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簷漏窗,雕樑畫棟,華燈燦爛,金粉樓台。初起的月色透過薄薄的紗窗與樓內燈光交相輝映,裊裊檀香,渺渺琴聲,彷彿置身碧城仙境一般極盡奢華。
我的舞是神秘的飛天,我的音樂來自沙漠中的敦煌。
前一世,我為了跳好這段舞,一練就是幾十遍,這常常累得我頸背發僵,胳膊抽筋。再加上旋、跳、蹲、臥各種舞姿與技巧的使用,幾乎要了我半條命。手持琵琶跳舞本來就影響各類動作的發揮,更何況要達到「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的意境。雙臂反別在背後,時而表現「輕捻慢攏」,時而顯示「驟雨乍瀉」,更何況我是要真彈!
光腳踩在柔軟的地衣上,不知道是誰貼心地幫我換成了純羊毛的地衣,絲毫感覺不到地面的冰冷。閉上眼睛,靜靜凝聽,屬於我的音樂。今夜,我雖寂寞,卻要飛天!
悄悄點燃的香料,夾雜著惑人心魄的草藥,旖旎的香味不著痕跡的挑撥著在座每一個男人的心弦。
帷幔漸漸拉開,我輕輕搖動著雪白的腰肢,金葉隨著我的身體搖擺,發出悅耳的聲響,隨著旋轉的速度漸漸加快,我瞇起眼睛掃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想做男人心裡的明月光,先要看看會不會變成衣服上的米粒;我今天就要當他們的心頭血呢,哈哈哈哈!
解開圍腰的金葉,調皮的拋給坐在前面的冥追。轉身從侍女手裡取走琵琶,場上一陣羨慕的驚呼,我心道:若是來到現代,你們這群偽君子還不瘋了。
手執琵琶,翩然起舞,沒有一點私心雜念,完全投入和融化到音樂中。我的手輕輕劃去,便是圓潤自然的潺潺溪水;我的腿輕盈地躍起,便是自由歡欣的浪花。徜徉在敦煌的莫高寶窟裡,流瀉在漫漫絲綢之路上,飄飛在雲端霓霞中……
飄然旋轉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驚。小垂手後柳無力,斜曳裾時雲欲生。煙蛾斂略不勝態,風袖低昂如有情。我的琵琶如泣如訴,我的舞似驚鴻似流雲。若隱若現的腰肢,賽雪的肌膚無不吸引著在座每一個風流才子。
終於,我可以驕傲地證明,我就是我,恣意率性,飛揚跳脫!隨著音樂,慢慢退去,就如同我突然出現一般,又那麼悄然地消失了,只留下久久不能散去的掌聲和叫好。
「怎麼樣,我跳得不賴吧!」我高興地扯下面上的薄紗,拉著瑤瑟和玉香又跳又叫。
「小姐好漂亮!」瑤瑟紅著臉說。
「不對,小姐最漂亮!」玉香信誓旦旦地說,小手熱得嚇人。
這倆孩子,這樣就魔怔了?
冥追第一次覺得他有些煩惱,因為羽默的腰太細太軟,柔得讓他心裡難受;因為默語的眼睛太亮太媚,勾得他頭皮發麻;因為默語的腳太小太白,擾得他手心冒汗。煩惱地把用披風包著把她抱起來,煩惱地握住她的腳藏於袖籠中,煩惱地回到「閒園」,煩惱地想要封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煩惱地想殺了每一個在今夜幻想與她纏綿瘋狂的男子,若這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業障,那還真是又煩惱又……這樣的妖精,還是讓他收了去為好,以免為禍人間,這是他親吻著懷裡的妖精時,最後的一個清醒的念頭。
自那日以後,「擷芳樓」有位「反彈琵琶伎樂天,回裙轉袖若飛雪」的舞姬名滿江南。只不過,就算有人出得千金,也難求再舞一曲。不過我倒是想好了,安排幾個身形於我相似的舞伎,訓練幾個月,就可以登台獻藝了嘛。其實我也很想再去玩玩票,滿足一下我小小的虛榮心,可是園裡的小羊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全變成惡龍,一個個雙眼如刀滿嘴噴火的發飆,死也不讓我出門,哪怕是邁出房門一步,鐵定有人主動飛奔到我面前,除非我主動回去,否則要不就拿刀預備抹脖子,要不就鬼哭狼嚎,揮淚如雨。嚇得我頭皮發麻,老老實實縮在屋子裡做我的大家閨秀。
我被關在「閒園」反省了一個多月,他們美其名曰:閉關修煉。我也知道自己鬧得有點出閣,聽說「擷芳樓」最近總有官差拘走被通緝的採花賊,連帶著揚州城的治安都上了一個新台階。只不過,自從吃了德妃給我的秘藥之後,我的身子越發的耐不住冷了。雖然去年冬天的時候在杭州也曾經咳過血,把大家嚇個半死,可我這不也是熬過來了嗎?成天人參燕窩補著,我覺得自己都快成林黛玉了,可我實在是沒有她那麼多執拗,想來也不會抑鬱而亡。頂多是臉白些,省了幾錢銀子的蜜粉、胭脂。
掐指算算快到爹娘的祭日了,習慣性地心情低迷,我實在是被關得要瘋了,便和大家商量可否帶著瑤瑟和玉香去棲靈寺靜修。其實大家的心情都有些灰暗,但他們還是同意讓人護送我們三個過去,又捐了不少香火錢讓棲靈寺為我準備一個安全清淨的禪房閉關。冥追也想跟去,我笑著拒絕了。就算未來我們成為夫妻,我也需要方寸間那屬於我自己小小天地。不是沒看見他無波的眼中剎那閃過的黯然,不是沒有想到自私的行為會傷了他的心,不是沒有想起他被我挑撥後留下印記時的嫉妒和瘋狂。臨上馬車前,我看著他默默地把我從不離身的經書和破蒲團用錦鍛包好小心翼翼地遞給瑤瑟,終是忍不住地說了句,「在家也要修心經啊!此次我去,是為了完成一個宏願呢。」說完,跳上馬車,看也不看就鑽進去,裡面溫暖如春,吃穿用度一應俱全,我靠在裘皮的軟墊上,聽玉香絮絮叨叨地說哪樣是管家準備的,哪樣是姑爺準備的。他們啊……我安心地閉上眼睛,嘴角掛著不肯散去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