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井緣,也就是夏娜,是一位火霧戰士。
而且是讓“紅世”真正的火焰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寄宿在體內,藉由火焰的顯現與敵人戰斗的火霧戰士。
明明是這樣沒錯……
現在這副模樣是怎麼回事?
夏娜盯著眼前整個沾滿焦黑物體的平底鍋,不禁蹙起眉心。
由於昨天差點燒掉高中制服,所以今天借來T恤跟圍裙。閃耀著新品光澤的圍裙上面,以可愛的字體仔細地繪著“shananet”。看來是趕在昨天之內完成的。
將這個全新配備穿在身上,再次精神抖擻、氣勢凶猛地——突然被人提醒要再放松一點——進行料理這項作業,不過……
(為什麼會這樣?)
夏娜默不作聲,一臉不悅地凝視前方。沾在平底鍋的焦黑物體,在數分鍾之前是肉跟蔬菜。本來是這樣沒錯,經過數分鍾的調理……其實也只不過是不停攪拌而已,結果卻喪失了原有的機能與存在意義,以食物這個存在的定義來說,變成了等於跟廢物沒兩樣的物體“焦碳”。
“唔~嗯,既然簡單的炒菜是這種結果,接下來更令人擔心吶。”
站在一旁負責指導的阪井千草,針對未來的展望毫不避諱地陳述意見。
處在夏娜的立場,無法獲得千草的肯定,讓她感到相當難過。
“不要緊、不要緊,再接再厲就行了。”
千草輕柔地拍著夏娜垂頭喪氣的肩頭為她打氣:
“像我在小娜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啊——”
不知為何千草說話到一半就中斷了:
“總而言之,好好加油哦,才一、兩次的失敗就打退堂鼓,這樣就不像小娜你的作風了。瞧瞧阿悠好了,每天早上被棒子打得落花流水,還是一直很努力,人有優點就會有缺點,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唔嗯……”
“聽明白就好,來!”
千草把鐵刷遞給夏娜。跟昨天一樣,趁著夏娜清洗平底鍋之際,她開始准備早餐,等到悠二回到家的時候就可以完成清理工作,宛如開始就沒生過這回事。
“啊啊,對了小娜。”
千草對著正喀啦喀啦地刮掉自己的戰果——或者該說是戰禍——的夏娜說道。她一邊說話之際,備份平底鍋的操作方式依然正確無誤。
夏娜一臉欽羨地盯著那純熟的動作,同時簡短回應:
“什麼事?”
“今天不是魚鷹節嗎?”
“魚鷹節……啊啊。”
這麼一提才想起來。街上到處可以看見上面寫著這些字體的奇怪小鳥裝飾。班上同學也一直熱烈討論誰要跟誰去。雖然同學好幾次邀她參加,但她還是拒絕了。之前曾經參觀閒逛過幾次節慶活動,周圍人們狂熱的模樣讓她感覺呼吸困難,並不是很喜歡。
“那又怎樣?”
千草對於這個冷淡的回答不以為意,而是面帶微笑地表示:
“我幫你准備好浴衣,你要不要跟阿悠一起去?”
“呃?”
與悠二並肩同行。回想起數天前在面包店巡回之旅當中,遠過品嘗到許多菠蘿面包的這個“事實”來得更大的喜悅,刷洗平底鍋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千草不會笑她什麼都不懂,所以她固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也能夠坦率地詢問。
“怎麼做都好,只要在一起覺得開心,就算只有散散步也很快樂。”
“……唔嗯。”
這一點她明白,一邊以利落的動作把做好的荷包蛋挪到餐盤同時表示:
“很——好,那就戰決,趕快來量一下三圍吧。動作不快一點的話,阿悠就要回來了。”
“這事要跟悠二保密嗎?”
千草舉起手指抵住嘴唇。據說這是代表秘密的手勢。
“唔呼呼,因為要讓阿悠大吃一驚啊。”
“大吃一驚?”
“今天放學回來要舉辦服裝表會。看見身穿美麗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娜,阿悠一定會臉紅心跳!”
雖然有點不明白服裝表(?)這句話的意義,不過從千草的語氣可以明顯感受到這是個很有趣的計劃。最重要的是,結果很不錯。
(讓悠二看見漂亮的自己。)
想象著悠二看到自己的打扮(自己本身漂亮之類的不在考慮范圍之內),稱贊自己“好漂亮哦”的這個場面,感覺“還蠻不錯的”。
臉龐自然而然綻開微笑。
這一點她明白。
(沒錯,動作要快。)
為了不讓千草的計劃泡湯,夏娜刷洗平底鍋的手加重了力道。
經過大約十分鍾。
繼昨天之後,迎接與亞拉斯特爾一起回家的悠二的是,面帶比昨天更不悅的表情坐在餐桌前的夏娜。
悠二百思不解地打量她的神情。不知為何她一直凝視擺放在眼前的專用紅色筷子,好像是刻意不想看向這邊。
“怎麼了,生什麼事了……?”
“你在說什麼啊?”
夏娜一貫地冷淡回答。
不過悠二可以感覺得到。那是隱忍著一股即將崩潰的情緒,勉強自己繃緊表情的臉龐。心想著該不會是在生氣吧,於是連同鼻子聞到的味道一起提出疑問:
“呃,好像有股燒焦的味道。”
“是你弄錯了吧,對了,‘克庫特斯’。”
悠二感覺夏娜想以三言兩語結束這個對話。
“唔,嗯。”
從拿下脖子的“克庫特斯”當中,亞拉斯特爾不知為何小聲詢問:
“阪井悠二,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
回答的同時,一邊觀察夏娜接過墜子之際的表情。想來亞拉斯特爾看不見,少女的臉頰比平時略微鼓起,這是情緒激動的證明。
“你在看什麼?”
“沒、沒有,沒什麼。”
悠二看得出來,帶著銳利目光說話的夏娜其實是在假裝冷淡。
(到底怎麼了?)
可是,他還是不明白她究竟在隱瞞些什麼。飄散在客廳的焦味對於餐桌似乎不至於造成什麼影響。事實上,仔細觀察下來,擺放在眼前的全是千草的料理。
(如果跟做菜沒有關系……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悠二歪著頭低喃,而坐在正對面的夏娜則是一直擺出那副表情。
如果到昨天為止還在討論的話,今天就是正式決定的日子。
指的當然是,有關今天傍晚開始的御崎市魚鷹節活動行程表的調整。
御崎高中的每個學生,一走進教室,或者更早之前在鞋櫃換穿鞋子時,或者上學途中彼此拍肩……
“今天打算怎麼辦?”
“今天不要忘記哦!”
“關於今天的事情……”
各自提出相關話題並加以確認。學校所有人從上課鍾響開始,就一直躍躍欲試地期待著今天半天課程的結束。
一年二班也不例外。無論是大清早的談話主題,還是課堂休息時間不經意的閒聊,幾乎全部與今天的節慶活動有關。所有人不斷往周圍散播宛如設置在射台上的火箭一般的氣息。
其中,被視為平井緣小團體的六名成員顯得特別醒目,因為他們並沒有跟班上任何一個人約好參加活動。
平井緣——也就是夏娜——好幾次受到女同學的小圈圈邀約,但是……
“謝謝,不用了。”
她極其簡潔地拒絕。
今天一到學校,她就以非常可怕的表情坐鎮在座位上,接下來一動也不動。每堂課一開始便機械性地拿出教科書,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一直盯著半空。
班上所有同學由過去的經驗已經了解到,她產生這種變化時肯定不會生什麼好事。應該跟節慶活動沒有關系,總之就是敬鬼神而遠之,於是眾人根據這項對策,對她采取不理不睬的態度。
由於全班幾乎公認阪井悠二應該會跟她同進同出,所以一打開話匣子就抱著不帶一絲陰郁的羨慕語氣:
“你今天要跟平井同學上哪兒去玩啊~”
搖他的頭或是拍拍他的肩膀而已。當然,悠二的確有跟夏娜一起共度的計劃。也就是“在家吃晚飯”這種不知該羨慕還是掃興的奇怪計劃。
最重要的是,他正為了自己接下來的行程煩惱不已。老實說,他是蠻想參加活動的,但夏娜大概會留在家吧,所以今年只好自我節制,不去參加活動了。去年跟前年一起參加的池今年並沒有邀他,所以也不得不說這樣正好。其實還是會覺得有些落寞。不過,他還是不明白夏娜今天難以理解的態度究竟有什麼含義。所以他納悶地側頭瞟著她。
大家都知道吉田一美個性文靜,不會主動積極地參加這類活動。
當然也有不少男生明知這一點,還是前去邀約,結果全部被迫放棄。看到她面露柔弱的笑容同時委婉地拒絕,再繼續強人所難會感覺好像在做什麼壞事一樣。
況且以她的狀況,很明顯另有真命天子。所以沒有人喜歡在快樂的節慶活動扮演陪襯的角色。所有同班同學都在猜測她跟她的真命天子·阪井悠二之間在今天會生什麼事情。此外,如果想看熱鬧的話,到“對面”去應該會比較有趣。當事人似乎也下定某種決心,從一大早就面帶嚴肅的表情。
佐籐啟作與田中榮太照理說在這個時候應該會帶頭邀約其他成員,不過在這方面,不知為何他們的反應顯得相當遲鈍,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采取任何動作。
數天前,當緒方真竹提出一個偽裝成說笑時順口提起的隨意邀約之際……
“啊啊,今年太多事情在忙,抱歉。”
結果一句話讓美夢破碎。
“干嘛那——麼認真啊,笨蛋!”
輕松帶過這個話題的她,其實費了一些時間才重新振作,不過這是題外話。
然而,在這些邀約與被邀約的人群之中,有一名少女即便身處備受矚目的六個人當中也是站在相當特殊的位置。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眼鏡怪人池人。
連老師在閒聊時也拿出魚鷹節當做話題的第一堂課過後,仿佛想從不但不曾冷卻反而越熱烈的氣氛逃離一般,池人走出一年二班的教室。雖然是去上洗手間,但也是因為怎麼樣就是無法待在這種歡樂的氣氛當中。
他並沒有跟誰約好去參加魚鷹節。邀約田中失敗(他很清楚這一點)的緒方幾乎是以出氣一般的口吻邀請……
“喂,眼鏡怪人,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這是唯一的邀請,但他明白對方“事實上”是隨口說說的,所以委婉拒絕了。
其他同班同學沒有前來邀約的理由很簡單。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跟著平井緣小團體一起行動。因為最後統合六人行動的一向是他,加上再怎麼說他又是身為團體核心的悠二的好友(不過兩個當事人從來沒有用過這個字眼),所以會有這種聯想是相當自然的反應。
但實際上,他們彼此之間完全沒有邀約與被邀約這回事。
基於平井緣跟吉田之間的糾葛,池本身在今年不自覺地對去年前年邀約過的悠二采取回避態度。如果是稍早之前……也就是遭到吉田怒目相向之前,他一定會為了她積極行動吧,而現在的他連這麼做的力氣也沒有。
原本他就是屬於會在別人吵鬧時加以安撫,或是可以把吵鬧的方式變得更加有趣的追隨者個性,一個人去參加實在提不起興致,面對一年一度的節慶活動甚至打算什麼也不做。
(算了,干脆悠悠哉哉地待在家裡陽台欣賞煙火。)
做下結論的他走著走著,佐籐從洗手間一旁樓梯的轉角向他招手:
“喂——!池。”
“嗯?”
“過來一下好嗎?”
鬼鬼祟祟的模樣完全不像他們喜歡炒熱四周氣氛的一貫作風。
覺得納悶的池走上前,原來連田中也在。而且兩人的表情都異常嚴肅。他們繼續招手,把池帶到一樓樓梯盡頭倉庫入口的無人場所。
“什麼事?怎麼了嗎?”
即使詢問,佐籐顯得支支吾吾,田中則是含糊其詞。彼此之間還不斷交換眼神,無法輕易啟齒。
池稍作思索。
(看來……跟魚鷹節無關……到底是什麼事情這麼難開口?)
“那麼……”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他一如往常采取最有效率的方式幫忙解圍:
“‘是不是聊什麼漫畫的劇情’?”
兩人大吃一驚,再次交換眼神。
於是佐籐終於開口:
“啊——對,就是‘漫畫的劇情’沒錯。”
雖然佯裝出不經意的模樣,但實在太過刻意。因為這兩人向來不擅長隱瞞自己的情緒。
不過,故事一開始就乎池的想象,一聽就覺得應該是漫畫之類的沒錯。
“有個跟怪物戰斗的大美女……”
“啥?”
池頓時愣住,田中咳了一聲:
“所……所以才說是漫畫的劇情啊。”
“嗯、呃是啊,是這樣沒錯……”
(真的是要聊漫畫嗎?)
兩人的表情非常認真,讓他不禁如此懷疑。
固然覺得奇怪,池還是把故事聽完。
這個討論的重點就是,“能力普通的平凡少年希望跟隨武功高強的女子一起旅行,應該要怎麼辦才好?”內容異想天開到了極點。
老實說,根本無法回答。
“這個故事在設定上就很不公平,只要把增強力量的寶物多丟幾個給主角就好啦。”
池隨口表示感想,佐籐略顯不悅:
“認真點行不行?”
“……這不是漫畫嗎?”
“呃、啊是啦,說的也是。”
佐籐結巴起來,田中以手肘輕戳他的側腹部,罵了聲:“白癡!”
於是池只好嘗試認真思考。因為他們也是很有可能一反常態,舉出高水准的例子。
“唔~嗯,既然那個美女?的力量遠乎人類之上,那麼能做的就只能憑借智慧給予協助了。”
“……可是,主角對讀書很不在行。”
佐籐的確非常認真。
池也覺得應該認真回答,於是繼續說道:
“智慧並不限於讀書而已。對了……就跟田中你在打球的時候一樣,仔細觀察對方跟自己的動作,思考如何讓對方出局,如何正確分數……把這一點運用到日常生活就對了。”
“呼嗯。”
聽了簡單明了的舉例,田中以手扶著下巴仔細斟酌。
“正確判斷狀況,根據對方的特性預測並誘導其行動,明白嗎?”
對於池使用了一些艱澀用語的說明,佐籐回答道:
“是不是注意周圍的動靜,引誘對方掉進自己設下的陷阱?”
意外正確的認知讓池表示佩服。由於他們看了一堆雜書,在詞眼方面還算豐富。
“我自己對打架這方面不太清楚,不過我認為所謂助一臂之力的行為,除了當場實際出力以外,還有許多管道,或者應該說是方式吧。”
兩人低喃著陷入思索,接下來池為了打探討論的意圖而試著詢問:
“對了,這到底是哪本漫畫啊?”
應該說不出所料吧,兩人三緘其口。
到了第二節的下課時間,這次換成阪井悠二有事找池商量。
不約而同地被帶到相同的場所,還以為要談些什麼……
“這是關於一部電影……”
“……”
悠二討論的重點,跟先前兩人幾乎大同小異。意思就是:“能力普通的平凡少年希望跟隨武功高強的女子一起旅行,應該要怎麼辦才好?”不過按照他的說法,這個故事當中又添加了“不得不拋下家人離開”還有“主角體內有個受到敵人覬覦的寶物,必須加以保護才行”這些奇怪的設定。
“一個故事的展是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喜好的,主角真的非外出旅行不可嗎?協助那位女子並穿梭在怪物橫行的世界……聽起來還蠻帥的。”
“你的口氣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不是電影嗎?”
“……呃,說的也是……”
佐籐田中也好,這個阪井也罷,怎麼都是拿奇怪的話題來討論,雖然有點無法理解卻仍然中規中矩地回答,這就是眼鏡怪人之所以成為英雄的緣故。
“這種說法或許比較沒有人情味,但最後還是應該采取將損害降到最低的方法,假如因為主角不肯離開而連累左鄰右捨跟親朋好友,想必主角會後悔一輩子。”
“是嗎?說的也是,果然沒錯……”
想當然,最後也無法從阪井悠二口中打聽到電影的名稱。
第三節課結束後,半天課程的最後一次休息時間,池從教師辦公室搬來整捆影印講義以准備下一堂課使用。就在他剛剛轉過走廊轉角的正前方……
“!”
“啊……”
眼前站著一看見他就輕喊出聲的吉田一美。
(該不會……)
第一堂課休息時間是佐籐跟田中,下一堂休息時間是阪井悠二,然後現在……天底下大概找不出這麼巧合的事情吧……!?
就在內心如此期待的他面前,吉田別過視線。
“對,對不起。”
對於差點撞上一事以細微的聲音道歉,或許是心理作用,只覺得她加快腳步離開。
“……”
突然間,應該當場全身無力地癱坐在地?還是把整捆講義用力摔在地板?兩股極端的沖動夾帶著幾乎要把他撕裂的力量向他席卷而來。
(說的也對,果然還是……算了,怎麼可能——可惡!)
到頭來,他只是以拖鞋跺地。
(是喜歡呢?或者不是這麼回事?……要不是這種曖mei不明又無謂的心情,他明明可以像幫助其他人一樣幫助她才對。)
氣惱地心想著。
“可以幫助她”這句話本身,正是以對她已經產生好感為前提的思考方式,不過向來頭腦清晰的池人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找池同學討論……對了!只要找別的例子做比喻的話,應該沒關系——不行!)
吉田一美拼命為又想依賴他的軟弱自己打氣。今天不知第幾次想要確認朋友是不是火炬的想法也藉由搖頭打消。
向卡姆辛借來的,能夠窺見異次元世界的單邊眼鏡“傑塔托拉”,今天一直放在制服的口袋裡完全沒有拿出來。從昨天傍晚起一整個晚上,然後從今天早上到現在為止,不斷思索、煩惱、掙扎,仍然沒有想要使用的念頭。
主動放棄自己的安穩生活、放棄繼續生存在這個世界的安穩生活的莽撞行動、破壞好朋友們最重要的“整個日常”的勇氣、將追求真理視為“最好的”選擇的堅強……以上這些條件自己完全沒有。
早上,在看見阪井悠二走進教室的瞬間,這個想法變成確信。
拿起“傑塔托拉”指著他。
這是破壞他所有一切,惡劣至極的行為。
自己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沒錯,向卡姆辛借來“傑塔托拉”,多出一天的拖延是為了讓自己確認這個世界不受破壞,並且再次做出繼續生存下去的決定。
(果然,卡姆辛他們說的話是對的。)
然後,在這個世界之中……
選擇自己認為“最好的”決定。
已經跟卡姆辛他們約好了。
(——“明天晚上八點,請到西邊堤防的大石梯等我。”——)
這是現在的自己認為“最好的”選擇。
已經決定了。
今天的魚鷹節,一定要說出口。
阪井悠二與平井緣——也就是夏娜,先在學校分道揚鑣,隨後再會合一起回阪井家。
作為阪井家半天食客的她,在立場上非常容易招致外界的誤解。
“不要引起無謂的誤會比較好吧?”
“什麼叫無謂的誤會?”
“總之就這麼辦,拜托了。”
這是在她剛開始上學時經過討論的結果,一直以來已經成為兩人的習慣。
今天也是,悠二與夏娜在鞋櫃前各走各的。往她原本的住處也就是平井家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之後,趁著四下無人之際立刻躍上屋頂,回到悠二身邊。對她而言並不會覺得麻煩,只是一個習慣罷了。
然而,她今天的模樣實在蠻奇怪的。
“我看你一直悶悶不樂……到底生什麼事了?”
“羅嗦羅嗦羅嗦!”
從語氣粗魯的嘴角,可以隱約感受得到慌亂不安。
悠二側著頭,同時簡單說了聲:“那就拜拜了(待會見)。”然後離開。
留在原地的夏娜腦海當中,重復演練著不知第幾萬遍關於今天的計劃。
(……一起回家以後,把悠二留在客廳,千草幫我穿好衣服,再讓悠二看到我的打扮,悠二看到以後不知所措……)
“呵呵。”
或許是因為悠二不在所以一時松懈,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可以感應到位在胸前“克庫特斯”當中的亞拉斯特爾納悶的氣息,不過處在這麼多人的場合,他也無法輕易開口。就算接下來他提出疑問,她也打算隨口敷衍。
“好,回家吧,動作快!”
夏娜開口說道,踩著雀躍的步伐奔向校門。
吉田一美跑著。
緊追在阪井悠二身後。
以前池人給她的地圖有畫出他的上下學路線。自己緩慢的腳步必須花費一段時間才能趕上他,不過要順利將內心的想法說出口,還是從大馬路轉進住宅區之後,等到四下無人再說比較好……想歸想,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行走的度有多快,也毫不在意四周人們的視線。
只是不斷跑著。
奔跑,追上,然後做出選擇。
做出自己認為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最好的”決定。
明明還在大馬路上,卻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但是,仍然不停下奔跑的腳步。近似恐懼的緊張感催促著步履。腦海甚至掠過“如果找不到他,他就會消失無蹤”這種莫名其妙的不祥想象。不知不覺,腳下已經踩著住宅區的紅磚步道。
目前放學的學生們已經大致散去,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而已。
其中……
(找到了!)
從遠處望去,體型顯得出奇削瘦。
一名全身放松、悠然自得走在路上的少年。
阪井悠二。
背影逐漸接近。
現在可以感受到被她越的學生們的視線。
(要是沒有其他人在場就更好了。)
臉上再次露出怯懦的表情。
(不過還是要說出來。)
非常努力地打起精神。
終於,阪井悠二察覺到自己的跑步聲。
他回過頭。
好想停住、好可怕、好想逃走、好想躲起來、好想打混過去、要是被拒絕的話……壓抑所有不斷湧現的思緒,努力把自己的心情推向最前面。
阪井悠二一臉訝異地看向她那邊。
還有三公尺。
只有三公尺。
“怎……怎麼了?吉田同學。”
聲音輕易傳來。
自己的聲音也輕易出。
“呼——呼——”
“有事嗎?你怎麼了?不要緊吧!?”
將熾熱干燥的肺部剩余的全部氣息轉換成想法、聲音、認為“最好的”決定,跑上前傳達給阪井悠二。
“阪——”
氣喘吁吁。
真丟臉。
“吉田同學?”
面向他,重新再來。
深呼吸,重新再來,這次一定要說出口:
“阪井同學,要不要跟我一起參加今天的魚鷹節!!”
說話的音量還不到當事人預料的一半……
但是,已經確實地傳達給阪井悠二了。
夏娜確認四周沒有任何人影或視線之後,躍上屋頂。
比平常來得更激烈的跳躍,白色夏季制服有如破風的翅膀翻飛飄揚,雖然是一手按住群擺,依舊以輕盈流暢的動作降落在悠二身旁。她沒來由地抱著希望得到誇獎的心態,抬望悠二的臉。
“……悠二?”
他的臉上好像正在高燒一般整個紅通通的。
“啊啊,夏娜。”
“……”
總覺得,有種討厭的感覺與不祥的預感。她驀地覺到一件事。
(那應該是因為我才會露出的表情。)
總覺得,有種非常討厭的感覺與不祥的預感。於是出聲以質詢的口吻問道:
“怎麼了?”
但是,悠二的反應顯得遲鈍。他緩緩把臉轉向她:
“呃……啊,哦……”
“我在問你怎麼了?”
很想揪住他的衣服拼命搖晃。
“那個,今天的魚鷹節——”
“!!”
怦。
一股沖擊扎實地打在胸口,感覺很痛。
開始毫無根據地開心想著,悠二這句話是現到自己的計劃了嗎?
然而,不知為何討厭的感覺與不祥的預感也跟著不斷膨脹。
幾乎一樣……不,來得更大。
“夏娜你說過沒興趣參加對不對?”
“呃————————”
全身竄過一股毛骨悚然的惡寒。內心萌生出一種不願承認的肯定……他想說的並不是“跟我一起參加吧”這句話。
“去年是池找我參加,不過今年有夏娜在,你好像不喜歡這種毫無意義的活動……所以今年沒有跟任何人約好要去參加。”
惡寒滲入體內。
胸口一陣絞痛。
(……不要……)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
“今天本來打算跟平常一樣待在家裡,不過剛才有人來邀我……就是吉田同學。”
“!!”
先前一直感受到的“奇怪的心情”,化為巨大的波浪一湧而上。
(……不要……)
好想塞住耳朵,好想把現在生的事情抹消,她這麼想著。為了自己以外的少女熱而顯得恍惚的聲音卻繼續說道:
“畢竟是一年一次,而且只有兩、三個小時,絕對來得及趕上晚上的特訓……”
(……不要,絕對不要……)
這股“奇怪的心情”壓迫著喉嚨。
“悲傷”壓迫著聲音。
不是懊悔也不是憤怒,而是“悲傷”。
(不行!絕對不行!!)
現在馬上拒絕,跟我一起參加,漂亮的衣服早就已經准備好了,千草要讓你看看服裝表會的……
可是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的是我,原本應該幫忙說明的是千草,沒想到搶先說出口的是吉田一美,答應邀約的是悠二……
(不要,絕對不要!!)
想大喊卻不出聲音。
悠二要去參加魚鷹節。
悠二不是跟自己,而是跟吉田一美一起去。不是自己,是吉田一美。單單得知這件事就足以讓一切停止下來。
“想——”
正想說出口是心非的句子,才現嘴唇變得十分僵硬。
她勉強扯動僵硬的小巧嘴唇,低聲說道:
“想去就去,隨便你。”
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夏娜!?”
身後穿來悠二訝異的叫喊,夏娜當場逃開。
以最快的度,甚至沒有顧及周圍是不是有人。
以最快的度逃離,絕對讓他追也追不上,絕對不能讓他看見這張臉。
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帶著即將放聲大哭的表情——
落荒而逃。
看不見傷口的疼痛戳刺著胸口,夏娜邊呻吟邊奔跑。
痛楚太過強烈,讓她完全無法思考。不同於在戰斗當中所遭受的傷害或沖擊,那些反而會讓頭腦更加清晰,力量源源不絕。然而,現在面對這個“怪異的疼痛”,完全是手足無措。
所以,只能任由一股沖動不斷奔跑。
宛如希望風吹掉疼痛一般。
不知是經過數十秒,還是數分鍾,從旁掠過的景色完全無法分辨出來。
位在胸前的亞拉斯特爾明白現在不是自己打岔的時候,以她的狀態也無法好好談話,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也因此,他之所以開口是基於其他的理由。
一股龐大的,與“紅世”有關之人的不協調感,正位在前方。
“夏娜。”
一句話便說明了一切。
身為火霧戰士的少女同樣感應到這股不協調感,她基於使命感與尊嚴勉強克制自我情緒。在來到距離那個散出龐大卻沉穩平靜的氣息數公尺前方停下腳步。
這個意外的訪客,是一名身穿長袖長褲,披著風帽,右肩扛著一跟纏滿布條的粗長棍棒,打扮怪異的少年。與夏娜相同,但比她來得更為矮小的軀體散出令人肅然起敬的存在感與威嚴。
亞拉斯特爾大為震驚。
他也如此認為。
太快了。
“……‘不拔的尖領’貝海默特,還有‘盛裝騎手’卡姆辛……”
“呃?”
夏娜以前好幾次在外界宿聽過他們的名號。
最古老的火霧戰士。
“兩位好,入夜之前正好有些空閒,所以趁這個時間前來問候。”
“久違了,我的老戰友,依然馳騁戰場上的偉大‘魔王’。”
這兩人曾經以強大的戰斗力與驚人的破壞力令人聞之喪膽,而今自願擔任一項職務。
這項職務就是,沒錯——調音師。
“總算來了……”
“……夏娜?”
亞拉斯特爾感到不可思議。原本夏娜對於調音師出現一事,雖然並非直截了當卻是采取排斥的態度。這一切全是為了不成熟的阪井悠二。
但是,現在從她的唇畔透露出來的,的確是喜悅的心情沒錯。
“調音師?”
夏娜陷入剎那間的喜悅。
終於來了。她沉浸在遠過驚訝與困惑的龐大喜悅之中。
(……可以帶走悠二,從吉田一美手上搶走,只牽著我的手,站在我身邊……)
越一切的偌大喜悅令她顫抖不已。
(!?)
但她隨即回過神來。
(我剛才在想什麼!?)
“方才,我已經去拜會過另一個人……也就是那位‘悼文吟誦人’。哎呀哎呀,仍然是老樣子,喧鬧又勇猛的女中豪傑——”
遮至眼睛位置的風帽之下,卡姆辛訝異地中斷話語。
“嗚、嗚、嗚嗚……”
眼前的火霧戰士。
是一位年紀輕輕卻早已經聲名大噪的強者,打敗了傳說中的“天目一個”,並且殲滅了無數“紅世使徒”,威震“紅世”,聲名遠播的魔神“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的合約人……
那位“炎灼眼的殺手”……
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從她那漆黑的外貌滴落。
“嗚嗚嗚嗚嗚嗚……”
卡姆辛將視線隱於風帽之下。
因為凝視緊抿著嘴唇,極力壓抑不出嗚咽聲的少女,是一種任何理由都說不過去的殘酷行為。
“我回來了——媽,夏娜回來了嗎?”
悠二快步跑回家,一邊在玄關脫掉鞋子一邊問道。
“啊,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