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要聯絡弩揚族的勢力,夾擊突厥人?」葉薰遲疑著問道。可是就憑著他們兩個人,怎麼可能說服弩揚族相信他們呢?
話剛剛問出口,葉薰猛地恍然大悟,「對了,你是……」
沈歸曦點點頭,「事情成不成難說,只是總要試一試。」
葉薰默然了,如果說要派一個人去聯絡弩揚族的話,確實沒有任何人比沈歸曦更合適了,因為他的母親,也就是沈涯的夫人,正是這一代族長的女兒。算起來,沈歸曦是他們族長的的嫡親外孫。
回想起自己在府邸裡第一次見到沈夫人的情形,房內的陳設擺佈確實有些域外風情。那時候還只是感歎一聲少數民族果然多美女,並沒有想到太多。現在回想起來,聯繫到沈涯的身世,他會專門同弩揚族聯姻,只怕也有安定北方,結交域外勢力的意思。
誰知道突厥偏偏出了個敦略可汗,竟然將原本四分五裂的突厥硬生生給統一了,更又出了一個陸謹,劍走偏鋒,竟然叩開了雁門關的大門。如今北方的局勢越來越危險,隨著大周兵馬的失利,突厥人在涼川的根基越發穩固。皇帝順利逃回京城的消息雖然能夠鼓舞低迷的士氣,但比較起背後所可能引發的權勢鬥爭,還是弊大於利。
「這樣的形勢下,如果能夠說動弩揚族地人馬與大周聯手。甚至派人趁機偷襲皇庭,正可以迅速挽回頹勢。」沈歸曦詳細地講述著他的計劃。
葉薰靜心傾聽。弩揚族與突厥人確實有深仇大恨,上一代族長就是被突厥的精兵偷襲射死的,族人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只是弩揚族與大周之間也不是沒有心結,三年前突厥兵馬殺到的時候,弩揚族曾經派人向大周求援,可惜正時值皇帝陛下大壽。陛下他認定了壽誕期間妄動刀兵為大不詳,絕對不能為了這等蠻夷小國的存亡損了他的龍氣,因此斷然否決了出兵的提議。傳令三軍緊鎖雁門關的城門,對關外地戰事置之不理。
人家生死危機的時候,你不去理會。現在輪到了自己遭兵煲屠戮了,貿然前去求援自然感覺底氣不足了。
而由沈歸曦前去,義理人情之外,還多了一層血緣關係,倒是最恰當不過。
葉薰偏頭看了沈歸曦一眼。他正坐在火堆邊。添加著從樹上攀著下來的干樹枝,火堆辟啪作響,照的他神色忽明忽暗。
其實這也是為了沈涯考慮吧,或者說,是為了整個沈家考慮。葉薰在另一邊坐下。接過他遞給的點心咬了一口。暗暗想著。
皇帝這次死裡逃生。勢必會追究是誰洩露了他南歸的路線。以他多疑陰沉並且從來稱不上寬宏大量的性格,對沈涯不可能不起疑心。即便他不起疑心。只怕也要有人挑撥他起疑心了。
只是以如今朝中地局勢。他絕對不會,也不敢貿然對沈家動手。
別說沈涯如今權傾朝野。這次的佈局他也沒有留下絲毫把柄,即便他露出了破綻,讓皇帝懷疑他要謀反了,也不可能在這種大敵當前的形勢下擅殺大將。
北方接下來的戰事應該會交到沈涯的手裡。
然後呢?
如果皇帝真地動了疑心,京城裡面,趁著沈涯在北方對抗突厥地時候,正可以趁機削弱一下他在朝中過於龐大地力量。等沈涯苦苦征戰個三五年之後,返回了朝中,說不定他的羽翼黨朋都被剪除地差不多了,那時候,再解決這個功高震主地權臣名將就容易多了。
這樣說來,沈家地前途豈不是一片黑暗。除非盡快解決北方的戰事,返回朝中。權衡之下,聯絡弩揚族地勢力確實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轉而葉薰搖了搖頭,自己也想像的太容易了,以沈涯的精明,再加上後宮還有沈皇后在,前景如何還不一定呢。
只是,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即便是為了北方千萬無辜的百姓,也應該讓這場戰爭盡快地結束。
「你準備怎麼辦?」沈歸曦的聲音打斷了葉薰的思緒。
「什麼怎麼辦?」
「你是決心現在立刻回京城呢?還是……和我一起北上去弩揚族?」沈歸曦灼然的視線盯著葉薰,低聲問道,「如果你想立刻回京城,翻過前面這座山嶺,就是松嶺城,沿著清渠河道,我可以先送你回……」
「我跟你一起去!」葉薰脫口而出道。
沈歸曦眼
起難以抑制的喜色,展顏一笑,「這一路可是要翻山不易。」
葉薰白了他一眼,「這個我自然知道,再難走,總比從荒人那裡逃出來的那次要容易多了吧?我們的馬車也不是那種半路上會散架子的便宜貨色了。」葉拍了拍身後的車壁,厚實的硬木板傳來金鐵般鈍鈍的聲音。最後葉下結論般爽朗地笑道:「而且,我也正想見識一下大漠的風光。」
……
未來的路程就這麼決定下來了,兩個鬥志昂揚的年輕人即將踏足遠方那片蒼茫的草原。想像著以前在電視裡看到過的「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葉薰也神往不已。抵達草原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吧?正是景色最美的季節,躺在車廂裡,她臆想著。
也許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覺。
陸謹留給他們的馬車極為實用,車廂之下的暗格裡不僅塞滿了點心酒水,還有兩包木炭,供車內煮茶取暖的小火爐使用。聽著車窗外面呼嘯的寒風,車廂裡越發溫暖宜人。葉薰翻了個身,耳邊傳來沈歸曦有規律的呼吸聲。
兩人之間放著一扇原本裝飾在後車壁上的彩繡充當屏風,葉薰看不見他的身影。
他已經睡著了吧?算起來,他已經奔波勞累了兩天一夜沒有合眼過了,而且從明天開始,就是一段新的挑戰和旅程,是應該好好休息。
葉薰盡量放輕自己的動作,掀開車簾,出了車廂。
萬籟俱寂,冷月當空,清亮的月色映照在遍地的潔白上,連空氣都變得分外清冷起來。
葉薰攏了攏衣襟,隨意地漫步在冰冷的月色下,仔細回想起這充滿了波折和驚險的兩天一夜,回想起白天聽到的種種出人意料的消息。
京城……
猛地想到這個地方,葉薰忽然發現,潛意識裡,她返回京城的心情竟然不是那麼單純的急迫了,明明有一個聲音正在心裡迫不及待的催促著她,「趕緊回去,那裡有你所牽掛的一切」;卻又偏偏有另一個聲音隱約在心田里迴盪,讓她情不自禁地退縮,甚至畏懼那個地方。
是因為金菱離別時候的那一番話,還是因為……
明明思念地要命,明明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可是在聽到消息時候,那一瞬間的遲疑是為了什麼?
她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全部的身心都被什麼填地滿滿的,激烈的情緒正左右衝擊,叫囂噴薄,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無法思考,什麼都是一片虛無……
車廂裡,葉薰看不見的地方,沈歸曦睜開了眼睛。
他動作輕緩地轉過頭,望向車外那抹修長的身影。
凝視了片刻,他不易察覺地輕歎了一聲。
是擔憂,是陷落,亦或是迷茫……未來總是一個讓人惶惑不已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