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遲,雨落溪 正文 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3) 藍色雨
    ……

    那時宣讓靈子坐進他的汽艇折返回來救她時已經來不及從遊艇裡再次逃脫夏天將一桶桶的汽油灑滿了整個遊艇還裝有四個定時炸彈。

    從海裡被人當作落網的魚兒撈起來的時候他們被海水浸泡得全身有些浮腫濕漉漉的衣服口袋裡沒一樣可以證明來歷的證件濕粘得像兩條未曬的鹹魚。撈起他們的孫大叔一家見他們還有微弱的鼻息認為是命不該絕的人而這樣的人是有福氣的。

    村裡的紛紛猜測著他們的身份得出的結論最大的可能是:他們是在逃的通緝犯。

    孫大叔一家不顧村裡人那些『好心』的忠告毅然將他們收留在家中請來村人唯一的一位老中醫為他們診治。

    他們回絕那些好意的勸告時說的是『壞人哪有長得這麼漂亮的』……

    看人一旦善良起來說出來的理由都那麼單純得可愛。

    天知道他們那時有多淒慘宣的手腳上有多處燙傷的痕跡由於沒有及時的清理都有些脹膿炎傷口看著讓人難受又嘔心。

    她是被宣緊緊護在懷裡的沒有受多大的外傷只是渾身凍得烏青蓋了幾床棉被還冷得像篩糠樣顫抖。

    宣在昏迷的第五天後終於醒過來身體漸漸好轉只是看著昏迷不醒的她無計可施。那個小漁村地處偏僻的孤島除了半年才路過的船隻很少看得到外人。

    她依然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一個個閃現的畫面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她以為……

    她會在那個漫長的噩夢裡死去。

    「小伙子你得盡力喚醒你朋友她已經懷有差不多一個多月的身孕……」隔著厚厚的棉絮似乎有隱約遙遠的聲音對僵冷地握著她手的那人說。

    握著她的那隻手頓時僵硬如玄鐵!

    而後又溫熱起來!

    那隻手握著她濕熱而顫抖!

    一張冷酷的男孩面孔漸漸模糊得有一點點影像似乎有濕粘溫熱的淚水打濕她的掌心那個聲音沙啞激動:

    「蠢女人你聽到了嗎?孩子你有孩子了……我們不能無牽無掛地死去了……」

    孩子……

    ……

    傻瓜溪實在很好奇你生出來的寶寶會像誰啊?像你更多還是像我更多?……

    耳邊斷斷續續地聽著宣那低沉有力的聲音她躺在小木床上幽黑的睫毛顫抖濡濕當他用溫熱的濕棉簽輕輕潤濕著她乾裂的唇瓣時她的淚水也從緊閉的睫毛間滑落滑過臉頰落入脖頸……

    她漸漸恍恍惚惚地擠兌心靈裡的黑暗……

    過去的日子無法重來而他們有了希望還可以選擇重生……

    不再為了誰誰只為肚子裡即將孕育成形的的新生命……

    小小的他會帶給他們無限的美好希望和支撐力量……

    整整半個月過去的時候她睜開了虛弱的雙眸點亮了大家期待的眼睛。

    她開始木然地將米飯放進口中只是胃翻江倒海般很難受妊娠反應使得她吃不進蔬菜、肉類、米飯一進口又馬上悉數吐出來有時來不及躲開會弄髒衣角。

    孫大叔的老婆經驗老到可憐她越來越蒼白虛弱的身體試著煮出各種口味的飯菜她深深吸氣壓下腸胃裡的不適感試著努力地吞嚥乾燥的米飯才到喉管處她又扭過臉去張開嘴『嗶』的一聲開始劇烈地嘔吐。

    她將方纔吃下的那口米飯嘔了出來俯身繼續不停地嘔著。

    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她面白如紙全身都是虛虛的冷汗那些嘔出來的都是清水。

    那種搜腸刮肚的嘔吐似乎怎麼也無法止住宣和孫大叔一家震驚又無措地望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可以選擇不要孩子?

    當他們試探性地好心勸說她時她異常堅決又平靜地搖了搖頭摸著自己的小腹時唇角竟閃現出點點母性慈愛的光輝讓他們不忍再說出什麼狠心的話。

    後來彷彿是肚裡的『他』給了她力量她的身體竟奇跡般地好轉有了一點點紅潤的色澤她開始每日三餐正常地吃飯即使偶爾還是會嘔吐出來她也會堅持再繼續吃。她調整作息常在天氣很好的日子出來散步他們也因為她臉上那淡淡的幸福笑容而變得開心。

    只是那裡真的很落後很貧窮。

    她跟樂嬸的媳婦聊天得知這裡除了產一些草藥就只靠養殖珍珠來養活全家因為交通不便往往不會有很大的利潤那些都被中介剋扣掉了但他們沒辦法要生存而且世世代代都是這樣過過來的沒什麼太大的抱怨。

    無意間她也知道她的妊娠反應不再那麼激烈是因為宣跟著懂得草藥的老中醫上了那座最高的山為他采的草藥那時才明白為何他會早出晚歸而且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不堪衣服上還有深深淺淺的血漬。

    冬天的時候孩子在那一間簡陋的衛生所裡出生她想她做夢也不會想到生下自己的孩子不光受了那麼多苦還要淒冷得沒有最親的親人陪伴在身邊讓兒子在衛生條件不好的醫療救助站裡來到人世間。

    因為再沒有錢能夠支付醫療費和生活費在逸臣剛滿一個月時她好不容易打聽到附近有藍家的信息中轉站忙跑去想通過他們向藍家求救。

    可是聯絡站的大門對她緊閉。

    他們對她的身份嗤之以鼻不光滿臉鄙視還探頭探腦地瞅了瞅她懷裡的逸臣說他不知是誰的野種竟敢隨便抱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就想冒充未來的小少主。

    她沒有身份證沒有結婚證明更加無法證明逸臣是他們少主的孩子……

    那麼多的沒有……

    但是她也絕不允許有人污辱她剛出生的孩子……

    她憤怒地走近那幾個工作人員眼底閃過寒光緊緊逼視。當他們困惑不安地想不出什麼法子來應付她時她憤怒地揮起手掌——

    向那個辱罵了兒子的女工作人員臉頰扇過去——!

    「啊——!」

    工作人員們倒抽冷氣。

    電光火石間她反手抓住那女子揮過來的手然後揚起右手——

    「啪——!!!!!」

    又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那面孔扭曲的女人的臉頰上!

    「我會讓你們為今天的話付出沉重的代價。」

    伴隨著這記耳光她的聲音冰冷如鐵那句話彷彿不僅僅是對他們的宣判也在提醒著她自己要謹記於心。

    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病痛得面容憔悴的宣堅決不准她與水熾堂的人聯繫而她更不能去聯繫承受了太多次大喜大悲的哥哥只得把逸臣交給收留他們的大嬸照顧一邊想方設法聯繫林叔叔一邊和那些漁村的村婦一起去珍珠加工場打工……

    濃重的魚腥味熏得人作嘔。工場裡又髒又狹小到處佈滿灰塵往往要工作12個小時才能維繫三個人生活的費用。

    偶爾宣逸臣或她其中有人有一丁點的感冒就捉襟見肘窮得讓人心生恐慌……

    「媽咪……」

    「媽咪……」

    逸臣擔憂關切的聲聲呼喚將她從恍惚地過去噩夢般的生活中喚醒。

    正午的陽光透明而迷離她呆呆地望著逸臣的面容為什麼他稚嫩白晰地臉孔讓她覺得他會變成天使飛走慢慢地離她而去。

    如果不是她當初身體那麼虛弱他又怎麼會小災小病不斷?如果不是她笨得無可救藥那麼他也能長得白白胖胖不至於差點失去……

    「媽咪痛嗎?……」

    逸臣被她眼中陌生的空茫嚇到了他忍不住輕輕搖晃她的肩膀離開那個小村莊前樂嬸拉著他的手哭哭啼啼說要好好地聽媽媽的話長大後好好地孝順她媽媽為了他吃了很多苦。

    「我沒有!」

    藍雨低沉有力的聲音把她從那片慘痛的光陰中拉回。

    他眼神堅毅地看著她。雖然從她寥寥無幾的話中還不是很清楚到底生了什麼可是他……無論任何時候無論傷得多厲害都絕對不會說出那種絕情得傷害她的話語!

    緊張的聲音撲進痛楚的溪耳邊她失神地望著陽光中的逸臣忽然有種恍惚。彷彿又回到了許久許久以前清俊高貴的小男孩淡漠的問她輕柔的語調透露出些微同情那時她也是笑著也是無盡的茫然和寂寥翩躚如蝴蝶的雪花靜靜地環繞住他們的身形。

    那是她幸福時光的開始吧。

    「如果你確定沒有那些不再重要的話也不值得你再浪費精力去重新回想。」溪閉了下眼睛神情從恍惚失神中漸漸淡靜下來「對不起到用餐的時間了我們要回去了。」

    她抱住逸臣的身子慢慢向家的大門走去彷彿沒有看到雨驚愕怔的身影她靜靜地抱著逸臣走向溫暖的家走出他的視線。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一種寒冷突然將藍雨從頭到腳淹沒!

    就像六年前的那個痛徹心扉的夜晚她沒有回頭一點點眷念和猶豫也沒有遺落冰冷消失在黑夜裡……

    時間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掩去眼底的黯然神傷望著她的眼神空蕩蕩的寂靜就像他早已被人丟棄的靈魂。

    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溪——」

    藍雨的面容隱藏在樹蔭的陰翳裡神情落寞黯然他一步步走去筆直向溪的方向走去。似乎整個世界只有她和小小的他兩個人。走到她面前藍雨溫柔而祈求地望著她。

    「不要走不要再次離我而去。」

    他茫然失措地喃喃問著她腦中有陣陣轟響的聲音恍如那一個月聽到的漫天大雨一切都狂亂而淒冷。

    「我沒有……沒有說過任何想要忘記你的話……更不會去用言語去傷你的心……你一直喜歡他所以…我們才要生離死別來結束?你已經和他在一起了忘了我嗎……」

    忘了他嗎……

    他們才結婚不到半年她和他就已經將他擠出愛的包圍圈不再給他一點點的位置……

    就這樣……

    就算這樣吧……

    溪喉嚨裡隱約有腥氣好像是鮮血在翻湧一般。站在原地她就像被風化的石頭只要輕輕的一陣風便會化為灰塵被風吹散浮於空氣裡。

    陽光靜靜瀉下。

    星星點點的光芒無聲地從樹葉叢中跳著輕快的舞蹈。

    「我不相信你了。」藍雨的眼底一片僵凝聲音低沉「所以你剛才說的話我一律不信。」

    她的睫毛微微一顫。

    俊美的面孔上是輕渺迷人的笑意他目光溫柔「你在氣我對不對?剛剛說的話都不真真心的對不對?傻瓜溪越來越愛撒謊……」

    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響她忽然擰眉。

    一隻手輕輕地撫在了她的額頭上。

    然後慢慢滑落落在她顰起的眉間輕撫平她微皺的眉頭。

    這時候——

    柔軟而微溫的唇瞬間貼上了她的嘴唇。

    驚天霹靂般溪頓時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這並不是蜻蜓點水般的吻也不是帶著侵略熱烈的吻。只是很長久很長久的雨把自己的嘴唇輕輕貼在溪的嘴唇上。

    只是怎麼可以只是怎麼可以這樣?

    她姣好的眉痛苦糾結地皺起——

    溪忽然騰出一隻手盡全力推開雨她大口地喘著氣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滿驚慌失措的光芒腳步不斷地向後退去。她的眼中有著深深的驚懼。

    「溪……」

    「不要過來!」她急促地喊著身體顫抖猶如秋風中的落葉似乎是心中某種最真摯的情感忽然被人褻瀆讓她如此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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