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鼎大名的“紅世魔王”——“千征令”奧爾岡怒火中燒。
讓他飽受屈辱的是,那個怪物火炬,有史以來最為駭人聽聞的“密斯提斯”,傳說中敵視紅世之人……“天目一個”。
雖然明白與之為敵,這個對手會有多麼棘手,多麼難以應付,不過無論是何方神聖,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饒恕那種蠻橫無禮的行為。
他遭到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砍殺,摔倒在地,意識朦朧……那個“密斯提斯”,竟然從“千征令”奧爾岡的身上……
跨過去。
(——“…………什麼?”——)
一時之間無法理解……應該說搞不清楚整個狀況,奧爾岡呆若木雞。
橫跨而過的人繼續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信步離去。這樣的反應代表了:他正在追蹤其他的目標的途中,偶然遇見“軍團”與奧爾岡,而奧爾岡正好闖進他的行進路線,所以才出手砍殺。
“天目一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了解到這一點之後,奧爾岡深感震怒。
接下來,他察覺到有件事不太對勁。
那個搜索獵兵完全沒有前來支援。到底生了什麼事?該不會連那家伙也被砍了吧?當他在附近一帶搜尋之際,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那座“天道宮”正飄浮在距離相當接近的位置。
一瞬間,整個事件在他的腦海串連起來。
維奈這個雜碎企圖利用他作為引誘火霧戰士的餌食,讓他負責牽制。
然後趁隙闖進“天道宮”,借機大肆立功。
(——“每個都一樣、每個都一樣、全部都一個樣!”——)
從“千征令”身上橫跨而過的“天目一個”、利用他的“琉眼”維奈、當場逃之夭夭的火霧戰士、置身事外飄浮天際的“天道宮”,這一切全都讓他蒙受莫大恥辱。他重新組合的身軀正朝著這一切飄去。
(——“全部破壞殆盡!!殺光所有人!!”)
呼應著這個從陰郁之中產生的懾人怒吼,圍繞在他身邊的紙制軍隊動作一致地以劍與槍指天,出震耳欲聾的吶喊。
然後現在……
正如同攻陷城池一般,他的“軍團”准備蹂躪“天道宮”。已經不分“使徒”還是火霧戰士,也沒有想到像維奈那樣立功,甚至也不在意他逃跑一事。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把這裡的所有人,這裡的所有事物,全部殺光,全部破壞。
(……先,就拿這名火霧戰士開刀……!!)
與這群燃燒著旺盛怒火的軍團對峙的,只有一個人。
屹立在銅綠色光澤與爆炸余燼之中的“萬條仕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
在這長久以來一手悉心照料、甚至前天才剛修剪過的庭園,現在卻慘遭踐踏焚燒,面對這樣的景況連眉毛也不挑一下。當然以她的狀況而言,表情與內心並不一定一致。僅僅逸出好似在確認什麼事物一般的聲音:
“……呼嗯。”
自己現在能夠為少女所做的事情。
就是阻撓這個最大的妨礙者,“讓她完成勝負”。這恐怕是最後也是最好的時機,讓她協助自己養育了十多年的“人類少女”。
對於威爾艾米娜而言,相較起他們的樂園受到破壞的憤怒,這個行動所帶來的喜悅遠遠出許多。因為這個樂園正是為了孕育他們與少女理想中的火霧戰士應運而生的。致贈給即將離巢獨立的少女的禮物,並非充滿不捨之情的庭園,而是藉由戰斗披荊斬棘所開創的未來才對。
“所謂的火霧戰士,真是罪孽深重之人。彼此渴求著永無止盡的戰斗,彼此對於朝著那份渴求前進而感到喜悅……”
位於她體內的“夢幻冠帶”蒂雅瑪特簡短回應這個攪雜著自嘲的感歎。
“自由。”
“依循一己的意志是嗎?”
這一次威爾艾米娜的唇角勾起微笑。眺望將自己團團圍住的銅綠色軍隊,緩緩伸出手,撫向全身衣物之中唯一一個毫無損的頭飾。
“現在,再也不需要手下留情……使用神器‘佩爾蘇娜’!”
宛如打信號一般,往正下方一甩。
“了解。”
隨著蒂雅瑪特的聲音,頭飾分解成不計其數的絲線。這些絲線在眩目的白色之中夾帶著淡紅色火粉不斷膨脹,重新組合出全新形貌。
形成一個純白尖長,狀似狐狸的假面具。
此外,覆蓋住臉龐、只見有兩只細長眼睛的面具邊緣同樣射出不計其數的白色緞帶。在淡紅色火粉的點綴之中,緞帶如同絲生長一般朝背後逐漸膨脹。
僅僅一眨眼的工夫,威爾艾米娜的身軀被面具伸出的緞帶觸須包住,整個飄浮在半空。輕搖款擺的純白緞帶縫隙飛灑出淡紅色火粉,柔和地點綴在四周。
絕對不是惡夢的夢中人……這個可愛的奇妙形貌正是“夢幻冠帶”蒂雅瑪特的火霧戰士“萬條仕手”威爾艾米娜·卡梅爾的戰斗裝扮。
“萬無一失。”
“完畢。”
藉由簡短的交談,兩人確認變化完成。
視線透過面具型神器“佩爾蘇娜”,捕捉到飄浮在逐漸縮小包圍范圍的銅綠色軍隊其中的“千征令”奧爾岡的身影。
奧爾岡眼見挺身佇立的火霧戰士,微微伏下了帽子。
“…………你竟然是……‘萬條仕手’?”
行進的軍隊前頭站立著三名騎士,規律穩健地以等距離踩著紙制的腳步不斷逼近,准備包圍威爾艾米娜。
“先前你認為我‘很面生’,那是理所當然的是也。”
“全副武裝。”
隨著連同聲音吐露而出的呼吸,面具一端飄散出淡紅色火粉。
“事實上,我很想跟‘你這家伙’交手一次看看是也。自從在各地的外界宿得知那個傳聞開始。”
威爾艾米娜一反常態地以粗魯的語氣說道。
“……居然還活著……原來‘在那件事之後’,你跟‘天壤劫火’一直留在這裡……”
軍隊行進的度並未減慢,規律穩健地拉近距離。
“你的力量,讓我看不順眼是也……”
威爾艾米娜微微壓低音量。
少女聽到了或許會顫抖不已,因為語氣所蘊涵的情緒是憤怒。
“我少數幾個朋友——有著璀璨激昂斗志的‘騎士團’,你卻膚淺簡陋地依樣畫葫蘆模仿他們……老實說,非常礙眼是也。”
與合約人連成一氣的蒂雅瑪特宣布:
“開戰。”
飄浮在觸須當中,傷痕累累的身軀宛若舞蹈的開場一般輕輕伸展手腳。
騎士的劍,軍隊的槍從四面八方刺向她。
與少女分別之前,威爾艾米娜稍稍面露擔憂之色。
“與從不加害人類的‘天目一個’同行……原來如此,直到抵達目的地為止,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妙計。不過,當你與‘天壤劫火’簽訂合約之後,就必須立刻跟那個怪物戰斗。”
“危險。”
連蒂雅瑪特也簡短補充。
面對這兩人想當然爾的憂慮,少女並沒有硬逞強,只是蠻不在乎地表示:
“反正我不會手下留情留他生路,打從一開始就要施展全力分出勝負。”
“——!!”
“……!!”
兩人同時啞口無言,可以說,完全被她的氣勢所壓倒。
少女並未察覺到這一點,繼續就事論事:
“比較重要的是,雖然亞拉斯特爾知道我各種力量的動方式,卻從來沒有告訴我‘炎灼眼的殺手’的戰斗方式。那我應該以什麼樣的力量應戰比較好?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威爾艾米娜的表情略顯僵硬,沉默了半晌終於搖頭:
“……只要還是認為,不應該讓你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是也。基本上來說,火霧戰士的力量是由合約人擁有的強烈意念結合‘紅世魔王’的力量所形成的是也。”
聽了這個不算答案的答案,少女偏著頭:
“意思是,要我按照自己的方式戰斗嗎?可是這件事很重要耶。”
“多說無益。”
蒂雅瑪特說道。意思應該是與其說這麼多,實際感受比較重要。
威爾艾米娜似是催促一般,讓不甚滿意的少女站到地面。
明明因為全身遭受沖擊波而傷痕累累,卻沒有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即將屆滿十二歲的幼小年紀一直以來就是接受這樣的教育。
“……希望……”
“呃?”
“希望你在簽訂合約之際,讓‘天壤劫火’看看你隱藏在內心的事物是也。”
少女詫異地瞠大雙眸。由於內心的疑惑被現,自己的迷惘被看穿而感覺羞恥,臉龐整個漲紅到不能再紅。
“對於‘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他比任何人都來得更為煩惱是也。我們在得知這個有所隱瞞的事實之後,有些話想告訴你是也。”
威爾艾米娜說道,同時對自己的狡猾感到厭惡。
她也希望少女親口告訴她,讓她親眼看見,這份心情絕對不下於亞拉斯特爾。希望少女接納使命,與他們談論“真正的想法”。
當然,這必須是少女憑借一己的意志決定何時才是應該說明的時機。然而,她卻利用現在如此緊迫的狀況,向少女索求答案,就像耍賴一般的索求……實在卑鄙又自私到了極點。
少女看出威爾艾米娜面無表情之下一閃而逝的深切懊惱,卻微微一笑。面露與剛才宣誓之際同樣堅定的笑容說道:
“今天答案就會揭曉。放心好了,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會接受。”
“……”
“威爾艾米娜,事後我一定會向你說出我內心的秘密。不過,先我必須告知的對象是,必須先將內心的秘密向我全盤托出的亞拉斯特爾。”
“……我明白。”
威爾艾米娜答道,同時感覺內心深處緩緩地、靜靜地湧現一股喜悅。
少女的這番話等於給了她答案。
少女可以體諒他們。
話中傳達出這個含義。
如此便已足夠。
“那麼我走了。”
少女簡短說道,面對這名具備成為“炎灼眼的殺手”的素質,正是“為存在而存在之人”的少女威爾艾米娜僅僅送給她一句話:
“燦爛熾紅的‘炎灼眼’……一定很漂亮,很適合你是也。”
再一次,這次少女笑得天真開懷。
將這段對話拋諸腦後,專注望向前方。
少女現在與“天目一個”同行。
雖然她看不清楚,外表似乎是一名身穿鎧甲的武士的“天目一個”,腳程出乎意料地敏捷,兩人(?)很快穿越館邸深處的大門,前往有兩道成排梁柱矗立的神廟。
處在“天目一個”飛奔之際的震動所帶來的劇痛之中,少女仰望天花板。熟悉的戰爭全景畫不斷逼近,然後遠離。為了維持險些隨之昏迷的意識,少女極力正視自己。
自己身負瀕臨喪命的重傷。
小白頭一次流露感情,激動失控。
心愛的菩提樹摔個粉碎。
保護“天道宮”的“隱匿的聖堂”克利由普塔出現破損。
遭遇第一名敵人也就是“紅世使徒”。
威爾艾米娜其實是火霧戰士。
然後現在抱著決心,為了成為心目中的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騎在傳說中的怪物“天目一個”的肩上,朝著亞拉斯特爾所在的方向直奔而去。
這些都是今天早上經過這裡的時候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感覺就像是心目中向往的未來無論好壞都攪雜在一起,一股腦而整個湧現一般。
內心浮現與“過去”道別的預感,以及沉痛的感慨。
另一方面,同時也浮現了迎接未來的預感與熱烈的期待。
自己即將要成為頭頂的戰爭全景畫其中一份子的時刻就要來臨。
原本以為只能是憧憬的身影,再也不是存在於孩提時代的夢中,而是存在於眼前即將到來的現實之中。
然而,在此之前……
“後面!!”
少女硬是扭轉“天目一個”的額飾,讓他看向後方。
“——!?”
“天目一個”為了保護少女,反射性地手持“贄殿遮那”將迎面飛來的物體反手斜砍成兩半。
一分為二的淡紫色火焰彈,在少女等人的左右後方爆炸。
“好燙!”
襲卷而來的熱氣染上包著繃帶的肌膚。少女憑借一己的意志力,對此視若無睹,再次扭轉額飾。於是“天目一個”把頭轉回來,繼續往深處奔去。
轉頭的瞬間,可以看見延伸至敞開的大門另一端的長廊上緊追而來的“使徒”的身影。從館邸逸出的光線之中浮現出來的人形,宛若惡夢的爪牙。
那個“使徒”有辦法追上來,代表威爾艾米娜一定生了狀況。但是,少女並沒有回頭。現在能做的,必須去做的,只有一件事。專心凝視前方,然後隨機應變。
“動作快!!只要進入裡面就行了!!”
位在兩人前方,是少女每天早晚與白骨進行特訓的長廊入口。
火焰彈再次從身後直逼而來。
“跳進去!!”
不假思索遵從少女命令的“天目一個”,雙手按住即將成為值得一戰的強者的她的腰際,一起躍進長廊之中。
神廟深處充斥著炸裂的淡紫色火焰,淹沒了少女與“天目一個”的身影。
維奈對於完全掌控“天目一個”的少女其初生之犢不畏虎的過人膽識,只覺得咋舌不已。
他盡可能……應該說是絕對想避免跟“天目一個”槓上。總之,只要以火焰彈殺了少女,就可以拋下一切逃之夭夭。反正“天目一個”的目標是坐鎮在深處的“天壤劫火”。只要不擋住去路,那個怪物不會把自己這種小嘍羅放在眼裡——在剛剛突圍之前的行動當中,終於察覺到這個特性——無論如何,現在只能抓住這個機會。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已經做了這麼多努力,他一點也不想錯失近在咫尺的大功。
第二次攻擊在他的眼前引爆,孰料……
“可惡,居然被溜掉了……!”
根據他從外面大致瀏覽所掌握的感覺,這座雄偉壯麗的神廟深處銜接到一個箱型的連接點,應該是“天壤劫火”所蟄伏的類似聖堂的地點。不管怎麼說,空間並不是很大。
所幸,論及腳程是他比較快。
至少,無法避免與“天目一個”接觸。
不過,應該有辦法立刻追上。
最糟的話,必須跟“炎灼眼的殺手”交手。
在有利與不利的條件相互拉鋸之中,維奈強行挑出樂觀的要素。借此激勵自己,朝著神廟深處的銜接點勇往直前,然後……
“……嗯,什麼!?”
在恐懼之中佇立不動。
前方的壁面分成左右兩條路,這是一個有如迷宮一般的長廊。
左右兩邊的道路消失在長廊曲線的另一端無法看清。通往深處的壁面是層層堆砌的粗糙長磚,以及填補在縫隙的灰泥所構成的班駁圖案,不斷往上方拉高,和天花板以一條曲線相連。天花板的奇妙曲線上到處是針孔大小的洞口,外面的光線從洞口細細穿過,讓長廊彌漫著詭異的氛圍。
(“天壤劫火”的根據地明明就在眼前,怎麼會冒出這種奇怪的地方!?)
抱著理所當然的疑問,維奈左顧右盼,追蹤逃跑獵物的足跡,不過“天目一個”本來就沒有氣息。少女的話雖然可以掌握大概的位置,但是他現在誤闖迷宮,就算只得知位置,也無法馬上追過去。
要是那個沒有氣息的怪物“天目一個”就埋伏在這裡的話。少女並不一定會跟怪物一起行動,搞不好那個少女會利用那個怪物制造陷阱。
維奈背脊一顫。
(小丫頭,那個怪物,怎麼會這樣——!!)
外表的天真無邪讓他不自覺一時大意。
他明明知道對方絕非表面那般單純。
好勝心的驅使之下讓他完全忘記小丫頭具備了地利的優勢。
不過即便如此也必須加快腳步,再蘑菇下去,她就要跟“天壤劫火”簽訂合約了。到時候,原本的大功一件反過來變成促使最強勁敵誕生的大洋相。如果演變成那種局面,貝露佩歐露一定會對自己徹底失望的——
“可……可惡!!”
到頭來,這個危機意識讓腳步移動。
維奈幾近失控般地橫沖直撞,往長廊深處猛然沖刺。
緊緊握住在胸前搖晃的金色鑰匙,當做可以保護自己不受怪物攻擊的護身符一般。
事實上,他根本一無所有。
就在維奈惴惴不安之際,反而讓少女爭取到了時間。
“終於到了。”
“嗯。”
被耀眼熾紅火焰所映照的“天道宮”最深處的聖堂之中,互為生命共同體的魔神與少女面對面凝望著彼此。
“不過,這實在太令人驚訝了……沒想到,你竟然帶了有史以來最為駭人聽聞的‘密斯提斯’前來擔任簽訂合約的證人。”
“因為大家都蠻忙的。”
少女輕笑起來,接著抬望身旁只露出獨眼鬼面具的鎧甲武士。
在得知亞拉斯特爾是藉由寶具停留在這個世界,以及只要簽訂合約就能夠跟少女一決勝負,這個傳說中的怪物立刻安靜下來。
少女並不感到意外,反而還覺得對方單純的心思很可愛。當然,這個想法只到簽訂合約為止。
“再等一下哦。”
沒有回應。不過少女仿佛可以看見原本理應毫無表情的鬼面具充滿了對於即將到來的勝負的期待。
(我們感覺滿相像的。)
拍拍肉眼看不見的身軀,往前踏出一步。
來到亞拉斯特爾的火焰面前,站在幾乎要碰觸到鼻尖的位置。
就在即將開口之際……
“啊——!?”
少女猛然往前低撲。
僅僅相差半秒間隔,少女剛才站立的位置生爆炸。
“唔啊!”
背部與腳尖遭到淡紫色火焰烘烤,忍不住出哀號。
“到此為止!!”
維奈從最深處的入口現身。連續釋放火焰彈,企圖以最直接的方式殺害受到“萬條仕手”的繃帶保護而無法干涉其存在的少女。看來他似乎認為交談只有百害而無一益,准備將不斷奔跑以躲避火焰攻擊的少女納入射程范圍。
淡紫色火焰再次於近距離爆炸,少女跌進放有燃著亞拉斯特爾火焰的銀制水盤“凱那”的地板凹洞。
“好燙!”
火焰舔舐大腿,不禁高聲哀號。
“快簽合約!”
亞拉斯特爾“不自覺地”大喊,並非顧慮自己的狀況而是為了保護少女。
在碰觸火焰的狀態之下,只要雙方靈犀相通,合約隨即簽訂完畢。
然而,少女拖著腳步,藏身於“凱那”隱蔽處。低垂的臉龐下方所出的細微的聲音。
“威爾艾米娜說……”
怎麼了?趕快簽約啊……少女的聲音之中透露一股不准他說出這句話的壓力。
“她要我把內心的秘密告訴亞拉斯特爾你……”
“——!!”
爆炸的威力讓少女再次跌倒。雖然維奈因為警戒“天目一個”而保持距離,但是這個爆炸、這個火焰一旦吞噬了少女,一切就結束了。
各項情勢均令亞拉斯特爾焦慮不已。
然而少女卻不碰觸一直以來那麼殷切期盼的火焰。
只是開口說著:
“還說,亞拉斯特爾也會把內心的秘密告訴我。”
亞拉斯特爾在熊熊燃燒的火焰與搖晃水盤的爆炸壓力之中,感知到少女在微笑。
“或許我們都不擅長隱瞞心事,彼此明明心知肚明卻一直假裝不知情。”
“唔……”
“告訴我吧。”
少女說道,借此制造談話的契機。
亞拉斯特爾開口:
“……我的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有個秘密。不干涉這個世界的人類的‘存在之力’,而是以其他‘使徒’的生命作為祭品讓我顯現……唯有身為‘紅世’真正的火焰魔神的我才能夠使用的秘法‘天破壞碎’……”
再一次爆炸。
少女微微倒抽一口氣,忍不住喊出聲,接著提出最關鍵的問題:
“——那麼,身為容器的火霧戰士也會遭到破壞嗎?”
了解少女心思敏銳的亞拉斯特爾並不感到驚訝,只是靜靜地表示肯定。
“是的……‘之前就是這樣’。”
“……”
過去曾經帶著幾分雀躍聆聽描述好幾次。
關於在少女之前的合約人“炎灼眼的殺手”,還有她精彩出色的優秀表現。
單單從說話的語氣就可以明白,亞拉斯特爾跟威爾艾米娜都非常喜歡她。
之所以失去她,讓她喪命的理由……
“……是為了火霧戰士的使命嗎……?”
“是的。”
帶著宛如悲傷自身一般的語氣,亞拉斯特爾堅定表示。
為了促使少女做出決定。
他絕對不停下腳步,不半途而廢,不灰心喪志。
曾經,如此誓。
“我的火霧戰士的使命,除了為使命而活,同時也包括就算在必要時刻使用這個秘法也要完成使命的死亡在內。”
在太過微弱不足以威脅自己,但是又太過強烈足以威脅少女的淡紫色火焰映照之中,“天壤劫火”如此說道:
“我們將原本理應有其他選擇的人引導到這個命運……不,只顯示一個,並把其他隱藏,牢牢將之捆綁在我們希冀的命運……不是別的,正是我們的愛。”
卷縮著身子,躲在水盤隱蔽處的少女答道:
“我知道,你們並沒有隱瞞對不對?我也很喜歡你們,每個都喜歡。”
“……”
“而且,亞拉斯特爾你一定很討厭使用這個秘法對不對?”
“……”
“每次亞拉斯特爾告訴我關於‘炎灼眼的殺手’的故事時,總是非常開心,非常快樂……可是,感覺又非常悲傷。”
“……”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好高興……‘不過’……”
火焰彈命中水盤的底部,出刺耳的聲響。少女的聲音在膨脹的火焰之中中斷,亞拉斯特爾正欲放聲大喊,卻在中途打斷。
少女還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是他可以這麼做的。
然而,少女氣息紊亂地主動說道:
“不過,我自己還是會選擇這條路。”
“!!”
(——“這個合約不是什麼命運,是我自己的選擇。”——)
亞拉斯特爾的內心響起正氣凜然的聲音。
少女擺出因灼傷而僵硬的笑容。
“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打退堂鼓,我明白這也是‘身為火霧戰士的本分’。至於我的秘密,是比這一點更為前提的部分。”
“什麼?”
少女依然沒有把手伸向火焰,完全不顧碰觸可以確實挽救自己的火焰。
少女從不撒嬌依賴。
“因為我一直對於火霧戰士所謂為了維護這個世界的平衡,所以要與‘紅世使徒’戰斗的這個大義名分感到無法理解。”
“……是嗎?”
淡紫色的死亡折磨著少女,隨時都可以將她帶走。
不過,她語氣堅定地說道:
“事實究竟是不是這樣?我要自行判斷,自行決定。否則,我無法奉獻出自己一生的全部。因為到頭來需要站穩腳步、勇往直前的畢竟是自己。”
“是嗎?”
少女的語氣逐漸轉為強硬:
“今天,頭一次遇見‘紅世使徒’之後,我終於確定了。他們的確如同亞拉斯特爾你們所說,是恣意扭曲這個世界的人。也了解到能夠與之相抗衡的只有火霧戰士。”
“是嗎?”
傷痕累累的少女勉強自己站起身。繃帶出現焦痕,身上到處可見灼傷,然而她的模樣卻無與倫比地強悍。
“亞拉斯特爾,對不起,我是個壞孩子……不管大家是多麼愛護我,不管我是多麼喜歡大家……只要我覺得很討厭,就絕對不會去做。我是個非常、非常壞的壞孩子。”
火焰搖曳著。
仿佛透露出魔神的內心一般,微微顫抖。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少女可以感受到這個想法。
他是這樣教育她的。
此時,少女閃亮的眼瞳之中,映入位於亞拉斯特爾旺盛的火焰一隅,瞄准她站起來位置的維奈的身影。由於一直無法命中而感到焦慮,因此他在不知不覺間拉近距離,正打算從因為一直文風不動於是自然而然忽略的物體身邊穿越而過之際——
“那人妨礙勝負,砍了他!!”
明白舉起手臂的少女喊聲所代表的意義,“天目一個”立刻采取行動。
“什……”
詫異的維奈眼前,是回過頭來的獨眼鬼面具。
所向無敵的武士大刀“贄殿遮那”水平揮砍而過。
“噢!?”
維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腹部被劃過一條斜線,裂成兩半,分散開來。下半shen化為淡紫色火花不斷消逝,上半身摔落地面。
接下來,少女使勁握緊不知不覺伸向熾紅火焰的手。
“偉大的‘紅世魔王’——‘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
合約開始簽訂。
“向你的大業致上敬意,以吾身為器顯現力量,共同實踐火霧戰士應盡的使命,直到生命終結為止。”
少女握拳,踏上“凱那”的盤緣,進入熾紅的火焰之中。
跌在地上的維奈安全帽鏡片上瞠得偌大的獨眼……
“啊、啊啊——!!”
映照出祭壇中央……他所引的,而且無法阻止的光景。
銀制水盤“凱那”上方猛烈燃燒的熾紅火焰之中,浮現出兩手伸展開來,雙眼閉闔的少女。
火焰冷不防地流向少女。
身為人類必然產生的失落感襲向少女。
(——燒得一干二淨——我的體內就是一切——從體內向外擴展的事物就是一切,那龐大的,非常龐大的事物,就是一切——)
身軀沒有膨脹,也沒有燃燒,只見火焰持續被吸入體內。
不斷流進吸進的火焰也就是亞拉斯特爾……(——居然……)
對於少女容納自身的容器驚人之廣大寬闊感到錯愕不已。
(——居然會如此寬闊——這正是最適合容納我“天壤劫火”的“王者之身”的——“崇高之人”——)
少女終於感受到自己原本形同空殼一般的體內湧現一股莫大的力量。從指尖甚至是每根絲滲透到自己全身,逐漸填滿龐大的熱能與力量,那正是火焰。
(——亞拉斯特爾——是你嗎——真的——真的是非常灼熱的火焰——這就是、這正是所謂的“天壤劫火”!!)
時間只有僅僅數秒,然而火焰的洪流卻好似幾乎將天地一同燃燒殆盡。
一切在突然間結束了。
閉著雙眼的少女降落在火焰消退的水盤上。
充滿光澤的長燃燒著。
不,是熠熠閃亮。
火粉飛舞的熾紅色。
接著,兩眼睜開。
同樣的熾紅光芒充滿了瞳孔。
這正是“炎灼眼”。
身為“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的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的證明。
當火焰完全進入少女體內,聖堂內部只殘留著熾紅的光芒。
靜默降臨的聖堂之中……
“呼————————”
成為唯一一道光源的少女深深吐露一口氣。
“——你可以選定神器……”
亞拉斯特爾的聲音從某處傳來。
少女以凜然的聲音回復很早以前就已經准備好的答案。
“墜子,希望能成為你眺望外界的清澈眼瞳。”
“唔嗯……”
“彭”的一聲,少女眼前迸散出熾紅火花,最後留下一條墜子。
宛若少女原本的瞳孔一般的黑色寶石,交叉圍繞著金環搭配銀鏈裝飾而成的墜子。
少女接過來並掛在脖子上。
亞拉斯特爾對著再次獲得的容器——也就是在了解一切之後,決定並立誓將畢生奉獻給使命的“為存在而存在之人”——開口說話。
帶著驕傲與喜悅的口吻。
“歡迎來到修羅之巷,戰斗之庭,我的火霧戰士。”
面對這個殷殷期盼的聲音,少女以簡短的語氣答道:
“嗯。”
終於達到目標了。
然而,這不是結束。
接下來,就是“實現理想”。
我要永遠,隨時隨地保持符合心中理想的自己。
火霧戰士,是的,我是火霧戰士。
邁向荒野,絲毫不感到懊悔與羞恥。
將邁向荒野這件事轉換成為一己的自信與力量。
“是的,這就是我。”
“歡迎你,‘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我是……”
佇立在結束了數百年任務的水盤“凱那”之上,目不轉睛地以炯亮的灼眼瞪視第一名敵人。
“‘火霧戰士’——‘炎灼眼的殺手’。”
帶著白色面具的威爾艾米娜在空中飛舞。
藉由伸展的手部轉動與步伐的移動,不計其數的純白緞帶也隨之飛舞。敏捷優雅又華麗,同時飄散著淡紅色火粉。
具備紙張的細薄與銳利外形的數十支刀刃朝著她戳刺過來,卻全部被緞帶纏繞起來。不僅如此,這股力道並未減弱,而是稍微變更方向,讓動作轉換到與原本的預期完全不同的方位。這些刀刃的前端正是一旁的自己人。
“——什麼!?”
錯愕的奧爾岡跟前出現了無法置信的光景。
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准備刺穿一個人的軍隊宛如包圍著這個人的骨牌一般,動作一致地把自己身旁的同胞劈開刺穿,使之倒地。
陸續癱軟倒地不起的紙制士兵拼成了一個漂亮的圓形。
接下來,在依然擁擠的軍隊劈出的開口之中,只留下猶如來自夢境之人一般跳著楚楚動人的奇妙舞蹈的身影。
飄浮在從面具溢出的觸須當中的“萬條仕手”。
從這名身為“夢幻冠帶”蒂雅瑪特的火霧戰士的女性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與意圖。只見她輕盈地敞開手腳懸浮在半空中,飄揚的純白緞帶將之團團圍住,淡紅色火焰飛舞在四周。
“……原來如此,果然不負‘萬條仕手’這個名號。”
奧爾岡低吼般地喃喃自語,同時偷偷地往倒地的其中一片紙張灌輸力量。
“不過……”
“大意——”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刺中飄浮於龐大的膨脹觸須當中的“萬條仕手”身軀,刀身就順著她的舞姿滑過,接著被純白緞帶纏住。同時,騎士維持突刺的度,被拋向半空。
“大意……怎麼樣是也?”
威爾艾米娜說道,雙手優雅地交叉。倏地,騎士在眨眼間被數十條緞帶纏住,變成一顆浮在半空的繭。接下來……
“可笑。”
隨著蒂雅瑪特的聲音,傳來一瞬間的燃燒聲響,繭變成空心,分解開來。
銅綠色火焰宛如騎士的殘骸一般四散紛飛。
“……有辦法殲滅單槍匹馬進攻的‘霍吉爾’,也算蠻有一套……既然如此……”
奧爾岡以聽起來好似咬牙切齒一般充滿怨恨的語氣低吼,不自覺地彎起從披風伸出的兩個手套。
“‘拉海爾’!‘赫克托’!”
騎士再次從繞著圓圈倒在地上,層層折疊在一起的紙制軍隊當中站起來。奧爾岡手中的王牌,一張被“天目一個”砍斷,另一張被威爾艾米娜殲滅,現在只剩下這兩張騎士而已。
然而……
“嗯?”
位在威爾艾米娜前方的兩張騎士背後,像是疊上卡片一般貼著一群士兵。厚度不斷增加,到最後形成足足有百科全書那般的重量感。
不單單如此。
繞成圓圈將夾擊威爾艾米娜的騎士團團圍住的士兵們緊握彼此的手,化為圓形紙制工藝品開始旋轉。高旋轉的圓圈內側躺著不計其數的長槍,槍尖以相同高度舉起,簡直就是刀刃向內的旋轉鋸子。
“花樣還蠻多的是也。”
“小把戲。”
不過,受到包圍的當事人——也就是“萬條仕手”與“夢幻冠帶”,語氣聽不出絲毫動搖。
位於旋轉大圓之外的奧爾岡沒有回應,只是高聲號施令:
“上!”
騎士出重重的腳步聲,從兩邊飛撲夾擊。
威爾艾米娜靜靜等待這兩把刀刃,趁著對方還來不及藉由默契十足的合作無間,同時揮出斬擊之前,以幾乎可說是緩慢的步伐讓觸須傾向一邊。動作流暢地以毫厘之差閃過其中一把刀刃,拉近彼此的距離。同時也等於與另一把刀刃保持距離。
從旁邊沖過來的一名騎士(對威爾艾米娜而言,她根本分不清楚是誰叫什麼名字,反正也沒興趣知道)已經隨著緩緩揮動的手臂動作,被一層又一層的緞帶纏住。
接下來威爾艾米娜並沒有用力拉扯,只是朝著瞄准的方位使出輕輕一轉的力道……
“什麼——!?”
一名騎士如同陀螺一般以驚人的度橫向旋轉,飛到詫異的奧爾岡眼前。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只覺得她正與騎士共舞,反倒是騎士自行脫隊。
體積厚重的騎士摔落地面,這時候另一人攻擊搖晃身軀的“萬條仕手”。同樣的,緞帶趁著斬擊的動作鑽入,即將穿越之際纏住手腕,在緞帶的牽引之下,這次是猛然往上直線翻轉,轉到第二圈途中跌了個倒栽蔥。
現在只剩“萬條仕手”一人在觸須之中優雅地舞動。
“……可惡。”
奧爾岡根本無暇讓騎士站起,隨即縮緊刀刃向內的旋轉直徑。密集又快的繞著她轉動的,長度約與一般人身高差不多的槍尖化為鋸子的利刃。不難想象一旦被卷進其中,全身會在瞬間被割成碎片。
然而,威爾艾米娜仍然一如往常以一貫不變的口吻淡然說道:
“有點礙手礙腳是也。”
“粉碎。”
蒂雅瑪特的語氣也顯得毫不以為意。
“——!!”
絕對不容許遭人輕視的奧爾岡,怒不可遏地緊緊交握套著手套的手指。刀刃的直徑大幅度縮小,准備包圍並絞碎無禮放肆的火霧戰士。
在此之前,威爾艾米娜敞開雙手,張開雙腿,轉動觸須,將其調整成與包圍自己的刀刃相同度,接著開始旋轉,讓緞帶纏上所有槍尖,同時調整動作的節奏,揮至同一個方向。
僅僅一瞬間,好似在同樂會的游戲當中被絆倒一樣,所有士兵同時跌倒,隊形瓦解。
這正是“萬條仕手”名符其實、所向披靡的精湛絕技。
“怎麼會……”
眼見“軍團”兵敗如山倒的狼狽慘狀,奧爾岡頓時目瞪口呆。
此時,數條緞帶戳進前方的地面,如同錨栓一般緊緊固定,戴著面具的火霧戰士迅逼至眼前。這次將緞帶前端指向前方,看起來有如劍山一般。
“唔!!”
“啪沙”一聲,奧爾岡的披風解開,劍山的突刺貫穿而過,位於劍山後方的披風再次重新組合,兩名被召回的騎士隨待兩旁負責保護。瓦解的軍隊也從短暫的混亂之中重整旗鼓,再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奧爾岡的披風與帽子所構成的本體,等於是充當指揮中心的整體意志的展現。“千征令”奧爾岡這名“紅世魔王”指的正是這整個軍團。要殲滅其存在只有將軍團完全摧毀殆盡。應付固然容易,卻又難以一舉殲滅,而且時間一久就會被龐大的數量吞沒,遭致敗北……奧爾岡正是“猛虎難敵猴群”的具體呈現,相當棘手難纏的“使徒”。
面對這個狀況,威爾艾米娜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明白了,雖然是模仿,然而相較起來,‘她’是以象征自己強烈形象的火焰構成‘騎士團’,顯現的基本原理似乎完全不同是也。”
“殲滅。”
“我不像‘極光射手’或‘盛裝騎手’那樣,我並不擅長破壞是——”
威爾艾米娜中斷話語,身子轉向位於館邸最深處的聖堂。
巨大的脈動與……
微弱的火花。
然後是,猛烈延續不斷擴散的力量,宛若業火竄升一般的存在所顯現的驚人氣息,猶如爆炸一樣充滿壓倒性氣勢的斗志的釋放。
“……啊啊……”
威爾艾米娜了解到。
“炎灼眼的殺手”終於誕生了。
少女終於離開自己獨當一面了。
蒂雅瑪特只是緩緩說出幾百年來的感歎:
“……任務完成。”
“沒錯是也……‘我跟你的確完成了’。”
說著,威爾艾米娜隔著面具望向直逼眼前而來的奧爾岡的軍隊。這名“紅世魔王”恐怕是就她所知最時運不濟的“使徒”了。
“‘千征令’奧爾岡。”
她對著自己說話的聲音令奧爾岡感到十分不快。
“現在‘炎灼眼的殺手’已經簽訂合約,所以沒有繼續阻止你的必要了是也。不過,接下來就不同了,在‘炎灼眼的殺手’適應這個世界的這段時間,必須對其存在加以保密……”
臉上流露完全不加掩飾的憐憫。
“意思就是,不能就此放你一馬是也。”
“你以為你在對誰說什麼逃走的廢話——”
再次集結成軍隊朝著沉默以對的威爾艾米娜橫放長槍。數量幾乎沒有減少,他的確擁有足以自豪的力量。
“就算‘炎灼眼的殺手’力量再強大,一個剛剛簽訂合約的小丫頭怎麼可能有辦法擊敗凝聚我技巧精粹的‘軍團’?就連你,從剛才也不是一直處處閃躲嗎?”
不過,他完全不明白整個狀況。
他的對手不是“炎灼眼的殺手”,也不是“萬條仕手”。
而是來自水底。
轟!
出現一股足以搖撼整座“天道宮”的脈動。
轟!
圍繞著宮殿的水面泛起漣漪。
轟!
力量不斷膨脹。
“……怎麼回事!?”
一股龐大得連奧爾岡也為之錯愕的“使徒”氣息冷不防出現。
這股氣息引起水蒸氣爆,化為放射狀的七道光線出現。
七道光線在迷朦的水蒸氣當中狂舞,每種顏色皆不同,然後突然中斷。
一回過神來,水邊佇立著一個人影。
在淡白色的露水之中行走。
是衣衫襤褸的白骨。
“彩虹……竟然是彩虹?怎麼……怎麼可能……!!”
白骨朝著因恐懼與戰栗而以軍隊鞏固本體四周的奧爾岡迎面而來。極力抑制顯現的規模,僅僅維持基本活動的貧瘠身軀再次注入了殘存的“存在之力”……注入了這股一直以來不曾增加的力量。
形貌開始產生變化。
骨頭纏上肌肉與皮膚,頭開始生長。破爛的衣服化為上臂袖口寬松的中世紀風格服飾,附有馬刺的長靴踩在地面,身體與腰際被散眩目銀光的胸甲與護腿包覆,頭上戴著王冠外形的兜鍪。肩頭垂掛一條如同背帶一樣的寬大劍帶,吊有款式精致的軍刀。最後,左肩遮住半邊身軀的披風隨風飛揚。
眼前是一名容貌精悍的青年。頎長高大的身軀踩著與衣衫襤褸的白骨一樣平穩的步伐,不斷走近奧爾岡。
那不是畫在紙上的仿造圖案。
是真正的騎士。
“你是……‘虹、虹之翼’梅利希姆……”
奧爾岡的聲音不停打顫。威爾艾米娜話中的含義隨著冰冷的死亡預感逐漸在內心擴散開來。正因為隸屬的組織不同,因此對於彼此的消息相當熟悉。
“虹之翼”梅利希姆。
他是過去曾經在這個世界人人聞之色變,所向披靡的“紅世魔王”的得力副手,與他同為力量強大的“紅世魔王”。
這為青年騎士·梅利希姆微微抬高下顎,指著前方的奧爾岡,以清晰的聲音向威爾艾米娜詢問:
“‘這個’是我的工作嗎?”
不知何時已經解除戰斗裝扮,恢復成*人類模樣的威爾艾米娜答道:
“因為不希望你以退步的身手來完成承諾以及重要的勝負是也。”
“意思就是,要我練習嗎?……你的考量還是那麼周到啊。”
華麗的騎士與衣裳殘破的保姆相隔數百年之後次交談。
“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知道‘我是最後的對手’?”
威爾艾米娜面露復雜的表情,擠出復雜的語氣:
“根據來到這裡之前的孽緣所推測出來的肯定答案是也。”
“呼嗯,是嗎?”
梅利希姆一直沒有面向她們,臉上露出不耐煩的微笑。
“那麼……就請你驗收一下,看我是不是退步了。”
長靴迅擦過地面,往奧爾岡與他的軍隊僅僅踩出一步。因為調整身體方向不需要多余的步伐。
“久違了,‘千征令’……幫個忙吧。”
“……為什麼?”
面對膽戰心驚的奧爾岡理所當然的疑問,梅利希姆面露憐憫的笑容答道:
“要測試我‘虹天劍’的威力,沒有比你更適合的了。”
“為什麼?”
挺直佇立、英氣凜然的身影之內燃燒著力量。全身四處飄灑出分別散著彩虹七種顏色的火粉。持續消耗的力量卻是充滿壓倒性的氣勢讓“千征令”心生絕望。
“好,開始吧,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為什麼,你會在這個地方————————!!”
隨即一刀……
連同麾下的軍隊,“千征令”奧爾岡被殲滅了。
朝著削出一道直線,燒得焦黑的地面冉冉上升的煙霧另一端……
“你要前往是嗎?”
正准備離去的梅利希姆身後,傳來威爾艾米娜遲疑不決的聲音。
梅利希姆沒有回頭,直接答道:
“事到如今說這些話是多余的吧,威爾艾米娜·卡梅爾?我為了信守對‘她’的承諾,才會一直存活到現在,相信你也一樣對吧?”
威爾艾米娜本想走上前,隨即打消念頭,接下來最後一次朝著過去放聲說道:
“不,我的目光已經看向全新的時代了是也。”
“哼哼,‘不服輸’嗎?”
梅利希姆明白這一切,然後嗤之以鼻,逐漸遠去。
這次肯定一去不復返的青年背影,直到最後一直沒有回過頭來。
目送他消失在煙霧的另一頭之後,威爾艾米娜終於容許自己以顫抖的聲音低喃:
“這家伙真的一直到最後……還是那麼可惡!”
蒂雅瑪特一語不。
灼眼捕捉到……
戴著獨眼鬼面具的鎧甲武士……“天目一個”的身影。
現在終於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燃燒著驚人的力量,定睛凝視著她。
感覺流動於全身的古老鎧甲的“存在之力”仿佛另外多出一個眼睛一般。獨眼鬼面具之內並非怒氣也沒有狂喜神色。
位於腳下,剩下半個身軀的“琉眼”維奈一邊呻吟一邊准備遠離這場對峙。內心只有對於這一切的一連串咒罵。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此時,他的後頸被“天目一個”攫住。
“!?”
不費吹灰之力地,被他舉到他的眼前。
缺了一只眼睛的駭人鬼面具頭一次張開嘴巴:
“——吾要與強者——戰斗——”
“什麼……!?”
強烈的不詳預感竄過被砍斷一半的背脊。
“——力量——與強者中的——強者戰斗——力量不足————”
“等、等等————!!”
鬼面具口中冒出淡青色火焰。
在維奈眼中看來,那是一個熟悉的色澤。
(淡、淡……淡青色?怎麼可能,這個火焰是……)
過去的經歷、現在的恐懼與未來的預感不經意融合為一,一個事到如今可有可無的肯定念頭掠過他的腦海。為了多少讓自己擺脫恐懼,他放聲哀號:
“你……你這家伙,難道把‘道司’——!?”
這陣子失去聯絡的“紅世魔王”,也是他們搜索的目標之一,而他被這個——
“——已經——成為我的力量——弱肉強食——”
鬼面具的嘴部整個敞開。
“哇!住……住手——————”
傳來“啪”一聲好似破裂的聲響,原本被高舉起來的維奈消失了。
唯一的痕跡只剩下夾雜在鬼面具口中的淡紫色火焰。
終於鬼面具閉上嘴巴,動作遲緩地轉向敵人。
敵對的少女正在等待。
亞拉斯特爾也沉默不語。
這是一項考驗。
從此以後即將度過的不計其數的考驗中,最初的一項。
兩人打從一開始完全沒有“放水”的打算。
炎與灼眼不斷增強亮度。
宛如讓兩人的步調趨於一致的斗志化為聲音一般,簡短向敵人確認:
“准備好了吧?”
“——強者——”
隨著沉重得幾乎出“磅”一聲的動作,“天目一個”蹲低馬步,雙手緊握武士大刀“贄殿遮那”擺出架勢。鎧甲武士已經將剛才的鼎力相助全部拋諸腦後,成為一個不容妥協的真正敵人。
與他對峙的少女在簽訂合約之際已經治愈傷口,全身卻仍然只包著繃帶而已,沒有比現在這副模樣更讓人感到放心不下了。然而,炎灼眼散出耀眼光亮,其英姿充滿了壓倒性的存在感。
少女的唇畔流瀉出一個詞:
“——封絕。”
“彭”的一聲,熾紅火炎通過頭頂。在地板上沿著階梯描繪出圖騰,一切因果隨之中斷,從外界獨立出來。
“成功了。”
“呵、呵。”
少女與亞拉斯特爾交談著,就像正在一一測試力量一樣。
封絕當然不會對“天目一個”造成影響,少女自然也明白這一點。這是確認自己的力量與存在,集中精神加強身為火霧戰士的自覺的手續。
接下來,為地板上燃燒的熾紅圖騰所映照的聖堂之中……
雙方彼此靜止數秒鍾……
冷不防,“天目一個”縱身躍起。
(看見了。)
灼眼完全捕捉到其動作之中所產生的“殺氣”的流動。一回過神來,身體已經隨著感覺移動,一同趁隙突破鎧甲武士的“殺氣”。感覺身輕如燕,簽訂合約之前折磨全身的劇痛完全消失,不僅如此……
(力量不斷湧現。)
正足以形容成“充滿爆炸性的”,甚至可以感受到燃燒的熱量不斷溢出,成為一股驅動身體壓力的龐大力量奔流而出。
而少女能夠“自在”地掌握這股力量,完全不會失控,也不會像過去身為人類之際被感覺所迷惑而生調節不當的情形。長久以來,從出生開始持續到現在的訓練已經開花結果。
(火霧戰士……這就是火霧戰士!!)
少女察覺到,“天目一個”踏出一步改變了奔跑的步調。
(即將進攻的准備動作。)
不但識破了這一點,也感覺得到“殺氣”的流動是從動作的何處產生的。清晰的視線,皮膚的感覺,自己所有的動作與對方的動作全部相呼應,感受“殺氣”的流動。
沿著一如先前預測的軌道,高舉過頂的大上段斬擊掠過少女的鼻尖。
不過,少女已經整個竄入以這個斬擊度絕對無法變更姿勢的區域——也就是身體右側。躍進之後踮起腳尖,將順著跳躍力道的旋轉動作轉換成水平踢腿,從下方掃過腳部。
“天目一個”的右腳被從斬擊與視線外側甩出的掃堂腿踢倒。
“————!”
然而“天目一個”不慌不忙。撲倒的動作前端正是不知不覺換成反握的武士大刀刀尖。目標自然是少女嬌小的身軀。
“啊!?”
正如字面所形容,僅有一線之隔,少女閃過這個突刺,連忙跳開。
把插在地面上的武士大刀當做支點,“天目一個”也遠遠跳開,再次大幅拉開間距。
(啊,好險。)
臉頰浮現一滴冷汗、一抹無畏的微笑。
完全沒有氣息,應付“天目一個”只能根據動作當中的“殺氣”。然而,那個可怕怪物的“殺氣”出少女原先的估計,再加上出乎意料的攻擊。險些死裡逃生的少女內心並未因恐懼而冰凍凝結,反而興奮而雀躍不已。
(好棒。)
這就是賭上生死的戰斗嗎?
這就是來自修羅之巷的人嗎?
這就是這個世界嗎?
所有感動全部化為助長少女激昂斗志的燃料。
不過,她不會因狂熱而喪失自我,反而愈是猛烈燃燒,愈能投入戰斗,與戰斗合而為一,冷靜觀察戰況。
(雖然說是傳說中的怪物……對了,因為是“密斯提斯”的關系……!)
少女根據亞拉斯特爾對她說明過的相關特性,想出一個應付方法。裸足逐步滑過聖堂的石制地板,變換所在位置,尋求進攻契機。
正對面的“天目一個”也對少女的難纏提高警覺,巨軀保持等距離移動。
這時,一直維持等距離的移動受到聖堂的梯形地板所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