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人生 實體書·第十集 第二章 將軍祠
    將軍祠說大不大,佔地也就是和赤穴村那間祖廟差不了多少,然而卻出奇的高聳,不知是因為初建者在建造之始,便是打算將此將軍祠建的如此偉岸,還是周圍百姓自覺得將自家的屋舍修在它的廟簷之下,總之在周圍眾多的樓宇中,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它更高的建築了。

    家鄉的祠堂是文定與小夥伴們兒時的天堂。初次出來討生活,也是在一座遠近馳名的關帝廟腳下,文定彷彿與祠堂廟宇有著不解的淵源,幾年下來總算是見過大大小小不少的廟宇。

    在文定的印象中,只要是一般較為出名的廟宇,還沒走到門外,就可以瞧見那熱鬧的場面,一般百姓的集市、廟會都喜歡安置在廟門外。

    小廟尚且如此,若是像武昌府那寶通禪寺、青菱古剎一般的大廟,門外沒幾步便是城裡的鬧市。可這將軍祠卻偏偏不是這般,門前是乾乾淨淨,一個擺攤的商販都沒有,大家只是安安靜靜的攜老扶幼而來,又悄然無聲的自行離去。

    雖然這裡沒有那些個一步一磕頭的虔誠信徒,不過光只是這份安靜,就讓文定覺得肅然起敬。

    文定大略的數了數,進香隊伍中少說也有不下三百人,若是在旁的地方,小孩哭,大人打,男人們高談闊論,女人們閒話家常會是如何喧鬧的景象,然而在這裡,在此刻卻是悄然無聲。

    文定夾雜在人群之中,隨著城中的百姓緩緩步入將軍祠。一踏進大堂,抬眼便望見神龕上那尊比真人還要大上許多的塑像。

    此無疑便是百姓們膜拜的那位將軍,神台上他威武不凡,右手執寶劍,左手緊握著拳頭,雙目凝視著遠方,神態也是格外的凝重,讓人一見便能感受到這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忠臣義士。

    文定謹記方才大叔的提點,初一進門後,就隨著周圍的百姓們點燃了三炷香,必恭必敬的插在了香爐裡。文定原打算就這樣夾雜在人群裡,靜靜地瞻仰一番,然後再靜靜地離開,可他那身與眾不同的衣衫,還是讓他顯得格外突出。

    未幾,果然便有一位白髮長者找上了他。

    「這位善客可是來自山外?」白髮老者沒有半點虛禮,直接就是這開門見山的一問,讓原本就倍受人側目的文定,越發被包圍在眾目睽睽之下。

    在如此多人的注視之下,文定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想用淡淡的笑容來掩飾自己此時的尷尬,面向白髮老人回答道:「回老伯的話,小的來赤穴城確實不過幾日。」

    這白髮老者大約就是方才門外那位大叔所說的廟祝。一般廟裡的廟祝也就是廟中司職香火者,干的最多的差使也就是為香客們解籤圓夢,大多時候,那些小廟裡的廟祝,也就是那些行走江湖的遊方術士們,臨時在某個小廟掛單而已。就算在大廟之中,廟祝也不是頂重要之人。

    可這位白髮蒼蒼的廟祝則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臉上既沒有那些小廟祝獻媚的神情,也沒有那些大廟廟祝們的桀驁之氣,全身充滿著一股折人的威嚴。在他面前,文定自覺得不敢有絲毫怠慢。

    此時的廟祝看上去心情不佳,語氣中也帶著幾分嘲諷,道:「善客來到本城不過數日,大王的宮殿、太子的東宮,還有諸位大人們的府上,那麼些富麗堂皇的去處定然還不曾一一拜訪過,何來的興致光臨這狹小的祠堂呢?」

    若是文定據實以告,自己是因為迷路才來到這將軍祠門前的,不消說這位白髮廟祝,就是旁邊這些來此上香的百姓也會大失所望。

    這幾年下來,文定早已不再是那只知低頭往前,也不管是不是會撞上厚牆的愣頭青了。

    看的出這位白髮長者,對包括巴王與公子斐在內的那些本城權貴們,並不是十分的敬畏,甚至於從他口中,可以聽到些不屑的意味來。

    這世上的人哪怕是相隔的再遠,脾性依舊是會有其相近之處,這白髮老翁就如同外面那些不容於朝廷、不容於權貴的清高之士似的,總是對當權者有著諸多的不滿,對權貴們的榮華則是不住的冷嘲熱諷,時不時的還會說出幾句驚世之言來,可正是這些人,往往都能得到低層百姓的愛戴。

    自己等人如今是寄居於他人屋簷之下,文定可不願得罪於本地的百姓,惹上是非,忙撒了個小謊道:「小的這幾日裡數次聽人說起,將軍祠乃是本城一處不可不來的神聖所在,是以今日特來瞻仰一番。」

    聽聞將軍祠在別人口中是如此的重要,香客們自是欣喜不已,連白髮廟祝那張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春色,欣慰的道:「總算是他們這些個大人們還有些良知,還知道這巴子國是仰仗誰,才有機會綿延至此的。」

    文定對這將軍祠的來歷可是充滿了好奇,趁著廟祝喜形於色之時,藉機問道:「將軍的威名,小的只是聽人匆匆談起過,關於將軍的平生事跡卻知之甚少,不知老伯可否為小的敘說一二?」

    作為將軍祠的廟祝,乃至於將軍的平生事跡自然是不會有人熟稔如他,而向那些晚輩們敘述將軍的事跡,也是白髮廟祝平日裡做的最多的一件事。

    廟祝輕輕捋動著自己那幾綹雪白的鬍鬚,眼神開始變得迷離,彷彿看到的不再是這些活生生的百姓,而是那早已逝去的英靈。

    此情此景,周圍的百姓早就是習以為常,自覺得圍坐成一團,為白髮老翁空出一塊空地來。文定初時還不曾領會,還是身旁的一個男童偷偷扯動他的衣袖才醒悟過來,也和大夥一般席地而坐。

    漫漫地,廟祝張開了嘴,聲音似乎也透著一股憂鬱:「那是在距離現今大約二千多年之前,當時,我巴子國萬千臣民還生活在外面的大千世界,夷水兩岸佈滿了我國先輩們漁樵耕種的足跡,在夷水的滋養下,先輩們過著田園牧歌似的富足生活,江州更是這世上最為繁華、最為宏大的都市之一,而當時巴蔓子將軍擔任著我國的大將軍一職。」

    「有一年,一幫叛臣賊子興風作亂,趕走了大王,殺戮了無數的臣公,驅散了營中的官兵,殘害我黎民百姓,把好好一個巴子國攪得暗無天日。百姓們盡皆難以存活下去,對那些個歹徒都是深惡痛絕,可他們連大王都能驅走,虎賁營都可以遣散,百姓們有何能耐可以奈何得了他們呢!」

    「眾人只好齊齊向巴蔓子將軍求援,說道:『天塌得有長者出來頂,就請您重新收拾破碎的山河吧!將軍。』雖然巴蔓子將軍亦是憂患國民之苦難,然而巴蔓子手下的將士也已是亡的亡,散的散,實在是孤掌難鳴。」

    「他兼權熟計了良久,能解燃眉之急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請求強大的鄰國出兵援助。那時我巴子國有一領邦,號為楚國,國土廣大,兵員充盈,光是將領便不下千員,最重要的是與我巴子國多有姻親往來。將軍暗藏寶劍,裝扮成落難的百姓,順夷水而下,晝伏夜行,不辭勞苦,好不容易到了楚國的都城。」

    「這時候,他的衣服襤褸,已遮不住身體,草鞋早就磨穿,腳都露著骨頭,鬍子頭髮老長,活像個行乞之人。可他一心急著救國於水火,也就什麼都顧不得了。他連夜會見楚王,直哭得兩眼滴血,訴說祖國、百姓正遭受的苦難,請求楚王派兵去援助水火中的人們。」

    「楚國和我巴子國原是友好鄰邦,又有姻親之儀,按說一方有難,另一方應該毫無保留的竭力幫助。可巴子國當時已然是滿目瘡痍,楚王怕即便是一時間將巴國王室扶持起來了,日後也是無力回天,再加上原來時不時兩國之間還有些小摩擦,讓他更是舉棋不定,露出難色道:『既已國破家亡,派兵過去又有何用呢?將軍不如留在我楚邦,日後榮華富貴,絕不會比將軍在彼邦時短少半分。』」

    「楚王乃是真心誠意的相邀,可是將軍卻不為所動,繼續請求道:『大王明鑒,在下之所以跋山涉水的來到郢都,乃是應巴子國舉國上下萬千臣民的請求,正是因為人心尚未亡去,所以外臣方才敢來請兵。順人心者,敗能轉勝;逆人心者,勝亦會敗。只要上國能助一臂之力,叛亂不難平息。』」

    「巴蔓子將軍的話說得懇切,環環入扣,絲絲入理,可楚王依舊在猶豫不決,最後開出了讓我國割讓出三座城池的苛刻條件。在這家國存亡之際,將軍也顧不得那麼許多,道:『請大王速降旨派兵,隨我西征。只要平了叛亂,什麼事都好商量。』」

    「楚王在得到想要的東西後,終於肯出兵襄助了。外邊有楚國的強援,內有百姓們的接應,回國後,將軍很快就把叛亂平靖下去了。舉國上下都十分感激他,擁戴他,稱他是『社稷重臣』。大王也委以國政,百姓也都樂意聽命於他。將軍日理萬機,勤勤懇懇,上下一條心,終於將敗落的巴子國重新恢復了元氣。」

    「然而就在此時,楚國卻派來了使臣,要求依照約定立即割讓三城,全國頓時嘩然,議論紛紛。有的人說,將軍既然有言在先,就難以抵賴,只好將城池割讓給楚國;有的說,兄弟鄰邦,只能水幫魚,魚幫水,不該趁人有難藉機索要好處;有的衝動之人則準備刀矛弓箭,寧願拚死,也不肯割讓土地。」

    「善良之人為將軍揪心犯愁,進也難,退也難,把將軍卡到了中間,怎麼好脫身呢?而更有甚者,那些個國難當頭就縮頭不出的小人們,則四處詆毀將軍的為人,說什麼將軍要將自己的國家賣給楚人。講到這裡,下面的百姓無不是義憤填膺,不齒這些個小人的行徑。」

    這故事從一開始巴子國內亂,就讓文定覺得有些熟悉,當廟祝說到將軍向楚王借兵之時,文定已經想起,這正是自己在赤穴村裡,偶然得到的那卷竹簡上刻的那則故事,後來自己還曾給小光、子翼他們講過。

    只不過竹簡上的隻言片語,遠沒有廟祝講來這麼生動,自己那生硬的述說,也遠沒有如此動聽。另外竹簡上缺損的地方,也正是讓文定覺得遺憾之處,廟祝也一一描述,讓文定原本心中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

    而先前最為讓文定不解的是,為何叛賊肅清之後,將軍反倒死了呢?聽到這裡,文定心中已隱隱有了憂慮,只是他寧願相信自己的懷疑不是真的。

    「那些個小人,危難之際個個裝聾作啞,自顧自身,等到太平之後,又一個個從角落裡跳出來,標榜自己如何如何愛國愛民,這種人最是讓人憎惡。」

    廟祝對那些個小人罵了兩句後,又繼續往下說道:「雖然當時是眾說紛紜,然而將軍心裡明好鏡,清似水,可是又如聾似啞不肯說出自己的主張,只是吩咐自己的僕人們忙裡忙外準備酒席。他府上紮起彩,廳裡掛滿了燈,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文武大臣紛紛入席。然後,才把楚國的使臣請了出來,讓到貴賓上席。」

    「他端起酒杯,上前致意道:『此次鄙國蒙難,幾近國破家亡。幸得楚王記掛我兩家姻親之好,掛念我黎民生活於水生火熱之中,調派大軍為我君王平亂撫民,楚國大軍不遠千里,為援救我巴子國萬千臣民費心盡力,至生死於不顧,我巴子國舉國上下銘感五內,子孫後代永不相忘,在此,下臣特向尊使敬上一杯,望請笑納。』」

    「使臣見將軍滿身朝服,腰佩寶劍,十分的莊重,就料想他是要兌現那三座城池的承諾。想到如此難辦的差事,也能順利完成,回國後定能得到楚王許多的封賞,心情是格外的高興,也就痛痛快快地飲起酒來。然而酒過三巡,仍然不見將軍說下文,使者就再也憋不住了,直截了當的質問道:『將軍,您許諾給我王的三座城池,何時能交還給楚國?』」

    「『不,不能給。』巴蔓子嚴肅地搖頭,道:『國土非是巴某私人之物,豈能隨便送人?牛不喝水強按頭,如此這般只會激起民怒。一旦紛爭而起,友邦成了仇敵,仇怨便永難以化解,兩國百姓都難免遭受戰亂之苦。就算戰亂不起,兩國百姓也勢必生出許多怨氣,這豈不是違背了你我兩國通世之好?」

    「且不如今日彼此留有一線,巴子國將永世記住上國的恩德,來日方長,日後上國若是有個三災兩難,適時,我巴子國上下萬千百姓,定當竭盡全力去援救,如此一來,豈不比那三座城池還要好上許多嗎?』」

    「這一席話下來,讓楚國使臣心裡也微微有些搖動,然而王命在身,他若是空手而回,楚王那又該如何交代呢?使者急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割讓城池的條款,非是我楚王強加在將軍身上的,乃是將軍親口應允下的,非是如此,我楚軍亦不會勞師動眾,大動干戈來此平亂。如今內亂已平,將軍卻突然改口,此事若是傳入天下諸侯耳中,彼國還有何信譽立於諸侯之列?』」

    「一句話正好戳到了將軍的死穴之上,文武大臣雖然明知道理虧,可也不願眼睜睜的看著祖先傳下的疆土就這麼拱手送人,紛紛辯駁道:『將軍當時只為救國,哪曾想過那麼許多?再說既然未定下國書,單憑爾等幾張巧嘴,有何憑證?若是你能拿的出憑證,我們自當無話可說。』」

    「『你我姻親之國,若有劫難,本當相互扶持,楚王卻藉機勒索,若是傳入了諸侯耳中,彼楚國又如何封的住天下幽幽眾口呢!』」

    「更有甚者,那些激進的武士們叫嚷著:『楚國若是執意要割城,還得問問巴人手裡的刀劍答應不答應。』……」

    「使臣眼見這群情激憤,舉國上下一致對外,料想此事終究不能善終。楚王遣派自己來此,乃是要得到那三座城池,若是自己不但連一座城池未曾拿到,反而在楚國的臥榻之畔樹此強敵,回國之後豈能有自己的好?」

    「再加上,那宴席上的場面也讓楚國使者暗自驚心,若不是有將軍在旁坐鎮,只怕他早就被巴子國的武士給挫骨揚灰了。」

    「事已至此,使者也只好讓步。可就在此時,將軍緩緩走到了大廳中間,揚聲道:『那三座城池無一不是用無數我國先輩們的血肉之軀換回的,無一不滲透著巴子國人的血汗,更何況三城的百姓也盡皆是你我的骨肉兄弟,又何忍棄之呢!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然而既已親口答應楚王,便是許下了承諾,若不是楚王又出兵襄助,我巴子國安能享有今日的太平?如今若是反悔,便是對鄰邦失信,徒然留下罵名,從此兩國恩情盡,仇怨生,再生戰亂,只會使得生靈塗炭,廟堂蒙羞,百姓遭殃。』」

    「聽將軍如此這般的一番細緻解析,文武大臣們無不面露難色,這城池割吧,對不起祖先,對不起黎民;不割吧,有違兩國通世之好,更會讓天下之人恥笑他們全無信用,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巴蔓子將軍低頭沉默了好一陣,忽然一抬頭,眼中那股纏繞許久的憂色霎時間一掃而光,邁著堅毅的步伐,走到了楚國使臣身前,向其深深施了一禮,道:『區區個人生死榮辱是小,祖先傳下的領土完整,鄰國間和睦方才是大事。既然對楚王的許諾是下臣一人所為,下臣便自己承擔,請上使將在下的頭顱拿回去以謝楚王吧!』」

    「說著『唰』的一聲,抽出那把獨自陪伴將軍遠走楚國郢都,又隨著將軍殺回巴子國,斬下無數叛臣賊子的巴蜀銅劍。劍光依舊奪目,只是這回,將軍不再是用它去斬殺那些賊子,而是一個迴旋,朝著自己的頸上猛的一揮,霎時間鮮血飛濺,將軍的頭顱落在了地上,可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始終不肯閉上,直直的盯著那楚國的使臣,就像將軍活著時一樣,嚇的使者癱坐在地上。」

    廟祝說到此時,自己的臉頰上已是悄然落下兩道淚痕,祠堂裡的赤穴城百姓更是哭聲一片。不論老人、小孩還是正值壯年之人,無不為巴蔓子將軍為國為民的大仁大義所感動,文定雖然沒他們如此激烈的感觸,不過喉嚨裡也微微有些哽咽。

    正是因為每每在國家危難之際,便有這些不計其數的忠義之士挺身而出,我華夏文明方能長久不衰,不至像那些曇花一現的民族似的,雖有一時榮華,榮華過後卻是化為無聲。

    廟祝撇過頭,暗暗將臉上的水痕拭去,往下說道:「當將軍的死訊傳出之後,我巴子國朝野上下所有的臣民無不震動,人人披麻戴孝,家家設靈追悼,蔥鬱的高山都在流淚,奔流的夷水也嗚咽不停。」

    「楚國的使臣深感將軍的忠魂可貴,巴人的民意難違,他趕緊使下人做了個紫檀鑲金嵌玉的木盒子,裝上將軍的頭,回楚國覆命。」

    「楚王聽了使臣的稟報後,亦是十分感動,說:『巴蔓子將軍這般的忠臣,要遠比三座城重要得多,楚巴兩國的臣民須得傚法於他,城池不要了,子孫後代須得世代友好,方才不辜負了將軍的忠義。』傳旨用上卿的禮節,將將軍的首級葬在楚國的土地上,出殯當日,楚國的文武大臣一一披麻戴孝,為將軍弔孝。」

    故事講完了,文定心底那塊積壓了好些日子的大石,也終於是落下了。巴蔓子的忠義自是不必說,在那個戰亂紛紜的年代裡,大小諸侯國不下百餘,諸子全無國土之念,有材之士今朝鄭國,他朝楚國,改日又投奔宋國,但凡一技在身,便不愁無用武之地。

    而君殺臣、臣弒君之事更是層出不窮,忠義之士也就顯得格外難能可貴。各國之間皆是戰亂不休,今日你打我,他朝我打你,傷亡動輒上萬,上十萬。在那些王公貴胄的眼中,只有戰功,只有領地,全無絲毫顧及百姓之念。

    然而就在遠離中原的巴蜀之地,卻有過這麼一位將軍,為了社稷,為了黎民生活康定,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千里奔走,朝局穩定之後,又為了兩國百姓不至兵戎相見,甘願獻出了自己的頭顱,如此一位大仁大義的將軍,自當受的起後人如斯的擁戴。

    一股深深地敬佩,在文定的心中油然而生,他不自禁的起身,在將軍那威武的泥像前又一次深深的鞠了三躬。而他貿然的舉動,也打動了身後的那些個百姓們,雖然百姓們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卻也被這個山外異客的真誠所吸引,紛紛站立起來,在文定的身後隨著他一同向巴蔓子的神位行禮。

    在這些被文定所打動的人中,當然少不了那位白髮廟祝,他親切的道:「小老弟,你很有些見地,現今朝中那些個臣公們一個個只知道安樂享受,沒人再來理會這些國家的功臣們。他們如何懂得,雖然這些功臣們已久不在人世,然而卻一直在影響著我們這些子孫後代,若是沒有這些功臣為楷模,後人們將無所適從。你比那些只知享樂的貴族們,更像是我巴子國的錚錚漢子。」

    文定羞愧道:「哪裡,哪裡,老人家您過獎了,小的不過是被老人家所描敘的,那位巴將軍的忠義之舉所折服,跟諸位比起來,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在大仁大義的巴將軍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呵呵。」廟祝輕笑了起來,道:「老朽不過是拖著這行將就木的身子,為孩子們講講昔日的輝煌,激勵後人們不要忘記祖先們的辛苦創業,不要忘記如今的生活得來是多麼的不易。」

    老者那佈滿褶子的笑容中透漏著沉甸甸的情誼,周圍赤穴城的百姓也皆是這般,這些都乃是因為文定向他們所尊重的巴將軍表達了深厚的敬意,所以在他們心裡也接受了文定。許多時候尊重他人的信仰,遠比贈與他們些許恩惠,更能得到他們的認同。

    文定與廟祝等人又閒聊了幾句便告辭而去。這老廟祝雖然脾氣有些急躁,有些火爆,不過只要你摸順了他的性子,還是挺好說話的,就這不到一個晌午的工夫,他與文定就聊的挺投機。

    臨別時,白髮廟祝還有些依依不捨,道:「巴蔓子將軍的事跡還有許多,只要小兄弟你不覺得悶,下次有機會,老朽再慢慢講給你聽,我們這將軍祠隨時歡迎你。」

    文定輕笑回道:「小的一定會經常叨擾,就怕老伯那時會嫌我煩。」

    情順暢了,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廟祝對文定的戲言,聽來也是十分的受用,道:「反正人老了也沒什麼正事可做,每日也就是給孩子們說說故事,湊趣罷了。你來了也不過多帶雙耳朵,我故事還是一樣的講,也費不了什麼事。講故事的人,從來是不會怕聽眾多。」

    是呀,說到講故事,朱北坤也是十分的喜好。當他們還在赤穴村之時,北坤每每見到台下期待著他的那些聽眾們,興致就特別的高,有幾次高興的都說漏了嘴,將三國的英雄說成了隋唐的好漢,好在赤穴村村民們對這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英雄好漢都是十分的陌生,也弄不懂誰是誰,只要聽來覺得精彩就給叫好。

    那時最讓文定忍俊不住的是,三英戰呂布中竟然多了個黑旋風李逵,若這是在蓉城的茶館中,只怕早就給人轟下台去了,可在赤穴村卻能博得滿堂掌聲,為此,文定還幾次拿來取笑北坤。

    只是如今,那位剛毅中不失詼諧的鐵漢,已永遠在文定的眼中消失了,文定永遠不會忘記在他粗獷的外表之下藏著的那絲絲柔情。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好幾日,文定的腦海中依舊會時常閃過,北坤臨終時的那一幕,跳耀的火焰包圍著他威武的身軀,還有那句「文定,快帶紫鵑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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