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嫁新娘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熠熠之晨
    陽光從雲隙裡露出臉來溫暖的金光散滿整個山林。

    山路之上。

    坑窪坎坷的地面上印著一排艱難卻堅實的腳印。鏡頭從後向前緩緩抬起這兩個人的身影才被看清。戎沁心吃力的咬著下唇似乎要凝出血來她臉色蒼白卻揮汗如雨。女子的身體被壓的很下因為她正半拖半背的抗著一個男子。

    男子的身材對於女子來說太過高大即便她使勁了全部的力氣也不能把他完全抗起。林作巖的雙腿無力的蹭著地面隨著路程的延展在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土痕。他一直處在似昏似醒的狀態裡血雖不再流了但面色卻蒼白如紙唇也乾涸泛白。

    女子結實的咬了咬牙左手用力一拉身子也躬的更低了。好不容易才把又漸漸滑了下去的男子背了回來。此刻的戎沁心衣衫襤褸全身佈滿了乾涸的血痕右臂無力而顫抖的扶著男子欲要傾斜的身子步履艱難的緩緩向前移動。她的眉因為用力而從未鬆開過她的眼神直直伸向遠方凜然而倔強。

    一顆石子恰巧的撇著了女子的腳戎沁心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她極力的平衡自己更是防著林作巖會摔下來。但這一個趔趄還是讓肩上的男子醒了過來。

    林作巖眼緩緩的睜開視線還很模糊但耳邊卻越來越清晰的聽見女子急促的喘氣聲。他全身沒有絲力氣卻感覺到有什麼在承受著自己把自己支撐起來。

    陽光在瞳孔內散開黑眸漸漸變的清晰而有焦點。林作巖側過臉來感覺戎沁心已是濕淋的鬢粘在自己耳邊。她煞白的一張臉上儘是汗水模樣顯得吃力不堪。

    「沁心……」

    聲線沙啞而細小但戎沁心還是聽見了。她清眸一瞠突的不知道行走了但在她還未來得及側過頭來時眼淚卻已經流下來了。

    女子停在原地淺淺的抽泣。林作巖動彈不得他只是半睜著眼睛望著女子的側臉眼見那一顆顆滾燙的淚珠流了下來。

    「沁心……」

    他現在幾乎都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還活著他幾乎是抱著必死的心把戎沁心推開。當那些子彈打在自己身上時他甚至都感覺不到痛他的意識全都鎖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心已不在自己的驅殼。

    但現在他卻靠著她這麼近他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也感覺到她在細微的顫抖。

    安靜了一會兒這山路之上這兩個身影就呆呆的安靜了一會兒。有一陣風吹了過來刷過身體林作巖才又開了口。

    「你是在為我哭麼……」

    音色在風中飄動輕輕淡淡。

    戎沁心眨著睫毛眼淚漱漱的落下來哽咽在口裡化開卻怎麼也不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覺得胸膛力量憋著的氣正拍打著自己令自己不可遏止的流淚。

    林作巖微微一笑俊美卻蒼白的臉露出一絲欣慰。戎沁心緩了緩接著便繼續往前蹣跚而行。林作巖現自己正被戎沁心艱難的抗著於是有些迫切的說到:「把我放下來吧……我醒了……」

    戎沁心不語只是接著走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林作巖劍眉一蹙企圖自己挪動身子卻現如此力不從心。他看的出沁心是那麼的吃力那麼的辛苦根本負荷不了他不願意她這樣。

    「放我下來。」

    這一句短促而有力像是林作巖通常的口氣。但戎沁心只是淡淡的動了動眉毛依舊望前走。

    「不放。」

    停頓一秒後她吐出了兩個字。

    「放我下來。」

    他重複一句。

    「不放!」

    「放——」

    男子才吐了半個字卻被女子鏗鏘有力的打斷:

    「不放!」

    「不放!」

    像是無論如何她都不妥協一如既往的她還是這樣倔強。曾經與他那樣爭執曾經對他那樣厭惡那樣排斥她的倔強體現在他和她相處的整個過程。即便是現在她也是這樣孤注這樣勇敢。

    林作巖不再多說什麼他靜靜的把腦袋放在她嬌小的肩上輕輕的瞇起眼。

    天藍雲透大地之上萬物醒蘇一切生機勃勃。

    他覺得這樣舒心像是一直都緊緊懸著的心突然就這麼放下了。他從來不覺生命美妙更不會覺得世界是這麼美麗。但這一刻他微瞇的視線裡竟是五彩繽紛。女子的側臉在這一瞬間是這麼好看。他就這麼靜靜的凝望一直凝望他的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笑的那麼乾淨帶著漸漸瀰漫的感動和刻入骨髓的愛。

    「沁心。」

    空氣裡只有他沙啞卻好聽的聲音。

    「我希望……這條路要是永遠……永遠都走不到盡頭……就好了……」

    就好了……

    男子深深的閉上雙眼。

    世界如此寂靜這個清晨正熠熠光。

    ……

    …………

    就這樣一九三一年的一個清晨一條孤寂卻明亮的山路上。一個女子背著一比她高大許多的男子緩緩而艱難的前行著。這一刻他們的世界沒有生死戰亂沒有名利之爭沒有愛狠糾纏。

    這一刻只有他們兩個人。

    ——

    遠遠的海岸拐角處隨著一聲鳴笛巨輪便徐徐的駛了過來。等到它平穩安全的靠上岸邊的時候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子便協同身後的幾名小廝翹以待。輪梯被放下人群之中那男子一眼便看見了那位高貴富態的女子。

    「太太!」

    他喊了一句快迎了上去。

    那女子一身貴美的湘繡旗袍點綴的飾品多而不顯繁贅。她衝著男子微微一笑略微招了招手便走了下來。後面的丫鬟提著箱子和紙傘緊隨其後。

    「太太總算回來了。」畢方恭敬的鞠了一個躬忙吩咐身後的小廝接過那丫鬟的行李。林太太面帶微笑的瞅了瞅畢方先行就問起了林作巖。

    「少爺呢少爺怎麼不親自來接我?」林太太知道自己兒子的孝順如果是她外出歸來即使他再忙也是會抽出空來的。畢方聽到這問先是遲疑一拍然後堆起笑回答到:「少爺最近公務繁忙聽說是富貴門最近的生意出了一些問題他正在處理當中。」

    林太太一聽富貴門出了問題雙眼一瞠煞是詫異和擔憂。「出了事那是大事麼?!」

    「不不不應該不算是大事少爺哪有處理不了的事呢?」畢方擺擺手笑意不減。林太太一聽心下也甚為同意。林作巖一向處事嚴謹有條有理能力不再林爺之下當然用不著她來擔心。她於是又噙起了笑繼續向前走。畢方走在前面招了招手一輛珵亮的黑色轎車便駛近身邊。他忙幫林太太開了門道:「太太上車吧一路上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嗯……」

    一路上林太太話到是多對著身邊的丫頭回憶起在香港所看見的新鮮事兒。說是多年沒有回去那裡的變化真是快讓她都認不出了。她小時候住的地方現在已經徹底拆掉了姐姐搬到了英租界而她的三個兒女現在也都已經安定下來。林太太邊說身邊的丫頭便幫點頭附和連連說是。畢方坐在前坐副駕駛座眼神時不時的衝著窗外的後視鏡裡看。一輛轎車緊緊的尾隨其後一路直跟到了林家大院。

    林太太回過一次家鄉心情已是大好。重返林家大院時她面色紅潤聲音也頗為洪亮。一進門就衝著內堂裡喊著熟悉的幾個丫鬟的名字。她帶了好些禮物想一個個分給她們但是她叫了好幾聲一路穿過前院都在叫著卻沒有人回答。

    草木依舊庭院依舊只是有什麼彷彿變了。

    她心下覺得奇怪轉過身來卻對上畢方高深莫測的雙目。他瞇著眼直直的盯著她嘴角釀著別味的笑一時間讓林太太毛骨悚然。

    「畢方?」

    她下意識的喚了一句但畢方卻不答依然看著她。

    「人呢小冬紫靈她們呢還有小築兒富貴那幾個小子呢?」她念了一串的人名邊念她的氣便愈短她的眼神緩緩卻驚慌的掃過畢方身後的那群小廝。這些去接她下船的小廝她竟然一個都不認識!

    而與此同時跟著自己回來的丫頭卻被他們反扣壓制起來。那丫鬟一便掙扎一邊衝著林太太喊:「太太太太!」她自是不會知道生了什麼事情因為就連林太太自己也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情。

    「畢方……?」

    她雙眼睜的圓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個相處了幾十年的男子。一直以來他就是信賴的標誌一直以來他就是不用去思考便一定是在全心全意為他們林家赴湯蹈火的那麼個人。但是現在從他詭異的表情上和林家大院裡不能解釋的一切上她能看的出是他搗的鬼是他做了什麼。

    「太太小冬紫靈那幾個丫頭也都到了嫁人的年齡了我給了她們些碎錢打她們回鄉了。而小築子富貴他們還小也讓他們先回去孝順孝順父母了。」他說的輕佻漫不經心卻句句捶打在林太太此刻脆弱的心上。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林家的人我都打走了。」

    「你怎麼能這麼做少爺呢?少爺他知道麼?」林太太氣的胸膛起伏不定她不信他敢做這麼大膽的事情。

    畢方呵呵一笑道:「我和少爺說家中的一切我自會打理他在外面安心打理生意就可以了。」

    「你!」

    林太太氣竭顫抖的伸出手來指著畢方。但畢方卻不以為意他繼續說到:「太太畢方在林家做了這麼多年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有一些事情不能當做沒生有一些人也不能當作不存在。」

    婦人一驚臉刷的變的煞白她身子一頓有些試探的問到:「你是說……」

    「太太您還怕講出來麼這麼多年了畢方的確是忘記了。但是有一個人他卻忘不了也永遠忘不了。太太您想知道他是誰嗎他在哪麼?」畢方接過她的話逼問到。

    林太太卻撇去眼神裝作什麼也記得不起說:「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您當然不想知道了您也不會知道這麼多年了畢方找的他有多辛苦。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就被人遺棄大街仍由風吹雨打。這麼多年沒有吃過一頓好飯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太太您當然是不要知道了。要是你知道是不是還是會把他像他媽媽一樣逼到懸樑自盡?」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林太太的眼睛愈瞪愈大彷彿是掀起了記憶中塵封著的那些回憶。那些被封的死死不許再提無人知曉的回憶。她當然也知道那是她的罪孽是她逼死了那個女人是她為了自己一己私慾斷送了一個善良女子的生命還有一才剛剛出生嬰孩的幸福。但是她也有後悔她吃齋念佛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贖罪嗎?她做夢也在想著那個當年被她拋在大街上的男嬰這麼多年也有派人去打聽他的下落只可惜一無所獲。

    畢方看她不一語更是冷笑連連:「太太你別和我說你知道錯了知道後悔了。」

    林太太被踩中心思一驚抬眸直視。迎接她的卻是男子儘是譏諷的眼神她皺了皺眉緩緩道:「你還在愛她?」

    畢方並不驚訝結實的說到:「愛了一輩子。」

    婦人輕笑出聲辛酸的說道:「好一個愛了一輩子你愛了她一輩子他也愛了她一輩子。她有什麼好一個鄉下女人又蠢又笨她有什麼好有什麼好啊!?」

    「一輩子……哈哈……」

    她笑的自嘲直到眼淚都笑了出來。她那麼辛苦的維持這份愛情她以為有的愛情。那個男人自從和她拜堂的那天開始她就知道他的心裡沒有他。娶了她全是因為她是大家閨秀她的嫁妝有整整三輛馬車。

    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應該承受那些冷落嗎?她卑躬屈膝她乖巧忍讓不過就是希望他能看她一眼多看她一眼。但事實上呢即便是那個女人死了他也在那破舊的煙花居夜夜徘徊夜夜懷念她。即便她死了自己也是比不過她!

    就在林太太沉浸在痛不自已的回憶當中時那群小廝突然分做兩邊讓出一條道來。一個男子緩緩的走了過來他帶著氈帽穿著墨色長袍他的一隻腿一瘸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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