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有什麼味道瀰漫在空氣中。
這種甜美的芳香,好熟悉,似乎是什麼食物的味道,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明明是我最喜歡的食物的香味,可是,完全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麼香味。
還有,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眼前一片漆黑?我什麼都看不見。難道是夢魘?又或是「鬼壓床」?我試著去動了動僵硬的手臂,回應我的,是那惱人的金鈴聲。
香味依舊頭腦中充斥著,這些疑問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我再也受不了這種香甜的味道了。這種香味……
「啊!」
雲蘇端著洗臉的溫水剛要進屋的時候,聽到了短促的尖叫聲。她手忙腳亂的衝進屋,就看見我轉動著脖子四處張望,失去焦點而游移不定的眼睛在拚命搜尋著什麼東西。
「姑姑,您在找什麼?告訴我,我幫您拿!」雲蘇連忙把水放下,幾步走到我的近前。
聽到有人走近的時候,我幾乎要哭了出來。「雲蘇……是雲蘇嗎?」
「是奴婢呀。」雲蘇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濕的手,「您不舒服嗎?」
她的手剛剛碰到我的額頭,就被我的尖叫嚇了回去。雲蘇好像是被火燙到一樣急忙把手縮回去,並連聲道歉。
我顫抖地摸著自己的臉,「哈哈哈哈哈,真狼狽啊。」一笑起來,我就抑制不住,然後落下了眼淚。
「姑姑,您是不是很難受?」雲蘇看見我的眼淚。焦急地問。
笑聲戛然而止,我靜靜地問她,「我是不是流淚了?」
「是……是啊。」
我好笑地揉著眼角,用歉意的口吻對她說,「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初來乍到第一次,你就多多擔待吧。」
「什麼初來乍到?什麼多多擔待?」雲蘇已經被我奇怪的話語,還有變幻莫測的情緒弄得暈頭轉向。
我朝著她說話的方向點點頭,不好意思地說。「眼睛什麼都看不見,這在我的人生中絕對是第一次。沒想到沒不見的人也會有眼淚,這真是實踐出真知啊!」
雲蘇茫然地聽我說著,慢慢消化著那些話。突然她琢磨過來,剛要驚呼,就用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嘴,讓它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雲蘇?雲蘇?」突然沒了聲音讓我頓時失去方向感。「雲蘇,你走了嗎?」
雲蘇哽咽的點點頭,她又想到我根本看不見她點頭,也看不到她地任何舉動。不由得抽噎起來。
我困惑地撓撓頭,試探地問道,「雲蘇。是你嗎?是你在哭嗎?」
雲蘇點點頭。眼淚落到衣襟上。打濕了一片。她自責地想著,為什麼又要點頭。說句話就這麼困難嗎?
「呃……」
「嗯?」雲蘇費了半天力氣才擠出這麼一個字。
我立刻找到她的位置。果然啊,上天剝奪了我的視覺,但是它又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窗。我朝著她的方向仰起頭,「幫我洗漱吧,我總不能這個樣子去見御醫。雖然我看不見了,但是也不太好意思荼毒別人地眼睛。」
著我的俏皮話,雲蘇突然覺得胸口好痛,但一定不是因為自己生病了。
一番忙碌之後,我像個布娃娃一樣老老實實地靠坐在榻上。雖然我也可以摸索著,最起碼能在屋裡走動走動。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似乎屋裡有不少擺設,而且很多都是易碎品。之後,我一直在權衡,打碎古薰讓我心疼,被碎片扎傷讓我肉疼,到底這兩種痛哪一種更厲害呢?
說實話,我對於會痛的事情,都比較怕。
所以,我最後的結論就是,在把這間屋子弄成空無一物之前,我最好還是先躺在床上發呆。
「可惡!以後就算是守著書山書海,我也只能是守著了!難不成要去學盲文?這麼大歲數,再學一門語言,哎呀呀,真是活到老學到老誒。」我自言自語道。
人常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像我這樣突然什麼都看不見,迫切地希望就是周圍能多出很多聲音。至少……不要這樣靜得嚇人。彷彿,置身在未知的環境裡,被人一覽無餘卻茫然不自知。
雲蘇去了有多久?一炷香的時間?一個時辰?還是一天?
我又想起康熙把我囚禁起來時,對於時間流逝的恐懼,和不知所措地彷徨。天啊,誰能說說話,哪怕吱一聲也好啊!
不會有人從善如流地「吱」一聲,所以,我只能自己來了。
背書?唱歌?自言自語?哪一種比較好?或者三者都來?那是按順序來,還是隨機,想到哪個來哪個?對來一個無序大亂鬥!我振奮地揮揮拳頭,賊老天,我就不信邪!殘障人士尚能參加殘奧會拚搏奮鬥,我一從未來穿越來得有識之士,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打到!想要我不咒你也行,發配個聲音好,不怕累,又認字,且很有耐心的人過來!
幹嗎?
廢話,給我唸書,陪我說話唄!
所以,當冰無葉拉著御醫衝進我的小屋地時候,一群人瞠目結舌地看著我自娛自樂地唱著,.
不用號脈,光是看我手舞足蹈地樣子,再加上嘴裡念叨著地奇怪音節,我被判定得了一下幾種病。
一,遭受到失明地打擊。然後失心瘋了;二,中了不知從哪裡來得巫蠱之術;三,毒素浸入大腦,神智不清……
雖然我看不見,但是並不代表我地耳朵也成了擺設。猜,可以,但是請不要胡亂猜疑,又不是我猜我猜我猜猜猜。那些人卻各個都很興奮,彷彿是遇到了千年地難解之謎。高談闊論,吐沫星子飛濺。
咳,前面是我聽到的,後面是我按照常識推理的。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他們這麼激奮做什麼?難道我是什麼保密計劃的試驗體?又或者,是瀕臨滅絕的珍惜動物?我,我不過是唱了首英文歌。這還不是因為你們磨磨蹭蹭的緣故,趕上了就聽聽唄。好歹也是很稀罕的曲子呢!
他們的爭論已經越來越沒有邊了,我懷疑如果再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他們,恐怕衛星要上天,神州X號也要發射了。
「我說……」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各位……」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大家……」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我去!姑奶奶我都成這樣了。那你們還敢挑我地火。公然無視我這個大活人!二話不說。我翻身下床,鞋也顧不得穿了。反正看不見。也懶得摸,都被人當作空氣了,我還矯情什麼!
順著聲音走過去,意外地沒有碰倒什麼,也沒被什麼絆倒,只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高。
我惡狠狠地一笑,反正看不見自己的嘴臉,管它好看難看。再次確認了一下方向,我閃電般的伸出手,抓住一個人。
我不是要講道理,也不是要罵人。姑奶奶我,決定死磕!對,就是死磕,用腦袋死磕地那種死磕。
然後,果然安靜了,靜得就像是除了我這個大活人,剛才那些口若懸河的人都突然白日飛昇了。
知道怕了吧!我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跟我鬥!姑奶奶我的腦袋可是被片強化過的!」末了,我意猶未盡地又說了一句,「不過是眼睛看不見了,我沒瘋沒傻沒中邪!好端端地唱首歌,你們聽不懂也就罷了,偏偏還說什麼是天外之語。」當姑奶奶我是外星人嗎?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反駁,連喘氣聲都沒有。
「喂?有沒有人啊?知不知道不要拿自己地長處和別人的短處去比,這樣不是無知,是無恥!」
輕輕刮過一陣風,然後又是寧靜。
咋的了?我困惑地伸出手開始摸索。就算我的腦袋硬,也絕對磕不死人。而且有那麼多地人,我卻只有一個腦袋。總不能大發神威的來一個幻體亂影三重擊,滅了一屋子的人?
哎,終於體會到當盲人地感受了,我就這麼舉著雙手繼續在黑暗中摸索,突然「啪」地一聲,我地雙手摸到到了一樣不明物體。費了半天的勁兒,總算摸到什麼了。
感受到自己雙手觸碰到地溫熱,心想:這種溫熱厚實的感覺是……男人的胸膛?
「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聽到熟悉的聲音,頓時感覺頭大如斗,習慣性的就要往後退,走了幾步,腳底下直接拌蒜,晃晃悠悠地就要摔下去,好慘啊……
誰知我卻被人撈了起來,腦袋也沒了機會和地面來一次激烈的親密接觸。事後,我其實也有想過,如果我摔下去了,有沒有可能正好把大腦裡堵塞視覺神經的什麼東西給震掉。有人能因為撞擊而失明,自然也有可能因為撞擊而復明。但是我只能大膽假設,卻沒有膽量假設。畢竟,如果摔傻了,那就真是……可以無憂無慮一輩子了。
上述那些都是後話,我現在只能像個垂死掙扎的人一般緊緊抓住的我的救命稻草,雖然那根「稻草」,是一個叫做康熙的人。
「剛才的事情,朕想,應該是意外吧。」康熙抱著我極慢地說。
「什……什麼……」我一個激靈,嚇得夠嗆,剛才,我好像發飆來著。一般我發起飆來,就喜歡跟人死磕,剛才,好像跟人死磕來著。問題是,我跟誰死磕了?總得言語一句吧,畢竟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啊!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你可有,怕的東西?」
我懊惱地想從他地懷裡躲開,偏偏又看不見,只得賭氣地說,「以前怕滑溜溜軟趴趴沒有腳的動物,也怕高。後來,開始怕黑。現在,我怕沒聲,最好天天鼓樂齊鳴著。有點人氣總是好的。」
良久,他低聲說,「對不起。」
開玩笑吧,他說對不起?好可怕啊!難道他傷了腦子。神志不清了?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剛才和我死磕的,不會就是這位爺吧!天啊!我張惶地捂著嘴,要命啦!
又聽他接著說,「當初那麼做。是朕……是我意氣用事
|逃了也就罷了,我派人尋你,你回來便是。難道。我身為天子卻保護不了你這麼個弱女子嗎?你想回家,想報仇,想把養育你多年的習家復興起來。我就默許了你在外面。給了你兩年的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可我沒有允許你嫁人!難道在我親手為你紮下耳洞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我是把你這個亂七八糟的小丫頭定了下來嗎?」
我感到他地心跳有些快,嗓子有點痛。嚥了半天吐沫才說出一句,「我並不是不知道。」
他歎了口氣,說,「可是你怕。若是知道這樣,當初在惠妃那裡,我就不該點了那個崔鶯鶯。明明是那個嬌俏的紅娘更讓人難以忘懷。」
我想了想,「不……不是因為這個。」
「後來,老八的媳婦打了你。她性子本來就急,眼睛裡又只有老八一個人,你與他糾纏不清著,她自然容不得的你。所以,我就把你這個來路不明地丫頭招到了身邊,免得你在外面禍害我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們。」
「沒有吧……」我有些出汗了。
「誰知道你竟是守拙以待。明明刺繡的功夫不好,偏偏做女紅的時候一臉地寧靜和安詳,讓人不忍打破。明明字也得柔弱無力,偏偏出口成章,甚至拿典故編成謎語考我。你以為南書房是那麼容易進的嗎?你以為除了你親手做得膳食以外,我還吃過別的女子做過的嗎?偏偏你極認真地說將來出了宮去,要開一間極大的飯莊。難道你不知道天下廚藝最好的人,莫不以能在宮中做御廚為榮嗎?」
「那只是玩笑話。」我心中一亂,訕笑道。
「從沒見過你這樣地女子,躲著我,怕著我,偏偏骨子裡又驕傲地很。雖然我也知道得不到地是最好的,但我自詡定力極強,更自認不是愛新覺羅家這一代地情癡。」
「說不是那就絕對不是!」我篤定地說,是也不是,不是最好!
「我以為,兩年後,你會乖乖的回來。我以為,你會明白我把你的阿瑪派到你身邊的用意。可你,偏偏就是不領情。最可惡的是,我看著你大紅的喜帖,就那麼直剌剌地寫著你的大名。你是我定下的女子,是我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你竟敢嫁與別人!當時,我真想把你抓回來,親手殺了你,方解我心頭之恨。」
「那個……我,這不是還是回來了嗎?」
「那你告訴我,你中間消失了那幾日,在那裡?」
消失?他是說在海寧的那幾天嗎?難道要我告訴他,我和胤禛在一起,嬉笑怒罵,籌謀不軌?「我病倒了,因為擔心阿瑪還有額娘。你知道的,我自從出來以後,身子一直不大好……」
他沒有說話,只是把我抱起來,走了幾步,放下我的時候,我偷偷摸了摸,還好,是我的床榻。然後我的腳被一雙溫熱的大手包圍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感知讓我驚懼。掙扎著想要躲開,卻被他摁住,然後繼續用溫暖包圍著我冰冷的腳。
「是我對不起你。明知道你的病,卻為了家國天下拖延了你治療的時間。如今,你看不見了,我竟然長吁了一口氣,心裡只想著,以後你再也不會逃走了。」
「看不見……真得沒什麼。」我苦笑著說,「我想過,假設過,懷疑過,甚至為此打算做些準備。卻沒想到,來得這樣急。」
他急匆匆地抱起我,用無比認真地語氣對我說,「我會治好你,哪怕尋遍全天下的名義。我要你用那雙靈動的眼睛看著我,看著我執掌江山,看著我開創萬世基業,看著我……與你相守到白頭。」
我低泣了一聲,眼淚又流了下來。我感到無比的悔恨,無比的羞愧。他待我總算有幾分真心,我回報他的卻是那些個骯髒的東西。
因為我的計謀,太子和大阿哥在他南巡的時候相互挑釁,陷害,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失去理智的試了一把弒父的把戲。因為我的教唆,胤禛藏起了他的冷漠和認真,留在太子身邊,扮演一個好弟弟。因為我的固執,我只想著如何逃出去,帶著冥追還有瑤瑟、玉香,坐上大船,偷渡到海外。
康熙擁有那麼多女人,各種類型應有盡有。就算他老牛吃嫩草,被臨幸的人還要三呼萬歲深感榮幸。可他,卻對我這麼一個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女子拋棄了帝王應有的自稱,甚至說要與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果他知道我內心的想法,他會憤怒地立即殺了我;還是為他曾經付出的真情感到不值?
從他囚禁我的那一天開始,從我做好心裡暗示接受有可能被他臨幸那一刻開始,就沒像現在這樣絕望過。我寧願他對我恨一點,殘忍一點,也不要聽他說什麼「對不起」,更不要聽他那些讓我戰慄的甜言蜜語。
有沒有天雷,趕緊來一道,直接劈死我算了;再不濟來個毒氣攻心也成,就是死的難看點。因為,我……我實在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