不意的這樣說,悠二了呆。
“怎麼了,為什麼不作聲。”
“啊,亞拉斯特爾向我道謝這種事感覺好像很惡心——啊,對了,我想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哈哈,哈……”
噗的一聲,地上放著的“克庫特斯”笑了。
正坐在地上的悠二,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被笑是經常有的事,所以悠二沒有介意)。
“但是,為什麼特意選在這個時候呢?平時和夏娜一起的時候也可以道謝啊。”
“夏娜一起的時候,如果我表現出對你的認同,就會讓那孩子有疏忽大意和過於樂觀的想法了。”
“也就是說,現在你告訴我就表示你認為我不會說漏嘴,你已經信任了我吧……可是……”
“紅世”的魔神對悠二可笑的照顧感到過意不去。
“什麼?”
“你這樣子,還真像個嚴厲的父親呢。”
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又再問了一遍。
“你這樣說,就好像我除了這方面以外,就很冷酷了?”
“錯覺,那是錯覺。話又說回來,昨天真的很危險啊,不管是為了夏娜也好,為了威爾艾米娜也好,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真是太好了。”
悠二笑著把話說回了主題。
可是,亞拉斯特爾卻保持著沉默。
“……”
“怎麼不說話了?”悠二奇道。
“……阪井悠二,今後,你那種程度的覺悟是不夠的。”
“今後,不僅夏娜必須作為火霧戰士戰斗。作為身負‘零時迷子’的‘密斯提斯’的你來說,也必須好好的考慮一下,你老是被動地行動是不夠的。”
出其不意地說起這麼深奧的話題,悠二變得不知所措。
“……不夠嗎?”
“是的,不夠。”
悠二本身還以為自己已經竭盡所能為夏娜她努力了呢。
亞拉斯特爾所說的意思是——今後,自己必須主動與更可怕的自身內的東西對抗。現在自己所面臨的情況,已經不是“和夏娜一起戰斗的局外人”,而是自己必須主動地與“隱藏在自身內部的東西作戰”——
(……啊?)
對此,悠二感覺到難以言喻的微妙矛盾感。
(我這個“密斯提斯”,作為問題的當事人,加大參與力度,幫助夏娜……)
悠二在腦中驗證著這個想法。
(要幫助夏娜,那麼,要以夏娜為中心考慮,那……對了。)
悠二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
做得不夠的原來是自己。
並不是以夏娜為中心,尋找自己要做的事。
而是應該把自己放在中心,去找和夏娜的交點。
(那就是我應該做的事了。)
悠二這樣想著,自然地將回答脫口而出。
只有一句話。
“我會拼命守護夏娜的。”
亞拉斯特爾聽了這不自量力的話不由得呆住了。
就連說話人的悠二本身,經過反復思量,也覺得自己太過沒有自知之明,自己真是不自量力。
兩人一聲不吭了好一陣子。
“……呵,呵。”
“……哈,哈,哈”
然後兩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什麼,那就是你的覺悟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別、別笑啊,我可是很認真地想出來的,哈哈哈,不過我會拼命的,哈哈哈。”
兩人大肆地笑啊,笑啊,笑到快要跌倒了。
兩人一直在笑,直到夏娜回到屋子露出奇怪的表情。
昨天的騷動後——
放心地把孩子們交給看上去已經沒事了的威爾艾米娜後,貫太郎和千草,一起去預約好的站前酒店的高層酒吧通宵喝酒。
正在夏娜得意地向悠二展示她的傑作——不明的黑焦物事(大概是早餐)的時候,他們才光明正大地早歸。
然後,貫太郎突然地告知夏娜自己即將離開——
“啊,你要走了啊!?”
夏娜吃了一驚說道。
“其實我這次回來並不是因為休假,我只是借口說因為擔心家人所以硬是拿了假回來,我不能辜負上司的信任啊。”
千草也用深有體會的語氣,帶著酒臭笑瞇瞇地說道: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夏娜啊,他這家伙就是不肯讓我牢牢抓在手心裡。”
而夏娜則對他們語無倫次的幸福感到很不可思議。
不久,時間已將近上午,貫太郎在那件灰色恤衫上披上外套,走到自家的門口。
在門前送他離去的有千草,悠二還有夏娜,然後是突然叫來的威爾艾米娜和吉田。
眾人各自說著道別的話,最後,悠二走向前道。
“這個,給你……”
悠二向貫太郎遞出一個類似西服包裝袋的物事。
“謝謝,我老是匆匆忙忙的。真過意不去,昨天你的約會資金應該不怎麼充足吧。”
接過禮物的貫太郎由衷感到內疚。
悠二對這樣的父親只能報以苦笑。
“那你就跟老媽說給我加零用錢嘛。”
“哎呀,真不湊巧,預算是你母親的事。你自己去跟她商量吧。”
貫太郎輕輕地接受後,在胸前輕輕地把禮物打開。
“感覺怎樣,千草?”
裡面的東西原來是一條雅致的深藍色領帶。
千草透過塑料包裝袋看到禮物的樣子,點頭回答道。
“呵,不錯哦。”
貫太郎也點點頭,把領帶收到大衣裡。
“那麼——”
像是出信號一樣,貫太郎說道。
“這次的回鄉相當刺激啊。”
貫太郎對著妻子和另外三個女性笑笑,稍微地彎下了腰。
“這不懂事的孩子,就請你們嚴加管教吧。”
“好的,就放心交給我吧。”
“什,什麼。”
“是的,我會盡力地嚴格對待他的。”
“老爸你真是有夠羅唆耶。”兒子抱怨著笑道。
“請慢走。”
向最愛的妻子綻開燦爛的笑容,阪井貫太郎出了。
“那我走了。”
在某處的上空徘徊著的“星黎殿”中樞部。
在一個煞風景的寬敞半球形空間中,響起了動聽優美的女性聲音。
“唔,連大名鼎鼎的“探耽求究”也感到棘手嗎……”
在正中央的呈錛形往下延伸的樓梯底部,有一個巨大的爐灶。站在爐灶前的人,是一個身穿掛滿飾品的緊身禮服,右眼戴著眼罩的三眼妙齡美女。
她是世界上最大級別的“紅世使徒”集團【化妝舞會】的干部。“三柱臣”的其中一柱,參謀——“逆理之裁者”貝露佩歐露。
“雖然那東西事關重大,自然還是盡量慎重處理為好,但不管怎樣,三個月也太長了。”
在她的右後方彎著腰的那個惡魔外形的男人,保持著臉朝下的姿勢回答道:
“啊,那、那個……他其實是說‘最少也要三個月’……”
“什麼?”
女性的低吟聲似乎比巨人的咆哮更具有威脅性,那男人不禁蜷縮起身子,辯解道:“據據據、據、據他所說,先並不是從起動方法入手,而是先從自在式整體的構造解析,以及新現事項的研究開始著手,所以……”
從那見者生憐的樣子看來,完全想象不出他居然是獨自擔任“化裝舞會”的移動要塞“星黎殿”守衛工作的“紅世魔王”——“嵐蹄”費可魯。
“不過勘塔特·多米諾說他在大御巫的協助下,正試著催促‘探耽求究’大人進行啟動部分的構造研究。”
轉過身去的貝露佩歐露,稍微抬起臉來慨歎道:
“唔……算了吧,不管怎麼說,在御命動之前,也有很多必須要落實的准備工作。在這段時間裡,就干脆讓將軍處理那些殺害同胞的家伙們的耳目和移動工具好了。那樣的話,從結果上來看,就等於讓御命能更順利展開工作鋪墊了。”
“是。現在正好斯托拉斯也回來匯報戰況了。那麼我馬上就向將軍閣下轉達您的意向吧。”
以“哼”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回應後,貝露佩歐露眺望著眼前的大灶“格新諾姆”。
上面堆滿了烏黑的灰,以其傾斜面描繪著一副世界地圖。她的視線先固定在位於東方邊緣的弧狀列島日本,然後又轉向位於其反面的歐洲。
“沒辦法,這個世界果然是不能事事如意呢……”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手指托在光滑的臉頰上嘲笑著。
像是忍不住笑意似的,她的薄唇兩端微翹,嘲笑道:
“……不能事事如意,果然是,不能事事如意……呵、呵呵、呵呵呵……”
像是很困惑,但是,卻也像正因此而嘲笑。
每一天,都會有人相遇,也會有人離別。
對下一次感到期待和惶恐,又再次相遇。
世界,把那個時刻隱藏在未來的彼岸,不斷向前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