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巷裡,
天清冷得只有稀薄的光。
溪獨自靜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昏黃的燈光拉得斜斜長長的。
本想抄近路,孰料這條幽深的小巷走起來竟是那麼漫長。
往常只要花十多分鐘的就能走完的路,今天卻像螞蟻樣走不動,
有股氣堵在胸口快要讓她窒息了。
「這不是上次那臭丫頭嗎?怎麼今天一個人啊,風洛希那小子呢?」
一個似曾熟悉的調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幾團黑影迅速地籠罩過來。
溪一時沒回過神,抬起頭的樣子有些傻乎乎的味道。
幾張猥褻的面孔讓她心裡不自覺湧起一股厭惡。
「風洛希是誰?上帝我倒比較熟悉,如果你們想去的話我可以送你們一程,免費。可現在我沒空,你們給我讓開。」她輕蔑的瞥了他們一眼。
「呵呵、、、,那小子這麼快就把你甩了。」為首的黑衣男人又向溪靠進了幾步,揚起幸災樂禍的笑容。
………
「哈哈,老大。這小妞長得還不錯,乾脆你收了做小的。」
「是啊,我們老大可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其他的混混流里流氣的跟著起哄,放肆的大聲笑起來。
「閉上你們的臭嘴,讓開。」溪冷冷的低喝,逕直從他們身邊走去。
該死的,好像算準了她會走這裡,竟敢堵在這條小巷子裡。
「讓開?」那命令式的『讓開』兩字,聽在黑衣老大的耳朵裡,竟越發覺得好笑,「上次的帳我可還沒算呢,你今天休想從這過去。」
溪不屑的笑,沒理會他們,轉身就走。
惹不起躲得起,本小姐今天沒心情陪你們打架。
「想走?」黑衣老大嗤了一聲,大手搭上她的肩。
「自尋死路。」溪不耐煩的低咒了一聲。
她單手緊捏住黑衣老大不規矩的右手,施加在手腕處的力道讓他的手腕整個充血,手掌一片蒼白。
在場的人都不由怔住。
「還愣著幹什麼,快來幫忙。」劇痛讓黑衣老大皺眉,驚惶的搬救兵。
眨眼間,後面的幾個跟班見勢不妙紛紛圍上來,摩拳擦掌的樣子。
溪冷眼斜睨他們,抬腳踹倒兩個,一個後空翻躲過迎面掠過來的那些接踵而來的拳腳。
「告訴你們,以後離我00米之外,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她撂倒一群小混混,冷酷的嗓音,認真的威脅,凶煞得完全不似一個纖弱的少女。
「兄弟們,上。」
黑衣老大幾番受到的屈辱難以忍下,殺氣騰騰的瞪著溪。
死纏不放,煩不煩?
溪不耐煩的轉頭,一抹寒光滑過眼際,幾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出現小混混的手中。
「你們想幹嗎?」她雙眼驀然的睜大,迸發出暴戾的光。
竟敢使下流手段,那就別怪她等下下手狠了。
………
「嘿嘿,你說要是把你這小臉上劃上幾刀,會怎樣呢?」
「要是今天連你一個丫頭都收拾不了,老大以後還怎麼在道上混?」
………
黑衣老大惡狠狠的瞪了溪一眼,向旁邊的小跟班使了使眼神,一群人全向她圍攏過來。
「你、、你們不要過來。」她向後退了幾步,鎮定自若的擺著戰鬥的姿勢。
「你逃不了的。」
黑衣老大伸手向她抓來,穩操勝券的說,把臉湊了過來,猙獰著笑。
溪握緊拳頭,反射性的揮拳相向,準確無誤地打中他的下巴。
「死丫頭,找死。」
黑衣老大惱羞成怒,揚起另一隻手。
夜色中,一陣白光閃過,手背好像細微的針劃過皮膚上,有鮮紅的液體流出。
昏暗的燈光下,帶著體溫的血一下子變成暗紅色。
溪茫然無措的看著自己的手背,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
阿姨蒼白的面孔,還有那白色的病服,
她看著她身上的血一滴滴的落到地上,像一朵朵妖嬈艷麗的花遞次綻放。
一切好像又在重演,放大,再放大,一片紅色的海洋逐漸地佔據溪的整個思維。
腦袋一陣陣的暈眩,血液在細細的血管裡忽然流得很快很快,好像一下子都要從那一道細長的傷口噴湧而出。
糖………
糖…………
病又犯了嗎?
溪清醒的想著唯一的意識,是商店裡她不願觸碰的食品。
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向她欺來,陰險又狂妄的笑著,笑著……………
她只覺得全身一陣熱,又一陣涼,難受得她一點也反應不過來。她的雙腿好像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往地上滑。她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一直一直想合上。
「死丫頭,要見上帝的感覺怎樣啊?」
「老大,這回總算解了氣、、、、」
…………
身體不受控制的搖晃,好多模糊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動。
「不要過來、、、、、」
溪望著那幅幅可憎的臉孔,訥訥的低喃著,手指下意識的收緊,又無力的鬆開。
「偏要過來。」
一個戲笑的聲音,大片的暗影遮住了她身上的光芒。
她的神志已經陷入黑暗,只有眼睛還努力的微睜開。
還沒有跟大家道別,她就要喪命於這群歹徒手中嗎?
如果真到了那裡,阿姨會不會再次收留她?
也許那樣很好,很好…………
溪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任由痛苦像海浪一樣一潮強過一潮將她席捲。
「放開她。」
在黑暗中,模模糊糊聽到一聲冰冷得不帶任何感情的冷喝聲。
「哥哥、、、、、、」昏迷中的她,從心底最深處發出了一聲呼喚。
溪分不清她呼喚的是雨還是晨,
但是他們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她的痛——
一個聽到,一個心靈感應到。
安晨聽得清清楚楚,僅管她的聲音輕得低到了塵埃裡。
大洋的彼岸,一輛豪華的轎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坐在車裡的藍雨心猛烈的跳動了下,不安的情緒油然而生,那一天他再也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手無意識的摸著他珍之如寶的袖針,彷彿只要摸著它,就能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
在墜地的那一秒,一雙手臂抱住了她,那雙手修長有力,它無聲的告訴著她——不會死,她更不可以就這麼離開。
她感覺有人緊緊地抱著她,像用他整個生命一樣珍惜地抱著她。他的擁抱讓她覺得是那麼安心,那麼平靜,就算是死,她也終於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世界寂然無聲。
眼前一黑,她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深沉的夜色裡,
白衣少年緊緊的抱著懷裡的少女,不允許她就這樣睡下去。
他的心冰冷刺骨般的疼痛著,恨不能承擔她所有的痛苦。
她呼吸微弱,軟綿綿地癱軟在他懷裡,烏黑的長髮懸垂下來。
兩束藍色的光芒緊緊的合在了一起,照亮了他寒冷的眼神。
一聲聲急切又心痛的呼喚,狠狠的撞擊著如墨的黑夜。
特殊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
安靜的房間裡沒有一點點的聲音。
旋轉的燈光在光滑的地面上緩緩地流動,病房裡,散逸著香甜的花香。
「古伯伯,她會不會有事?為什麼會突然昏倒?」
安晨的目光靜靜地落在病床上,那裡,躺著一個人,她的手背上上纏著白色的繃帶,
秀美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血色。
身穿白大褂的古謹青大夫在病歷上做完記錄,抬起頭來,揉著眉心。
「她真的有事?還是得了什麼嚴重的病?」更為惶惶不安的聲音,尾音微微的帶著顫音。
安晨的眼睛不安的閃爍著,視線落在大夫手中的病歷,他不知道他寫了這麼久,做出的結論是什麼?
而作為安家的保鍵醫生,又是爺爺的好友,他相信古大夫的醫術,更相信他不會隱瞞自己什麼的。
「她是誰?」古謹青把病歷夾在腋下,望著床上的少女,奇怪的問。
安晨緩緩地走近她,現在還不想驚醒她,只是想這樣安靜地看看她,只是這樣站在她的床前,安靜地看著她。
「一種很奇怪的病,好像很久沒有遇診過了。據我所知,只有安家的人才會遺傳這種病,難道、、」古謹青靜靜的敘說著,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來,他微微吃驚的驚呼「難道她是安家的人?」
安晨微點了下頭,弧度甚小的動作幾乎看不出他是否是在證實大夫的猜測。
對不起,應該早點去找你的。
明明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卻還等到天黑才出來找你。
他拉過她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握在掌心,再用另一隻手覆蓋在上面。
「可是不對啊!安家只有你和一個孫女,而且她不是在十多年前就和你父母一起遇難了嗎?」古謹青還是一臉迷惑,以他與安家的交情,不可能不知道安家還有個孫女。
「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一直想保護的人。」
安晨不置可否,淡淡的應了聲。
他的手停留在他手背上的傷口處,看著繃帶上隱隱滲出的紅色痕跡,他的心彷彿是被利刃劃過一樣疼痛。
「好了,不管她是誰,她現在總歸是我的病人,我會好好研究下她的病狀,然後再詳細告訴你。」古謹青眼中閃過絲訝異,隨之巧妙的轉移了話題。
「謝謝您,還請您先不要告訴我爺爺。」安晨低聲的道謝,不忘小聲的提出個小小的請求。
「你也不要太擔心,就以前安家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病狀來看,發病以後也就像患了一次感冒,對日常的生活並不會有什麼影響。只要多注意下那一項禁忌和一個補充跟平常人沒兩樣。」古謹青頜首,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幾下,站在醫生的角度寬慰了幾句。
安晨側過頭,輕點了一下,以示感激。
古謹青又再交待了幾句才退出病房,走向化驗室的方向。
房門被輕輕地關上,病房裡隨即安靜下來。
溪恬靜的睡著。
她的眉頭舒展開,彷彿在做著一個香甜的美夢,她的嘴唇微啟,在模糊的乞求著說。
帶.溪走帶
安晨震驚的看向她。
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那個人不是死了嗎?
她走了,他們怎麼辦?
時鐘在悄悄的走,病房裡開著一盞自動旋轉的燈,溫暖的光線卻沒讓房間明亮起來。
窗外,漆黑的夜看不到一絲光芒,渲染著冷酷的氣息。
寂靜的病房裡,只有女孩輕輕的呼吸聲。
溪不是說常喊著你的名字就會活得長長久久嗎?
他願意一千遍,一萬遍的喊著她,直到她慢慢老去,直到他死,只喊著她的名字。
可是,她為什麼還不醒?是失血過多嗎?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他的血都給她,只要她趕快醒來就好。
可是,她好像找到了那個一直尋找的人,始終不肯再醒來。
安晨的手一寸寸的蒼白,比起她雪白的臉,他的皮膚白得透著青色,極力在克制著內心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溪可以不走嗎?為了我們留下來,我們很需要你。」他低低的呼喊著她,長長的睫毛黯然的垂下。
床上的她,清秀的臉微帶著甜美的笑意。
「你說過要我不要再丟下你的,為什麼我從沒想過要丟下你,你也不肯再醒過來?」
他面容晶瑩剔透,目無神韻好像是在夢遊一般。
轉動的燈光,靜靜的打在溪的眼睛部位,灑落滿目的溫馨顏色。
她纖長的睫毛輕顫了顫,修長的手指微微地**了下。
安晨兀自沉浸在憂傷當中,幽深的瞳仁一點點溢滿冬天的寒冷氣息。
「哥哥。」
溪一點點地睜開眼睛,一眼看到了那個在夢中聲聲呼喚著她的人。
乾啞的聲音傳進安晨的耳朵裡,
他身體一顫,眉目間湛起大片驚喜。
「還有哪疼嗎?」他輕聲問,聲音微微的顫抖,睫毛恰到好處的遮住他此時秋水一般清亮的眸子。
「哪都不疼,我很好。」
溪搖搖頭,望著他,拉出一絲微笑,「哥哥,我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每次救她的人是他?
雖然他給外人冰冷的感覺,但卻讓她體會到了親人之間那份溫暖的感動。
「我送你來的。」安晨平靜的說,眼底的憂傷早已收了起來。
「哦。」
溪低低的應了聲,眼睛望向晃動著暖色光芒的天花板。
風洛希,要不是你她也不會又進醫院,而他還不知在哪。
雪白的床漸染上暖意。
「以前常暈倒?」安晨輕握住她打著點滴的右手,似很不經意的問。
呃?
溪錯愕的看著他,迷濛的眼睛裡閃過絲慌亂的閃躲神色。
「溪為什麼不說?這麼懼怕別人的同情和關心?我只想照顧你,全心全意的照顧你。」安晨輕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抬起右手,輕柔的撫摩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
他神情凝重的凝望著她。
哥哥知道了嗎?
為什麼這麼不中用?讓他們知道,以後他們會擔心的。
「只要記得定時吃糖就不會暈倒了,今天我一時疏忽忘了吃,你看我平常不是很健康?」溪眨眨眼睛,亮閃閃的,她露出絲調皮的笑。然後,故作憂心的說「哥哥為了我好像都變得多愁善感了啊!這可不是好徵兆。我學的那點心理學知識可不能保證治得好一位憂鬱王子。」
「溪如果不能照顧好自己,那就交給我來照顧。」安晨看著她輕鬆愉快的樣子,不禁稍放下心來。
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安家的人遲早都會遇到這種事,又何必再和她說謊話,說他不擔心?
只要他以後多注意,她會一直好好地呆在他們身邊。
「呵呵,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啊!你妹妹我是誰,怎麼可能連照顧自己這種小事都會做不好?那豈不是貽笑大方?」溪逗趣的說,有些難為情的抽回手,揚起誇張的笑容。
他能不能不要這麼好?
害她都快暈倒了,幸福得只想緊緊抓住他這個好哥哥。
安晨靜靜的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像想起什麼,正色道「以後離風洛希遠一點,可以答應我嗎?」後半段的話聲音很低,好似怕她認為他帶有私心,那麼的小心翼翼。
「哥哥,我沒有想過要靠近誰,只是在幫助想幫助的人。等別人好了,我就會離得遠遠的,毫無瓜葛的遠遠的看著他。」
溪的臉色沉靜下來,淡淡的說,看向窗外。
深邃的夜,她的眼睛竟是淡淡的藍色。
「幫助別人的同時不要忘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知不知道?」安晨理解的輕撫上她的頭,揉了揉她頭頂柔順的髮絲。
「嗯,但哥哥也要答應我不要把我生病的事告訴爺爺,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溪柔順的點頭,無力的提出條件,神情緊張的看著他。
「如果你認為你的哥哥以後有進保密局的潛質,那麼你就相信我會答應吧。」
安晨似是而非的答,俊帥的面孔上有著意有所指的淺笑。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哇,哥哥,你還會說笑話?你的笑話好好笑哦。再說一個啊,啊?快說來聽聽嘛………」
溪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也不管手腕上還打著點滴,像只小老虎似的誇張地撲過來,抱著他的肩膀使勁地搖晃。
她驚濤駭浪般的襲來。
安晨左躲右閃,愣是被她整得臉上浮現有些不自然的暈紅。
這個不冷不熱的幽默,讓她取笑了他一輩子。
那天晚上,路過病房的人都記住了裡面傳出來的毫無顧忌的大笑聲。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隱隱約約還看到了少年臉上羞惱的淡淡紅暈,以及眼底縱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