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四樓。
溪怔怔地走進臥室,唇角的笑容漸漸消逝。
逞什麼強?
不是很不開心嗎?
那樣偉大的母親呵……
她閉了閉眼,想到上午逃出醫院,剛走到停車場的情景。
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像料準了她會路過那裡,以一幅守株待兔的姿態靜候她的到來。
車子邊穿著很嚴整的狀似秘書的高挑女孩走上前來,禮貌地對她鞠了一躬,淡聲說
「溪小姐,主母有幾句話想跟你單獨談談。」
溪愣怔,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緊閉的車窗裡隱隱約約可見有人端坐在裡面。
「請問您找我什麼事?我應該不認識您。」她走到車門邊,輕扣了下車窗,輕聲詢問。
藍黑色的車窗緩緩降下,淡白的陽光下,一張明艷絕麗不似人間應有的精緻臉孔出現在她眼前,明蛑善睞,看得她出了神。
「你就是Edy收養的那個孤兒吧?」車裡的夫人微側頭,目光若即若離的落在她的身上。
「……」
溪一愣,驚醒過來,向她禮貌的行了個禮,急聲辯護,「我不是孤兒,我有哥哥的……」
她從她臉上掃過,沒等她說完,便決然打斷,不以為意的說「我是他的母親,這次來中國有機會見面,有幾句話想告訴你。」
溪愣住。
雨的母親?怎麼沒有聽他說她來津彰了?
難道她是特意選擇他不在,才來找自己訓話的?
「不知您有什麼要跟我說?」她突然昂首問,聲音裡已沒有了畏懼。
「請你離開Edy,不著痕跡的離開他。」藍夫人微微錯愕,隨即直截了當闡明來意。
語氣決斷霸道。
「為什麼?」溪不卑不亢的直視她的眼睛,看不出內心有無情緒波動。
「他需要的是能相伴一生的伴侶,而你認為自己能夠做到嗎?」藍夫人逼視著她的目光,語氣有些尖刻,意有所指的望向遠處的醫院。
溪啞然道「你……你都知道?」
「該知道的都知道!」藍夫人的聲音平板,面無表情的說「我從來沒有門當戶對的概念,但是不代表會接受一個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女孩做為兒媳婦,因為Edy不僅僅是我的兒子,他更是藍家的繼承人。一個聰慧賢淑,身體健康的妻子才能對他的工作和生活有幫助,分擔他要承受的重擔。」
「那麼……」溪心裡一痛,黯然說道「那麼你是想告訴我,除了雨,你們都不相信醫學會創造奇跡,我要時刻準備面臨死亡,對嗎?」
「難道不是嗎?」藍夫人奇怪地反問,低低歎息,淡漠的說「我不否認他的想法也許會有成真的可能,但你能保證自己的發病的頻率不會快過醫學發展的速度?」
這一句話比千言萬語都管用。
突然間,溪的眼神就暗了下去,僅僅一瞬間,她那執著堅定的面容上卻換成了滿目的悲苦。
那一刻,她變成了被世界遺棄的小孩,一個承受了太多苦難的小孩。
「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們今天說過的話。」強硬的命令口氣。
溪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輕飄飄的轉過身,舉步維艱的離開停車場。
滿世界的霧氣像她聚攏過來,兜頭兜腦的整個模糊了她的視線。
忘了靈子的等待……
不著痕跡的離開?
為什麼不早跟她說會有人不喜歡她?
夜風習習。
軟軟的地毯映著悲涼的身影。
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光透進去的剎那,角落裡的暗影輕輕蠕動了一下。
「溪……」
藍雨大驚,衝到櫃子與牆壁格成的三角形角落裡,終於看見了溪。
她蜷在布架下,臉孔慘白慘淡。
他輕輕喚了聲。
溪有些慌亂失措,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
藍雨曲下膝,輕輕抱住她。
她的頭闔在他的肩上,手指觸碰到她冰涼的手臂,他又不由得無力罵「你真的傻嗎?連冷熱都分不清了。」卻始終捨不得吼她。
溪的心猛地一滯,忽地趴在他拱起的膝蓋上,用力喊道
「雨,我真的還不想死啊!你告訴我,我會死嗎?」
藍雨的身子陡然一僵,拍著她的背,說「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幹嗎要咒自己?你看你的力氣還那麼大!還有那麼多債沒有還!」
她不理他,死命地哭,淚水濡濕了他的褲子。
一滴滴跌進了雨的心底,沉寂不願想起的心事又紛紛從角落裡湧出來,細細密密的籠住了自己的心臟。
到後來,他竟也默默流淚,淌了滿臉。
爭相落下來的淚珠,她號啕大哭,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