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遲,雨落溪 正文 第二十三章(6) 她藍色的青春
    威脅收到成效後,風洛希益發猖狂的天天到安家報到,把爺爺哄得服服帖帖的,讓溪沒一天的清閒,處處受他指使。

    星期天的大清早就敲開了安家的門,拉著還在夢中遊歷的她步行來到車站。

    溪一直半睜半閉著眼睛,不明白身邊的人怎麼會那麼興奮,比起郊遊來她更愛躺在被窩裡睡覺,無奈那個『你就跟老師說我死了,去不了。』的借口,被風洛希當場捂回肚子裡,專橫的拽著她走出了家門。

    趕到車站時,

    旅遊巴士上,同學們都已到齊,大家興致勃勃的東拉西扯著什麼,滿臉的春光燦爛,長長的行李架上大塞滿了各色各樣的旅行包,脹鼓鼓的。

    「采兒,早啊。」

    溪踏上車門,跟采兒打完招呼,朝她身邊的位置走去。

    「還早啊?都9點半了。」采兒用一幅『就你們最慢』的表情看了他們一眼,指了指外面升起的太陽。

    看著好友疲倦得睜不開的眼睛,

    她撫上溪的額頭,關切的說「你沒事吧?眼睛都睜不開。」

    「只是困。」溪隨隨便便的應了聲,在她身邊坐下,頭自然而然的向她肩膀靠去。

    「你的位置在這裡。」

    一隻有力的大手在溪的頭剛沾著采兒的肩頭時,很不識時務的把她往後面拖去,她直直地被扔在後排的坐位上。

    「風洛希你放開,我要坐在那裡,靠著采兒好睡覺。」溪喊了聲,掙扎著要起來。采兒看戲似的望了她一眼,偏向外面,迎著朝陽。

    「乖,不許動了哦。」

    風洛希輕拍了拍溪的臉頰,捧起她的頭放在他勁項。

    頭被不輕不重的固定在一個地方,她想掙脫也掙脫不了。

    周轉立刻傳來一陣響應的口哨聲,女生們或艷羨或嫉妒者皆有。

    冷暖自知,溪想不到有什麼好讓他們羨慕的,而她又不能去解釋,解釋等於掩飾,只會越描越黑啊。

    「遲溪,洛希哥好像是認真的,你要好好把握。」

    采兒反過頭來,表情有些不被察覺的怪異,她暖昧的朝她擠擠眼睛。

    溪無語,無力的坐在座位上,跳車的心都有了。

    她輕閉上眼睛,還是繼續夢周公去吧,這樣就不會有人再亂說什麼了。

    巴士的慢慢向目的地行駛,不消十多分鐘已經駛離了市區。

    寧毅軒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有一項活躍氣氛的功能,跳出來拿著麥克風興奮地喊起來「現在哪位同學願意為我們高歌一曲?如果得到大家熱烈的掌聲可以提出小小的心願,我們馬上就能讓她(他)達成。」

    車廂裡一直鬧哄哄的,似乎沒有人聽到。

    就在這時候——

    「我。」

    車尾傳來采兒熱烈激動的叫聲。

    「好,就從班長開始,要是不好好欣賞,等下你們就一個個輪流唱下去,看誰唱得最好。」

    寧毅軒為妹妹拍了下手掌,以示鼓勵,轉而瞪了那堆興奮得忘乎所有的小鬼們。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溪腦子「嗡」的一聲,身體猛然一震,心臟猛地緊縮,她像受到什麼猛然的震憾,眼神怪異的望向握著麥克風的采兒。

    采兒的嘴唇微微張合,輕柔憂傷的唱著一首屬於她們曾經的歌。

    「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給我希望…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

    我終於…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裡會有風……就飛多遠吧……」

    一曲唱罷四周異常地寂靜起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采兒淡淡憂傷的側臉上,而她明星味十足的彎腰向大家表示感謝,依舊巧笑嫣然。

    為什麼要唱這首歌?

    溪握緊拳頭緊緊地按在胸口,嘴唇囁嚅了幾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大家笑靨如花的帶著節奏般地輕拍著起手掌來,歡呼叫好聲一片。

    她淡漠地把目光重新移到了窗外,心越來越痛,有種沉黯的絕望如冰冷的海水般慢慢地似乎要將她溺斃。

    ………

    「溪,還記得我讓你聽的那首歌嗎?」阿姨輕輕的在鋼琴邊坐下,眼神溫柔的看著她。

    「不記得,我為什麼要記得。………」她目無表情的回答,凜冽的聲音冷血又無情。

    「隱形的翅膀……溪,以後就算是一個人也不要覺得孤單。你一直不敢毫無顧忌地展開雙臂自由飛翔,只偷偷地躲在角落。其實你早就可以獨自在天空翱翔。你根本不用擔心會不小心跌下來,讓自己傷得更慘,因為沒有我接著,你還有雨,他會保護你………」阿姨微微的一笑,溫柔的似水,融化了玻璃窗上的冰稜。

    但沒打動她的心——

    為什麼阿姨不明白雨哥哥不屬於她?

    那樣給別人添麻煩的她怎麼能一輩子依靠他,拖累他,再讓他受傷害嗎?

    有些人注定還沒成為依靠就已經要失去了。

    只管向前飛?

    沒有盡頭的飛翔,她沒有勇氣去,誰是最害怕黑夜、最害怕孤獨的人?

    是她,一直都是她,所有人都被她騙了。

    『啪啪』

    車廂裡再次響起熱烈的鼓掌聲,采兒霸著麥克風又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同學們都在她的帶動下,不是搖頭晃腦的跟著哼唱,就是手舞足蹈地在過道裡躥來躥去,就連寧老師也像個大孩子跟著一起鬧。

    「你怎麼全身冰冷,感冒了?」

    風洛希敏感的察覺到溪的異常,擔心的問,輕握住她的手,掌心一片冰涼冰涼,

    「沒有。」心從沒熱過,又怎麼會在乎其他地方是冷是熱。

    溪睜著毫無生趣的大眼,嘴唇翕動。

    「你就不能像別的女生樣正常一下?」

    風洛希略帶不被人依靠的不滿情緒,手還是體貼的為她關上打開的車窗。

    「洛希,稻草人會一直孤單……」溪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眼睛黯然神傷。

    「呃?你說什麼?」

    他愕然,摘下耳機塞到她耳朵上,試圖聽清楚她剛才究竟說的是什麼。

    她淡淡一笑,輕輕的靠著他的肩膀。

    風洛希彷彿明白了什麼。

    「好好睡一會兒,到了我再叫你。」他在她的耳邊低語道,「以後你不會孤單了,我想一直守護著你。」低低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愛戀,彷彿是宣誓一般。

    低沉的嗓音,像鼓樣輕擊了下她的心房,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路邊稻田里,乾枯的稻草人獨自守望著荒蕪的田地。

    溪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彷彿那裡藏著一顆冰冷寂寞的水晶心,窗外的一切頓時讓她感覺朦朧淒涼,孤寂得惹人落淚。

    流血不流淚,稻草人何時才能痛哭出聲?

    *******

    到達目的地後,大家把行李放在借助的民宿裡,就三三兩兩的結伴爬山去了。

    溪沒有等誰,一個人偷偷地離開了集體,遠離了同學們的視線,然後塞了張紙條給老師。

    登高望遠,會使人心胸開闊,變得寧靜安然。

    她想好好的靜一靜,或許能想通一些事情。

    雲夢山的晨霧還未散去。

    山頂的空氣有些冰冷,濕氣更重,可是,薄薄的一層霧氣又像夜晚的月光皎潔,景色整個柔和起來,霧氣朦朧,仿若仙境。

    氣息緩和,溪凝神環顧四周,霧色阻擋了她的視線,不能遠望。

    她的心很平靜,一步一步,她像像著了魔般向懸崖的方向走去。

    懸崖邊一塊綠茸茸的草地上,躺著一個少年,霧水沾濕了他的頭髮,栗色的碎發柔軟、服順,整個人暈在淡淡的薄霧中,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跋扈神情,多了份柔和的氣息。

    「莫卡,你找死啊,我不是告訴你不要來煩我?」

    陌生的呼吸聲,地上的少年鬱悶的暴吼,翻身坐起。

    轉頭,他望著她,惱怒的神色被吃驚替代,怔了下後,又恢復一貫的兇惡表情。

    「騰子千。」溪輕盈的邁動腳步,站在他不遠處停下來對他露出友好的微笑,「我是不是又哪裡惹到你了?你好像不高興見到我。」

    「沒有。」騰子千微閉著眼,冷硬的擠出兩個字。

    「可是你明明就有啊!」溪一臉不相信,指著他的眉頭,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每次不開心就喜歡皺眉頭。而你剛才就有,緊得都快皺到一塊了。」

    「你很煩耶。」騰子千很不耐煩的說,掩飾性的側了下身。

    「呵呵,被我說中了吧!」溪得意洋洋的笑,有種捉住別人小鞭子的暢快。

    過了一小會,

    她瞅著他,低聲說道「我們算不算朋友呢?如果我真做錯了事惹你不高興我道歉,你不要再皺眉了,有損形象。」

    長長的睫毛歡快的顫動,調皮的笑意飄浮於潮濕的空氣中。

    「吵死了。」騰子千沒好氣的回了句,乾脆在耳朵裡塞上棉花。

    「喂,你別睡嘛,聊聊天啊。對了,我哥怎麼沒來?」她不依不撓,在他耳邊吵吵嚷嚷的,看到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不禁奇怪的問。

    他們不是一個班的嗎?

    真是奇怪啊,早上也沒見到他,還以為他先走了。

    「你還記得他?」騰子千這次總算有點想搭理她的反應,他反過頭來,勾起唇角,諷刺的笑。

    溪不解。

    他沒好氣的白她一眼,聲音生澀,開口說道「你是他妹妹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不客氣的語氣裡有種打抱不平的意味。

    「哦,那小莎最近好不好?哪天你帶她出來,我們一起出去玩啊?」

    溪決定不跟他計較,想到他也許是因為妹妹又有什麼狀況而引起心情不好,情不自禁地好心提議。

    患有自閉症的人多接觸下外面的世界自然而然就會好了。

    「你煩不煩?」騰子千凶狠的瞪她一眼,背過身,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她用不著你操心,還是先擔心你自己,連身邊的人都照顧不好還想管閒事。」

    溪一愣,噎得再也不敢說半句話。

    她真的有他說的那麼差?

    遠方山勢崢嶸,遠離了城市的暄囂,這裡的一切有種別樣的寧靜美。

    草葉柔軟,

    心沁涼。

    沉默良久,

    「你回去,回去照顧晨,就算再怎麼喜歡風洛希,也不可以把晨忘了。」

    騰子千坐起身來,腰板挺得筆直,緊緊的凝視著,像在逼迫她妥協在他的話下。

    「哥哥很不喜歡他?不……」溪似乎聽出一絲端倪。

    「你不要胡亂揣測晨的心思,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騰子千無禮地截斷她的話,眼神冰冷。

    她怔住,

    他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和認真,讓她覺得自己該心虛,該反省。

    氣氛好似凝重起來。

    「等待是痛苦的,被等待才是幸福的。」騰子千憤憤的說,跳起身來站好,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沉默半晌。

    他喘了口氣,像下了好大的決心,幽幽的說「不要讓晨傷心,你才是他最疼愛的人。就算是妹妹,你也應該盡力把妹妹的責任做到最好。我不希望他的等待換來的是張長期空白支票,那樣的話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高傲的高影迅速消失在霧茫茫的山林中,透著點點難以言喻的落寞。

    氣氛因為這句話急轉直下,頓時下降到冰點,草地上靜悄悄的。

    溪震驚的睜大朦朧的眼睛,微薄的嘴唇輕輕張合,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她心裡忽然閃過一種莫名的感覺,彷彿有什麼地方痛了一下。

    霧氣越聚越多,彷彿是被憂鬱的氣息招引而來,濃烈的霧氣讓站在柔軟的草地上的她慢慢幻化成一團飄渺的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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