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我幾乎沒有力氣回應。
「喂。」
「什麼?」
「這裡有些冷。」
「盡量縮小身子。」
「我可以過去和你擠嗎?比較暖和。」
「也好,但你在這找不到多少溫暖。」
他過來了,我們擠在一塊,用力的靠在一起,在別的時候看起來也許很可笑,兩個大男人相互磨蹭,更可能惹來異樣的眼光、閒話。
但在這裡不會,灰色石板磚的地上,透著一股刺人的寒氣,彷彿千跟針刺入肌膚,深入體內的最深處,三面牆壁一樣空蕩冰冷,不透露半絲生氣,牆上小窗堆積著些許白雪,甚至有些夾帶著地獄來的陰風飄落進來,地上稀疏的幾根稻草,遮擋不住冰寒的上攻,連一點保暖的作用也產生不了,銀白色的月光將室內照成淡藍的顏色,更為這牢房添加上一絲冷意。
牢房!是的,牢房。
另外一面是阻礙著自由的鐵欄杆,在勝寒中更添入了一股無情的冷酷。
我跟他緊緊的挨著對方,平時在酒吧中、小路間若出現同樣的碰撞,搞不好會因此而和室友大打出手,畢竟這裡有資格做室友的,大多數都絕非善類,但現在……,兩個人揪在一塊,恨不得就這樣黏在一起。
「喂。」
「省點力。」也許是懶得回答吧?但省點力氣總是比較容易挨過。
「我們…得…想法子。」顫抖著語氣,實在太冷了。
「別傻了,手指都不靈活了。」連思考都有些困難。
「再……下…去會…死人的。」
「要往哪逃?」
沒錯,要往哪逃?這座監獄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堅固的,戒備森嚴、機關重重是當然的,最主要的是,監獄置身於海外的孤島上。
孤島?這孤島離海面有一座山高,像是一根柱子獨自聳立在海外,而監獄……就在這根柱子上,監獄的城圍,剛好圍住整個島嶼,一出監獄的城牆,見不到一寸土地,只有峭壁懸崖,和懸崖下的波濤洶湧,往哪逃?
說實在的,我是怎麼進來的?一個小偷,不殺人、不放火,稍微偷些東西填溫飽,也不至於判到這個充滿重刑犯的地方。
我是被陷害的,說陷害一點也不為過,我接受了一個名叫維特、道比拉的奸商委託,任務結束之後,理所當然的回去領取酬勞,誰知道那個一毛不拔的渾蛋,居然布下埋伏。
維特、道比拉在「卡基斯」王國是成名的富商,在該國度內商人士非常受到禮遇的,因此皇家出動了最好的劍士團,幫助他告訴我們:「只有維特可以向別人討債,從來沒有人敢向維特討債。」
對我這種專門和他們作對的人,奸商法好像不太仁慈,判了個終身監禁,當然啦,也只有這個國家有財力在海外建造這樣的監獄,他們認為有秩序的社會,容不下一絲監獄的污濁空氣,也為了證明他們境內沒有犯罪,只好把犯人往外處移。
在這裡,連伙食供應都是間斷的,聽說有室友吃室友的事件生,畢竟彼此非親非故,又都不是善男信女,伙食既已如此,更別說保暖的衣物,這時在如何堅韌的衣衫,在時間和環境的摧殘下,如今也只剩下稍能遮身的碎布了。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之下,人與人之間會自然的生出戒心,唯恐一覺醒來已成了他人的腹中物,但我這室友卻不一樣,這也許是卡基司的失算吧,這位室友是我早年相識的至交,也是我的同行。
十三歲那年,我剛出道不滿一年,早在界中揚名的「瑪德列·紀辛斯」(madd1ykesions)成了我半師半友的夥伴,也是我的偶像。
他唯一和我不同的地方,是他殺人,而且從不眨眼。
但除此之外,性格幾乎近似的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們在我剛滿二十歲那天分開,他沒有說出原因,但我知道跟他家人有關,他眼中隱隱含有淚水,我知道幹我們這行的人,會被迫不得不和家人劃清界線,這也許是墮落的代價。
我的思緒回到瑪德列的話題上。
「喂,至少先佔領這座島,然後再等補給的船隊。」
「不可能的啦,我們東西都被搜光,連一根鐵絲都沒有,門都開不了怎麼戰鬥,總不成用飯碗吧。」幸好有個重要的東西,我仍然貼身藏著。
所謂的飯碗不過是個乘著穢物的木板,木板腐朽到隨時可能破碎,縱使削尖了也無法用來戰鬥,更何況連削尖都乘問題了。
當然了,這「飯碗」也不能用來挖隧道,也不可能開鎖,卡基司的商人個個狡詐,所設立的監獄當然面面俱到,幾乎不留有一絲脫逃的機會。
「而且……就我們兩個,佔領……?」我猶豫道。
「別放棄,總會有法子的,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嘛。」
「咯∼!」「飯碗」被送來了。
送來?根本是丟進來的,而且是由運輸帶跌落,想綁架個人硬逼他開門都沒辦法,當然裝肚子痛、被圍毆或是被性侵害,一樣是無人問津,若真的生了也就只有病死一途,瑪德列就把幾個舊室友勒死,當然他不會勒死我。
我們爬著過去,拿起自己的「飯碗」,因為沒有筷子、刀叉,只能趴下去以嘴進食。
食物……只不過是將近腐爛的餿水飯菜,但在那種情形下,實在無法多求了,大部分的人會因此消磨意志,最後喪失了逃生的慾望,所以想逃就得打鐵趁熱,我怕若在住上幾年,會跟那些活殭屍沒什麼兩樣。
飯後,我們回到了原先的話題,我實在不願意想像長住下去的結果。
但我們又能怎麼辦呢?東西在被捕獲時就已經充公,包括我的愛弓「歐菲丁」在內,還有那兩條可愛的小蛇,而瑪德列也失去那對有如第二生命的吸血銀斧,他似乎因此而虛弱了許多。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太陽終於由海面升起,我們居處的牢室,窗戶正好面對著東方偏南,在陽光的禮遇下溫度漸漸的回升,但為了保持體力,我們仍到了日上三竿才開始活動。
這時候,外面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一些鎖鏈拖在地板上的聲音,我們判斷了聲音傳達的訊息,瑪德列伸出三隻手指,示意有三個人,我點頭表示同意。
這三個人很快的走來,我們的牢門忽然被打開來,看來他們的目的在這裡,我們大概也猜到是新室友的傳送,因為前一個室友才被瑪德列料理,所以這個「寢室」還有空位子。
那個被拖進來的人渾身是血,血液幾乎已經干了,衣服緊貼著皮膚,他的毛很長,可以猜測入獄已經有一段很長的時日了。
兩個獄卒將他丟了進來,他也不反抗,因為反抗需要浪費體力,而被摔大不了只是皮肉淤腫,他就像死了一樣,趴在原地不動。
我們也不去理會他,三人就這樣趴坐在囚室內,等待著太陽的西沉,再等待著再度升起,直到傍晚時分,飯又被輸送帶送到飯碗上,我們三人才同時以飛快的度,取走自己的份量。
在這個時候搶到別人的固然很好,但是若沒有在第一時間內獲得,就不會從對方手中掠奪,因為那只會更耗費體力。
我仔細的觀察這位新室友,以他剛才度度看來,應該年紀還很輕,至少不會過三十,應該是人類,因為並沒有不同的特徵,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是來自何方?
我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些是你的血嗎?」如果是,很難想像他如何保持體力。
那人一征,顯然訝異我會跟他交談,但他卻也回答道:「也許有些,但大部分是那三個豬玀的。」
一猜就知道是室友互殘,但多對一的情況常常出現,是什麼事情讓他一個人不計體力的消耗,將其餘的室友放倒。
他顯然知道我的疑問,說道:「你們是新來的吧?聽過『獄囚血鬥』這種競技遊戲沒有?」
我跟瑪德列一起搖頭,那人說道:「這是一種讓囚犯跟囚犯對戰的遊戲,再讓外圍的人下注,對他們而言,這反而可以消除髒亂,又可以供應餘興節目。」
我知道他所說的「他們」,是指「卡基斯」王國中的商人,但到底廣泛程度如何,我一個外國人的身份,是很難瞭解透徹的。
正好這個囚犯是「卡基斯」人,他解說道:「競技的現場有魔法影像的傳送裝置,而國內也有許多接收的地方,但要收看就必須能買得起影之水晶球,這一般人是無法支付的。」
我問道:「你們既然知道被利用,為什麼還要繼續進行戰鬥。」
那人一笑,說道:「當然是有好處才繼續戰鬥,他們只要以豐盛的食物做代價,就可以慫恿一堆人,你知道『慾望的金字塔』吧?」
我答道:「是的,我們正處於最低階級的溫飽階段,用廉價的食物就可以要人賣命,但是,他們要如何挑選?如何控制?」
他忽然撥開長,露出左臉上的一塊紅疤,那塊傷疤好像被閃電撕裂一樣,從額頭斜劃到臉頰下。
「你們知道我是誰了吧?」他問。
我們點點頭,他是莫蘭尼亞大陸上出名的殺手,「血面殺手─班傑明」,據說他原本是一個相貌俊雅的美男子,因為在一次爭鬥中傷到了顏面,才會留下傷疤,自此之後,他便將對手的面目割下,以洩心頭之不平。
他繼續說道:「他們選擇人的方式是依照該囚犯的知名度,至於控制方面,這裡的獄卒很多都是罪犯晉陞,他們透過『獄囚血鬥』慢慢往上爬,這也是我參加的原因之一。」
我又問:「這些高階的囚犯,難道不會逃走嗎?」
班傑明說道:「絕對不會,你們看看下一批貨船,就知道送貨的方式,他們是用船上升起的風箏艇,空投食物下來,而且船絕對不會駛入有詭雷的海灣,船是唯一逃走的方法。」
「那麼空中呢?」
班傑明仍然搖頭:「在還沒遠離就被堡壘中的火槍擊中,而到了外環則有風系的魔法守候,大部分的人都因此而墜落到海礁上,其餘的則是在空中就被撕爛。」
我和瑪德列對望一眼,都為這裡的戒備森嚴,又震驚又煩惱,但也慶幸有先行打探,沒有魯莽行動。
班傑明忽然問道:「兩位又是怎麼稱呼?」
瑪德列回答道:「我是巴朵斯的瑪德列,這位是我的夥伴sam。」
班傑明驚訝道:「喔!你是『蒼鷹盜手』,我聽過你的名字,沒想到你也被捕了,你的話sam,也是名人,有很多組織想要抓到你,就連……嘿。」
我又驚又喜,想不到自己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我追問道:「還有誰要抓拿我?」
班傑明猶豫一下,才說道:「也罷,反正我也跑不出去了,你聽過「夜行幽靈」(nightaphantom)嗎?他們也放出追殺令,有十幾個知名的殺手已經在找你,包括我在內,想不到你躲到這裡來避難了,真是……哈哈哈。」
我不滿的問道:「請問你的『哈哈哈』是什麼意思?」
班傑明冷哼一聲,說道:「我原本期待被組織全力緝拿的,會是些狠角色,沒想到……哼。」
我說道:「喔,你視覺得我名不符實,那麼你何不上來試試。」
班傑明懶洋洋的臥倒,說道:「現在抓到你又沒獎金了,我懶得浪費力氣,只要你乖乖的別礙事,我也不會去動你一根毛。」
他的口語,頗有「對付我這樣的傢伙,讓他有失高手身份」的意味存在,有獎金拿勉強對付,沒有獎金就免談。
我更加不服氣,說道:「我倒有個辦法,讓我們的對決有意義。」
班傑明望向我,表示出關心,畢竟手刃越多名人,在這種行業內越能立足,他問道:「什麼辦法?」
我回答道:「不如你把我也弄進『獄囚血鬥』裡面,在千萬人的矚目下,不是更能提高知名度,至少也有多晉陞一級的機會。」
班傑明似乎有些心動,但仍搖搖頭說:「在這種鬼地方,知名度在高也沒有用。」
瑪德列也加入遊說的行列,說道:「你不是說累積到了一定的程度,能夠升格,你或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逃出去,說不定你就是第一個走出這裡的人。」
班傑明忽然說道:「這句話不對,其實這裡以前就有人逃脫過,你們是『巴朵斯』人一定也聽說過他的名字,就是擁有艾蘭尼卡寶藏的迪菲。」
我好奇的問道:「艾蘭尼卡寶藏?我在南領城裡有看到他的噴泉,那麼那些寶藏呢?」
班傑明說道:「迪菲雖然逃走了,但是他擁有的部分寶藏,以及一張寶藏地圖,都被典獄長沒收了。」
「沒收了?是不是所有人的私有物,都被帶到這裡?」
「當然了。」班傑明忽然放小音量,說道:「我告訴過你們,這裡所有人都是罪犯,就連典獄長也不例外,那些傢伙無法離島,當然對寶物特別依賴,藉以填滿心中的空虛。」
瑪德列罵道:「哼,放小聲幹嘛?你這傢伙原來也這麼沒膽子。」
班傑明臉露凶像,但仍壓抑的說道:「我奉勸你言行小心點,命會長一點。」
我們三人,就這樣互相僵持著,有時候這種視線是可以致命的,特別是一些專門攻擊精神的巫術師。
良久,班傑明才又說道:「算了,先說說把你們弄進鬥場吧,我兩天後應該還有一場比賽,如果他們還有一人活下的話,到時候我在幫你們舉薦,否則要等他們自己來找,搞不好等到你鬍子也這麼長了。」他抬抬自已胸前的長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