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眼的夏娜 第7卷 第二章 那一天 (下)
    聽到突然插進來的這個問題,緒方困惑了。

    「為,為什麼要說那個…」

    雖然她打算脾氣,但卻被一個絕不容許拒絕的回答的強烈視線阻止了。

    她重新思考了一遍,然後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應該,…沒有過。」

    面對已經做好了被嘲弄的準備,呆站在櫃檯裡的少女,托著腮的瑪瓊琳卻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在看清楚她戀愛的程度有多深之後,再向她開偶道:

    「那麼,你應該不知道吧。」

    這並不是嘲弄,而是向她確認。

    「我告訴你吧,被人愛上,是一種非常可怕的事。」

    「足以使人釋放出平常人無法想像的力量,真摯的力量…足以將所有的這些力量毫無保留地用盡的,令人全身一震的愉悅之情…與溫暖安詳表裡一體的,走鋼絲般的緊張感…所謂的戀愛,就是要讓對方感覺到這些東西。」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瑪瓊琳不是只針對一個人說,而是對著兩個人說了。

    少女們被蘊涵在美女話語中的對過去日子的回憶和實感所壓倒,並繼續聽下去。

    瑪瓊琳露出一個美麗的寂寞笑容。

    「不過,作為『女人』的我雖然感到很可惜,但作為『我自己』的我卻感到慶幸呢。」

    可是她的笑容…

    「那兩個人從來沒有讓我感受到那份感覺,一次也沒有。他們兩個,根本沒有愛上過我。也沒有對我的愛。」

    對如今不在場的兩人作出的是…

    「那兩個傢伙的延伸,太過天真無邪了。這跟戀和愛的方向都不同。那是很單純的憧憬之色。那兩個傢伙,只是把自己的夢想重合在他人身上,並對那種強大感到喜悅的小孩子罷了。」

    可以說是殘酷而嚴厲的審判了。

    「……」

    「……」

    這是會讓人對少年們產生同情的殘酷。

    而且,是很使人對少年們產生憐憫之心的嚴厲。

    兩個少女,對面前這位女性的身姿,產生強烈的尊敬之心。

    這位完美的女性,在少女們面前傾斜起酒瓶,往杯子裡倒滿無色透明的酒。

    然後喝了下去,在那之前,她停住了酒杯隨口說道:

    「當然,以他們兩個來說的話,在憧憬之中大概也包含著大量『男人對女人最直接的東西』。看來你有點不太夠呢。」

    她一邊用目視比較了一下她和吉田,一邊補充說:

    「要是想拿下榮太的話,至少要和那個尺寸才行嗎。」

    察覺到她指的是什麼方面之後,緒方用兩手環抱在胸前道:

    「這,這個不用你多管閒事!」

    雖然她臉紅耳赤地反駁,但她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的抵抗感。

    「咦?…啊…」

    吉田遲了一瞬間才感覺到,身子縮得更小了。

    把如此的少女們當作下酒菜,瑪瓊琳又喝了一杯。」咚」的一聲把空的酒杯放下後,又露出了跟剛才一模一樣的笑容。

    「不過呢,我目前暫時也要留在這裡,在這段時間裡,也會姑且陪他們做做孩子夢的。既然讓他們有了這個夢,也要負回一點責任的嘛。」

    (嘻嘻嘻!這可真讓人吃驚啊!我厚道的仁者瑪瓊琳~嗚噢!?)

    把腳邊的格利摩爾一腳踢開之後,瑪瓊琳倒了一杯酒。像是順便似的,對隔著櫃檯凝視著自己的少女,頭也不抬地說道:

    「要追逐我的夢想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所以他們以後將會很苦惱。所以呢,只是榮太也好,你就盡量跟他培養好感情,支持一下他吧。因為我最怕那些麻煩事了。」

    緒方花了一秒鐘理解了她這句話,雙手按著櫃檯,望前傾斜的著身子斷言道:

    「好的!我跟他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瑪瓊琳「呵呵呵」的愉快聲音笑了起來。然後拿起酒杯,將其舉到視線的高度。玻璃杯上映照出來的,就是在她身旁對這種局面感到安心的少女被拉長的身影。

    「你也是,要是再對別人客氣的話,就會被搶走意中人的哦。這些一般來說都是先下手為強,手段厲害的人就取勝的哦。」

    看來她全都看穿了。

    看著緒方也點頭同意,吉田的臉上馬上也染成一片緋紅。

    她把來自良心的猶豫說了出來:

    「客氣嗎…」

    她回想起自己看到的東西。

    人的生死和世界的真偽…由於看到的事物過於巨大而沒有實感,可是對現實中生的時產生的恐懼卻滲透全身。看到更廣闊更巨大的事物時產生驚歎,卻又對看到那些事物的自己感到矛盾…這些感情交織在一起。變成焦慮和自卑的感情。總會不自覺地想,比思念更進一步的行為是否被允許。如果戀愛的對像是屬於那另一邊的存在,就更是如此了。

    她把內心的想法,率直地說了出來:

    「可是,我已經知道了,那樣做,也真的沒有關係的嗎?」

    瑪瓊琳輕鬆地回答了這個深刻的問題:

    「沒問題的,世界也不會因為這個而滅亡。你是真的喜歡吧?」

    「……」

    三天前被告知的回答重新浮現在腦海裡。

    (…「關鍵是現在喜不喜歡,僅次而已。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東西。」…)

    吉田現在明白到,自己已經從一個跟告訴自己這句話的阪井悠二的母親,千草處於完全相反立場的人口裡,獲得了同樣的答案。

    雖然獲得了答案,但真正實踐的人是自己。

    她一邊想,一邊點頭道:

    「是的。」

    這個連身為旁觀者的緒方也能感受到其真摯氣氛的對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啊,原來在這裡啊。」

    夏娜從打開的大門口往裡面看去。

    「其他的人在找你們,快點回去吧。」

    吉田慌忙站起來道:

    「對,對不起。因為遇到了很多事情」

    如今的她,抱有一種巨大的內疚感。這並不只是針對夏娜所說的事,最大的原因是,不管是卡姆辛,千草,還是瑪瓊琳,感覺上似乎總是自己得到幫助…她是這樣想的。雖然沒有偉大到想要公平競爭的地步,但一想到自己被優待,她就會有一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緒方也和勉強地擠出了笑容道:

    「啊哈哈,嗯,的確,遇到了很多事情。」

    「……」

    夏娜以嚴峻的視線,逐個掃視著無形中散著共犯氣息的三人。為了掩飾而強作笑容的緒方,一臉抱歉的吉田,還有臉向另一個方向故意吹著口哨的瑪瓊琳。

    「她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事?」

    可是眼神裡沒有追問的意味。看來,她只是想確認瑪瓊琳有沒有對緒方說一些有關紅世的事。

    吉田一邊對稍微按心的自己感到羞愧,一邊正直地回答道:

    「嗯,並沒有說那些事。」

    在這期間,夏娜還從門口邊盯著瑪瓊琳。她大態度總讓人感覺到什麼古怪。

    可是,被盯著看的美女,卻似乎打算裝不知道裝到底,悠閒地往酒杯裡倒著酒。順便還向她們甩了甩手,催促房間裡的少女們離開。

    「好啦好啦,話也說完了,可怕的小不點也來了,那就快點回去吧。小姐們。」

    緒方向著這位自己遙不可及的美女,懷著敬意,爽快地彎了腰行了個禮,道:

    「是的,那麼我們先走了。」

    吉田也從座位上站起來,深深的向瑪瓊琳低下了頭,道:

    「我也…真的,很感謝你。我會努力的。」

    夏娜用懷疑的目光替掃視著離開的人和留下的人。而緒方則從背後推著她說道:

    「那麼,我們回去吧。」

    三人就這樣走出了酒吧。

    吉田也為了掩飾而向夏娜說道:

    「我去廚房把蛋糕和果汁拿來吧。」

    「?……嗯。」

    酒吧的門關上後,室內就恢復了短暫的靜寂。

    在暗淡的照明光中,瑪瓊琳把視線往櫃檯面上挪去。

    酒瓶和酒杯,都被原封不動地留在那裡。

    一想起逞強的少女把那些東西擺出來的樣子,就不由得笑了出來。

    從笑容中感覺到搭檔失去了飲酒時的對象的寂寞…

    「嘻嘻,對女孩就這麼爽直地給出建議呀。被那兩位知道肯定會氣得咬牙切齒哩,我殘酷的師傅瑪瓊琳·朵?」

    從腳邊的格利摩爾傳出馬可西亞斯的嘲弄般的聲音。

    這次瑪瓊琳沒有一腳踢開,而是用手指玩弄著然後輕輕地笑道:

    「那當然了。女孩子跟越挫越勇的男孩子不同,無論是身和心都必須小心培育,不然就會馬上枯萎的呀。」

    「哈哈哈,果然很清楚嘛。」

    「嗯。當然很清楚。」

    說完,瑪瓊琳一腳把格利摩爾踢開。

    從複習會回來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已經接近零時的阪井家。

    跟悠二房間相連的狹窄陽台上,悠二和夏娜並排在太窗的窗框上。

    這是他們每天必做的夜間鍛煉。雖然平時是在屋頂上設置封絕後再進行的,但今天因為沒有特別的課題,所以就躲在這樣的地方坐著。

    剛準備開始鍛煉的時候,悠二忽然出了類似於歎息的聲音。

    「…為什麼,什麼事都沒有呢。」

    「你是指什麼。」

    從夏娜胸前的吊墜克庫特斯傳出了亞拉斯特爾的回應。

    悠二隻用了一句話回答:

    「就是今天一天的事。」

    修長得出意料的雙腿惰性地伸展在陽台的地板上,兩手放在身後作為支撐的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穿著運動裝。

    「?」

    在悠二身邊抱膝而坐,歪著腦袋的夏娜,身上穿著剛回平井家換上的尺寸稍大的睡衣。

    兩人也是跟往常一樣的打扮。

    「如果你真的有意向人傾訴的話,就說的明白點。」

    亞拉斯特爾責備了他的回答不清不楚。

    悠二搔了搔頭,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了,三天前,那一天在屋頂上跟大家碰面的時候,我是密斯提斯的事被他們知道…我當時就很擔心,以後的日子,可能會因此而向壞的方向改變。也可以說,我很害怕。昨天早上,跟佐籐和田中,還有吉田同學…」

    悠二很順口地說出了那個名字。也看不出有絲豪的抵抗感。

    這件事,就僅僅是這件事,夏娜就感覺到胸口湧過一真劇痛。

    (我明明在這裡啊。)

    與悠二的一切,都會使自己的心生動搖。就像那次戰鬥中一樣,既害怕,又討厭。

    「…見面的時候,我也很擔心過會生那樣的事。但是,大家的反應都很普通,以一如既往的態度對待我。我雖然很高興…但內心某處,卻變得很奇怪。這真是的我曾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去承受的,卻因為那些失去的東西而產生的痛苦嗎?」

    「……」

    亞拉斯特爾沒有回答,繼續讓他說下去。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那一次的目的是為卡姆辛送行…那麼在那個地方的我們,仍然是身在夏娜被他們這邊的世界,這樣理解的話,也可以說的通。

    (夏娜她們…這邊?)

    少女對她這種說法產生了某種不自然感。

    「可是,還是這樣…今天一天,在這樣真真正在正屬於我的日常生活的時間裡,也無風無浪,平平常常地度過了。到學校去,跟同學們見面,聽老師講課,午休跟池混在一起,吃著吉田同學做的便當。互相開玩笑,加上緒方同學一起開複習會…在這個過程中,大家都跟平常一樣。跟一直以來沒有任何改變。完全一樣。」

    (…悠二他…)

    悠二他,好像把他自己放在跟我不同的立場上說話似的。

    夏娜對他這樣的想法,感到非常不服氣。

    「當然,我也並不是希望被人家欺負。我也希望能跟平常一樣,但我實在不感相信,竟然會像理所當然的出現在我眼前。我還以為感到某種寒意,或者開始被疏遠的。我也做好了那樣的準備,將這樣的對待當作是理所當然的了。可是…」

    「悠二你…」

    「咦?」

    突然被插了一句嘴,悠二把視線轉往自己身旁。

    抱膝而坐的夏娜,臉向著正前方。緊緊地抿著唇。即使不是悠二,也可以察覺到,在她嘴唇上浮現出來的痛苦。

    「怎,怎麼了?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

    悠二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味地道歉。

    夏娜搖了搖頭。黑在風中飄舞,在夜色中反射出亮光。因為回家前在阪井家洗了澡,那種洗露的香味輕輕的擦過了鼻孔。

    悠二不由得陶醉於眼前少女的身影。

    但是,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火霧戰士。

    當飄舞的秀突然沉靜下來的時候,剛才的表情已經一掃而空了。一個平靜的聲音,回答了悠二的疑問和困惑。她的臉,依然是向著正前方。

    「所謂的日常,並不會因為知道了事實,就輕易地被破壞掉。一直以為來你,都在證實著這一點。現在也沒有任何人困擾,僅此而已。」

    夏娜平時對悠二用慣的第二人稱,這時候聽起來顯得格外冷酷無情。

    亞拉斯特爾雖然聽到,但也由得她繼續說下去。

    「佐籐啟作,田中榮太,吉田一美,他們就算知道了你並不是人類,也沒有任何對這個事實採取任何措施的能力。」

    有這個能力的就只有自己。

    這個優越感,使夏娜的獨佔欲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不像火霧戰士和使徒那樣,既沒有左右你存在的能力,也沒有利用零使迷子的力量。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對一直以來他們沒有任何不合適的地方,就會憑著惰性而生活下去。」

    「惰性…」

    現在作為人類的自己的生活,跟人之間的關聯,因為這些完全沒有改變而自以為抓住了的希望,卻被過於無情的話語所否定,悠二的臉也變得極為蒼白。

    夏娜儘管感覺到他的變化,但也只是用手抱緊了雙膝,繼續說道:

    「不過總有一天…」

    她沒有停口。

    「……」

    亞拉斯特爾正想說一句類似忠告的話時…

    「他們中的某些人…」

    她卻以自己的聲音將其蓋過,繼續自己的話。

    「不久,你就會感覺到一點點的不和諧感。你因為一直跟我們在一起,而將生於人類成長有所不同的變化。真正的阪井悠二就是這樣的存在嗎…你到時候就會抱有這麼一種想法。那個,將會把你一直以來的生活,以及他們態度一一削掉。」

    這將會讓悠二傷心,現在也已經在傷心了。

    可是,她還是用顫抖的雙肩,繼續說道:

    「感覺到寒意和被疏遠這些事,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出現,然後慢慢增大的那種形式生的。開始那段時間,就正如你今天所感受到的,跟一樣的日常,一樣的風景,一樣的朋友。而寒意和疏遠,將不斷地將這些事物一點一點地削弱…這就是,你以後的生活。」

    作為自己,作為一個火霧戰士的自己,就只能夠這樣子把這個世界的真實說出來,不能像吉田那樣,憑著感覺來說話。

    因為這才是自己,一個作為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的自己。

    悠二比任何人都更瞭解這一點。

    當我失去了這個自我的時候,他甚至會為自己生氣。

    所以,就更應該堅定自己的這個存在

    作為一個強大而自豪的火霧戰士的存在。

    「悠二。」

    來這裡之點從來沒感覺到過的自己,那個「並非作為火霧戰士存在的自己」的渴望,差點就要化成聲音了,她拚命地將其隱藏起來,對最近洞察力變得更敏捷的悠二說道:

    「你,是在我身邊的存在。」

    「……」

    就在身旁,卻不能與其正面相對的少年,先是稍作沉默,然後自言自語道:

    「……看來我又沒有吸取教訓,還想寄希望於曾經是人類的自己呢。」

    夏娜仍然望著前方。

    悠二也沒有看身旁的夏娜,向著前方說道:

    「對不起,夏娜,亞拉斯特爾。不久前我才誓『一起努力到出的那一天『……卻因為吉田同學…」

    悠二停頓了一下,打算先選擇適當的語句來說。這並不是該對火霧戰士說的話。

    (我不能讓夏娜聽到這樣的話。)

    看到少年猶豫不決的態度,夏娜感到一絲的生氣和無奈,更湧起了一股巨大的焦躁感。

    (傻瓜…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正因為互相都希望那樣,他還是對詞語進行了選擇。

    「…說出了『類似挽留我那樣的令人高興的事』。再次讓我有了不切實際的夢想。」

    身為密斯提斯的少年,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正是夢想中的畫面。

    「一直留在這個城市,跟夏娜每天早晚進行鍛煉,媽媽和亞拉斯特爾時不時通通電話,讓池教我學習和功課,跟佐籐和田中談一些有趣的話題,中午吃吉田同學做的便當,跟緒方同學和其他同學上課,一起玩,在街上買東西邊走邊吃,還有看電影,或者只是在一起走路也好,那樣的『夢想』。」

    夢想與夢想,在這兩個詞之間閃過的東西,隨著話語的終結而消失。隔了一段用以依依惜別這個夢想的空白後,悠二親口說出了夏娜和亞拉斯特爾絕對不會代自己說的宣言:

    「其實明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呀。」

    夏娜只是嚴肅地點了點頭。

    她在一旁聽著他的夢想,體會到其重量和重要性。

    但即使如此,夏娜還是點了點頭。

    如同要懲罰悠二般,夏娜噘起嘴道:

    「你這個騙子。」

    「唔。」

    亞拉斯特爾也像是同意般嘟噥了一聲。

    而悠二對此只能作出一絲夾帶心酸的苦笑。

    夏娜突然迅抓起了悠二的手。

    「哇?」

    之前兩人都有所顧忌而只敢將指尖相連,而現在,夏娜將力量注入她那溫暖柔軟的小手,緊緊地將悠二的手握住。

    「開始鍛煉吧,先你得試著學習習慣存在之力,向體外展開。」

    感覺著夏娜手上的溫暖,騙子悠二再次堅定地回答道:

    「嗯。」

    斷章將軍之攻伐

    在感覺不到一絲空氣流動的重疊濃霧之中,一艘大型客船停靠在碼頭上。在那像黑色絕壁般聳立的船體上,有著久經風雨波浪拍打的痕跡。船雖然很大,但上面卻沒有多少人。只有一個被立於碼頭上的稀疏街燈,隱隱約約映照為位於濃霧深處的一個人影。

    這時候,在尖尖船頭的甲板上靠近港邊一側的欄杆附近,出現了一個微弱的亮光。

    那是濁紫色的詭異火焰。

    那上下輕微搖晃的火焰,原來是來自黑影嘴上的煙草。

    「將軍。」

    唰的一聲,從吸著煙的男人上口,落下一個身影。

    那是一隻看上去既像大鳥又像人的怪物。

    那只面向吸煙男人敬畏地單膝跪地的怪物,身上沒有類似人類的頭,胸部閒得極為突出,身體雖然是人類的形狀,然而全身卻為野獸的體毛所覆蓋。

    這個就其所外表說可稱作鳥人的怪物,在胸口處現出了眼球和裂開的嘴巴。它以男人的聲音說道:

    「包圍網已經完成。而且對方目前還沒察覺到自身已被包圍。」

    聽了男聲的無頭鳥人的報告後,被稱作為將軍的吸煙男人以混雜著一絲嘲諷的苦笑作答: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被派去包圍的部隊有一大半是自在師嘛。如果這樣也被現,貝露佩歐魯那老太婆千年以來所主張的『作為組織的強大力量』不就成了大笑話?」

    現在雖然是半夜,將軍卻仍戴著墨鏡。在那墨鏡的深處,眼眸中的嘲笑意味清晰可辯。他身材高挑,身穿深黑色西服,白金色的頭被梳成大背頭。全身散出身旁的鳥人之輩所無法比擬的異常強大的存在感。」

    那位將軍簡短地詢問道:

    「多雷爾之團的外界宿嗎…我們讓他們逃掉過幾次了?」

    「除了雜兵以外,在這兩百多年來,已經讓他們逃掉了五次了。」

    鳥人如同要低下並不存在的頭部一般,將身體前屈。

    「守金庫的和帶路的都沒有處理掉嗎。原來如此,怪不得歐洲的火霧戰士安然無恙呢。」

    「這真是讓人汗顏…實在沒有辯解的餘地。」

    「算啦,多虧你們這些傢伙沒能力擺平這些麻煩事,像我這樣的傢伙才能夠在組織裡立足。如果要我為了那些不需要保護的人奉獻自己,那就算是我『千變』修德南有多大的能耐也只能閒著沒事幹了。」

    因為不明白將軍的話意,鳥人沉沒不語,將身體彎得更低了。

    「那麼,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噗」的一聲,把叼在口中的煙吐到海裡後,「化裝舞會」三柱臣的其中一柱…將軍「千變」修德南,將右臂大大地往旁邊一伸。

    突然,從他的手掌裡張開了一個露出獠牙的大口,從口裡滑出一個色澤暗淡的物體…以其長度來說絕不可能藏在手掌裡的物體。在這棒狀物體的末端露出的同時,修德南便馬上將其抓起,然後大力一揮,換手握住,「匡啷」一聲,將棒狀物的一端重重地擊在木甲板上,連鋪在下面的鐵板都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凹陷。

    「噢。」

    鳥人不禁出感歎之聲,抬頭望著那件物體。那是一把長度比身材高大的修德南還要高出兩倍的鋼槍,不僅徑口粗,而且有著大而長的刃部。

    「這就是寶具『神鐵如意』…!!」

    「你是第一次見人用這個嗎?這個東西很不賴哦。」

    不知何時,修德南的臉上充滿了殘暴的笑意。握著鋼槍『神鐵如意』的手臂,也開始充溢出濁紫色的火焰。

    「是。是!那麼,我馬上出全員進攻的信…-。」

    「不需要。」

    修德南不由分說地打斷鳥人的話。

    「你給我乖乖地待在這裡看吧,其他的傢伙也是。」

    「可,可是…」

    修德南不耐其煩的說:

    「之所以讓你們包圍敵人,只是為了讓你們給我收拾殘局,幹掉從我手裡逃脫的漏網之魚而已。我既不想讓你們妨礙我執行久違的御命,也不喜歡白白讓士兵送死。而且神鐵如意一使將開來,是無法手下留情的。」

    將軍的輪廓開始搖晃,慢慢生變形。

    鳥人戰戰兢兢地抬頭看了一下將軍的樣子,然後又再次伏下。

    「是,那麼請您盡情地施展吧!」

    「嘿嘿,你們的說話方式有點老土了,有空就看看電視學學新東西吧。」

    修德南獠牙畢露地笑道。他那搖晃的輪廓,從背後伸展開巨大的蝙蝠翼。在振翅數回激盪起烈風後,修德南踏出以其外表無法想像的沉重一步,從船上展翅飛落。

    在下落的途中,他先是滑翔了一段距離,然後就如同巨大蝙蝠般飛翔了起來。

    在濃霧的風中,持槍飛翔的男人,其輪廓開始生變化…上半身像四肢異常粗壯的老虎,並且長出叢毛和獸角,而膝蓋以下的部位變成老鷹的利爪,並且身後還長出蝙蝠翼和蛇尾。

    簡直就如古文獻裡面所記載的惡魔形象一般。

    「哦…唔?」

    目送將軍離去的鳥人,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雖然修德南的身軀已經巨大化為原來的三倍,可是看起來手中的槍跟身體的比例卻沒有因此而生變化。

    「難道…」

    鳥人再度凝目向霧中深處的修德南看去,似乎並沒有看花眼。

    鋼槍神鐵如意,會配合使用者身體的變化而相應生體積上的變化。

    無愧於『千變』修德南最常用的寶具,這正是神鐵如意名副其實的特異功能。

    修德南手執鋼槍,在碼頭上林立在倉庫狹縫裡猛穿行。映入視野中的倉庫群構成的風景正義高向身後倒退。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由黯紅色的磚塊砌成的古舊建築。在其入口的兩側掛有類似燈籠的照明用具。在吊著的那塊簡陋招牌上,可以看到這地方作為一個酒館的名稱。而實際上這裡是盤居此地的火霧戰士進行情報交流,以及支援補給的秘密基地…外界宿。

    這個外界宿由一個名為多雷爾的火霧戰士主辦,主要宗旨為向火霧戰士們提供情報,快作戰部署,資金調動管理等方面的支援。其對於在歐洲的紅世使徒來說,是有如眼中釘肉中刺般的存在。

    (作為作戰的步驟,先要向火霧戰士們問出我方被討伐的使徒下落…嗎…)

    燃燒著濁紫色火焰的猛虎形象的修德南,想起了貝露佩歐魯所制定的組織規範。

    當然修德南個人來說,本來也希望知悉作為搜索列兵來說非常能幹的年輕使徒琉眼的生死下落,不過…

    (不,還是算了。)

    修德南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能半途而廢。既然一開始就打算斬草除根,就必須專注這個行動,沒必要做其他多餘的事情。

    這樣想著的修德南,突然感覺到某種動靜。

    (現了吧。)

    大概是有幾個火霧戰士想要乘著自己衝入屋內的時機動攻勢吧,修德南感覺到有力量在不斷凝聚。雖然對方的力量參差不齊,有強有弱,不過如果跟他們正面交鋒的話,也是一股相當麻煩不可小看的力量。

    然而,修德南對此不屑一顧地從虎嘴上露出獠牙嘲笑。

    他開始在體內凝聚強大的存在之力。

    突然…

    修德南迅降低飛翔高,在正面面對酒館的馬路上著地。鋪設在地上的石板路因此不斷化為無數火粉飛散,最後形成一條深陷的渠溝。以此停下身子的修德南,借此反作用力…

    「唔噢噢噢噢噢…!」

    一邊出怒濤般的咆哮,一邊將剛才置身於身後蓄勁待的鋼槍神鐵如意刺出。

    他以接近巨大化極限的手臂。

    以及隨之相應生巨大化,纏繞著濁紫色火焰的鋼槍。

    僅僅是一擊,便把整個外界宿弄穿一個大洞。

    那座用紅磚建成的古舊建築,出於槍的巨大力量和火焰所造成的壓力而開始膨脹爆炸。與身在其中的少數事務性雜務性工作人員一起化為灰燼。

    「!」

    修德南察覺到在混亂之中逃出的人影,於是瞬間將手臂和鋼槍縮小,重新展開雙翼飛起,搜尋起漏網之魚的蹤跡來。

    「嘿哈哈哈哈!在千鈞一之間察覺到是我來了嗎?多雷爾。」

    從屋裡逃出的人物,縱身躍起,落在倉庫的屋頂上。

    那是一個鷹鼻白,臉上滿是皺紋的小個子老人。脖子藏在偏大的長禮服衣領中,以痛苦的表情面對可怕的敵人

    這個火霧戰士也算是非常罕見的老年男性,就是「愁夢之吹手」多雷爾?庫貝利克。

    他是在背後支持以著歐洲為據點的眾多火霧戰士進行活動的背後功臣。而戰鬥則並非他的專長。他以身為人類時所培養形成的人格和經營能力,策劃組織性討伐紅世使徒的方式廣泛傳播,是一個有著年輕人思維的老火霧戰士。

    「呀…怎麼回事!千變修德南居然單身一人來襲,還連神鐵如意都出動了!?」

    一個刺耳的女聲,從多雷爾手持的神器枴杖上傳出。這個枴杖型神器「芬雪爾露迪」,是賜於多雷爾力量的紅世魔王:「虛無色森」哈露琺斯用以表現自身意志的神器。

    在這一體同心的兩人正下方,濁紫色的火焰迅遊走,火線描繪出奇怪的文章,並持續地燃燒著。

    最後在他們的周圍形成一道彩霞之壁,並閉合成半球形狀。這就是隔離和隱藏空間封絕的顯現。

    等到老火霧戰士兩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千變已經以沉重的腳步降落在倉庫的屋頂上了。

    「嘿嘿,看來你孤身一人想逃也很困難吧,人老心不老的傢伙?你的自行車和滑板還放在裡面吧?」

    在封絕之外,多雷爾可以隱約看見外界宿已被付之一炬。

    「可惡!你說什麼?絕不容你侮辱我們多雷爾之團!!」

    針對修德南的嘲諷加以回答的,不是多雷爾,而是哈露琺斯。

    而其契約者多雷爾,則以深邃眼眶中祖母綠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修德南。

    修德南聽到哈露琺斯的話不禁大笑。

    「你那所謂的多雷爾之團現在已經化為灰燼了。因為現代的外界宿,可是有著大量金錢,機器設施和情報媒介,以及處理的人等等…都是一旦被破壞就後果不堪設想的東西嘛。」

    即使是自在法也不能憑空創造出金錢。(雖然之前有一個紅世魔王跟人類共同研究過這個可能性,但是沒有成功)。

    對火霧戰士來說,把搶奪作為獲取生活資金的手段雖然簡便易行,但其弊端卻是顯而易見的,就是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騷動。因此多數火霧戰士並不喜歡這樣做,因為在隨著每年對犯罪時間的調查越來越嚴格,還是盡可能避免在人類世界留下不必要的瓜葛和痕跡為好。這也是火霧戰士們的共同認識。

    因此部分火霧戰士們,都以自創或加盟管理資金財團的方式,來作為取得必要經費及其他用途的金錢的手段。

    多雷爾跟其他幾個夥伴合力主辦的外界宿,通稱「多雷爾之團」,是在類財團的其中之一,而且是橫跨幾個地區的外界宿的經營主體。

    為了摧毀這個財團而來襲的化裝舞會的將軍笑道:

    「只要在你們作出防備之前用壓倒性力量將你們的老窩一下子端了的話,整個組織就會從根本上失去行動力。跟以前全是光想要報仇的傢伙不同,現在一旦現,不僅僅對付起來容易很多,而且戰果也很客觀。」

    「可惡…!」

    無視搖晃著枴杖怒的哈露琺斯,多雷爾終於開口道:

    「你們終於展開了正式的搜查網了嗎。我們自認已經非常隱藏了,沒想到還是被現。而且就連久負盛名的千變修德南都親自來消滅我們…這次大概就是化裝舞會大規模活動前的熱身運動吧?想要一舉挫敗火霧戰士的銳氣嗎?」

    眼前的老虎收起了笑容。

    「不愧是以非戰鬥力才能馳名紅世的火霧戰士呢…可是,我可沒有臨死還送你禮物那麼大方。只能說請你為了我們的老太婆安心地去死吧。」

    修德南在握著鋼槍的手上注入力量。

    「多雷爾!」

    「哈露琺斯,即使我死了,你也絕對不要在這世上現形。因為被契約束博在這世界的魔王,一旦現身後所獲得的臨時活性耗盡,你就會自然地燈枯油盡,最後死去。而且,缺乏直接攻擊力的你,即使現身了也未必能戰勝這個千變吧。如果只是我的話還好,可是如果連你也死了的話,我會覺得很悲傷的。」

    在冷靜地分析著道理的多雷爾周圍,橙色的火粉開始飄散。這雖可說是垂死掙扎,卻是火霧戰士不倒的尊嚴。

    「不要…!!多雷爾,快逃!」

    在飄舞的火粉之中,多雷爾搖搖頭,繼續說道他的遺言:

    「已經兩百年了吧…一直以來我盡情地進行著復仇。在完成我自身的復仇後,就開始幫助其他的火霧戰士復仇。也一直盡力地傳播組織大建立和經營的方法。雖然千變那樣說,但實際上,火霧戰士在組織行動的方式下,能夠比以前更加輕鬆地為自己所愛的人復仇,能夠更輕鬆地跟危險兩邊世界的敵人作戰了。」

    在苦笑著的修德南的周圍,慢慢地,一個火焰構成的人的形象站了起來。在飄散的火粉之中,那些人的形象不斷增加,不久,他們就全變成多雷爾一模一樣了。「愁夢之吹手」的能力,就是幻術。

    被包圍了的紫炎之虎彎起身體,聚集著揮動鋼槍的力量。

    然後從四面八方的人形虛像中傳出多雷爾規勸哈露琺斯的聲音。

    「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啊,哈露琺斯,謝謝你,你回去吧。」

    「多雷爾…!」

    下一刻,哈露琺斯感覺到了…

    「喝!」

    修德南揮舞鋼槍一閃,把足足巨大化成原來三倍大的鋼槍橫掃而出,把位於幻像人形中心的多雷爾真身的身體整齊地砍為上下兩段。凝聚的鋼槍裡的雄深力量,施展出比武器本身更強的破壞力,將紅世魔王的器皿打得粉碎。

    鏘!

    在封絕裡,迴響著如同一片薄薄的玻璃生碎裂的清脆聲音。

    在這餘韻中,哈露琺斯感覺到世界的動搖。

    因為契約著的規勸,哈露琺斯沒有顯現自身。

    修德南將槍回轉一圈,拄於地上。這一下如同信號一般,封絕立時被解除了。

    在旁邊的外界宿上熊熊燃燒著的火焰,將暗夜裡的霧緋染成通紅。周圍凝聚了一群不知是來看熱鬧還是來救火的人。

    「這下子,已經是第三個了呢。」

    不知何時降落在修德南身邊的鳥人,數出了將軍完成的御命數目。

    「哼。」

    墨鏡上映照出火光的千變修德南,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慨,只是簡短的命令道:

    「撤退。」

    「是!」

    將熊熊燃燒的火焰和一大片瓦礫的廢墟拋諸腦後。紅世魔王及其一黨,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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