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第四卷 七十:紅杏枝頭透春意
    上去了上林苑沒有多少日子,太后舊病發作,頭疼的竟是不能視物。皇上不在,未央宮裡能作主的便首推皇后衛子夫,連忙離了椒房殿,伺候在王太后病榻前,一面叫了眾太醫會診,一面派人飛馬稟告上林苑的皇上。

    劉徹聽了消息有些訝然,但還是吩咐道,「將子夜醫館的蕭方先生請進宮,為太后治病。」楊得意以為皇帝心念母親,多半會啟程回未央宮。然而劉徹依舊每日帶著眾人進行冬狩。明面上看並沒有太擔心的樣子,不知道是相信蕭方的醫術,還是心中有什麼計量。

    「蕭先生。」衛子夫伴著蕭方走入長樂宮。輕聲道,「太后就拜託你了。」

    從弄潮手上取來藥箱。蕭方回首,目光清冷,淡淡道,「方一定盡力。」便有內侍上前撩起床幔,露出王太后有些憔悴的容顏。

    「蕭先生,」丹陽候夫人金娥在一邊覷著,道「太后娘娘身子如何?」

    蕭方便診了脈,問身邊內侍道,「上次我開的藥方,娘娘都按時服用了麼?」

    「一直都按時服用了。」明達道,「本來一直很好,這些天來卻突然惡化。」

    蕭方便打開藥箱,道,「草民再為太后娘娘施一次針吧。」

    王太后點點頭,道,「勞先生費心了。」

    蕭方將一排銀針擺在白布上,用火焰炙過,輕輕插在王太后面上穴道。待到半個時辰後,方一一拔下。

    「太后娘娘覺得如何了?」他收起針灸,淡淡問道。

    王太后緩緩睜目多了。」

    宮內眾人便俱都鬆了口氣。「蕭先生好醫術。」衛子夫含笑道,「從據兒起,到如今太后娘娘,俱都謝謝先生了。先生不願往尚醫館,實在是可惜了。」

    蕭方便起身,緩緩道,「皇后娘娘謬讚,蕭方實不敢當。」目色清華,溫潤如玉,連衛子夫都不得不暗讚一聲絕代人物。

    「草民再為太后娘娘開一張方子。當可無恙。」

    內侍奉上紙硯,蕭方接過,略為思索,寫了,明達接過,含笑道。「多謝蕭先生。」

    蕭方淺淺一笑,退後一步。跪拜道,「草民告退。」帶了弄潮,從宮門退出。

    走在長樂宮的遊廊上,領路的青衣內侍含笑回過頭來先生以前供職尚醫館。可有什麼人想見的?」

    蕭方一怔,道,「本也沒有……而且。這不合宮規吧?」

    「別地人自然不合宮規。」內侍含笑道,「但是蕭先生是治好太后娘娘地二殿下的大夫,又是陳娘娘的師傅,楊公公必不會怪罪的。」

    蕭方心中一動,自離開尚醫館後,得到的阿嬌的消息便零零碎碎。念及阿嬌配起的那一劑薰香,心下猶豫,略頷首道,「如此,便有勞公公了。」

    尚醫館在未央宮東首,蕭方當日在尚醫館供職之時,清然自詡,並沒有和人多打交道。尚醫館其他太醫顧及他的身份,也沒有特別難為他。他在當初待的閣中站了一會,悵然道,「走吧。」

    內侍便笑道,「蕭先生沒有其他事了麼?」

    弄潮跟在後面,歪著頭看了好久,忽然道,「雁聲姐姐這些日子如何?」

    眾人便一怔,都知少年問的是陳娘娘了。太醫令便笑道,「其他地我們不知道,不過陳娘娘身子大約是安康的。在蕭先生走後,又要了幾次香。都是一樣的藥材。哦,對了,前些日子說效果差了點,又添了一味附子。」

    蕭方含笑拍了拍弄潮的額頭,道,「莫要麻煩人家了。走吧。「舉步走出尚醫館,心下卻猶疑,附子這味藥對寧神香的功效並無幫助,阿嬌卻是要它來做什麼。他默念著寧神香的藥材。腳下忽然一頓。

    「蕭先生。」內侍回過頭來,問道,「怎麼了?」

    他沉默了半響,方道無事。

    從尚醫館出來,就近從東司馬門出了宮。經過宮牆地時候,遠遠便可見掩映在碧竹間的長門宮了。

    附子一味藥材,雖名為附子,但與防風,杜衡,酒連,白,甘草,半夏同用,量調地適宜的話,是一味極溫和的調經藥。男女同房後,女子如果不想要孩子,可在十個時辰內服下。對身體傷害極小。上古藥方曾有記載,如今通曉的人極少。當年阿嬌拜在他門下,在唐古拉山上,他曾說與她聽。

    在未央宮外停住腳步。蕭方緩緩回首,看向長門宮的方向。

    「蕭哥哥,」弄潮回首,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黑白分明地眸子乾淨明澈。「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蕭方淡淡道,回身。慢慢向前行。

    阿嬌,如今在那座宮殿裡,做些什麼?

    新年伊始,皇帝出乎意料的去了上林苑,難道,竟有著這樣的變故在裡面。

    蕭方唇邊泛起一抹嘲諷地笑意,阿嬌費盡心思調的寧神香,到最後,還是沒有起到作用。

    如是半個月,太后的病漸漸的好轉。轉眼便到了上元節。王太后午後起身,竟又覺得有些暈眩,丹陽候夫人前來請安,心下憂慮,道,「便再請蕭先生來看看吧。」

    「也不過吃些藥就好了,」王太后笑著搖搖手道,「不必麻煩蕭先生了。」

    「到底是太后身子重要。」衛子夫便溫婉笑道,「太后身子若是有損,皇上必會擔憂的。」

    王太后便笑笑,不再堅持。

    衛子夫攙著王太后從長樂宮出來,看宮中一片歡欣景象,各殿的宮女們掛出美麗明亮的燈,普天同慶。

    「可惜徹兒沒有回來。」王太后歎道。「沒有皇帝的宮廷。竟不像個完滿地宮廷了。」

    「皇上雖然不能伺候在太后膝下,但在今天這個日子,定是念著太后娘娘地。」衛子夫安慰道。

    「皇祖母,」衛長公主劉斐牽著皇次子劉據的手,從廊上走來,含笑道,「孫兒祝皇祖母身體安康,上元節快樂。」

    太后應道,面上也漸漸有了真心的笑容。「據兒,」她牽起孫子的手。溫言問道,「據兒最近讀了什麼書?」

    劉據乖巧的偎在王太后身上,道,「石先生已經講到《莊子》了。」

    「《莊子》是很好的。據兒要好些學,但也要記得,不要冷到了。累到了。「

    「孫兒記得皇祖母的教誨。」

    王太后拍拍劉據的手惜阿嬌不肯帶陌兒過來,哀家亦有多日沒有見到陌兒了。」

    衛子夫笑容微僵,卻依舊細聲細氣道,「母后若是思念皇長子,可以差人到長門宮將皇長子請來。這天下焉有不讓祖母見孫子的道理?」

    王太后不免意外。看了她一眼。但衛子夫的笑容完美。看不出意象。

    「也有道理。」王太后沉吟,道,「明達。吩咐下去,請陌皇子和悅寧公主來長樂宮。派個機靈點地人去。莫要惹阿嬌不高興。」

    達應道。

    待王太后與眾妃嬪談笑了一陣子,明達便上前稟告道,「陌皇子和悅寧長公主到了。」

    果然見一對粉雕玉琢的孩子進得宮來,含笑拜道,「參見皇太后。」

    「奶奶。」劉初撲到王太后懷裡,嫣然道,「奶奶想不想初兒?」

    「想,」王太后含笑點她的鼻子,道,「你娘不肯來麼?」

    不料劉初搖首,道,「娘親不在長門宮啊。」

    王太后一怔,問道,「那你娘親在哪裡?」

    「不知道,下午有宮人來長門宮,稟了些什麼,娘親就出去了。」

    明達神情古怪的進來,在太后耳邊輕聲稟道,「長樂宮的鼓撰殿裡,似乎有人。」

    王太后便吃了一驚,鼓撰殿自竇後開始,便棄置不用。如今會是誰在那裡?「你帶人去看,」王太后寒了臉,「我大漢的後宮裡,絕對不容芶且之事。」

    長樂宮裡,衛子夫握緊了拳。陳阿嬌,你莫要怪我。這後宮,本來就是一寸險,一寸進地地方。榮,寵,起,落,生死無常。

    而我,素不是謙恭忍讓的人啊!

    當年,我可以奮起一戰,將你拉下皇后地位子;如今,我怎麼可以,眼睜睜的看著你,步步緊逼?

    縱然是大漢朝身世最顯赫的女子,也護不住你身為妃嬪,卻與人私通的罪名吧。

    當年,我尚是未央宮一名微不足道的夫人之時,你步步緊逼,幾險我於死地。如今,輪到我回報你了。

    而這次,再也不會有人來回護你。連皇上也不會。

    未央宮如修羅殿,步步死生。這個道理,原是你最先教給我地。

    「皇后娘娘,」衛子夫記起衛少兒憂心忡忡地臉,「計劃若成,陳阿嬌固然萬劫不復。但是,若是曝露了呢?」

    那時候,她挑了挑燈花,冷哼道,「當年,若是曝露,我一樣萬劫不復。但是,我到底挺過來了。不敢冒險,如何能成功在這未央宮站穩腳跟?」

    鼓撰殿裡,明達推開了門。火光之下,女子回過頭來,白色錦織深衣,華麗纖細,眉目如畫,高貴端莊,宛如浴火的鳳凰。那麼熟悉。

    「陳娘娘,」明達遲疑,「怎麼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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