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樊鵬下去之後,巴子斐立馬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側過臉向文定道:『這虎賁營的樊將軍治軍向來嚴厲,想不到還會出現這種事,而且還是當著我們的面,這下樊將軍的面子可掃光了。等下他回轉之時,面色定是十分的有趣,哈哈哈哈。』
看見他開心的模樣,文定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是這些兵將的公子,不然怎會如此喜歡看他們出洋相,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來呀!去給我將巴將軍與那位年輕的獵手一同叫上來,本宮有賞。』
這等巴結頂頭上司的好機會,侍衛們是爭相而上,一溜煙就跑下去兩個,落後的人只能自認倒霉,都去了公子這邊又得得罪了,惟有安分的守在一旁。
到巴子烈與子游一同上來時,這些侍衛可不再甘於落人後,紛紛向自己的隊長恭賀又一次的勝利。
巴子烈稍稍抱拳回禮,這一路過來儘是恭維的聲音,他心底那份喜悅早已流於言表。
面對子斐時他則是笑容滿面,跪拜道:『稟告公子,子烈幸不辱命,沒有掃了公子的金面。』
『好,好,巴將軍起來吧!本宮自有賞賜。』
巴子烈欣喜道:『謝公子。』又拜了幾拜才起身。
『至於你嘛!』巴子斐看了看一旁的子游,道:『箭術確實不錯,只是火候尚缺,假以時日可堪大用。』公子的獎賞可是城民們至高的榮耀,誰都知道有朝一日公子可是要變成大王的,那時能被公子看中的人便是一個個的朝廷棟樑了。
『公子錯愛,子游不敢擔當。』這時那幾位長者的徹夜集訓便顯出了功效,子游總算是應答得體。
恰逢此時,樊鵬回轉而來,不過讓巴子斐失望的是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怒氣,反而是一種輕快,一種豁然開朗的輕快。來到巴子斐的面前,樊鵬道:『啟稟公子,方纔這青年的第三枝箭已經找到了。』說著雙手將羽箭捧了上來。
子游聞言望去,確乃是自己的羽箭。
『哦,本宮還以為將軍下去是為了平息騷動的,怎的又去尋得此箭了?』
樊鵬回稟道:『公子說的不錯,臣下方才正是要平息騷動,誰知這騷動的根源就是這枝箭。』
『就是這枝箭?』公子饒有興致的道:『說給本宮聽聽。』
樊鵬便將曋老頭操持午飯時,卻意外遇到飛來的羽箭,差點受了傷的事一五一十的給眾人講了一遍。別看那曋老頭只是小小的糧食官,可卻有著相當老到的資格,從他入伍至今,虎賁營一共換過四位將軍,可自從他老人家當上這糧官之後,就不曾有二人染指此位。
軍營中的將士們都清楚,能教導虎賁營將士的好將軍找遍全城也難有兩三人,可更難的是再找出一個糧食官能像曋老頭般,將全營將士照顧的如此妥當。是以雖然只是個小吏,可連大王提到曋伯此人也是讚不絕口。
巴子斐與這脾氣有些古怪的老頭也打過幾會交道,深悉這老頭一身的擰勁,哪怕是大王做錯了,他也敢當面指責,在軍內又是威望極高。知曉方纔的怪叫正是那曋老頭氣急敗壞的怒吼,頓時興趣倍增趕忙著追問下情,是何人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這就要說到臣下方才與公子討論之事了……』原來靶場再往後兩百步是軍營的伙房,而曋伯險些中箭的地方也恰好是在子游那塊箭靶的正背後,再加上箭靶上的那個窟窿,這下子游第三枝箭的下落已經可以說是真相大白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巴子烈雖然不敢相信和他站在一起,顯得極其瘦弱的子游會有如此驚人的臂力,可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他不信。
巴子烈湊到箭靶近前,仔細檢查了那個窟窿確實乃是新破,而且破口處相當的小,這乃是因為羽箭的速度極快所致。
『田壯士的臂力非同一般呀!這還是本宮首次見到有人能將箭射的有如此之遠。』今日這趟行程確是不虛此行。
子游連連道:『公子過獎,公子過獎。』
巴子烈雖然為人粗狂,倒也不是個不講理之人,見到這一切證據後也不胡攪蠻纏,承認道:『從方才比試的地方到箭靶處足有四百步,乃是我特意囑咐兵士們所擺,是有意考驗於田壯士。沒想到對田壯士而言不但不曾構成障礙,反倒是不能顯示壯士的功力,田壯士確實是技高一籌,巴某甘拜下風。』
樊鵬將軍也是讚道:『的確是不同凡響。』
『哪裡,哪裡。』既然他們都如此說了,子游也不好再隱瞞,將自己獲勝的訣竅相告:『巴將軍武功不凡豈是在下所能及也,並不是巴將軍不能射的這般遠,只是因為將軍手中的那張弓張力有限,拉滿亦不過四百步的射程,若是再強行拉伸弓身必折。不瞞公子與各位將軍,在下之所以能僥倖射的此距離,憑的是手中這把赤穴村的鎮村神弓,其實若以箭術而論草民是萬萬不及將軍的。』說著將神弓平舉於胸前,示之以眾。
神弓,高台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張弓上,與他們往常慣使的弓箭比起來,也就是兩端加長了幾分,弓脊處微微厚實幾分,不知為何卻有如此大的效用。
『難道是柘木弓?』樊鵬將軍的言語中透露著幾分疑慮,幾分欣喜,畢竟在軍中待了這麼長的時間,能看見柘木弓的機會這還是頭一次。
文定也認出那夜,正是此弓一箭刺穿了靜懷師太與秋山那個混蛋的胸膛,心中暗道怨不得今日的子游如此神勇,那夜也是憑著這張弓不知奪去了倭賊多少條性命,心下那份為子游的擔憂也一股腦的消失無蹤。
柘木弓,這可是件轟動的大事,巴子斐陡然間回復了公子的威嚴,道:『樊將軍此事未曾查實,還是待本宮回宮問過父王之後再行評說吧!在此之前還是不要妄下定論。』
樊鵬趕忙下拜道:『臣惶恐,謹遵公子之命。』
巴子斐微微點了點額頭,又面向子游與巴子烈露出淺淺笑靨,道:『你二人俱是箭法如神,乃是我眾等黎民之福,好了,今日的比試權且算打和,勝負日後還有的是機會。』巴子烈是自己的侍衛隊長不用說,這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的小伙子是自己今日最大的收穫。
巴子烈忽然面朝子斐跪下,沒有絲毫預兆,左右之人盡皆詫異的望著他,只聽他說道:『臣下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公子成全。』
『哦,說來聽聽。』巴子斐今日心情大好,自然是什麼事都有的商量。
巴子烈望了望子游道:『像田兄弟這般既年輕又本領高強的小伙子,正是我們宮廷衛隊所需要的人才,臣下懇請公子恩許他加入衛隊,也好為國效力。』
子游沒想到這位將軍突然之間竟會提出這種奇怪的要求,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自處。
不過顯然他的想法和公子的恰好達成了一致,公子的臉上露出了欣然嚮往的神情,樊鵬將軍也不甘示弱的道:『巴將軍此言差矣,若說是大好男兒要為國效力,還有什麼地方比的上軍營的,正是有我們這鷹揚虎視的五千將士,百姓們才能安居樂業,得享太平。這位小兄弟武藝雖是過人到底還是年紀尚輕,正是需要來軍營中好好敲打個幾年,方成大器。』
二人也沒問過子游自己的意願,便已開始爭奪起他的歸屬了。軍營與宮廷衛隊,赤穴城兩套軍政體系的兩位將軍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而作為當事人的子游,只能無奈的看著他二人爭來奪去。
二人這樣爭執的場面也不是頭一次了,巴子斐對此也早失去了興趣,不勝其煩的道:『好了,你們一個是號令五千將士的大將軍,一個是護衛宮廷安危的鎮殿將軍,當著這麼許多將士的面爭吵也不覺沒面子。況且田壯士尚未表態,你二人爭的難分難解有何用,還是來聽聽田壯士自己的意思吧!』
終於眾人的注意力又回到子游身上,看的子游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暗自在心裡回復了鎮定後,道:『啟稟公子及各位將軍,子游雖只是一介山野村民,可也肩負著赤穴村全體村民的安危,這從伍之事尚需向村中長老請示,實難以從命。』
巴子烈與樊鵬二人為他爭執了半天,誰知道人家壓根就不想加入軍伍,兩人討了個沒趣。文定眼見子游如此斷然回絕,心中十分擔憂,可自己一個外人又說不上話,只能乾著急。
還是公子斐怕他們傷了和氣,忙打開僵局,道:『嗯,做人要有擔當,不可因私忘公。田壯士要回去詢問曋大夫的意思也是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今日就暫不談此事了,由本宮做東道,這高台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去暢飲一番。』
雖然被人拒絕讓兩位將軍很沒面子,可既然公子都出面斡旋了,自己做臣下的若是再計較,未免顯得不恭,只好借坡下驢順從他的意思。
酒席間,嫌隙已生彼此皆寡少言語,惟有公子斐興趣很足,滔滔不絕的講得十分暢快。他身為公子,旁人又怎敢怠慢,只好頻頻回應,是以場面上倒還不見冷清。
酒席上飲酒是斷斷免不了的,赤穴城的酒肆裡,沒有外面那些常備的什麼白干、女兒紅、竹葉青、紹興酒,卻有幾種用此地泉水釀製的美酒。讓文定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種叫『巴鄉清』的佳釀,醇香濃郁,回味無窮。
公子斐頻頻舉杯,眾人是競相附從,文定只覺得巴鄉清入口清爽,也就不曾拒絕一一飲下,不知不覺喝下多少自己也記不清了。
隱約間只覺得先是心情無比的放鬆,飄飄然就像是騰雲駕霧似的,而每個人的臉上彷彿都掛滿著笑容,喝的不再是酒,而是仙人布下的玉液瓊漿,一杯一杯無休無止。然後再是頭開始變的沉甸甸,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待到文定再睜開雙眼之時,自己已躺在床上,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不過他認出了這屋子正是他與楊括、陸老伯共住的那間。文定的口裡幹的就快冒火,可當他掙扎著起身時,頭痛就像要將他的腦袋裂開似的。
『你終於醒了。』陸仲簡走進屋子裡,剛好看到痛苦的文定,上了年紀的他對文定此刻的難受也有過體會,忍不住數落道:『少年人年輕力壯,時不時的飲上兩杯自是無可厚非,可也不能不知節制呀!這杯中之物是少飲宜情,多飲則傷身。』
『老伯教訓得是,昨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只覺得那酒芳香宜人、清醇可口,不知不覺就喝的過頭了。』早知道清早起來會這般難受,文定斷然是不會如此放縱的,以前喝酒大多是淺嘗則止,這還是他頭回宿醉。
文定昨夜的醉態倒是令陸仲簡吃驚不小,不得不對他是另眼相看,現下也懶得去多說他,倒了杯茶水遞與他,道:『先喝口水,洗把臉,我煮了點白米粥,喝下去就會舒服些的。』
『又給老伯添麻煩了。』文定很難想像自己被公子斐的侍從們抬回來時,陸老伯與楊管事這兩位已不再年輕的前輩,是如何將自己安置妥當的,定是費了好大的勁。
陸仲簡柔聲道:『快些去吧!宿醉醒來後的早上是最不好受的。』
難得從陸老伯的嘴裡聽到這充滿人情味的話,共同經過了這麼一連串的磨難後,陸仲簡受眾人的影響越來越不像舊日的他了。還記得初見面的那陣,他那古怪的脾氣讓所有人都開了一番眼界,左也不對右也不對,處處都能挑出他們的毛病來。
事到如今,雖然時不時還是會對他們說些譏諷的話,可文定他們都能感受到話裡所隱藏的關懷。
其實陸仲簡並不是個冷漠之人,只是他表達關懷的方式有些與眾不同,再加上早年間在外面遭受過一些波折,後來帶著不順心之事回到生養自己的村莊,開始閉門不出,只喜歡與那些花草為伴,便落下了孤僻老頭的名聲,久而久之他也就習以為常了。
這次因為關乎性命的緣故,不得不與文定他們共同進退,也就在不情願之下與他們顛沛流離,短短的時日卻經受了平常人一生也不曾有過的離奇經歷。正是與同伴的共同經歷,讓他不再是孤村中那個生人勿近的怪老頭,不再是只對花語的花瘋子。
文定一骨碌爬起來,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雖然頭還是昏沉沉的,而乾燥的舌頭終於得到了緩解。
昏暗的屋子實在是不能讓人滿意,趁著頭頂的那口大洞,此刻正是城裡光線最為充足之時,楊括與陸仲簡將飯桌搬到天井處來。
文定梳洗完畢出來時,除了尚未康復的紫鵑,所有人都圍坐在飯桌上用著他們的早飯,連燕小姐也赫然在列。其實應該算是午飯了,要適應這赤穴城裡獨特的作息時間,他們尚需要一段日子。
『文定,快來快來,陸居士特意為你熬的粥,還熱著呢!趁熱來喝個兩碗。』一見文定出來,楊括便招呼他過來。
定欣然入坐,未幾便覺得這桌上的氣氛很有些怪異。
楊括與陸老伯相互露出神秘的笑容,定是昨夜他們與自己同居一室,見到了自己的醉態。撇開他們不說,靜思師太頭低的都快要到接近碗裡,臉上藏匿著一種似笑非笑,想笑而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靜憶師太雖沒什麼明顯的異常,可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還是瞞不了人的。
怎麼所有人都顯得那麼古怪,感到莫名其妙的文定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惟有埋頭喝著自己的白米粥。昨夜只顧著飲酒也沒怎麼進食,後來沒有知覺後又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現在文定的肚子真是空空如也,頃刻間這白米粥就喝了有三碗之多。
楊括輕笑道:『文定,今日的胃口挺好的呀!』
『哪裡,哪裡,是陸老伯做的白粥清談可口,不覺就吃了許多。』倒真的如陸老伯所說,三碗熱騰騰的白粥下肚後,肚子也不怎麼鬧騰了,文定搖了搖腦袋,現在也輕盈了許多。
看他搖頭晃腦的模樣,餘人不自禁的發出輕笑,靜思師太更是吟道:『嘻嘻,阮籍醒時少,陶潛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興且長歌。』
『師妹憶師太責備的望了她一眼。
此詩是唐代王績的《醉後》,文定向來是挺喜歡的,沒想到連小師太也能背的這般流利純熟,也沒去計較她笑話自己,反而是奇問道:『柳某倒是不知,靜思師太也通曉這俗家的詩篇。』
靜思回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尼姑除了經書外任何書都不曾翻閱過,哪裡會通曉什麼俗家的詩篇呀?』
剛脫口而出的詩篇轉眼間就說沒讀過,這個靜思師太還說什麼『出家人不打誑語』,文定奇道:『那師太為何可以脫口而出呢?定是從別處聽來的吧!』
靜思將自己那一雙明亮靈巧的眼睛睜得滾圓,凝視了文定老半天,左看看右瞧瞧,就像是在看希奇古怪的事物般,忽而又一本正經的向身旁的師姐問道:『師姐,柳相公不會是有什麼毛病了吧!這首詩明明是他大聲的念了一晚上,怎麼醒來就全不記得了?』
靜憶師太小聲的給她解釋道:『師妹,我聽人說起過,有些人醉酒後腦袋是一清二楚的,有些人則不然,醒來後自己做過的事會通通記不起來。』
『哈哈哈哈!』楊括與陸仲簡實在隱忍不住,頃刻間爆發了出來。
原來昨夜文定被人抬回來後,一直不曾醒轉過來。起先昏昏沉沉還則罷了,到了下半夜不知怎的酒勁上湧,自行起身跑到院子裡轉悠,口裡面不停念叨的就是這首《醉後》,楊括與陸仲簡如何的拉扯都不管用,最後還是燕小姐出來點了他的黑甜穴才算是消停下來。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不但是兩位無所顧忌的男人,稚氣未脫的小尼姑放聲而笑,連向來嚴肅的靜憶師太也禁不住輕笑了起來。
這也怨不得他們,昨夜文定完全遺忘了身在何處,就站在這天井之中,一邊凝視著上空,一邊吁聲感歎著為何繁空中連一點星光都不曾有,還向身旁的楊、陸二人斷言明日定是有一場好雨,弄的二人是哭笑不得。
接著就是吟詩,反覆的吟頌著那首醉後,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文人興歎命運的酸氣,著實是讓旁人領略了一番完全不同的柳文定,想起這些怎能讓他們不為之一笑。
就是燕小姐那張暗藏在白紗巾的玉面,也露出了淡淡的笑靨。
經過楊括時不時會被笑聲打斷的敘說,還有從人時而插進來的補充,文定大體知道了自己酒後失態的整個過程,在他們的笑聲中他是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實在是慚愧,之前文定還從未曾真正醉過一回,昨日也不知是怎得了,竟會如此失態,讓各位見笑了。』往日裡都不過是淺嘗則止,從沒有過像昨日那種宿醉,當然了,楚妝樓那次是上了東家的道,是不會算作此列的。
楊括安慰道:『好了文定,你也不必自責,年輕人涉世未深,什麼事都要嘗試一點,不然長不了記性。老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醉過三日三夜呢!』
『三日三夜?』陸仲簡對此持有懷疑的問道:『楊老弟,你這話也未免太過失實了吧!人若是三日三夜都不醒,那豈不是要死過去了。』
『慢說是三日三夜,就是醉上百日也不是沒有。』若說是養花、下廚,楊括是比不上陸仲簡,可若換作外面世界的萬般見識,陸老頭可就差了好幾個檔次了。
陸仲簡輕笑道:『越說越沒譜了。』
只聽楊括解說道:『楊某不才,得到東家的錯愛,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的離奇之事。有次押貨曾途經雲南大理,在當地有一種非常奇特的草藥,當地人用它釀製出一種喚作「百日醉」的佳釀,便能使人沉醉百日而不醒。』
醉一次能百日不醒,那還是酒嗎?靜思師太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這世上當真會有此神奇的般若湯,就是江湖上那些下五門中最厲害的蒙汗藥,也不過讓人沉沉的睡上個數日,能讓人睡上百日的定不是凡人所造。』
酒戒乃是佛家的五大戒之一,『般若湯』是佛家子弟對酒的隱晦之語。
『當真就是有如此神奇。』說起這些離奇的見聞來,楊括總是能講的津津有味,道:『當日我們商隊中人也大多是不信,我和幾個夥計自持著酒量不淺,非要來嘗試一番,那店家擰不過我們,便將稀釋了許多倍的百日醉賣給我們喝。這一碗酒下肚,我就生生的醉了三日,有個夥計纏著那老闆給賣了碗只摻了十倍水的百日醉,結果硬是醉了十日,還是我們用馬匹馱著他上的路。』
摻了十倍水還醉上了十日,那若是不摻水的百日醉豈不真是得醉上百日嗎?陸仲簡依舊是懷疑的問道:『別說是百日?人若十日不進食便會性命有礙,若是百日,只怕都已成那白骨了。』
『唉,陸居士這就有所不知,那一醉百日並不是沉睡百日,便如同往常醉酒一般昏昏沉沉,語焉不詳,不過卻還可以灌以湯水稀粥。旁的不說,就是我們那個醉了十日的夥計每日就是以稀粥為食,醒來後除了比往常略顯瘦弱,精神也有些萎靡外並無不適,稍做幾日調理後就恢復往常了。』
眾人都深悉楊管事的為人,雖然時常愛施展一兩個無傷大雅的小伎倆,可卻從沒欺瞞過他們,而且又是說的有頭有尾,條理清晰,想必是確有其事。我朝幅員遼闊,物產豐饒,許多東西當真不是想當然就可以瞭解的,必須得身臨其境才能肯定。
文定不由得開始與楊括議論著百日醉的神奇之處,在心底對楊管事能遊歷天下,見多識廣的幸運是羨慕不已。
『各位好生熱鬧呀!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院門被人推開,公子斐緩步而進。
『哼!』陸仲簡見到這個禁錮了他數月的罪魁禍首,氣就不打一處來,道:『本來是十分融洽的,可是某些人一來,這氣氛就讓人不舒坦了。』
對於陸仲簡的冷嘲熱諷,公子斐完全沒當回事,不但是如此他越是動氣,公子斐臉上的笑容反而是越深,弄的每回到最後陸仲簡總是自己氣的越發厲害。
『每次見到陸老翁,他老人家總是這般有趣,柳兄等與陸老翁一路行來,定是增添了不少的趣味吧?』
果然這次也不例外,陸仲簡氣惱之下也只剩下別過頭去不予理睬。問到了文定的頭上,文定也不好再沉默,道:『巴公子說笑,昨日柳某不勝酒力,勞煩讓巴公子派人送在下回來,實在是感激不盡。』
『哪裡,哪裡,小弟作為東道本該如此,柳兄不必記掛。倒是昨日不曾讓柳兄盡興,甚是慚愧。』
還不曾盡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手舞足蹈,吟風弄月,文定只怕這一生也忘不了這尷尬的一夜。想起他們所描繪的情景,文定那張臉就漲的耳紅面赤,趕緊扯開話題道:『巴公子說笑,宴席非常的豐盛,不知公子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哦,今日在下前來是受父王之命,邀請各位參加今晚的宮廷晚宴。父王想借此機會認識一下諸位,還請各位不要推辭,屆時務必人人光臨。』
『人人光臨,難道想將我們一個個也灌的像文定似的,深更半夜的起床繞著院子吟詩,你才滿意不成。』當某人開始針對另一個人時,他總是能在各方面找出對方的不是來。
陸仲簡的口不擇言也將無辜的文定給出賣了,文定猛的給老頭做眼色,可惜已是為時已晚。
子斐驚喜的表情,就像是天上掉下一包銀子剛好落在他面前似的,說道:『柳兄昨夜回來後還有過如此精彩的一段,哎呀可惜,我為什麼就不曾在場呢?』
『陸老伯那是言過其實了,其實柳某只不過一時興起,隨意的背了首前人的遺作,全乃無心之舉,並無甚好在意的。』
文定這番臨時拼湊的說辭,當然不能滿足公子斐那顆躍躍欲試的好奇心,只聽他說道:『哦,怨不得方才在下到來之時,此處的亭長便告知在下,昨日深夜各位居住的獨院十分喧嘩,還說有人高聲嚷道阮什麼什麼少,陶什麼什麼多,不知是與不是?』
看來不但是靜思師太將那首醉後銘記於心,就連院子之外的居民也聽見了,眾人有意扭過頭不去面對文定的糗態,可那些微微顫動的雙肩,也在增添文定的難堪。
『呵呵。』文定尷尬的笑了兩聲,用來掩飾自己此時的窘態,眼下既然已是這般情形了,文定索性乾脆放開了,道:『說起來,這都要怨巴公子你,若不是昨日公子一直勸文定多飲,文定也不至於此。』
公子斐委屈的道:『天地良心,昨日席間我可是一直在提醒你悠著點喲,是柳兄你自己不聽勸,執意一杯一杯的隨著那兩位將軍喝下去的呀!』
『我那不是覺得那巴鄉清特別的清醇爽口,沒有以前喝的那些酒那般勁道十足嗎?』
『沒酒勁,還會醉的不省人事,還會讓你醉態百出。』對此陸仲簡是十分的不解。
『呵呵。』公子斐笑道:『這陸老翁就有所不知了,之前不論如何邀請你,你都不肯賞光赴宴,是以也沒機會喝過我們赤穴城特有的巴鄉清。這酒入口清醇沒什麼感覺,可後勁卻要比外面那些酒的酒勁還來的大,柳兄昨日一氣喝下去足有半罈子,連那兩個將軍都對你是刮目相看了。』
如此說來還真是文定自己貪杯所致,楊管事與陸仲簡免不了又規勸了他幾句。說不清到底是公子斐不曾提醒還是自己真的不曾聽到,文定只好自認倒霉接受各方的教導,雖然會覺得有點委屈,可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出於關心自己,不過那個一臉壞笑的公子斐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