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卻見一停小轎等在那裡,江耘心中一笑,「原來是早有準備」,也不再客氣,就坐了上去,張擇端撩起簾子,遞進一塊青布,笑著說道:「江公子莫怪,我那朋友實在有特殊情況,還請蒙上眼睛,情非得已,下次定當陪罪。b111.net」江耘心中洞若觀火,早明白個七七八八,也不再推辭,拿起布將自己的眼睛蒙個踏踏實實。張擇端見江耘爽快,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催促轎夫快走。
黑暗中江耘感覺轎子走得飛快。不多時似到了空曠之地,吵鬧之聲漸消,不時有盤問之聲傳來,心中更加能夠肯定自己要去的地方就是京城之中心:皇城!自己要見之人就是那當今的大老闆:趙佶!
「真是風雲際會,想不到自己這麼快就見到了這個時代最有影響力的人!」坐在轎子中的江耘不禁心潮澎湃。「馬上就可以見到這位帝國第一人了……」
終於到了該到的地方,張擇端卻不摘下江耘蒙著的青布,只引著他走到屋內。等到他除去了江耘眼上的青布,江耘總算看清了自己的所處的地方。看來應該是皇宮的某一間小宮殿的偏房,屋內佈置的極為典雅。進門之處是一屏極大的屏風,屏風後是書桌,案上的擺設均是極為精緻,桌子旁邊是一個大書架,上面除了有不少書之外尚有不少卷軸,想必是不少好畫。張擇端說道:「子顏且稍等,我去請我那位朋友。」江耘示意他自便,眼睛卻被書桌上的那幅字所吸引,與江耘那日所寫四個字一樣,也是風雅大宋,卻不是出自江耘之手。字體也是瘦金體,卻比江耘的字更融會貫通,舒展勁挺,而且字中有一番轉折承接,不像江耘所寫的字有點生硬。江耘一見之下,早已瞭然於胸:「趙佶就是趙佶,同樣的字到了他手裡,已然有了開先河,立宗體之勢,他在這方面的天份的確是高呀。」江耘同時不無惡意的開始大話西遊:「這本來是你的字,但是卻是我從N年後從你那兒學來之後,再回來又教給了你……」
胡思亂想之際,身後已經傳來了腳步聲。江耘知道,重要人物馬上就要出場了。
江耘整了整衣衫,轉過身來,迎著那人拱手說道:「幸會幸會,一見閣下的字,讓子顏好生慚愧,同樣四個字,閣下卻寫出了那四個字的風華。」
那人正是趙佶,身著青衣,體態勻稱修長,長得方面大耳,面似冠玉,頭上的一支銀色髮簪讓他平添了一分風流之氣。他顯然很受用江耘的誇讚,面帶微笑的說道:「卻是受你的啟發,才寫出了那幅好字,我觀此字體,頗有取褚遂良、薛曜兩家之精華和所長,若多加研習已定勢,可成一大家。」江耘謙虛道:「小生汗顏,原是我學字之時並無所專,故亂畫而成,豈敢稱大家,今日見了您的字,更覺自己所寫的字生硬。」
趙佶也不含糊,將這恭維之詞全盤接收,笑著說道:「喔,原是自創的,我還以為是哪個高人的手筆。這字體我非常喜歡,將使之發揚光大。我總以為見慣了這世間的好字畫,卻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的字且不說,便是擇端昨日得來的那幅斜枝月季圖,也是上上之作。」那邊張擇端早將那幅拍賣得來了圖鋪在桌上展了開來,細看之下,正是昨日那幅,題為春日月季圖。趙佶一邊欣賞一邊品評,說道:「可莫要小看這幅月季,俗手皆言月季普通好畫,其實卻不然,這月季花四時朝暮的花葉均不相同,極其難畫,而這幅春日月季卻正是春天正午時分的月季,一絲不差。可見其作者觀察之入微,手筆之高明。」
且不說那張擇端行內之人聽得歎服,就連江耘這半生不熟的書畫鑒賞者都被這眼前人的書畫功底所折服。「要是他能把這精力放到政事上,也許二十年後的大宋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也說不定。」江耘在心中卻是感慨萬千。
趙佶注意到江耘帶來的那幅畫卷,於是便問道:「此畫可否拿出來觀賞一下?」
江耘早有準備,於是將汝文那幅桃花圖慢慢地展將開來。趙佶微低著頭,站在畫前細細欣賞起來,看表情時而興奮時而皺眉,倒惹得江耘的心中七上八下。張擇端看得江耘緊張,連忙招呼江耘喝茶。
趙佶終於看完了,出言品評道:「以水墨畫桃花,非高手不能為也,這花草顏色多變,以丹青之多色尚不能形容窮盡,何況水墨?故以水墨來畫桃花,實是凶險,淡一分便無味,濃一分就平庸。此作卻出人意料之處,筆法純熟且不說,才情更是透於紙外,此詩更是深諧畫境,作得灑脫之極,好意境,好意境啊!」
江耘聽得大喜,看來能得到他的欣賞,大哥汝文的畫和「自己」的詩都是不簡單啊,不覺之間,自信已是滿滿。
「但是,卻也不是十全十美。」彷彿知道江耘心中的得意之色,趙佶接著補充說道,「此詩的確是應景之作,但有一點缺憾。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此畫應該是一時之作,作者定是有感而發,一氣呵成,故佈局稍差,但這也無妨,只是卻沒選好筆墨,這墨倒罷了,可這筆,卻是禿筆,你們看到沒有,畫中之詩風格灑脫飄逸,故應用秋尾狼毫,才能寫得這詩畫中之中的深意,而用這禿筆寫來,字勢雖然不凡,但這筆畫中卻有散亂之象,可惜了。」
江耘聽得心驚不已,沒想到一幅畫有這麼多講究在裡面,細細一看,還真如趙佶所說,存在著這些小毛病,不由信服的說道:「閣下在書畫方面的造詣,十倍於我。的確如您所說,我大哥汝文作此畫時正是一氣呵成,而且……」江耘想到沒錢付帳的事,猶豫起來。
趙佶顯然很感興趣,連忙說道:「但說無妨。」江耘馬上感受到他那種萬人之上的氣魄,於是接著說道:「而且此畫是因為沒錢買酒,一時興起而作,正好子顏一時孟浪,偶得此詩,故我大哥隨手記於畫中,哈哈,此畫當時賣得八兩銀子。」
趙佶聽得此節,不由哈哈大笑:「好一句畫得桃花賣酒錢,真乃我大宋風雅之士也!」
江耘便將當日之事一一道來,聽得趙佶和張擇端二人興奮不已,特別是趙佶,一臉神往,嘴上喃喃有語:「街坊之間竟如此可樂。」江耘聽得暗笑,心中暗道:「看來史書記載這趙佶愛微服私訪,真是沒錯。看把他給羨慕的。」
趙佶聽完江耘所說,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如今這世道,賣兒賣女之事甚多嗎?」
江耘心頭一個激靈,心想此時不說更待何時,當下理了一下思路,正色說道:「不錯,且不說鄉下地方,便是這京城之內也是不少。」
「擇端,此事可當真?」趙佶皺眉道。
張擇端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道:「的確如江公子所說,天下承平日久,老百姓生活的光景卻是各有好壞。」
趙佶抬著頭望著窗外,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回頭問道:「聽擇端說,你們朋友幾個此次來京城是來趕考的?」
江耘見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入,知道他還有所顧忌,就順著他的話說道:「不錯。寒窗數年,博個功名,做個官,實在是我輩讀書之人的追求。而且,在我大宋,官員數量眾多,閒暇之餘舞文弄墨,交遊造訪。在某看來,這官員實在是最快樂的中間階層,不說那些平頭百姓,就是趙官家也不如他們來得快活呢。」
「啪」得一聲,張擇端手中的畫卷跌落在地,看來被江耘的話嚇得不輕。趙佶的眼中也是陰晴不定,顯然是受了江耘言語的刺激。
趙佶默然已久,歎道:「或許誠如斯言,江公子見聞廣博,我受教了,在此祝公子和朋友能夠高中。」
江耘也知道自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當下就想告辭,卻想起明境的遭遇,於是順著話頭說道:「希望如此吧,但願錦繡文章不要毀於捉筆小吏之手。」
趙佶奇怪道:「此話怎講?」
江耘便將那楊明鏡當日之事詳細說來,趙佶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自言自語道:「想不到考場之上的積弊如此之深。江公子且放心,吉人天相,相信此事不久定會解決。」
江耘大喜,心想你說能解決那就是一定能解決的。連忙道謝後告辭。張擇端又重複了那個過程,將江耘的雙眼包個嚴實,送了回來。
送到門口之後天色已晚,張擇端拉著江耘的手說道:「今日子顏可嚇死我了,呵呵。」
江耘不待他說完,說道:「擇端兄放心,江耘自有分寸。今日之事,我心中明白,你盡可寬心,我不會去亂說。」
張擇端原本要叮囑幾句,見江耘如此精細聰明,大喜道:「如此我可放心了,原來子顏心中洞若觀火,卻是老哥愚鈍了。」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我張某人雖是一介畫師,但也知憂國憂民,官家雖好金石書畫,卻一刻也不敢忘國事。子顏之心,我已盡知。」說完雙手用力,緊緊一握。
黑暗中看不清張擇端的表情,想必也是興奮不已,江耘也是欣喜異常。兩人心意相通,哈哈大笑,分手告辭而去。
***宋時流通銅錢為主,銀子為輔。1比1000的比例。書友指出,謝謝。官人也知道,但是情節需要懷中10兩銀子,換成10000個銅錢的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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