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死去的愛說再見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虹霓
    奠明孝陵的儀式,莊嚴隆重。根據禮制,康熙以臣酪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

    被請來觀禮的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也都在前朝做過官。自前朝敗亡之後,他們雖然明明知道,大清的江山,是從李自成手裡奪來的,但,奪來之後,沒有交還給朱元璋的子嗣,卻自己當了皇帝。對此,他們總是耿耿於懷,鄙夷不已。甚至連康熙來拜祭陵寢都謠傳是愛新覺羅家的皇帝內心不安,接著拜祭求一個心裡安穩。

    如今見康熙,不遠千里來到南京,冒雨登山,並以臣子之禮祭奠明太祖的陵墓。這些前朝的遺老們終於知道大勢已去,卻又被康熙的行為感到一絲寬慰。不由得痛哭流涕,難以自恃,可是除了他們自己誰又知道他們是在為舊主而哀慟,還是為新朝的帝王所感動。

    康熙一人跪在眾人之前,他無言地看著朱元璋的牌位,心裡也滾過種種苦辣酸甜。

    他想到了先祖以椎牛祭天,僅靠十三副遺甲起兵復仇,那一年先祖正是25歲的大好年華。三十六年內,先祖統一了建州、海西女真及大部分野人女真部落,自東海至遼邊,北自蒙古嫩江,南至朝鮮鴨綠江,同一音語者俱征服,諸部始合為一。最終在明萬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先祖以「七大恨」呈告皇天,聲討明國之過,發軍征明。

    他想到了六歲登基的皇考。皇考親政之初,國內政治、軍事、經濟各方面都是危機四伏,而皇考連漢文的奏章都看不太懂,更不要說學習歷代漢家皇帝的治國經驗了。但他以帝王之尊。並未沉溺於享樂,而是極其刻苦地學習漢族文化,天不亮就起床讀書,為了背誦一些名篇名著,徹夜不睡。

    他想起了自己即位以來地種種艱難和困苦。從跋扈的鰲拜;到起兵作亂的吳三桂。從割據台灣的鄭家,到妄想稱雄的噶爾丹。他想起含辛茹苦撫養自己地太皇太后。想起早逝的皇后,他又想到自己心愛地嫡子胤礽。

    康熙無聲地問著朱元璋,即使殺盡隨龍出山的功臣,他欽定的繼承人卻守不住大好的江山。叔大欺侄,朱棣再英明神武也難逃篡奪皇位的口誅筆伐。康熙也在捫心自問,當他自己殯天的時候。胤礽能守住江山嗎?已經長大地兒子們,哪個不是摩拳擦掌地躍躍欲試。誰又能輔佐他?誰又能成為胤礽的助力呢?胤禛和胤祥雖然做得不錯。但是他們就真得沒有二心嗎?胤祀帶著老九老十折騰地那些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是該早些防範,還是該等到關鍵的時機一舉打落他不該有的妄想?

    面對著這個埋在孤峰之上,凋凌敗落的太祖的墳墓,這就是一代開國君王。死後也是歸於黃土,和凡人又有什麼區別?為帝者稱「孤」、道「寡」,就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和旁人。這條路只有寂寞地走下去,終點就是陵寢。唯一能讓人稱道得就是在歷史長河中或是臭名昭著或是名垂千古。

    想到他也曾經有過一位出身貧寒的師長和朋友,可是,如今伍先生坐化了,從此之後,這世上他再也沒有朋友了。他,終於也變成孤家寡人了。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怎不讓人傷情呢?想到這裡,康熙不禁動了真情,淚水潸潸而下,打濕了龍袍。

    正在此時,空中濃密的烏雲彷彿被人硬生生撕開一個口子,一道絢麗地陽光穿過烏雲的縫隙直射而下,把康熙全身籠罩在了其中。康熙站起來慢慢轉身,彷彿神話傳說一般,從金光中慢慢走出。每走一步,天空的那個口子就變得大一些,等他走到眾人面前時,頭頂已是蔚藍的天空。

    帝王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去,彷彿有無窮盡的殺氣和冰寒,刺入下跪的每一個人的身體裡。康熙的頭高高的仰起,目不轉睛地盯著天際那兩道絢麗的彩虹,一明一暗.一高一低。那麼醒目,那樣清晰,又是那樣的安詳,那麼的恬美。

    康熙眺望著彩虹所籠罩的地方,雙眼銳利冷冽的精光倏然一閃,心思起伏不定,可臉色的神色卻又恢復如常。此刻他再想看那兩道彩虹,卻是煙消雲散了。

    祭完孝陵之後,按原來計劃,康熙本應立即回城的,可是康熙心情不好,命令車駕與眾人先行回去,只留下了曹寅和穆子煦,他要在靈谷寺裡暫住幾日。

    曹寅自小陪伴在康熙身邊,自知皇上對伍次友情深義重,不敢再勸。寺裡的主持方丈,也不來打擾,只命寺內的小僧人收拾出一間乾淨的客房讓康熙三人住下,並為他們備下了清淡的素齋。

    用罷晚膳之後,康熙獨自一人,漫步走出寺院,默然遙望著寺外那片塔林,神情黯然。

    曹寅心疼康熙,連忙追了出來,替他披上一件袍子,輕聲說道:「主子爺,伍先生不在這塔林裡。他坐化之前,留下遺囑,要把骨灰撒在江水裡了。」

    「哦?唉,這樣也好。伍先生本就是一個看透了人生,清醒和淡泊、脫俗的人。」康熙背著手迎風而立,口中念道,「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崔嶢。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主子爺,請不必過於傷神。伍先生在天有靈,看到主子今日的豐功偉績,也會高興的。先勘東南,再定西北,這是伍先生當初為主子爺定下的國策。過了這麼多年,已經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指日可待。等待那一天,伍先生再無憾事。」

    倆人正低聲說話,忽聽山門外一聲低沉的喝問:「什麼人,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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