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吃了一驚,急忙回頭看時,原來是穆子煦帶著於成下大概下雨了,於成龍渾身精濕。康熙忙命眾人進去,賜座,又叫人給他端來一杯熱茶。於成龍見康熙身邊只有曹寅和穆子煦二人,便壯著膽子,把明珠在朝中的種種惡跡都一一說了出來。
很多事,有的康熙早就風聞,有的卻是初次聽說,尤其是於成龍說到,當年孝誠仁皇后赫捨裡氏因為難產死去之時,康熙應允立了二阿哥為太子。次年,在朝議此事的時候,周培公曾大力,促成此事。明珠本以為能立長或者是立賢,如今身為長子的大阿哥論為人臣,他便因此心生不滿,伺機報復。
周培公平定王輔臣叛亂之後,回到京城面聖之時,對獎賞只有一個要求:他的母親孫氏以父死殉節,望皇上能為母請旌。圖海奏請康熙皇帝升任周培公為山東登萊道,並對周培公母親孫氏予以嘉封。康熙對於周培公的忠孝之義極為讚賞,誥封其母孫氏為貞烈恭人,加贈夫人銜。其父封贈為朝烈大夫,加贈中奉大夫銜;還親自御筆為孫氏撰寫祭文,規定了祭祀規格,命布政司堂上官分守武昌道參政吳毓珍辦理。周培公在家守孝三年,後到山東任職,因與總兵官意見不合,難以繼續共事,僅在任三年,便辭官回到荊門家鄉。後來,噶爾丹率眾叛清。賦閒在家的周培公仍不時關注朝廷政事,聞訊後連忙趕寫平叛「條呈」送到京城,亦被康熙採納,任命了周培公為盛京提督。負責戍邊。
其實周培公之所以憤而請辭,實是因為明珠暗地裡指示山東總兵處處與周培公作對,令其政令難施;還多次指使山東登萊等地的官員上表參奏周培公貪贓枉法。
雖然僉都御史郭琇參劾了明珠八大罪狀,康熙因此下令革去明珠大學士的職務,改授內大臣。明珠自罷政後。權勢未替,然為內大臣者十年。雖不復柄用,依舊利用門人和學生把攬朝政,貪財納賄,賣官鬻爵,結黨營私,打擊異己。
最令康熙惱怒地是。明珠與索額圖兩人在朝政上的相爭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轉移到了大阿哥與太子之間的鬥爭上,並且大力扶持各自的門人兩位阿哥內鬥。因為索額圖善事皇太子。而明珠反之,朝廷內只要有心侍奉皇太子地人,皆會遭到明珠的陰斥。
明珠之貪瀆和跋扈,從某種程度言之,地確是康熙放任的結果。允許明珠一黨發展,也是出於牽制索額圖黨的需要。康熙吃驚又感到無可遏制的憤慨,僅僅是因為這兩個位高權重的大臣竟然為了一己之私挑唆自己兩個年長的兒子為了皇位拿朝廷和朝政爭衡。太子也就罷了。大阿哥卻是非分之想太盛。
可是,轉念一想,明珠在中樞參政,二十餘年,黨羽遍天下。明珠一倒,必定再興起大獄,會牽連成百上千地官員。再說,如果立刻剪除明珠,上書房中就剩下索額圖這一個滿人了,他會更加飛揚跋扈,把持朝政,蒙蔽聖聽,不可遏制。此事關乎朝廷的平衡之術,不得不防,不得不慮呀?
康熙板著臉道,「於成龍,你輕凌上官,妄議明珠結黨營私,嫉功害賢,貪贓枉法,你可知罪!」
於成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萬歲,明珠陰險狡詐,欺君罔上,心術不正,結黨拉派,陷害忠良。如果抓不著真憑實據,就是臣也不敢妄奏。最為臣所恐懼地是他挑唆大阿哥與太子爭鬥,我大清亦有季孫之憂,因為禍端不在臾,而在蕭牆之內啊!」
康熙縱聲大笑:「哈哈哈,明珠,一個破落戶的子弟,一個要飯化子,朕能免了他的大學士,也能收了他的一切。因為他能有今天,全都是朕賞給他的。」
曹寅最善於鑽康熙地空子,一聽這話,馬上接口就說:「主子爺聖明,明珠打著皇上的旗號胡作非為實在該死,他挑唆大阿哥更是該死。主子爺要想除明珠易如反掌,就像大象踩死一隻小螞蟻那樣簡單。」
這個馬屁,拍得正是時候,也正是地方。康熙在房裡走來走去,突然他停住了腳步:「於成龍,你告得有理有據,但,朕卻不能准你的本。」
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場地人全都愣了,只聽康熙緩緩說道:「朕今日拜謁明陵時,想到了先祖還有皇考,當然,還有朕自己。無一不是苦水頗多,表面風光下的暗潮洶湧實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太子一直被朕寵愛著,雖然也是個有能力的孩子,能夠辦差,也能把差事辦得不錯。但終究,朕還是要把皇位傳給他的。朕看胤礽這些年也是太過一帆風順了,的確應該有個對手刺激他成長。畢竟我大清需要的不是一個能辦好差的太子,而是一個能駕馭宗室和臣工的帝王。明珠固然不成材,可這些年來,也幹了不少好事,功大於過。更何況,沒有他,朕又要去哪裡給太子找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呢?更何況,朕還有那麼多的兒子,是蟲是虎是龍,就像百姓在市井裡常說的那句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
康熙今天可能是心情頗為複雜,所以才把為人父和為人君的想法與近臣分享,他也許是說得痛快了,卻把於成龍三人嚇得冷汗連連。帝王心術豈是他們這些臣子和奴才能夠枉自揣測的。
康熙自顧自地說道,「朕要再看他一段時間,如果仍然如此,朕就拿掉他!嗯——於成龍,你把今天說的事,寫成奏折,直接密奏給朕。今天的事,誰要是敢說出去,那就是加害於成龍。朕立即砍掉他的腦袋,聽明白了嗎?」於成龍、曹寅、穆子煦一起跪下應道,「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