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第四卷 七十一:上林風雨相逼急
    生如此變故,王太后沉了臉,遣了眾人回去,這才處

    「子夫,」王太后喚道,臉色疲憊,「長平候畢竟是你的弟弟,你留下聽著。」

    衛子夫的身形略晃了晃,臉色慘白,勉強應道,「是。」

    王太后便攙著明達,來到後殿,面沉如水,問道,「衛將軍,長平候,哀家倒想知道,好好的上元節,你不在侯府過日子,如何進的哀家的長樂宮?」

    衛青跪在殿下,沉默良久,望了一眼王太后身後的衛子夫,方無奈稟道,「今夜有人來到臣府,言皇后娘娘有事相詔,臣擔憂皇后娘娘,這才……」

    「子夫並不曾。」衛子夫開口,艱澀道。

    「那麼,就是有人做詭了?」王太后冷哼,問道,「傳詔的人是誰?」

    「是——家姐少兒手下侍從。」

    他知道衛子夫便要在這幾日對陳皇后動手,心下本就有些憂慮,聽那人說情況有變,娘娘急召,這才沒有懷疑,潛進宮來。

    「本來一切都好,蕭方也進了長樂宮。但不料那陳皇后著實是個高傲性子,連太后傳召都不肯前來。皇后娘娘和少掌使夫人不好收場,這才喚侯爺前來商量。」他念著來人這樣說,斂藏痕跡,潛入長樂宮。歎了口氣,衛子夫這次思慮雖然算周全,竟料不到這樣的變故。然而事情做了,必有痕跡。此次無法成功,到頭來別人一想,又有什麼不明白的。

    長樂宮的上元節,張燈結綵。只有一處鼓撰殿偏僻寂靜。沒有旁人。既然陳阿嬌不肯前來。衛子夫便約了他在這裡交待。

    月色裡,他輕輕推開了窗,喚道,「三姐。」

    殿中果然有一個白色女子身影,回過頭來,殿裡光線黯淡,看不清容顏。

    衛青驟然驚覺,「你不是皇后娘娘。」

    黑暗裡,女子坐在椅上,含笑道。「長平候果然機警。」「嗤」的一聲點燃掌心地***。燭光微弱,映出她地容顏,氣質高華,清艷無雙。

    「你……陳娘娘?」

    衛青認出這張容顏,那麼多年過去,這個女子還是如同當年經過建章宮的華麗宮車上的女子容顏一樣。美艷的連牡丹都要自慚形穢。彷彿,歲月絲毫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那時候。陳皇后在宮車上掀了簾子,看向他,目光不屑,緩緩道,「你便是那個衛青了。」姿態高貴。彷彿從雲間望下來。他跪在地上。只能見她雙足上的翹角絲履,華貴精緻,此生未見。

    驚鴻一瞥的容顏。雖然美麗與姐姐衛子夫未必分軒輊,但是氣焰煊赫之處,竟能炙人。

    這樣的女子,只可遠遠尊敬著,如何能持久的相處。彼時他想,難怪,皇上會漸漸的不肯面對她。

    到後來,終於廢後。他便想,好了,金屋藏嬌的年代,過去了。那個女子,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衛家人面前。

    多年過去,連衛子夫都漸漸老了,她卻似踏水而來,洗退了一身地刁蠻驕縱,目色清華,勝於當年。

    電光火石之間,衛青腦中閃過很多念頭。最重要的一個,是他必然不妙,連忙欲退出。卻聽陳阿嬌含笑拍掌,「長平候既然已經進來了,莫非還存著全身而退的心思?」

    「衛青,你當這大漢皇宮是你的長平候府麼?」王太后淡淡道。

    「臣……不敢。」

    「著期門軍,」她疲憊的閉了眼,吩咐道,「將長平候押下去。待皇上回宮後再行發落。」

    便有期門軍上殿,道,「衛將軍,請吧。」

    衛青無奈站起,安撫的望了望衛子夫,隨人而去。

    「太后娘娘,」明達看著王太后,有些憂慮,「娘娘是不是累了?」

    「不礙事。」王太后輕輕搖首,聽殿外內侍稟道,「蕭方求見太后娘娘。」淡淡,道,「宣他進來。」

    「蕭先生怎麼這麼些時間才到?」

    蕭方參拜後,淡淡道,「其實草民早就進了宮,只是帶草民來地內侍不知為何,忽然不見了蹤跡,這才耽誤了。」

    「哦?」王太后不免看了衛子夫一眼。

    「太后娘娘並無大礙。」蕭方診了脈,含笑道。

    「如此便多謝蕭先生了。」王太后收了手,倦怠道,「哀家有些累了。」

    「既然如此,」蕭方道,「草民告退。」

    「也好,明達,你著人,親自送蕭先生出宮吧。皇后忙了一天,也累了。一併退下吧。這幾日,不要出椒房殿了。」

    事已至此,衛子夫反而平靜下來,安聲道,「臣妾遵命。」

    明達便躬身,攙起王太后,道,「太后娘娘是不是要回寢殿歇息了?」

    「不,」王太后搖搖手,歎道,「哀家去看看阿嬌。」

    王太后看見陳阿嬌的時候,阿嬌正坐在殿上,含笑看一邊劉陌與劉初鬥嘴玩耍。

    「以目前地情況看,阿嬌你倒是頗自得其樂。」

    含笑進來,意味深長道。

    「不然該如何呢?」阿嬌故作無奈,「阿嬌該哭著跪著說太后娘娘阿嬌是冤枉的麼?」

    「那便不是陳阿嬌了。」王太后坐下,吩咐道,「將皇長子與悅寧公主送回長門宮。」

    人應道。

    「娘親。」劉初便有些憂慮的看著阿嬌。阿嬌含笑蹲在她面前,道,「沒事,過一會,娘親便回去陪你和哥哥。」

    王太后失笑,阿嬌,你便如此自信,這件事能這樣輕易的揭過?

    「阿嬌,告訴哀家。你是如何來到哀家長樂宮的鼓撰殿地?」

    「今天傍晚。有長樂宮地內侍來長門宮,說太后娘娘宣詔阿嬌過來。阿嬌便隨他來了。」阿嬌起身道,垂下眸子,神情無辜。

    「哼,」王太后便有些惱怒,「好大地膽子,連哀家的名都敢冒。那名內侍,阿嬌可還認得?」

    陳阿嬌偏頭想了想,搖頭道,「未必認得了。」

    這裡面地文章。到現在,已經能看清楚了。只是,出現在鼓撰殿的,怎麼會是長平候衛青?這只有一個解釋,便是,還有一隻手。在裡面操縱。而這個人,會是阿嬌麼?王太后深思著。瞧著阿嬌,緩緩道,「阿嬌,今日的事,你事前竟半點看不出端倪麼?」

    「太后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嬌便委屈道。「阿嬌但凡知道半點。如何會出現在鼓撰殿?」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在衛子夫受皇寵漸漸凋落的如今,要對付衛青,在鼓撰殿抓了他。再結合這些蛛絲馬跡,也儘夠了。衛青權高位重,皇上依賴但也忌憚。有了這樣的錯處,多半會閒置他一陣。

    而阿嬌,到底是妃嬪。雖然眾人心中皆明瞭,陳阿嬌斷然不會與衛家的人有牽扯。但是孤男寡女,獨處一殿,畢竟有損名節。是後宮妃嬪大忌。阿嬌不會將自己送到火上炙烤。那麼,未央宮裡竟然有這樣的人才,一石二鳥,一箭雙鵰,同時折損陳衛兩家,而不落痕跡麼?

    王太后這樣思慮著,面色卻漸漸沉下,道,「阿嬌,雖然你多半受人構陷,但畢竟被人看見與衛青同處一殿是事實,哀家命你同衛皇后一樣,禁足長門宮,待皇上回來再行發落,你服是不服。」

    陳阿嬌的眼中便湧上淚水,倔強地撇過頭去,顫聲道,「阿嬌遵命。」

    她的神情實在惹人憐惜,王太后望著亦不忍,柔聲勸道,「皇上英明,必定不會難為你的。」

    陳阿嬌輕輕應了一聲,低低道,「既如此,阿嬌就先告退了。」

    上林苑

    尹婕妤承歡十數日,容顏漸漸嬌潤起來。上林苑與未央宮隔絕,一切風波都暫時無法波及。她慵懶的起身,由著瑤生伺候梳妝,心下歎息,真願伴著皇上永駐上林苑,再也不回那座未央宮了。

    「娘娘,」內侍尚炎匆匆趕到長寧殿,稟告道,「皇上有旨意,立刻回轉長安。請婕妤娘娘準備準備。」

    佳蘿吃了一驚,連忙回頭,拉扯到了青絲。瑤生連忙跪下,磕頭道,「奴婢該死。」尹佳蘿卻顧不上,問道,「好好的,怎麼忽然要回長安?」

    「奴婢也不清楚,」尚炎便慢慢道,「今晨長安送來了什麼消息,皇上看了後臉色便不好。」咬著牙吩咐立刻回長安。比當初來上林苑還要匆忙。

    佳蘿的心便漸漸往下沉,剛剛懷著地美好夢想,便在現實面前輕易的破碎。那座未央宮,有著那麼多絕色殊華地妃嬪,回去了。皇上還能記得她麼?

    她便失魂落魄的吩咐,「收拾東西吧。」

    絕情的帝王不曾看她一眼,逕自登了御車。

    「娘娘,」侍女含笑道,「這些日子,皇上這樣寵愛娘娘,回了未央宮,也是好的。」

    尹佳蘿便虛弱的扯唇笑笑,寵愛,什麼樣才算是寵愛?她心下猶疑。如果皇上真地寵愛她,為什麼每次承歡地時候看了去,帝王眼裡的冰冷銳利都沒有融解?

    回長安的路程,因為皇帝地命令,走的比來時更疾。仿如疾風暴雨,倏然便回到長安街頭。

    尹佳蘿掀簾,看前面的御車拐了彎,竟不進北司馬門,繞道而去。

    「皇上要去哪裡?」

    奉命護送她回宮的校尉策馬在她車旁,恭敬稟道,「皇上吩咐,暫時不進未央宮,去了長門。婕妤娘娘請先回宮吧。「

    司馬門前,一陣北風吹過。尹佳蘿便覺得握不住簾,眼睜睜看著車簾落下。華美的御車消失在眼前。

    原來,到底,皇帝心中念著的人,還是陳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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