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見大家都收拾停當便先叫了李頭等四人去前堂此時天色已是傍晚前堂掌起燈來許瓊等人坐在屋角一張較大八仙桌旁撿幾樣山西的名吃報了便坐等上飯隨後一眾家人也都出來幾人一桌要的飯菜自然比許瓊等人簡單的多女眷都沒出來和雨寧在後院屋裡用飯。
許瓊卻似仍沒有回過神來只是輕聲念道:「昨日入城去歸來淚滿襟。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乃是宋代張俞的詩其實講的是當時資本主義萌芽時期的手工業者許瓊用在此處算是十分貼切。
許瓊也不看他們的樣子繼續吟道:「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這卻是宋代梅堯臣的詩與上面那意境相通都是名詩。其實許瓊此時已經拋開了許家公子身份的包袱因為真正意義上的公子許瓊是從來沒有見農民苦楚的而現在的許瓊有了一千多年後的二十多年見識更已經當上了最瞭解社會矛盾所在的司法人員自然絕不相同他自己也明白其中的差別所以直到離開許家才露出了自己的真思想。
就算許瓊直到現在才真正睜開眼睛去看唐朝這個社會卻也已經明白了很多有一些很微妙的感覺說也說不出來可是真到了要用的時候他認為自己都可以把握好分寸。學過歷史知曉興替深刻領會過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其實那些原則性的東西就算背不出來也已銘刻在心只要能搞弄明白一些被後世淹沒了的細節完全可以掌握這個社會的絕大部分現狀因為中國的文化是傳承下來的所以進入中國的學說都已被改造成適合中國人思維的模式。
許瓊坐在那裡默默沉思著。
霎時四周寧靜因為這客棧大堂上坐的大都是許家的家人見許瓊年僅十歲竟然開口就能做詩雖能聽懂的不多卻也一個比一個驚訝。
忽然一人打破了沉默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大聲喝道:「好!」
眾人循聲望去見牆邊的一張小桌旁做著一名黑衣大漢身長八尺頭戴斗笠桌前倚著一稈大鐵槍。
李頭等四人俱失驚以他們的修為身手竟然渾然不知此人是何時進來的。
許瓊卻沒看出幾人的驚訝之色見有人招呼心想古代人真的像小說裡說的那樣自來熟?心中這樣想自然向那大漢抱拳道:「兄台果然是憂國憂民的人才和小弟有此共鳴不過小弟的詩文著實不怎麼樣哪裡當得兄台一個『好』字?」
黑衣大漢道:「憂國憂民?哈哈小公子看似年紀尚輕卻比某家還懂得天下事適才唐突見笑見笑!」說完又低頭喝酒。其實他低不低頭都一樣有那大斗笠蓋著誰也看不見他的真容。
許瓊笑道:「兄台既然有酒興若不嫌棄不如移駕過來同坐小子忝請一杯?」
黑衣大漢掃視了李頭等人兩眼見他們神色戒備不覺呵呵大笑道:「甚好甚好!」說完提了大鐵槍便走了過來。齊四本與許瓊坐對面就在許瓊與那漢子之間見他過來便站起來與李頭坐在一處四親隨就這麼把許瓊和黑衣漢子隔開了一桌面的距離。
黑衣大漢哪會看不出來?卻不在意便笑道:「叨擾了公子乃是富貴之人某姓魏賤字伯陽卻不知公子是哪府上的?」
許瓊道:「小子姓許單名一個瓊字。卻不知兄台如此晚了又不像本處人士怎會在這路邊野店閒坐呢?」他這句話全是破綻根本就是楞猜著說的不過好在他文學功底深厚知道反正是套話說與不說都無妨的。
魏伯陽大訝道:「公子看年紀只十歲出頭卻不知言行舉止渾不相同伯陽適才還只當公子有文采現在卻真不知公子深淺了。」
許瓊笑道:「倒教伯陽兄見笑小子似乎有些老氣橫秋失禮失禮前有甘羅十二能為一國使節本朝有羅公遠少年早窺仙道小子又算什麼?」他說的自然是唐玄宗日後遇見的仙師羅公遠不過現在還不到那年代。
魏伯陽果然沉吟道:「羅公遠……倒真沒聽過要說仙道還有人說魏某的名字與早年的神仙一樣也只一笑而已。不過公子定非常人所結交之人也定不是等閒之輩。來魏某借花獻佛先敬公子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許瓊卻傻了眼剛才只說請此人喝酒卻沒想過自己是不是能喝酒要是原來的自己自然沒什麼關係可是現在身為十歲小孩……不過主意立刻便來笑道:「家父曾千般囑咐小子冠禮之前嚴禁飲酒只好拂了兄台美意以茶代酒罷!」說完也端杯茶一飲而盡然後招呼道:「幾位大哥也莫拘束喝酒喝酒。」大家一陣手忙腳亂的喝了酒又斟上。
魏伯陽仍帶沒摘下大斗笠言語卻有了些熱氣道:「適才聽公子新作詩文可知公子與尋常人不同文字雖樸實卻含義深遠我朝詩人無數在公子面前卻都失色了。」
許瓊心裡升起一種很怪異的感覺眼前這人形容既不尋常可是看上去卻是文武俱通的樣子自己一來唐朝便屢屢遇見異人先是李頭等四個身份隱秘的所謂親隨後是除塵子這樣的仙道現在又是個這個似乎是豪俠的魏伯陽真不知唐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聽魏伯陽如此說只好笑道:「小子不過有感而兄台也深知似小子這等人生在何處長在何處今日卻忽然看見這世間百態又怎能不心痛?你說同樣的人怎會有的錦衣玉食有的卻顛沛流離?有的不勞而獲有的卻兩手空空呢?世道如此不公卻是如何得來?」
這次不單是魏伯陽連李頭等四人也都目瞪口呆以他們身處的時代何處聽過這樣的言論?
魏伯陽怔了許久忽然一把扯下大斗笠喝道:「好!公子不解的好!真不知魏伯陽今日出門燒對了哪柱香竟然有福得見公子!」露出他激動古拙的面容卻是方面大耳頗有威儀。
許瓊心中大叫慚愧暗道:「我現在是說這些到了我說人人平等民主正義依法治國的時候你可就接受不了啦!」口中卻慚愧道:「兄台謬讚了世事無時不在變幻卻不知到了哪一天真會有人人均平的世界。」『世界』這個詞是佛教傳來的詞彙想必唐朝人已經知道其意思了。
魏伯陽旋即大笑道:「賢弟果然高明魏某日後當再受教卻不知公子是否也是本處人士?」
許瓊言語一滯卻又登時明白忙叫來一名老家人與魏伯陽說了他們在濟源縣的住處又敬了幾大杯酒魏伯陽便說有公事在身此刻不便與許瓊多說話即便提了大鐵槍告辭。
許瓊一聽是公事便不明白等魏伯陽走後問李頭等人道:「這人說有公事難道是個官身?」
李頭笑道:「看著不像也或者是幫會中人有幫中事務在身不能久留。不過據我們兄弟看來此人並無惡意如此便好。公子以後也莫要隨便和這樣的人搭話要知江湖路上魚龍混雜若不小心遲早有吃虧的一天。」
許瓊又問道:「現在江湖上有許多幫會?」
齊四道:「我等兄弟四人多年不入江湖不過前些年似乎有七大劍派江南四幫蜀中唐門山東響馬黃河長江上也有水寇。不知現下如何了既然這次出了遠門屬下們定為公子打聽清楚。」許瓊忙謝過大家吃完了飯各自回屋休息。
許瓊仍是雨寧侍候叫人挪了床兩人搭幫睡下。說了幾句閒話許瓊忽然道:「姐姐你看跟著咱們出來的秋雲姐姐如何?」
雨寧不防有此一問一時沒猜到是什麼事。原來秋雲是服侍過夫人的今年已經快2o歲了長相自然不錯本來夫人是要把她給許天行填房的可是許天行決計不要又一時沒找到合適的家生子兒便擱了下來。許瓊本沒見過秋雲幾面不過這次出來才一天便在意上這個丫頭其細心溫柔處比雨寧也不遑多讓。
雨寧道:「秋雲姐姐自然很好了莫非公子……」她本是側著身對了許瓊睡的說到這裡情不自禁的伸手輕輕拍了拍許瓊的小手。
許瓊笑著推開雨寧的手道:「姐姐想到哪裡去了?咱們的丫鬟又不是非家生子不嫁的我看齊四哥這人不錯的人還算年輕長相嘛我倒見過盡配得上她不若叫秋紋配了他我……我身邊的人能差到哪裡去?」中間頓了一頓本來想說「我也大了該拉攏人時自該盡力拉攏」當時心念電轉沒說出口。
雨寧笑道:「哈!原來公子卻是這個意思叫我怎麼說?你這麼人小鬼大卻還拿不定主意卻要問我?」
又說了會閒話開開玩笑許瓊忽然聽見外面響動似乎是大隊官兵的吶喊聲忙叫雨寧噤聲自己要好好聽聽可是運足了耳力卻沒聽清喊的是什麼想是離的還遠。
雨寧道:「公子不知怎麼了外面怎會這麼亂?」說話間外面的響動已經到了客棧門口有官兵大聲的喊門。
許瓊道:「不用理他們說不定是有了什麼案子自然有許德應付他們。」
雨寧悄聲笑道:「許德?他能應付什麼事啊?我看啊隨機應變的功夫他可比公子差遠了。又不會作詩……」原來許瓊在外面結交魏伯陽的事情早已傳進她耳朵裡了。
許瓊哪裡管她說這些只顧笑道:「這些官兵都是勢利的人許德管著這次出行的帳隨便打他們一二十兩也就過去了。」
雨寧道:「一二十兩?那還了得?」她只顧心疼銀子卻沒想公子一個十歲小孩怎會這麼通人情世故的不過這些事她也不知道怎會在意?
須臾響動聲到了許家包的院子外面只聽李頭等四人早起床到了院子裡向各房喊道:「大家不用理睬好好歇息明日還要趕路。」然後魯三又特地到這邊窗戶外小聲叮囑了一次。
許瓊叫雨寧莫說話自己「功聚雙耳」聽外面的動靜。只聽見李頭等四人出了院門齊四小聲喝道:「不得喧嘩!」外面士兵道:「你誰啊?我們是靈丘縣縣尉老爺手下來追捕劫牢的魏……魏什麼來著?」旁邊有人遞話道:「頭兒那人自稱叫魏伯陽。」先說話那人便道:「對魏伯陽。你們讓開我們有令搜查!」李頭道:「慢!齊四……看看」別人話都聽得清卻只李頭的話聽不清楚想必他用了什麼聚音成線之類的手法。然後向二道:「……」這次卻只聽見有說話聲一個字也沒聽清楚。然後起初說話的士兵道:「啊!原來是……」李頭截然道:「噤聲!」士兵道:「是是是。」向二道:「再敢喧嘩者斬。」然後外面的響動聲漸漸遠去想必是搜查的士兵們去了別的地方。
李頭等人關門回了院子外面漸漸平靜下來。
可是許瓊的心裡卻久久不能平靜。
「不得喧嘩」這明明是正規官話平民怎會說出口?
「原來是……」原來是哪裡來的?
「再敢喧嘩者斬」老天爺到底是什麼來頭?朝廷養的兵他們說斬就能斬?
然而還有一個讓許瓊不安心的名字——魏伯陽。他的公事到底是什麼?劫牢?他又是什麼來頭?
就這樣許瓊懷著滿腹的心事漸漸的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