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從幻境墜落到現實,葉薰身體不易察覺地一僵,抬頭看去,正對上沈歸曦低頭凝視的雙眼,神情裡彷彿雲淡風輕,又彷彿蘊含著深沉的期盼。
猶豫了片刻,葉薰方沉聲道,「是來賞景……也是為了給一位故人上香。」
「故人?你們有在這裡的……親戚嗎?」沈歸曦繼續追問道。
「嗯,應該算是親戚吧?其實與我並沒有見過面,她就葬在後山,已經很多年了,也只是替別人盡盡心。」葉薰言辭模糊著說道。她說的這些也算是實話。前來替柳夫人上香,主要目的還是趁機出府打聽消息,其次才是想到自己佔據了蕭若嵐的身體,為她略表心意。
「是哪位親人?」沈歸曦猶豫著,緊抿的下唇終於開啟,緩緩問道。
他怎麼會打聽這麼詳細?葉薰剛剛恢復的心情又開始低落起來。她抬頭瞥了他一眼,「是後山一位故去十多年的夫人,你怎麼會忽然問起這個來?」
「沒有,只是問問而已。」沈歸曦看著葉薰的臉色又沉悶下來,溫聲道,拋開了這個話題。可是心中卻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層黯淡。
那位柳氏竟然是昔日蕭國丈府邸的侍妾,而且還是曾經生下過一個女兒的侍妾。在聽到手下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沈歸曦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有單純因為別人的言辭而恐懼的一天。
他在恐懼什麼?
之後他立刻阻止了手下繼續打探的行動。也許,親口問她才是最好的選擇。自己原本就不應該背著她私下打探這些,既然愛她、相信她,直接詢問她不是最好最直接地方式嗎?
在猶豫徘徊的無數次之後。他終於問出了口。
可是,葉薰所給出的這個含糊其辭地答案,卻實在無法讓他安心接受。
她和那位柳夫人究竟是什麼關係?想到這個問題。沈歸曦只覺得心臟一陣空落落的抽搐,那個最危險地答案他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越接近現實。他就越有一種被未知的恐懼所籠罩的無力感。
也許真的只是不相干的遠方親戚,偏僻落寞地柳家與遠在淳州的葉家有遠親關係也不是不可能,他只能這樣竭力安慰自己,柳家只不過有一個女兒湊巧嫁入蕭國丈府邸為妾而已,與蕭家本來就沒有什麼深入的關係。
可是奉命打探消息的手下的聲音卻不停的繚繞在耳邊:「柳夫人曾經生下一位女兒。就是當年內定入宮為後的蕭若嵐……」
他的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只是不自覺地抱緊了葉薰,像是害怕她下一秒鐘就會離開。
越是眷戀不捨的時光,越是流逝地飛快。秋雨稀疏,天色漸暮,葉薰不得不回了府邸。
一個人回到了房間,葉薰失落地坐在床畔。
如果說今天是想去尋找安慰地,那麼真是得不償失。她禁不住苦笑了起來。舊的隱患沒有消除。反而增加了新的煩惱。沈歸曦為什麼會忽然問起這些?他從來都不是喜歡打聽別人隱私地人。
只是單純的詢問關心自己?還是說他已經發現了什麼?自己入後山祭拜地時候身邊只有湘繡一人啊,後山墳墓那麼多,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祭拜地人是誰吧。
月上枝頭。夜臨大地。清冷如銀的光輝沿著敞開地門窗投入房內,葉薰思緒糾結之下。乾脆推門離開房間。一邊漫步在花園裡,一邊靜心思索著。
發愁的事情實在太多。相比起在涼川平淡中時有驚濤的日子。京城裡的生活更像是一灘深不見底的死水,水上籠罩的是一片摸不著邊際的混沌,讓她辨不清方向,尋不著光亮。
那些愁緒煩惱更反覆沉澱成虛實難辨的光暈,如同眼前迷離的月色,浮浮沉沉,若有如無。
也許自己應該向他坦白!向他坦白自己蕭若嵐的身份,同時也坦白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實……這個念頭忽然闖入腦海,讓葉薰也禁不住吃了一驚。可仔細一想,還有什麼方法能比坦白一切更直接、更迅速地解開這個死結嗎?
兩人遲早要面對真相大白的一天,自己所背負的蕭若嵐這個名字和他不可能擺脫的沈歸曦的身份是兩道難以逾越的鴻溝。葉薰明白這一點,也為此苦惱過、困惑過,可她一直無法決定用怎樣的方法去面對,去解決這個難題。
坦白自己的來歷,坦白這一切,不就是解決所有問題的最好方法嗎?
可是……沈歸曦能夠接受嗎?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葉薰的心臟有一瞬間的抽緊。
記得以前看到過一本穿越小說,一位炮灰女配穿越之後,好像被人當作惡鬼詐屍,然後……被釘死到棺材裡活埋了……
想到這個典故,葉薰有些黑線了。她可不想讓人當作怪物看待,雖然她能夠肯定,無論蕭若宸還是沈歸曦都絕對不會把她丟到棺材裡的。
正在患得患失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呼,「姐?」
轉頭一看,是蕭若宸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細膩的月光灑落在身上,映襯地少年格外出塵俊秀。
「怎麼現在就回來了,公事都忙完了?」葉薰暫且拋開煩惱,問道。近來蕭若宸經常忙碌公務到深夜時分才能夠返回。這個時辰能夠見到他真有幾分意外。
若宸點點頭,走近葉薰。
走到近前,葉薰忽然注意到,蕭若宸眉宇間隱約有絲絲的疲倦,他這些日子很累吧,如今他還沒有滿二十歲呢,就要這麼通宵達旦地勞苦。
心中升起一絲心疼。原本因為那兩滴銀耳墜浮現的隔膜在這樣微妙的情緒下逐漸消磨融化了。
「最近很辛苦?「葉薰心疼地問道。自然而然地拉住蕭若宸的手,
「沒有。」蕭若宸笑了笑,神情一鬆,反手緊握住葉薰伸過來的手,兩人一起走進了園中的一座涼亭坐了下來。
「姐,你最近臉色不好看,是有什麼煩惱嗎?」蕭若宸問道,「對了,今天你們去普光寺尋到柳姨的靈牌了嗎?」
「尋到了,我們又尋了一處地方供奉。」葉薰笑道。隱藏靈牌的人自然就是宋漣,他聽說了蕭家倒台的事情之後,生怕柳芸的靈牌會受牽連,便乾脆把靈牌取走,另尋了一處隱秘的所在供奉。
蕭若宸眼中閃過一線異彩,笑道:「那前些日子怎麼會不見了呢?」
葉薰猶豫了一下,蕭若嵐和宋漣的關係有必要告訴蕭若宸嗎?這件事情好像根本無關緊要吧。微妙的心理之下,葉薰低聲道:「沒什麼,只是被一個僧人拿走了而已,如今已經尋回來了。」
蕭若宸眨了眨眼睛,問道:「那……可有什麼意外的事情發生?」
「能有什麼意外?」葉薰抬頭反問道。蕭若宸的語氣讓她隱約感覺有些不自然。
蕭若宸眼簾低垂,掩去了複雜難辨的神色。隨即恢復如常,笑道,「我只是擔心而已。普光寺終究離家太遠,每次要多派幾個人同去,你又總是不肯。」
「普光寺又不是荒山野嶺,何必這麼費事。」葉薰搖搖頭,笑道。
「說起來,姐你以前經常去普光寺散心禮佛的。」蕭若宸輕聲道,語氣裡帶著些許懷念。
以前的蕭若嵐……
這句話鑽入耳中,葉薰心裡一動,忽然問道:「小宸,如果姐姐不是往昔那樣,而是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你說怎麼辦?」
蕭若宸眼中眸光一閃,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沉聲問道,「姐,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