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街往事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走麥城
    我沒想到我竟然會被一個我壓根就沒注意的人殺了個措手不及。記得在監獄裡的時候有一次我和蒯斌閒聊蒯斌說將來在社會上混要的是心恨手辣不管他是什麼來路擋我的道兒一律干倒。蒯斌說根據我的研究江湖上最大的凶險就是對潛在對手的漠視和忽略往往你最不注意的人就是想要放倒你的人。當時我還笑著說誰傻到連哪個是對手都看不出來?這次我是徹底服了蒯斌。事情出在爛木頭身上。那天我正跟幾個朋友閒聊爛木頭來了電話說他剛去找了關凱把我想讓他幫忙在那邊設幾個攤子的意思對他說了關凱對爛木頭很冷淡說有什麼事情讓我親自去找他。我早有預料這很正常在社會上混誰也不是白給的。我對爛木頭說你回來吧抽時間我去找他。放下電話我就把這事兒給擱下了。我想這不是要問題拿下關凱是早晚的事情甚至不用我出面。結果沒出一個星期就來事兒了。

    我是個象棋迷儘管下得比較臭可還是非常喜歡。以前王東喜歡跟我來兩盤我們兩個半斤八兩經常被旁邊看眼兒的人笑話說我們是倆狗熊他爹。現在王東不在市場了我身邊的人就沒有一個喜歡下棋的了。因為在監獄的時候我跟驢四兒下過棋就逼他陪我下驢四兒無奈就胡亂陪我玩兩盤如果我不悔棋的話基本不是他的對手。這小子也是個一根筋脾氣每當我要悔棋他就跟我瞪眼彷彿我要搶回的是他這個月的獎金。這次我又悔棋了驢四兒不讓我倆正在拉拉扯扯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停住手讓驢四兒去接電話我想胡嚕了棋盤跟他重新來。

    驢四兒抓起電話聽了兩句捂著話筒臉色慌張地回過頭來:「找你的口氣很硬。」

    我皺一下眉頭莫非出事兒了?清清嗓子接過了電話:「說話我是張寬。」

    那頭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能到我這裡來一下嗎?我想跟你談談。」

    聽這意思不像是警察的口氣我問:「你是誰?」

    那邊的口氣很冷淡:「我叫關凱。」

    原來是這小子。我有點兒不高興你***什麼級別敢跟我用這種口氣說話?

    我冷冷地問:「有事兒嗎?」

    關凱也同樣冷冷地回答:「有事兒。你的人在我這裡鬧事兒你必須過來。」

    我的頭皮一麻我沒讓我的人過去鬧事兒呀又生了什麼?

    「你讓我的人聽個電話有什麼事情我跟他們說。」我沉住氣說。

    「別跟我拿架子你就說你來不來吧我沒時間跟你囉嗦。」

    「那好我馬上到。」我掛了電話轉身問驢四兒「爛木頭呢?」

    「走了啊」驢四兒不解地問我「你不是安排他去找關凱了嗎?」

    我轉身就走。明白了爛木頭這小子又背著我去找關凱了他的脾氣我瞭解一定是他以為關凱是個軟柿子想直接去把他砸挺了也好在我的面前表功。這不扯淡嘛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我估計他現在一定是被關凱扣在那裡動彈不得也許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求饒呢。關凱這麼辦是什麼意思?想連我也扣在那裡嗎?不大可能啊除非他不想在這一帶混了……從他打電話這個舉動來看他沒那麼打算如果他真的那麼打算了是不會這麼明的因為我會做好準備的萬一我回不來他也就不用繼續在這一帶混了。既然這樣我必須一個人去讓他明白明白我張寬的膽量。

    我的心裡有數了把別在腰上的槍重新鎖進了抽屜對驢四兒說:「你馬上給蒯斌店裡打個電話天順在那裡讓他帶著他所有的兄弟在飯店集合聽我的消息如果半個小時以後沒有我的消息讓他帶人直接去大馬路市場找關凱。」

    驢四兒的臉又黃了:「寬哥又出麻煩了?」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臉:「咱們不麻煩是有人要麻煩了。」

    驢四兒囁嚅道:「大光他們都在這裡讓他們先跟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邊往外走邊說:「讓他們去蒯斌飯店跟天順的人集合全聽天順的安排。」

    我把車調了個頭停在大馬路市場的大門口左右看了看現這裡的地形很好萬一有什麼麻煩我一上車就可以衝到一條寬闊的馬路上從這條馬路到蒯斌的飯店用不了五分鐘。關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我點了一根煙應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因為在社會上混的幾個有點兒名聲的我全知道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還做過什麼猛一點兒的事情。不過那也不能太大意了還不知道爛木頭是怎麼砸的人家呢。必須冷靜瞭解了情況才能胸有成竹地開始下一步的動作。我以前就打聽過關凱跟我一樣也有一間倉庫兼辦公的房子是在魚市的盡頭那裡很僻靜聽說他經常糾集一幫人在裡面賭博。我走到一個賣煙酒的攤位買了一根拇指粗的雪茄費了兩根火柴才把它點上猛吸了兩口慢慢走近了那間房子。

    站在門口聽了聽裡面沒有一絲動靜我聽到的只有自己沉靜的呼吸。

    這棟房子沒有台階我可以直接推門進去。

    剛想過去推門門就被人從裡面拉開了一個比天順還高還壯實的黑大個站在了門口。

    看來這個人就是關凱了我衝他伸出了手:「呵呵是關凱兄弟吧?」

    「張寬?」黑大個握了握我的手「對我是關凱請進。」

    「老大你可來了!」爛木頭的臉像一隻被踩了一腳的烤地瓜幾乎看不出來表情來了。

    「我來了」我衝他壓壓手讓他坐下回頭瞥了關凱一眼「怪我啊我這兄弟太毛楞了。」

    關凱皺著眉頭哼了一聲:「是啊腰裡別著個死老鼠就想裝個打獵的。」

    我被他嗆了一下心裡很不是滋味訕笑道:「沒有數啊呵呵。」

    關凱用腳勾過一把椅子傲然一點頭:「坐下說話。」

    我突然感覺自己來得很唐突心裡隱約有些後悔訕訕地說:「但願我來得還算及時。」

    關凱還沒說話側面就響起一個聲音:「大寬我也在這裡。」

    蘭斜眼?他怎麼也來了?一想明白了蘭斜眼在這邊設了一個服裝攤兒這傢伙是個屬蒼蠅的專往大**的上面飛他這是靠上關凱了。一定神我這才看清楚側面的牆根站著不少我的人連棍子也在這裡。幾個不認識的人抱著膀子冷眼站在他們對面。我的心不禁有些涼我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對手?蘭斜眼見我突然楞在那裡拘謹地給我讓了個座:「我也是剛來凱子喊我過來的。」我鎮靜了一下回頭沖關凱笑了笑:「很好啊沒事兒就聚一聚。你們早就認識?」

    關凱沒有回答我倒頭對他的人說:「帶寬哥的人去外面找個地方坐著我跟寬哥談話。」

    爛木頭一下子躥進我們的人堆裡點頭如搗蒜:「太謝謝凱哥了太謝謝凱哥了……」

    關凱伸出一根指頭點了他一下看我一眼又把指頭反了上來衝他勾了勾:「你過來。」

    爛木頭的表情從聲音裡反映出來了他在哭:「寬哥我這可全是為了你啊。」

    我讓他坐到我的身邊讓開道讓別人出去使勁擰了他的大腿一把。

    「大寬你跟凱子這是怎麼了?他說讓我過來主持公道。」蘭斜眼關好門回頭問我。

    「這裡面有誤會」我轉向關凱咬著雪茄做了個抱歉的表情「你說呢?」

    「有誤會嗎?」關凱忽地站起來一把拉開了旁邊的一個門「看看這是什麼?」

    我趁機沖爛木頭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爛木頭驚鼠一般躥了出去。從屋裡走出了兩個面無表情的人來那兩個人懷裡抱著一大堆砍刀、管叉、鐵棍之類的東西。有幾件我很面熟爛木頭手下的幾個兄弟經常揣著它們。我沒有話可說了心裡一個勁地罵爛木頭你這個混蛋什麼年代了還玩兒這個?這些破玩意兒只能嚇唬嚇唬那些小混混辦這樣的事情這不是一堆垃圾還是什麼?用眼睛的餘光掃了怒氣沖沖的關凱一眼我在心裡不禁蔑視了他一把。就算爛木頭辦了點兒不上講究的事情你這麼沉不住氣也沒有什麼深度啊就沖這點我料你也混不出大馬路的。關凱好像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來我對他的蔑視皺著眉頭讓那兩個人放下懷裡的東西不經意地使了個眼色。這逃不過我的眼睛我現關凱想對我採取點什麼措施。怎麼辦?先下手?我下意識地夾了夾胳肢窩什麼也沒有稍一豎我怎麼這麼大意?連傢伙都沒帶!

    蘭斜眼似乎也看出了什麼端倪搓著手在一旁說:「二位小哥我也基本明白生了什麼情況了。我看這裡面還就是有點兒誤會……大寬這個人我瞭解他是不會讓手下的弟兄直接幹這樣的事情的。凱子我也得謝謝你你是個講道理的人出現了這樣的誤會先讓我來看看這真讓我感動。這樣吧就算二位小哥給老哥我一點兒薄面都消消火我給你們擺上一桌大家一笑泯恩仇這事兒就當它沒生。大寬我也給你提點兒小建議揍爛木頭一頓這事兒就算完了。」

    「就這麼簡單?」關凱橫了蘭斜眼一眼「你當大哥的就這麼處理事兒?」

    「凱子我可不是什麼大哥……在街面兒上誰拿我當人待過?」

    「別來這套」關凱從蘭斜眼的臉上把目光挪向了我「我想聽聽張寬的意思。」

    「呵呵那你的意思呢?」當時我確實有些不自在索性把球踢了回去。

    關凱好像早已打好了腹稿張口就來:「我的意思很簡單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關凱也是在道兒上混的不明不白就讓一個啥都不懂的『迷漢』給嚇唬了一頓心裡不平衡。聽說你張寬也是不久前剛從山上下來的有些江湖規矩你不會不明白生了這樣的事情就得按道兒上的規矩來。你問我的意思是吧?沒別的拿錢賠面子以後咱們還是好兄弟。」

    這小子也太沒有數了我怎麼會讓你壓住了呢?論什麼你都不是個兒呀。

    可暫時我必須低一下頭我輕描淡寫地衝他笑了笑:「你想要多少?」

    關凱一咧嘴:「五萬。」

    你***命值不值五萬還是個未知數呢這不是獅子大開口嘛我淡然一笑:「可以。」

    「拿錢吧要現金。」關凱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起了鼓點。

    「這麼著急?」我在盤算著怎麼能夠先從這裡走出去然後殺回來讓他給我五十萬。

    「不拿是吧?」我只覺得頭皮一疼剎時明白腦袋上頂了一把冷冰冰的手槍。

    我料定他不敢開槍這兒那麼多人我出了事兒他也得完蛋。哈這套把戲很低級全是我玩剩下的。想是這麼想當時我還真的有些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傢伙憑什麼敢於對我採取這種放肆手段?我想偏一下頭覺得那樣很沒意思我不應該害怕他。我歪著腦袋看他眼睛一眨不眨。旁邊的那兩個人猛地圍了上來。突然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一條黑影破窗而入我的眼前一花看見那條黑影從胸前的槍管裡噴出了一團紅色的火焰我幾乎沒有聽到槍響對面的一個人就跪倒了。我感覺到頂著我的那把槍沿著我的太陽穴一滑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剛一動作就看見這條黑影是天順!他咬著一根牙籤仰著下巴自上而下地將一根帶著很多孔的槍管壓在了關凱的眉心。我一陣輕鬆下面的動作幾乎全是下意識的腦袋讓開關凱的槍筒左手一打他拿槍的手右手抓住他的腿彎在他倒地的同時槍也到了我的手裡我直接一個箭步跨過去右腿跪住他的脖子雙手抓槍頂在了他的腦袋上。天順的槍還壓在關凱的頭上眼睛卻瞄著旁邊。

    這一剎那的變故似乎把關凱嚇懵了眼睛一下子沒有了光彩躺在地下像一頭死豬。

    另一個人手裡提著一根管叉緊貼在牆面上嘴巴張得像一個醜陋的山洞。

    天順一腳將跪在地上傻的夥計踢倒槍筒直接頂上了靠牆那個人的胸口:「放下傢伙。」

    那個人聽話極了眼睛看著天順戰戰兢兢地把管叉放在了地下。

    天順吐了牙籤裂開胸口將那把槍揣了起來我這才看清楚他用的是一把蘇制折疊式衝鋒鎗。

    「起來吧。」我鬆了一口氣左手拍拍關凱的臉右手把他的槍直接別在了自己的褲腰上。

    「斜眼哥給這個膘子包紮一下。」天順沖蘭斜眼一歪頭用腳勾了勾躺在地下的那個人「起來吧膘子。」

    「順子你他媽來的可真及時晚一步你就見不著我了……」我長吁了一口氣。

    「及時個屁」天順踹了呆坐在椅子上的關凱一腳「這個人我瞭解他沒有殺人的膽量。」把皮衣拉鏈拉到脖子上面一屁股坐在了關凱的對面「你知道你惹的是誰嗎?」關凱一臉沮喪地瞄了我一眼:「順子我真不知道你跟張寬的關係。」

    「這次知道了?」天順伸出中指猛地勾了他的下巴一下「你他媽這麼十個也不是他的對手!」

    「順子我已經『作』下了你看怎麼辦?」關凱開始哆嗦他似乎是在剎那間顯露了原形。

    「你會不明白應該怎麼辦?」天順矜持地把腳蹬在他的膝蓋上「捲鋪蓋從這裡走人。」

    「寬哥」關凱很懂得見風駛舵一臉媚笑「我不想走我要給你當小弟。」

    我不理他把掉在地上的雪茄揀起來重新叼在牙齒上衝天一笑轉頭問天順:「哥們兒你這度也太快了嘛我跟咱家兄弟這剛開始談生意你就來了這不是不給咱家兄弟機會嘛呵呵。」天順說他會孫悟空的觔斗雲一個蹦跳起來說到哪兒就到哪兒我嘿嘿一笑換個話題問他「換『設備』了?我怎麼現你剛才拿的這把槍很面熟呢?」

    天順笑了:「蒯哥的。還記得剛出來那陣他喝醉了要跟我拚命的時候就舉著這玩意兒嗎?」

    我想起來了這支槍是蒯斌從越南那邊弄來的威力比那些破獵槍厲害多了。

    蘭斜眼幫大腿上挨了一槍的那個夥計包紮好了天順問:「骨頭斷沒斷?」

    蘭斜眼撇了一下嘴巴:「還好只有一個窟窿……你槍法好。」

    我漫不經心地嘬了嘬牙花子沖蘭斜眼一眨眼:「眼兒哥麻煩你送他去醫院去遠一點兒的。」

    那夥計如逢大赦扶著蘭斜眼的肩膀一瘸一拐地顛了出去。

    關凱見我們不理他心裡很沒底的樣子問我:「寬哥你看咱們這事兒?」

    我裝做剛剛想起還有他來的樣子呵呵一笑:「沒事兒了一切照舊明天給我安排幾個攤位。」

    關凱咕咚跪在了我的腳下:「寬哥今後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拉他起來摸著他的肩膀說:「你的錢我一分不要我只需要在這裡再安個家。」

    天順上下拉著他的皮衣拉鏈一字一頓地說:「你聽著想死的話就繼續跟我玩兒。」

    關凱慌忙點頭:「順子你知道我的脾氣你們這麼一來我還敢嗎?」

    出門的時候爛木頭正慌慌張張地往裡走關凱沖後面湧上來的人喊道:「全回去沒事兒啦!」

    那幫人看見關凱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想往前湊天順指著他們後面喊了一聲:「收工!」

    人群後面天順的兄弟黑壓壓地站滿了魚市人手一件包著傢伙的衣服。

    直到我和天順走近了停在門口的車關凱才狼嚎般的嚷了一嗓子:「寬哥明天我等你!」

    天順是開著我送給蒯斌的車來的我笑笑說:「我見了這輛車就難受蒯哥『滾』我。」

    天順不讓我走:「怪不得蒯斌說你不『靠膀』呢達了不願意跟弟兄們坐在一起了?」

    我不是不願意跟他們坐在一起我是太忙了啊他們整天喝閒酒。

    好歹掙脫天順我上了自己的車爛木頭腆著臉想跟我上車我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心情雜亂地回到市場庫房裡靜了下來風從門縫裡鑽進來嘶嘶叫著像是有無數條小蛇在拚命地往裡鑽。我找了些舊報紙想要去將那些透風的地方堵住可是找了很長時間也沒能找到風到底是從哪裡鑽進來的。我扔了報紙咬緊牙根把腦袋頂在牆角上使勁地閉了一下眼睛。冷汗就在這個時候出來了我能感覺到我的額頭上全是冷汗……風吹在額頭上涼颼颼的冷汗瞬間就沒有了。風又從我的脖頸裡鑽進了我的衣服身上開始涼似乎有雞皮疙瘩出來了。我是不是害怕了?按說不至於啊老子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腦袋上被槍頂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我驀然警醒是的我真的害怕了我自內心的害怕。萬一剛才我稍不留神關凱一激動手指只需要那麼輕輕一勾……冷汗又出了一身。

    爛木頭別怪我不講義氣我不能留你了我熱愛生活我不想這麼快就死。

    我坐回來用沙上的一件軍大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冷不丁就有點兒悲傷的感覺。

    肚子那裡給一件硬物硌了一下我伸手一摸是關凱的槍很醜陋是用車床做的仿五四。

    就是這玩意兒差點讓我完蛋……我歎口氣將它戳進了沙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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