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 第八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一章 驛站
    上一次趕路的時候還是銀裝素裹,而回來的道路已經是一片花紅柳綠,草長鶯飛了。葉看著四面生機盎然的綠意,心情逐漸舒暢起來,即便只是簡單的時間流逝,竟然也給她帶來了一絲莫名的成就感。

    與弩揚族的商談其實稱不上一帆風順,尤其在兩人剛剛入部族的最開始。看在沈歸曦的身世上,他們並未為難,招待也堪稱周到有禮。但對於兩人提出的出兵支援大周,與如日中天的突厥大軍為敵的建議遊說卻全無一絲興趣。

    不僅因為當年大周的袖手旁觀使得弩揚族寒心,更是因為三年前慘敗於突厥人手中的創傷至今未曾復原,族內已經失去了很多優異的戰士和馬匹。在看不到實際的利益和勝利的機會之前,他們絕對不敢冒險去承受更多的損失。

    任沈歸曦和葉薰兩人想盡了辦法,磨破了嘴皮子都無濟於事。那位飽經風霜,花白鬍子的族長老人有著格外敏銳的世故和精明,看得出他對愛女死亡的悲痛以及外孫到來的喜悅都是真摯而激烈的,但在關係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他卻絕對不會摻雜一絲一毫的個人感情。

    就在兩人即將灰心喪氣的時候,一個轉機卻意外幫助兩人達成了目標。轉機發生在北方的戰場上。

    皇帝的御駕返回京城之後。出奇地並沒有為自己命懸一線的遭遇而大發雷霆,只是頒詔聲稱自己「誤中了蠻夷陷阱,幸上有天命庇佑,妖魔辟易,下有將士用命,忠勇捍衛,方能夠逃脫大難,返回京城」云云,之後便連下數道旨意。沈涯如預料中的領大將軍一職。總領北方軍務,同時下令徵召南方的兵馬入京,以備支援。

    臨危授命的沈涯果然不負皇恩,迅速整合北方的兵馬,在五月初即大敗突厥突,扭轉了北方戰線上大周被長期壓制的頹勢。

    當初大周皇帝死裡逃生的消息傳入突厥皇庭,敦略可汗震怒異常。只是顧念父子之情,再加上群臣紛紛勸諫「南人狡詐,太子素來忠直,此次只是一時失察」。方按下了怒火,命撒兀甘加緊攻勢。誓要將大周帝王真正的首級取來。將功補過。

    在這樣地壓力之下。撒兀甘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扳回丟失的顏面,急躁冒進的結果就是讓他中了沈涯的陷阱。所率兵馬被困在山脈夾道中動彈不得。在猛烈的滾石火舌攻勢之下。突厥大軍損失慘重,折損精兵八萬餘人。連撒兀甘本人都被燒傷了,而周軍戰死才不過數千,堪稱突厥入關以來最慘重的敗績。若不是四皇子殿下及時馳援,喪命的人數還會更多。

    這一戰讓撒兀甘本來就跌倒谷底地名聲更加飛流直下三千尺,再加上前次謊報軍功的欺君大罪,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終究沒有保住。據說,敦略可汗在得知了此次敗績之後,當場在宴席上摔了金盃,怒罵不止,在他戎馬輝煌的一生之中,從未經歷過這般一面倒的敗績,要不是身邊最寵愛地繪倫側妃溫言勸解,差點一怒之下頒下毒酒把這個不爭氣地兒子賜死了。

    繞是如此,敦略可汗也當場革去了撒兀甘一切地位,連養傷地時間也沒有留給他,命他即刻起程回京謝罪。同時又下令集結精銳大軍,準備南下御駕親征,誓要擊敗沈涯,以雪此恥。

    隨著大周勝利的消息傳揚開來,弩揚族內部地氣氛開始有所鬆動。而敦略可汗地徵召令頒布之後,駐紮在突厥各地的兵馬逐漸向皇庭集合,弩揚族附近地守軍防線變得薄弱起來,這種氣氛便更加由暗轉明瞭。

    在族長數次與族內長老密談之後,終於決定派人南下白汶城,與大周商議合作的細節。畢竟以沈歸曦的身份是給不出他們任何可以確保的利益的,真正的商談,應該是正式的使節之間的話題。

    既然達成了目的,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兩個月之久的沈歸曦和葉薰便告辭動身,離開了這片變得越來越青翠的草原,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六月初的太陽已經展露出夏日的炎熱,葉薰用手搭起一個蓬子,遮住刺眼的陽光,極目眺望前方的道路,忍不住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夠翻過這道山脈,我可不想繼續住在山裡了。」

    「還有兩三個時辰吧。」說完,沈歸曦瞥了她一眼,笑道,「只怕這山裡的住客們也巴不得我們快點離開,免得還要遭你葉大小姐的毒手。」

    隨著夏日的到來,冬天潛伏不出的小動物、小昆蟲紛紛露出頭來。那些從未見過生人的小動物也不曉得害怕人類,對於經過他們領地的外來客格外好奇,探頭探腦,有些大膽的還直接跳上車子。

    葉薰一開始還興致勃勃,但走到後來逐漸煩惱起來。尤其忍無可忍的是今天早晨,有一隻膽大包天的松鼠竟然趁著他們不防備的時候跑進了車裡面。

    在葉薰的印象中,松鼠是一種極其可愛的動物,是值得好好珍愛和保護的。但是如果這只松鼠吃光了你喜歡的點心,還在你的

    褥裡將這些點心的轉化物作為紀念品遺留了下來,你很難再喜歡它了吧。

    提起那只撐得直打飽嗝的松鼠,葉薰真恨不得直接把它烤了當晚餐。用力捏著它蓬蓬鬆鬆的大尾巴,直到那只可憐的松鼠被她捏的「吱吱」亂叫,手舞足蹈,葉薰這才覺出了口惡氣,將它扔在了地上。逃脫大難的松鼠吱溜一聲跑掉了。

    知道沈歸曦是在打趣自己這件事情,葉薰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沈歸曦朗聲一笑。加快了車速,行過鬱鬱蒼蒼地森林。太陽下山之前,兩人果然翻過了這座山嶺,趕到大道旁的驛站上。

    總算有正常的房子可住了,葉薰興奮的跳下了車子。然而進了驛站,她卻大失所望,整個驛站裡裡外外找不到一個人,屋子裡面的細軟擺設,甚至小巧一些的傢俱都不見了。乍一看上去,真像是被人洗劫過一樣。

    「四面並無打鬥之類的痕跡,應該是驛丞自己搬走了,」沈歸曦轉了一圈之後說道,「而且看那層厚厚的灰塵,至少走了半年多了。」

    「應該是害怕突厥人殺過來,所以偷偷收拾家當。棄職南逃了吧。」葉歎了一口氣,北方的戰事持續時間越久,百姓地日子就越不得安穩,連這樣偏僻地方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然而不用露宿終歸是一個好消息,兩人將房間略作收拾。又把被褥從馬車裡搬出。葉收拾起床鋪。而沈歸曦負責準備晚飯。

    葉薰很快就將一切收拾停當。走出房間,正看到沈歸曦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對著面前的一堆樹枝忙碌。

    因為灶台那邊的廚具都不見了。他乾脆在院子裡升起了火。聽見身後的響動,沈歸曦拍了拍身邊的台階。葉薰走到那裡坐了下來。

    夜色漸深。星辰燦爛,兩人並肩坐在火堆旁。晚間的風帶著絲絲清冽地涼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熱。山間蟲鳥的鳴叫隱隱傳來,伴著近在咫尺的辟啪燃燒聲,融合成一種靜謐安寧的氛圍。

    沈歸曦正聚精會神地翻動著手裡地木棍,上面地山雞已經烤地金黃油亮,還不時滴下大粒的油脂。火焰躍動不止,光線映照在他俊美地側臉上,勾勒出剛毅而不失細膩地線條。

    葉薰看的出神,她忽然發現,兩人雖然並肩坐在台階上,但他地肩膀竟然比自己高出了不少。是什麼時候出現這樣的差距的?葉薰偏過頭,望著眼前寬闊的脊背,究竟是在什麼時候?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少年竟然已經長成了值得依賴的男子漢。僅僅是看到這個背影,也讓她莫名地感覺安心。

    回憶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的那個鮮衣怒馬,驕奢蠻橫的少年,簡直像是在回憶另一個時空的故事。是時間過的太快?還是自己太遲鈍了?

    火焰「啪」地炸了一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分外嘹亮。

    葉薰的視線轉到眼前的烤雞上,記得兩人頭一次弄吃的,是在那片懸崖底下,還是自己動的手,作了一隻「叫花兔」,才沒讓錦衣玉食的二少爺餓肚子。而現在,他的手藝已經比自己強多了……

    「烤好了。」沈歸曦爽朗的聲音打斷了葉薰的沉思,他拿起支架,撕下一條雞腿遞給她。

    烤肉的香氣在鼻端瀰散開來,葉薰忽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深吸一口氣,接了過來。

    離開弩揚族的時候,他們就已補充了足夠的乾糧和清水,再加上山間不時打來的野味,這一路的吃喝倒是有滋有味。

    咬了一口雞腿,鮮美的滋味在舌尖上逸散開來,如同說不清楚的感覺在胸口裡瀰漫起來。

    葉薰正思量著是不是應該語言獎勵一下這位勤勞能幹的廚師,卻見到沈歸曦猛地抬起頭,犀利的目光透過院牆直視著遙遠蒼茫的夜幕,臉上閃過懷疑的神情。

    「怎麼了?」葉薰動作一僵問道。

    「好像有人接近……」沈歸曦皺起了眉頭。繼續側耳傾聽了片刻,他臉色禁不住變了,「是有人接近,而且不止一個人,是很多人……還有馬蹄聲……」

    很多人?還騎著馬?難道是突厥兵?!

    葉薰也吃了一驚。兩人對視一眼,沈歸曦立刻起身拉住葉薰,低聲道,「我們先到後院躲一下。」同時抬手一掌,勁風隨即熄滅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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