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第二天上課,依然和第一天相同,不斷上演老師遭到學生頂撞後,出現悲慘的崩潰這種滑稽,甚至帶有殘酷性質的表演秀。
老師提心吊膽、學生戰戰兢兢,這種情況持續至第三節課,然而到了第四節課情況急轉直下,演變成一面倒的局勢。
負責這堂課的體育老師(男性33歲、獨身)似乎已從同事口中得知這幾天平井緣這名學生所造成的風波。
雖然開學只有短短一個月時間,因其陰險傲慢的性格,並且老是以色咪咪的眼光注視女學生的惡劣行徑,因而惡名傳遍全校的這名體育老師,可是個決不縱容狂妄學生的典型。他早已想好對策,準備在自己的課堂上要挫敗那個平井的銳氣。
一上課他便突然要求全般同學跑長距離馬拉松。
根據這一個月的記錄,平井的體育成績並不優異。想必很快就會舉白旗投降。即使學生精疲力盡,卻仍然被迫繼續跑下去,體育老師一邊享受凌虐他人的快感,同時命令面露不滿的學生們繼續跑步。
豈料和當初預期完全相反,平井若無其事的繼續跑步。
上課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但這名看起來跟小學生沒什麼兩樣,感覺整個人埋在運動服內的嬌小少女,仍然以相同的度踩著腳步。
體育老師雖然焦慮不安,但因為它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修理她,所以除非她累垮,否則不會讓眾人停止跑步。包括悠二在內,不幸被抓來跟火霧戰士較量耐力的學生們,實在是倒霉到家了。
終於,一名身體比較虛弱的女生在操場的跑道上蹲了下來。
情緒焦躁的體育老師放聲大吼:
「喂——吉田!你敢偷懶!!」
「吉田同學!」
「一美」
同班同學立刻湊近這個按住胸口氣喘吁吁、名喚吉田的女生。
她平時就很容易貧血,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嘛?學生們責難的視線,體育老師完全感受不到。
「喂!你們全聚在那裡幹嗎!」
「老師,請讓一美休息吧。」
一名女學生拍撫著吉田的背部提出要求,體育老師見目標對像平井緣,完全不為吉田的狀況所動,仍然故意繼續跑步(他覺得),於是情緒激動起來。
「閉嘴!老是借口偷懶,難怪體力會這麼差!站起來!」
此時,冷不防有人脫口而出:
「說來說去,為什麼突然要跑馬拉松?」
體育老師被區區一個小角色踩到自己的痛處,不自覺當場翻臉。
於是他靈機一動,猛地抓住吉田的手,硬是用力把她拉起來。
「都是你偷懶,害大家都不跑了!給我站起來!」
「……!」
只能以嘴巴呼吸的吉田出無聲的驚呼。
詫異的學生們大表抗議,悠二也同時克制著「快要踢出的一腳」……
以上這些情況還來不及生之前。
體育老師被人猛力往臀部一踢,往前衝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意外情況讓所有學生頓時愣住,隨即回過神來一看,平井緣也就是夏娜正挺著身子抬高一條腿,向眾人展示他的運動鞋鞋底。
呼吸一絲不亂、汗水頂多只有一滴、結實毫無贅肉的身軀。
身後綁成一束的柔亮黑色長,順著一踢的餘韻飛揚而起。
(哎呀——真的動"腳"了!)
無法成功制止夏娜的悠二緊抱著頭。
夏娜會踢開體育老師的其中大半理由,是因為體育老師正好擋住了她的跑步路線,但她仍然牢牢的以單手扶住吉田。
「從一上課就一直跑步這是哪門子的『體育課』?」
看來她原本是想瞧瞧體育課在上些什麼內容。見她瞅著靠在自己肩上,上氣不接下氣的吉田,眉心全攢在一起。
(反正,一定不是覺得很可憐,大概是在想:實在太沒效率了。)
悠二精準地猜出她的想法。
果然不出所料,夏娜說道:
「無聊透頂的訓練。拚命活動身體只會造成疲勞而已,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你!!」
擦拭沾了滿臉的泥巴後,體育老師站起身來。髒兮兮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
夏娜自然是絲毫感覺不到對方的怒氣。
「喂!你來解釋這堂課到底有什麼意義!」
僅僅開口如此質問。
(哎呀呀!果然、又變成這樣!)
「夏娜。」
篤定山雨欲來的悠二小聲喊道,夏娜則把靠在肩上的吉田放開並交給他。
悠二接過少女,對少女纖弱的身體已經氣若游絲的呼吸大感吃驚,不禁探向她的臉。
「你不要緊吧?」
吉田臉色蒼白,卻仍然微微點頭。
看來情況還不至於太嚴重,悠二鬆了一口氣,隨即把吉田交給其他女同學。
在眾人身後,體育老師語氣激動地扯開嗓子大吼:
「你好大膽,居然敢踢老師!」
體育老師完全不理會夏娜的質問,逕自逼近她。雖然同事們早就頻頻勸告他這招「對平井緣根本沒用」,他還是企圖施展淫威。
「你這個不良少女!!竟然對老師施暴!停學!不,我要讓你退學!!」
面對狂吠亂吼的大塊頭體育老師,雙手抱胸泰然自若佇在原地,身材嬌小的夏娜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連說明也不會嗎?」
「聽清楚了!有問題!這就是問題行為!!」
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這也難怪,因為體育老師根本不想好好談。這個人只知道一味洩自己的情緒罷了。
更遑論圍在他四周的學生們,目睹他失控的模樣實在失望到了極點。
於是到了後來
(礙眼的傢伙!)
夏娜的細眉轉為平直,這是宣告她即將開始戰鬥的表情,一眼便看出端倪的悠二以他自認最適當的時機大喊出聲:
「用踢的!」
夏娜正要採取行動之際接收到這個奇怪指示。
「?」
倘若高喊「住手!」夏娜一定不予理睬,絕對會一拳往眼前吠個不停的廢物臉上揮過去。不過,既然一切尚未開始,於是她便按照悠二的知識,狠狠地踢飛這個廢物。
就她的動作來看,她只是輕輕地甩出一腳,然而這對常人來說威力驚人的一踢,讓體育老師像搞笑漫畫一樣整個人飛了出去。
體育老師畫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接著重重摔向地面,出咯嗓一聲的怪叫。
「哎~呀呀」
雖然是自己的指示,但悠二眼見這一踢的恐怖怪力不禁歎了一口氣。他在同班同學的注目禮之下,先抓抓頭再深吸一口氣,故意拉開嗓門大喊:
「老師!『突然闖進』跑道太危險了!」
夏娜一臉莫名其妙。
眼鏡怪人池不愧是結識多年的老朋友,第一個意會悠二的企圖,於是也同樣故意以大家都聽見的音量大喊:
「被踢開也沒辦法呀!」
佐籐咧開嘴一笑,揮動雙手作出煽動身旁同學的手勢,幫腔道:
「就是啊——!因為平井同學跑得很快!」
面面相覷的田中,最先提高音量:
「所以,沒辦法說停就停嘛!!」
終於恍然大悟的同班同學們開始不約而同高喊。
悠二與池肩並肩,佐籐與田中一搭一唱,操場跑道響起一陣聽似歡呼的喧嘩聲。
「我剛剛看到了,老師正好衝到平井面前!」
「我也是!」
「啊哈哈!老師,你好倒霉哦!」
「我的眼睛模糊,看不清楚前方!」
「好像生車禍一樣哦!」
在這場完全沒有自己置嘴餘地的鼓噪聲中,
「你你們這些傢伙」
體育老師仍然以趴倒在地的姿勢,出像是咒罵的聲音。
為了平息這場喧嘩,悠二往身旁的夏娜靠過去,低聲問道:
「能不能恐嚇一下?」
自己大概是受了夏娜的影響,個性愈來愈惡毒了!悠二試圖推卸責任。
同樣的,趁著眾人喧鬧之際,藏在運動服裡面的亞拉斯特爾悄聲說道:
「對了,就用我們『收錢』時常用的那個方法怎麼樣?」
「有道理,這個看起來只要恐嚇一下,就會乖得跟貓似的。」
經過這段在一般生活中也很容易想像得到的危險對談後,夏娜再次邁出步伐。
簡單一個動作就讓全班同學再次鴉雀無聲。
體育老師現,在冷不防降臨的肅靜之中只剩下腳步聲,臉色立刻刷白。
「你現在,正好在跑道上!」
令人不寒而慄的對白。
「唔哇」
體育老師拚命掙扎想要逃走,只聽見磅的一聲,一隻腳往他鼻頭前方的位置用力一踩,貼在地面的肚子也被震得搖晃。接著踩在地上的這隻腳再度舉起。
眼前,牢牢固定在地面的跑道多了一個深達五公分,與鞋底同寬的腳印。
體育老師驚愕與恐懼地瞠圓雙眼,悠二則不忘加上最後的提醒。
「老師,『以後要小心點,否則會有危險哦!』」
「聽明白了?」
夏娜露出凶狠至極的笑容如此說道,體育老師使盡渾身解數點頭如搗蒜。
悠二面帶微笑地補充了一句詢問:
「請問,現在應該可以下課了吧?」
體育老師隨即用力點頭。
「接接下來是,自修時間!」
隨口回應之後,便踉踉蹌蹌地逃之夭夭。
這次,學生之間終於爆出毫無顧忌的歡呼。
其中,悠二看向身旁。
「動作真快等一下等一下!不用追了!」
他連忙制止打算衝過去的夏娜。
「為何?一定要乘勝追擊才對吧!?」
此時全班同學將兩人團團圍住。
大家隨手勾肩搭背,不管是語氣興奮的讚賞有加,或玩笑性的戲弄挖苦,兩人被眾人又推又擠。一同上課只有短短一個月的同班同學,在此時所有的人頭一次抱著相同的心情,大肆喧鬧起哄。
悠二既驚又喜,同時也擔心夏娜的反應,這時身體被重重打了一下,不禁哀叫出聲。
夏娜翻著白眼,被這股硬將她團團圍住的歡呼與善意的碰觸淹沒。
當中,池輕拍了一下悠二的頭,隨即離開群眾的眾人,並呼喊同樣拍了悠二背部一掌但力道卻猛烈非常的田中。
「喂——田中!麻煩你來背吉田。」
「好,就來了。」
粗壯的手臂輕背起原先躺在其他女同學膝上的吉田(佐籐羨慕地看著,同時以手帕扇著吉田的臉。),送往保健室。
就在一連串的騷動之後。
接下來的時間,悠二一群人舒服地躺在春天的草皮上睡了一個好覺。
於是,平井緣——也就是夏娜,在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情況下,成了班上同學的人氣焦點。
她的人氣旺到連在換衣服時,其他女生甚至會拿著梳子,幫她整理先前因為躺在草皮上而沾了一堆雜草的頭(大概是看不下去她不修邊幅的模樣吧)只可惜,悠二看不到這個讓人倍感溫馨卻又膽戰心驚的情景。不過據說,幸好夏娜並未多說什麼,乖乖任由眾人擺佈。
話雖如此,並不代表夏娜變得平易近人,從此大家和樂融融。程度最多只是從「無法無天的學生」,跳級晉陞成為「貼身保護老師」罷了。
不過今天,再體育課之後的午休時間,已經不像昨天那樣有一堆人離開教室了。有近半數的人留在了教室裡。
對悠二而言,不論是出自有意或無意,他其實並不清楚,讓她與班上同學打成一片的這種行動究竟有沒有意義。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經過前天與昨天的事情,悠二的膽子變大了。經過巨大的玩偶、鐵球、大批卡片與爆炸之後,只會叫囂的體育老師就跟一隻家蚊沒啥區別,根本沒什麼好怕……不對不對,不能有這種自大的想法,不能因為自己沒有未來就自暴自棄,必須有效利用剩餘的時間,只是這麼做有什麼用……
閒著無聊胡思亂想之後,接著目光在教室裡游離。
(反正總比孤獨地被拋棄在這裡好吧。)
不假思索無法下結論的事情,悠二決定坦然面對事實。
跟昨天一樣,他大口嚼著便利店的飯團。順帶一提,他之所以吃飯團,主要是緣自少年愛逞強的心理,覺得吃拜託媽媽做的便當太丟臉了。
「對了,今天還要留到傍晚再走嗎?今天的課比較少,可以提早放學。」
悠二卡吱卡吱地咀嚼海苔,邊對隔壁座位說話。
「不,必須在傍晚之前離開。因為這次的敵人比較棘手,起碼要找個對我們比較有利的地點應戰。」
夏娜還是老樣子,津津有味的吃著菠蘿包,購物袋依然裝的滿滿當當。
到底是吃到哪裡去了?悠二盯著她那一手就能掌握的細腰心想。
「你在看哪裡?」
被夏娜一瞪,悠二連忙別開視線。
「呃,沒什麼對了,你說的有利地點在哪裡?」
「總之就是人煙稀少的地方,誰叫你一個不注意就擅自行動,礙手礙腳!」
「原來如此,謝謝你了。」
悠二由衷表示謝意。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說過,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夏娜粗魯地把剩下的哈密瓜麵包全部塞進嘴巴,接著,從帶子裡拿出兒童專用的加糖咖啡鋁箔包飲料,一面隨手轉動很難打開的包裝口,一面道:
「最起碼只要查出你體內的東西是什麼,我們的辛苦就有代價。」
「我體內的東西有這麼神奇嗎?」
悠二身處日常生活之中,差點就忘了異次元世界的事。
自己其實是死人的替代品「火炬」。
同時也是體內藏有「紅世使徒」寶貝的寶庫「密斯提斯」。
或許是潛意識,想忘記也說不定。
彷彿不允許他忘記一般,異次元世界的證明——夏娜就站在眼前,散出不容質疑的存在感。
「嗯,好像是蠻棘手的東西,對吧,亞拉斯特爾?」
亞拉斯特爾難得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嗯,為了確認你體內的東西,先必須讓你消失。」
正與鋁箔包包裝口搏鬥的夏娜並未察覺這一點,一邊防戰補充內容。
「可是還沒查出寶具的性質就貿然打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以前曾因為這樣而踢到鐵板。」
「喂喂,原來我的安全只不過是這種程度啊!」
「對,就是這種程度而已。」
夏娜特意促狎似的講明事實。
不料悠二卻泰然自若的予以回應,應該說他總算有辦法應答了。
「哦∼這樣啊?」
「……看樣子,你已經不像剛開始時,那麼在意自己的生死問題了。」
「嗯?不,其實現在想到自己距離消失的時間越來越近,我還是害怕,不過,話說的再多也無濟於事。」
「……」
悠二釋懷的模樣讓夏娜燃燒起一把無名之火。
這個「密斯提司」只是個道具,既然如此,不管他有什麼想法都與自己無關,那為何自己會有一肚子火氣?她到底在期待什麼?不喜歡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感覺嗎?
夏娜對於內心浮現的眾多思緒,以及對思索這些的自己,產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並在胸中盤旋不去。於是不自覺的用責問的語氣說道:
「那你放棄了嗎?」
所得到的仍然是從容不迫的答覆:
「不曉得,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跟亞拉斯特爾願意陪我,我真的很高興……只有這一點可以肯定。」
「……?」
出乎意料的一番話,讓夏娜好像看見什麼異形的眼光盯著悠二。
悠二臉上仍掛著掛著平靜的微笑。
「身旁有瞭解實際情況的人陪伴,對我而言就是很大的心靈支柱。」
「我們是你的心靈支柱?」
夏娜抱以訕笑。
這個人對自己有所期待。這個想法與自己剛才的念頭似乎有所雷同……一覺有種即將跨越彼此界限的感覺,她突然想要撇清關係。
「你把我們這兩個將要送你上死路的人,當成支柱?」
「你們只是告訴我真相而已,要殺掉我的又不是你。」
悠二在這一點上極力否定。
「哼!還不都一樣。」
「不,不一樣。」
「一樣!」
「不一樣。」
「一樣!」
「不一樣。」
爭論到最後,倆人面對面彼此瞪著對方。
「……」
「……」
在這場看似平靜但感覺即將迸出火花的對峙中,傳來一個非常拘謹的聲音。
「……恩……那個……」
兩人轉過頭,只見一名含蓄的少女,正滿臉通紅的低下小臉站在原地。
就是先前在操場上昏倒,被夏娜所救(以結論來說)的同學一美。看樣子,她剛從保健室回來,臉色已經沒有那麼蒼白了。
「吉田同學?」
意外人物的出現讓悠二稍稍吃了一驚。
夏娜從存在的殘渣搜尋到關於這名少女的記憶,看來是平井緣的朋友,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交情。
「那……那個,小緣,剛剛,體育課的時候,真……謝謝你。」
吉田的聲音太小,而且講話又斷斷續續,實在很難聽清楚。
夏娜的心情沒恢復,再加上與悠二爭執被人打斷,讓她更加煩躁,所以故意冷冷的詢問:
「什麼事?」
「喂,笨蛋!人家和你道謝,你起碼也得回一句『不客氣』吧!」
「你說誰笨蛋!!!」
見到悠二出面解圍,夏娜心理很不是滋味。於是用和吉田天差地別的強硬口氣說道:
「我只是,出手教訓擋我去路的傢伙罷了!」
「啊~~是,說的也是……」
悠二很清楚這個女孩說話向來不留情面,不過也聽的出她現在的口氣,比平常來得更厲害。
吉田本來就很膽小,現在被夏娜的語氣嚇的更是要縮成一團。
看到吉田幾乎是因為自己與夏娜的爭論而受池魚之殃,悠二開始同情起她來,再思索如何出言安慰她的時候定睛一瞧,現她的手上,拿著一個單手就能遮住的小型便當盒。
「啊……便當。要一起吃嗎?」
「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