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 第四卷 長樂未央 第四章 燕王事件
    橫被封為靖海王后,原有的諸侯王們的封地,總算是在劉常滿眼裡,這就是解決了「歷史遺留問題」,在田橫封王之前,皇帝已經下詔,令韓王信、梁王彭越、淮南王布、趙王張敖仍王故地。

    接著第二道詔令也下來了,著楚王韓信王會稽、東海、琅琊三郡;衡山王吳徙為長沙王,王衡山、廬江兩郡,著原十萬戶候梅涓為王,王蒼梧、洞庭兩郡。

    當初劉邦能夠擊破武關,梅涓作為吳部將,與他會師三戶邑,立了大功;而後楚漢相持之中,吳、梅涓同樣立功不小,劉邦這是報恩來了。至於楚王韓信,不管從功勞還是實力上來講,天下都知道他這個楚王,那算是實至名歸。

    接著出了第三道詔令,著閩越王無諸,南越王趙佗,甌越王搖三個越王,仍王故地。這三位越王一直都不受漢王管轄,不過是上表稱臣,以示尊劉邦為皇帝罷了,劉邦發下這道詔令,也不過因循故事,承認既成事實。

    第四道詔令,便是敕封田橫為靖海王,中國海外諸地,皆可王之。但在諸將眼裡,這其實是一種嚴重的謫遷,隨便抓一個被封候的將軍,問他願不願意拿自己的一個縣換這個靖海王,估計他也會很明確的告訴你:門都沒有!

    不過這四道詔令,除敕封田橫那一道外,其餘的都在諸將意料之中,對於這些已經有主的土地,諸將也沒有什麼指望的。大家等待地。乃是劉邦地最後一道封王詔令。

    雖然分封了十一個諸侯國,但其實只佔去了趙、韓二國的故土以及東南楚、東魏之地和海外的荒地,大面積地國家。尚有燕、齊、西魏、秦、周、西楚數處地盤尚未分配,諸將無不翹首以待。如今滅秦之功已酬,外藩已封,就該輪到在滅楚中立下大功的漢王帳下諸將了。

    在這中間,功勞最大的韓信、彭越都已經獲封為王,韓信王三郡。彭越王兩郡,都是天下腹心膏腴之地。諸將功勞雖然小些,但就算只能分封得一兩個偏遠郡治,那也是裂土封疆的諸侯王,能與皇子客禮相見的百姓君父,萬民之主呀!

    然而苦苦等待了數十天,封王的詔書始終不下,諸將天天都聚酒會餐。急得跟無頭蒼蠅似地。

    在這數十天裡,因封賞尚未結束,劉常滿當然也住在洛陽北宮,算是徹底見識了一番。

    劉邦分封諸侯。對於新成立的大漢帝國來說,應該是一件極其重大的事件。然而放入歷史的長河中,卻不過極小極小的一個浪花,像劉常滿這樣的人,連一點記住的可能性也沒有。

    雖然劉常滿和陳涓、召平等人商議時,早就估計到呂澤絕不可能會封王,但呂澤自己可不這麼認為。

    劉邦帳下,除了大將軍韓信、魏相國彭越二人之外,最有資格封王的,當然是上將軍劉常滿。不過劉常滿身為太子,未來整個天下都是他地,這塊土地當然是省下了。

    除了這三人,最有資格封王的,呂澤認為非自己莫屬。且不說自己和劉邦是郎舅之親,自己乃是當今皇后的親大哥,太子劉盈的親大舅,單說功勞,自己也當得起一個王位。

    然而數十天地博弈過後,劉邦頒下的詔書中卻煌煌寫道:

    「太尉盧綰,持心端正,佐皇帝入關,定三秦,守巴蜀,以將軍擊項氏,又佐皇帝平定燕地,生得將相甚眾,功最多,宜立為王。於戲!小子盧綰,賜為燕王,維稽古建爾國家,世為漢蕃輔。於戲!保國艾民,可不敬與?王其戒之!」

    這官樣文章做出,看上去倒也無懈可擊,但諸將得知此消息後,無不愕然大嘩。

    這個盧綰,劉常滿知之甚詳,勉強能說得上地本事,那就是拍劉邦的馬屁了。從很小的時候,盧就是劉邦的小弟,哥兒倆的感情,那絕對是好得沒話可說,比親兄弟都要親。

    劉邦所做的封賞,到現在為止,都是論功行賞。這個盧綰的功勞,硬要排起來,恐怕在劉邦帳下叫得上號的將領裡,排在五十名開外,而盧的能耐,更在百名開外。

    但這次劉邦偏偏封了盧綰為燕王,顯見得是任人唯親所致,諸將都極為不滿。如今劉邦已經是皇帝了,誰敢拿他怎麼辦?呂澤更是氣得幾天都不出門,天天召集兄弟朋友,在家飲酒。

    「你們說說,那盧綰什麼本事,能去當得了五郡之主,燕國之王?」這天晚上擺的是家宴,只有呂澤、呂釋之、樊噲、呂須、呂伉幾個至近人,說話隨便了許多。

    「行了,大哥,如今詔書都下了,你發個牢騷有什麼用處?那個時候你要是好好跟著打洛陽,怎麼會有今天這事?」呂釋之見劉常滿不出聲,當即接過了話頭,責怪起呂澤來。

    「二弟,當初怎麼了?別說當初,就是去年,那韓王信還不是投降了項籍,回來還不照樣當他的韓王?還有孫赤他們幾個,陽城破時候,不都是投降了?我那個時候雖然跟他分了兵,可我誰也沒投降,前後不過兩個月,就又回去幫他了,有什麼害臊的?要論功勞,除了咱常滿,就屬我了!」呂澤對自己的過錯不以為然,對劉邦不肯按功勞封自己為王,卻是耿耿於懷。

    「咳,大兄二兄,你倆別吵了。其實這回,誰想得到盧綰這小子竟然成了燕王?別說大兄,就是蕭何、王陵他們,哪個願意?但皇帝派陳平、張良、叔孫通

    伙天天告誡咱們,就差明說了,他那脾氣,誰敢逆他知道皇帝是怎麼想的。」樊一直喝酒不語,突然接口說道。

    —

    「就是,劉三他要是封你為燕王。我保證連屁也不放一個!哪怕是蕭何王陵當了燕王。我也啥話不說!就算是讓二弟越過我當了燕王,我也不說什麼呀!偏偏是這個盧綰當了,老子不服氣!」呂澤恨恨的將酒碗光噹一聲扔到桌子上。嚇了眾人一跳。

    「行了,別說了,別看咱們是親戚,人家盧綰和三哥地親熱勁,可比咱哥仨強多了。」呂釋之也有些不滿地說道。

    「大兄二兄,其實皇帝讓盧綰當燕王。也是有他自己考慮的。」樊呷了一口酒說道。

    「你們想想,燕地一旦作起亂來,內可劫掠趙代,外可交通匈奴,燕地距關中這麼遠,倘若燕王要造起反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但這個盧綰,跟他極好是一。最重要的,是這傢伙根本沒啥本事,也沒那個膽子造反做亂。大哥你想想,不管是你還是蕭何王陵。這點上可比得過人家盧綰嗎?」樊噲笑道。

    「去他奶奶地,這沒本事還成了長處了?」呂澤被氣笑了。

    「沒本事可不就是長處!」

    洛陽北宮中。劉常滿也正在問阿媽這個問題,呂雉笑著敲了敲劉常滿的腦袋笑道。

    「阿媽,那照你這麼說,盧叔叔當燕王,你是同意了的?」劉常滿有些驚奇的問道。

    「當然是我同意了的,不然他盧綰跟你阿爹再好,也當不了燕王!」呂雉傲然道。

    「那你是怎麼想的,跟我說說唄阿媽,讓兒子也學學。」劉常滿笑道。

    「兒子,你想想,這盧綰是個沒本事地吧?他既然沒本事,國事就得照著朝廷的安排去做。想那燕地關塞重重,只要派兵守好了關塞,不去跟匈奴挑畔,諒那匈奴也不敢前來進攻大漢,這是一。」

    「第二呢,趙地是你姐夫的地盤,你姐夫雖然能耐也就那麼回事,可比這盧綰厲害多了,倘若他膽敢造反,咱大漢國連兵馬都不用動,派個將軍帶上虎符,只用趙兵,就能把燕地給平了,所以派個沒本事的盧去當燕王,是最合適的。」

    「再說了,你阿爹既然當了皇帝,就得讓他稱心快意點,這盧綰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想親之貴之,咱娘兒們管不著。但等你阿爹萬歲之後,咱們掌了權,當然也可以照葫蘆畫瓢嘛!」呂雉笑道。

    「那照阿媽這麼一說,盧叔叔當燕王,還是最佳人選了?對了,趙王什麼時候娶我姐姐過門?」劉常滿問道。

    「當然是最佳人選。別人誰都不行,你那天說得對,不能放你大舅他們出去當王,要不然到時候誰在朝中輔佐你?就是想給他們個王位,也得等我的乖兒子當了皇帝,才好讓他們感恩於你呀。」呂雉笑道,但劉常滿心裡聽著,卻頗不是個滋味。

    「你姐姐今年已經十六了,就這兩年吧,等你阿爹閒些再說。張敖快三十歲了,小妾都娶了十幾個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呂雉說道。

    整個燕王事件,乃是劉邦獨斷專行的結果,心裡舒爽地,估計也唯有劉邦和盧綰兩人了。

    帝者家天下,天下都是我一個人的,我當然是想讓誰當國王誰就可以當國王,劉邦終於找到了一點做皇帝的感覺。

    然而盧綰辭行就國不久,劉邦就發現了,自己再上殿議事時,這殿上的氣氛變得比以前古怪了。這天正是漢五年八月初一朔日,又到了劉邦上朝地日子。

    劉邦這個皇帝當得也很舒爽。政事本來就不是他所擅長的,劉邦也沒那個心情再以五十五歲高齡,去學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術,他採用了一個管理者最為簡單,但卻往往是最有效地辦法:把事情交給專家去辦。

    於是全國的國政大事,便一齊交給了丞相蕭何,而劉邦自己,只需要每月朔望兩日上一下朝,象徵性的處理一些東西便罷了。

    這個時候,朝廷的規矩還遠遠沒有立起來,劉邦上朝的時候,擺得跟平時開大宴會差不多。在南宮的前殿裡,劉邦高踞上座,諸將相官吏按照品級,或坐或站,大家說一會子話,便算是上朝了,遠遠沒有後世影視裡那麼規範。

    「今天有什麼說的沒有?有的話就快說,沒有地話就散了。老子回去再補一覺去!」劉邦打了個長長地呵欠說道。

    在群臣中。太子劉盈當然位次最高,坐在最上首,和蕭何遙遙對望。

    「皇上。臣,臣,臣有話說!」第二排上一個大臣站起來說道,這位便是御史大夫周昌,朝中三公之一。不過他說話有些口吃,很少發言。因為眾人一聽他說話,必定要哄堂大笑。

    果然周昌一說話,整個前殿的君臣都笑了起來。

    「周昌你這小子今天怎麼開了風門了?他***,說來老子聽聽!」

    「稟皇上,臣,臣,臣以為,上次皇上所說地事情。還是暫不執、執、執行為好。」周昌結結巴巴的說完,當即退下。

    「他***,到底什麼事情呀?老子一天要說幾十上百件事兒呢,你這麼沒頭沒腦的來一句。老子怎麼能知道?」劉邦大罵道。

    「阿爹,周叔叔說的。恐怕是遣散兵士,讓諸侯子弟歸國的事情吧。」劉常滿忍住笑,對劉邦說道。

    「喔?原來是這事兒。蕭兄弟,你地意思呢

    邦抬頭問道。

    「陛下,周御史所說,便是我和樊太尉三人商議後所得的淺見。」蕭何卻不像周昌那樣隨意,聽劉邦問起,急忙避席而出,躬身說道。

    蕭何、周昌、樊噲三人,正是朝中三公,九卿也多半是豐沛故人,諸侯王已經就國,他們的意見,其實就代表了豐沛故人的意見,劉邦有些沉默。

    「陳平,你的意思呢?」

    「陛下乃天下之主,國政大事,陛下聖躬獨斷即可,臣一體凜遵。」陳平躬身說道。他名為假丞相,也就是副丞相,其實什麼實事兒也沒有,平時做的最多的,就是陪劉邦說話聊天。

    陳平、韓信和蕭何不同,他們是從敵人那裡投奔或投降劉邦的,不是豐沛故人集團中地人,因此官爵雖然不低,實權卻小得多了。但這些人對劉邦的態度,卻比豐沛故人要恭謹得多,有點像君臣奏對的模樣了。

    「子房以為呢?」

    「皇上早有定見,何必問我呢?」張良仍然不緊不慢的笑道。他身體一直不好,從來沒有單獨操持過事務,但卻和劉邦關係最好,是劉邦帳下最為得用、最為信任地人才之一。他和陳平、蕭何又不同,乃是豐沛故人之外,一心追隨劉邦的諸侯賓客典型,與陳希、傅寬、商等人算是一類。

    「你們到底有完沒有?皇上,不就你上回說地那事兒嗎?我看行!」王陵是個憨直的,聽著幾個人在那裡鬥心眼子,心裡就煩,當即衝口而出。

    王陵在豐沛故人中,乃是資格最老、地位最高的人之一,若說在在朝中影響,唯有呂澤、蕭何能與他相比,夏候嬰、樊噲這些人都得退讓一箭之地。

    「現在又不打仗了,白白養著這麼多兵做什麼?還不如把錢省出來給老子分點呢,老子窮得都坐牛車了,你們沒看到?」王陵笑罵道。

    「看你這話說的,回頭等把兵都遣散了,老子派人給你送幾匹軍馬過去拉車!」見王陵出來自己,劉邦大喜。

    然而劉常滿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劉邦要放士兵回鄉務農,豐沛故人大多反對,其中包括了呂澤、蕭何、樊噲等重量級人物。張良從不摻合這些東西,陳平是個滑頭的,絕不會站出來直接跟蕭何他們作對。

    王陵倒是個直性子的,不過如今看來,他這話恐怕也是一時口快說出來的,等下次上朝,怕就得讓王吸薛歐張蒼他們幾個給改了。

    果然等到望日再上朝時,王陵也說諸侯子可以放歸,但天下尚未安定,士兵不可遣散,把劉邦氣了個倒仰。

    劉常滿早就明白,縱然是當了皇帝,也絕不可能隨心所欲,不過劉邦這次做的事情和封盧綰為燕王不同,其實是一件善政。

    打了七八年仗後,天下壯丁銳減三分之二,生產已經凋弊不堪。劉邦出身平民百姓,所以深體民間疾苦,急著將這些士兵放還回去。大漢國有四十多萬士兵,全都丁壯男子,如果能放回去,哪怕是一兩年時間,生產就會恢復不少。

    然而諸將的想法和劉邦大不相同。盧綰封了燕王,但諸將僅封了二十幾個候爵,還遠不到讓眾人滿意的時候。如果把士兵遣散,那就意味著只保留中尉軍五到十萬人,諸將大部分將失去兵權。

    諸將所以跟著劉邦,圖的是搏個功名富貴,如果一旦沒了兵權,諸將靠什麼去陞官發財去?王陵在朝廷上說的雖然有點誇張,但象王陵、呂澤幾個沒能掌握實權的,確實現在日子過得很不怎麼樣,諸將都心裡有數。

    正因為如此,一向與劉邦共進退的豐沛故人們,這次卻成了劉邦放兵歸田的最大阻力。

    「阿爹,那你看這事兒該怎麼辦?」後殿裡,劉常滿請教劉邦道。

    「盈兒,你知道你阿爹為什麼要放這些兵回去不?」劉邦問道。

    「你不是說,為了讓他們解甲歸田,恢復生產嗎?」劉常滿記得劉邦說過原因。

    「傻小子,現在天下未定,讓他們回去的話,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又得徵召他們,哪兒來的解甲歸田?老子放他們回去,是為了你這個臭小子著想的!」劉邦笑罵道。

    「為我著想的?」劉常滿有些奇怪。

    「是呀,誰知道還得打多久的仗,不趁著這個空兒放他們回去,恐怕又得耽誤數年。你想想,這一趟讓他們回去了,哪怕是過兩三個月就召他們回來,他們也該在家裡種下不少人了嗎?老子已經五十多了,他們這一趟回去種下的人,可不都是你小子的臣子?」劉邦笑道。

    劉常滿也掩口葫蘆,阿爹還真是為老不尊,這種事兒也掛到嘴上。

    「皇上,你怎麼跟太子說這些東西呢!」戚夫人抱著如意坐在旁邊,嗔怪道。

    「來來來,我抱抱如意。」劉邦笑著將如意接了過來。

    「笑話,這些事兒他阿爹不教他,誰教他去?將來盈兒當了皇帝,也得這麼想事兒。百姓不但得吃飯住房種地,還得生兒育女。現在天下三四個女人才攤一個男人,這三四十萬兵放回去,可不得播下百十萬人口?抵得上好幾郡的人口了!」

    「再說了,百姓除了種田吃飯,總共就這麼點樂子,咱皇家全都給人奪了,難道不怕女人們造反嗎?」劉邦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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