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了瀰漫在鄉間的濃霧,整個在綠樹掩映間的鱗次櫛比的房屋高高低低的呈現出來,只剩下若有若無的薄霧如同輕煙一樣飄蕩在鄉間。
沈清弦對著鏡子,將一頭青絲分成兩縷,左右各辮了一個麻花辮兒,繫上昨天阿來送給她的水粉色的絲帶,衝著鏡子裡的自己甜甜的笑了笑。
一轉眼,沈清弦已經十四歲了,雖然生長在鄉下,但是骨子裡的靈秀勁兒卻讓她有一種青蔥般的水嫩,她的皮膚白皙中透著粉嫩,兩道彎眉如同柳葉兒,一雙清澈的眸子似水般蕩漾出一種令人心動的光芒,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張若櫻花般粉嫩清透的嘴。鏡子裡的自己露出了一個深深的酒窩,身上的淺藍色衣服雖然洗得有些泛白,但穿在身上卻格外的乾淨利落。清弦梳洗完畢,便將窗戶輕輕的推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準備去煮早飯了。
短短兩年,清弦已經出落成一個標準的美人胚子了,鄉下的粗茶淡飯養育了她的淳樸和天真,也給了她好多珍貴的朋友。阿來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他每日都跟「野豬」和「瘦狼」混在一起,天曉得他們靠什麼生活。
說來也有趣,那「野豬」和「瘦狼」正是當年搶去清弦銅板的兩個大男孩,一次,阿來路過集市,看到他們正被幾個小流氓逼著去吃地上的十幾個踩得稀爛的饅頭。胖子不肯,被為首的一個禿頭小子指使兩個人抓住胖子,自己則抓起地上的饅頭使勁的塞進胖子的嘴裡,塞得嘴裡、鼻子裡都是,胖子一邊掙扎一邊嗚嗚的叫。
瘦子見了就要撲過去幫忙,卻叫那禿頭一腳踢出老遠。禿子看上去囂張得很,又讓另外兩個人去拖瘦子,一邊揀起地上的饅頭,慢慢悠悠的踱過去,就要往瘦子的嘴裡塞。
阿來本是不想管這等閒事,又見胖子和瘦子太過窩囊可氣,便湊過去幫忙解圍。一行人見來的是個又瘦又矮的小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咋咋呼呼的就要打他。阿來像是天生便具有打架血統似的,以一對五,雖然自己身上也了掛了彩,但那禿子卻被阿來壓在身下,將鼻樑骨打碎了,血流了滿臉、滿身。其他幾個傷勢雖然不重,但也都被這個打起架來拚命到不怕死的地步的小矮子嚇破了膽,五個人連挽帶扶的,將那禿子攙扶著落荒而逃。
胖子和瘦子也像傻了似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阿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打起架來這麼嚇人的,阿來像是一頭精瘦的豹子,既靈巧又殘忍。他盡可能的躲避著向他襲來的拳頭,在確定自己能夠將對方傷到最重的時候狠狠的揮出一拳,每一招必要見彩。他的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芒,嘴角上掛著嗜血的笑意,彷彿這場惡戰對他來說是一場遊戲,一個極其讓他享受的過程。那些個面對著他的小流氓不知怎地,竟在心裡漸漸產生了一絲恐慌,使得打下去的力道竟也減少了幾分。
這矮子,簡直就是為了打架而生的!他一動起來,便帶著一股子威風和虎虎生威的讓人不容忽視、甚至到目不轉晴的魄力,真是不可思議。
阿來站在那,看了看相互攙扶著離開的禿子一行人。他的鴨舌帽在打架的時候被掄到地上,臉上挨了兩拳,一塊血紅,一塊污青,嘴角亦有一絲血跡。但這與其他那些人的傷勢比起來簡直算不上什麼。阿來瞇著眼睛注視著他們走遠,漫不經心的用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跡,嘴角浮上一絲冷笑。他不慌不忙的彎下腰,揀起自己的帽子,彈了彈上面的灰塵,重新給自己戴上。轉過頭來看著胖子和瘦子。
據野豬和瘦狼後來說,他們就是在那一刻決定要永遠跟著阿來的,他們說那是他們憑生第一次見過這樣勇猛的爺們。用野豬的話說,就是這輩子給阿來酎茶遞水,他也認了!阿來是個人物,他野豬認準的人絕對錯不了。跟著阿來,上刀山下火海他野豬都認了!
那一年,阿來其實已經十四歲了。只是每天饑一頓飽一頓的,致使在那個年紀的阿來沒有吸取足夠的營養。
「吃!」野豬和瘦狼纏上阿來了,他們每天都拎著包在土黃色的油紙包裡的雞鴨魚肉去找阿來,也不曉得洗手沒有,便急不可待的將被層層油漬暈染得大片大片油點的紙包打開,掰開一塊肉就往阿來的嘴裡塞。起初阿來很是反感他們這樣做,但是後來見他們似乎是出自真心,便也默默的接受了。
原來,那一天野豬是跟禿子搶地盤去了。地頭上的規矩,誰贏了地盤就歸誰,可是野豬還是不敵那詭計多端的禿子,不僅被打得遍體鱗傷,還被羞辱一番,若不是阿來及時出手相救,野豬和瘦狼恐怕就無顏在此地混下去了。
阿來,則名正言順的成了他們的「老大」。
而沈清弦和阿來的友誼,卻又如青竹般被在這平和的純樸的鄉間被雨露潤澤著,慢慢的青郁成長。十六歲的阿來掙脫了十四歲阿來那副小小的身架,突然之間變得又高又壯,他的肩膀開始寬闊起來,身體強壯而有力,一雙大手更是寬厚而充滿了力量。他的眉毛很濃,像是倒懸的寶劍一樣掛在眼睛上方,一雙黑亮的眸子閃著狡黠和漫不經心的笑意,任誰,都會誇讚阿來的相貌,說他是個英俊的後生。
阿來還是那麼愛打架,他打架從來沒有輸過。野豬和瘦狼成天跟著他,把這當成了世上最大的樂趣。阿來常常從鎮上給清弦帶回些七七八八的東西,據說都是鎮上的小姑娘家喜歡玩兒的,清弦就常常數落他,要他學識幾個字,不要總是在大街上晃。
阿來被他說得煩了,便也由著清弦教他識字,學得竟頗認真的。最初的時候,阿來一去找清弦,野豬和瘦狼就在外面四處逛,他們不好意思去見清弦。但時間長了,慢慢的也就熟絡起來了。三個人,經常溜到山林裡,采蘑菇、摘松子,有的時候阿來興起,就跳到河裡去撈魚,運氣好的時候,居然會徒手捉住又大又肥的大白魚,在阿來的大手裡不停的擺尾掙扎,甩得水珠四濺。
每每這時,他們便可以支上乾燥的樹枝烤魚了。誘人的魚香飄得整個山間都是,每一張年輕稚嫩的臉上都帶著期待和興奮的神色,垂涎欲滴的眼巴巴的看著被串在樹枝上的大魚在阿來的手裡翻轉、再翻轉……
事隔多年以後,這段美好的、香噴噴的回憶仍在每一個人的腦海裡新鮮如初,那是一生中最輕鬆、最難忘,也是最快樂的記憶了。自此以後,他們--圍坐在那青青鬱鬱的山林間和那條香氣撲鼻的大魚旁邊的這幾個年輕的臉龐的主人,便再沒有享有過如此美麗和愉快的經歷了。
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