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文定邁開步子要往前走去的時候,帶路的顧三友突然急轉了方向,將他帶到一個圍了很多人的小攤子前。
他鬆開了文定,捲起了衣袖,露出了雙手擺出要與人拚命的架勢,氣勢洶洶的往人堆之中擠進去。
只見他撥開了外圍的諸人,一下子衝進了內圈。身影立即被眾人所掩蓋,文定焦急的憂慮會有什麼事發生?卻只聽到幾聲吆喝,幾聲驚呼,幾聲歎息,幾聲哀鳴。
然後就見著那被眾人封堵的蚊蟲不入的通道,又再次被撕開一個口子,顧三友急匆匆的跑到跟前,扶住文定的雙臂,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啊!文定,那個,能借點錢給我周轉一下嗎?我馬上就可以還給你。」
文定看著他神色慌張的樣子,想是必然遇上了什麼麻煩。不說剛才他還幫助自己尋回了財物,就是出門在外遇見友人有難,伸手援助也是義不容辭的。他從懷中拿出了錢包問道:「需要多少?我這裡有十三兩不知道夠不夠?」
顧三友急忙的說道:「夠了,夠了,我一下子就回來還你。」說完拿過文定的錢袋,就又往那人堆之中一頭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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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定,你放心,你的錢我一定會盡快還你的,不用著急。」顧三友的語氣十分的懇切,然而文定的心情卻絲毫好轉不起來,整個人都要被他打敗了。
自他拿錢衝進那人堆中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見他灰溜溜的回來。拉著自己走到一旁然後對自己說道:「不好意思,你的錢都輸到那小賭檔上了。」
文定好不容易才從顧三友的言語中,領會到其所為,原指望他還會留下船資讓二人遲些時候好回去,哪知他又說道:「本來還有八兩銀子的,結果拿了一把豹子,我想一把就將本翻回來,就一下子傾其所有下了進去,哪知莊家開了個天豹,都賠進去了。」
對著顧三友,文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在這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內,就讓他由悲至喜,後又復悲,找回的錢袋轉瞬間已是空空如也。
早知如此,還不如先前就不要給他希望。文定發現自己與顧三友待在一起,心情就是會低落,而且脾氣也會隨之變壞。
雖然知道要不是他,自己連同錢袋也早已改姓,然而經歷這落差也使自己這份感激降到了極至。為免自己的口氣變的惡劣,文定只有不搭理他。
悶不做聲的走向那掛有粵漢碼頭匾牌的港口,顧三友絲毫不在意文定的態度,還在那滔滔不絕的說道:「看,這裡就是粵漢碼頭,進去吧!」說完就拉著文定要往裡面闖。
文定先一步將其攔下,說道:「先等一下。」獨自走到門房,拿出名帖交付予看門人說道:「麻煩稟報一聲,源生當朝奉劉選福派我來此,拜會你們燕記船行的燕老闆。」
門房接過了文定手中的名帖,回道:「哦,您請稍等一會,我先進去詢問一下。」留下了文定二人在門房裡,就往那些船停泊的方向快步跑去。
顧三友對文定說道:「問清楚方向我們自己去就行了,幹嘛還要如此麻煩,跑來跑去的。」
文定輕笑著說道:「現在我們受邀而來,與主人家素未謀面,直接找去難免有些唐突,上門便是客,還是依禮而行穩妥些。」
顧三友有點受不了他似的搖了搖頭,說道:「你這人呀!有時就是自找麻煩,喜歡將些簡單的問題搞複雜。」
對於顧三友的直率,文定是樂見的,但不會倣傚,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處世原則,無需要他人都朝一個方向發展,他笑著說道:「哈,雖然我們都只是地位不高的商人,但遵從禮數還是要必需的,畢竟我們都是屬於這禮儀之邦的一分子,維護她的文明是責無旁貸的。」
「真是受不了你,做什麼事都是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忽然顧三友感覺到有人拉著他的衣袖,定眼一看頭頓時要炸了。
看來今日出門真的是沒看皇歷,不但輸錢,竟然還碰到自己最不希望遇見的人,他暗自想到,看來老天也在妒忌他放蕩的生活,決定給他些小懲罰。
「小顏,你怎麼也在這裡呀?」他輕輕的拿下那拉著他衣袖的小手,保持一定的距離彷彿隨時預備撤退似的。
隨著他的言語,文定也將眼光轉向,眼前亭亭玉立著一位紫衣少女,鞋面、長衫、披肩,連那插在髮梢上的髮釵也是紫色的。
然而最為驚人的還不只於此,雖然昨夜的月光不是十分的耀眼,但這副面容給文定帶來的震撼卻是文定無法忘懷的。
她竟然就是昨晚松竹林那個女子,昨夜回去後滿腦子都是她的倩影,文定還曾自嘲的想過不會再有這種機會遇見她了,哪知只隔了不到半日,就在這裡碰上了。表面上他好似淡然,心中卻早已在歡呼雀躍。
而那個一身紫色的姑娘,卻似乎一點也沒發現文定這個人的存在,只是拉著顧三友那只正試圖擺脫的手臂,用喜悅的音調說道:「我就說,聲哥知道我來了,一定會來找我的嘛!你來了怎麼不進去呀?」
顧三友見怎麼也擺脫不了她靈巧的雙手,只有認命的隨她,說道:「我是陪朋友來辦正事的,小顏你乖,我下次再來找你玩。」
「什麼呀!聲哥,陪我不是正事呀!」說完雙眼已有霧氣冒顯。顯然這位紫衣姑娘抓住了顧三友的死穴,讓他硬不起心腸去拒絕她。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讓顧三友很有罪惡感,沒辦法只有討好她道:「不是了,我只是打算將正事辦完後再去看小顏的。小顏最是明白事理,讓我和身邊這位朋友先去辦事,好嗎?」
小顏這才將眼神望向了文定,不過並不怎麼友善,似乎是在說就是他拖累了她的聲哥。
文定想不到自己與心目中的女孩第一次正式相見,會是這麼一種場面。心中雖從未有過擁有她的念頭,然而當她明白的將其心聲顯露在面前時,心中那股失落卻是怎麼也揮之不去的。
現在的畫面中明擺著,自己是屬於多餘的那一種,從小顏的眼神中,文定知道自己的位子應該在哪裡。
「顧兄,現在已到了地頭,你也不必再陪我了。我自會處理朝奉交代的事,你去忙你的事吧!」文定對於知道她的名字已是十分知足了,不再奢望其他。哪知道當他說這話的時候,小顏對他嫣然一笑,他再次感到這次來漢口是正確的。
不過顯然顧三友對於文定的適時而退不大感激,不斷的對他做眼色,說道:「那怎麼行,做事怎麼能只做一半,怎麼樣也要將你送到那人面前才算嘛!」
「不用了,你看那位門房正在往這裡走呢!」文定用手指向從碼頭那邊走過來的門房說道。
只見老門房走到近前對小顏說道:「二小姐,您回來了。」
「老魏呀!這位客人是找誰的呀?」小顏用手指指向文定詢問道。
「小姐,這位客人是來找老爺的,剛才老爺吩咐我請他進去。」
小顏頓時喜上枝頭的對顧三友說道:「原來是找我們家那老頭子的,看你這會還有什麼話說。」然後轉頭對文定說道:「你跟著老魏進去就是了,嘻嘻,你這人還不錯,不像那個壞蛋一天到晚的騙我,哼!」
在顧三友乞求的眼神中,文定無視的與老魏走遠了,身後傳來了顧三友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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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人來了。」老魏引文定來到一位體態適當的中年商人面前。
那中年商人手中正捧著一本書,聽聞了老魏的話,方才放下書卷。展開笑容對文定說道:「喲,你就是福老兒信中說的那優異的後生呀!」
「豈敢,豈敢。那都是劉老栽培的妄語,做不得數的,小子本無才,只是討他老人家喜歡罷了。」文定不曾看過劉選福那封信,也不知其中說過些什麼,想是因為怕主人家看不起他年輕沒經驗,所以朝奉也就誇大了許多。
「哪裡,劉老兒輕易不會說人好話,這點我與他相交二十年還是清楚的。他說你這小伙子好,那麼你一定有過人之處,呵呵!」
燕船主爽朗的笑容,頓時讓文定覺得沒什麼距離感,連聲說道:「慚愧,慚愧。」
「我就喜歡你這種謙遜的後生,坐,老魏,上茶。」燕船主是漢口乃至整個長江沿線都算得上有名的船行東家,沒想到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就這樣燕船主與文定閒話家常了半天,很是健談,最後還是文定不好意思而主動提起這次來的任務,他才停下家常的話題,拿出那尊佛像給文定查看。
文定先是將佛像放於書桌之上,仔細的觀察了半天,後來還時不時小心的拿起來左右看看,一壺時間後方露出會心的笑容。
文定將佛像謹慎的置於桌上再回頭對燕船主說道:「如果小子沒看錯的話,這尊佛像是來自大理的『水晶如來佛像』,不知是或不是?」
「哈哈,這正是我為家慈祝六十大壽,專門派人到大理天龍寺請來的水晶如來佛像。只是路上怕有閃失,所以想請你們識別一下,文定,這尊佛像是真的嗎?」燕船主示意文定坐下再說。
文定回答道:「這尊佛像高半尺有餘,白色,透明。圓雕,頭微俯,高鼻,大耳,口及毫間填紅色。著袒肩式袈裟,結跏趺坐,露足,右手平伸撫膝,左手仰置足上擋臍前。質地是滇西盛產的水晶,再觀其手工與雕刻的手法,您放心,確實是宋朝時大理所產的水晶如來佛像。」
「呵呵,是正品就好,我其實也不是怕損失什麼,只是老人家的壽宴如果送個贗品,怕傷老人家的心,是真的就好。劉老兒說的沒錯,文定你確實是個細心的孩子,怎麼樣,乾脆過來跟我做事吧!待遇一定比你們老闆那個摳門好,呵呵!」
燕船主的讚譽讓文定很是有些面紅,道:「您說笑了,我們老闆對我們都很好,而且我還只是剛剛開始學習典當的行業,還有許多事要向店裡那些前輩請教呢!」
「呵呵,好,不忘根本!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這孩子了,以後有了麻煩一定要找我喲!」燕船主又拉著文定說了許多,還非要留文定下來吃完飯再走。
文定解釋自己只是向東家請了一日的假,太晚回去路上就不好走了,這才推辭的掉。
而那些燕船主要給他的禮金,他也是俱不接受,說這是劉選福吩咐下來的差使,不敢私下收受。
而燕船主硬是要給,結果文定只有一路從粵漢碼頭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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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口自然也會有當鋪,而且門面規模都還十分的闊綽。
外面的油漆刷的紅亮,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從門外便可聽到,不同的算盤撥弄的聲音交會錯落,就如同漢口的碼頭一樣,給人強烈的商業氣息。
跨進門欄,兩面的牆上皆懸掛了飾品,字畫兩旁都是桃木的桌椅,還有許多花瓶,然而吸引住文定目光的卻是擺在櫃檯上的一座坐式西洋鐘。
這些鐘錶都是近些年由西洋傳進來的舶來品,只是在少許高門、大戶的家中略有見過。而這間「飛宏當鋪」則將其置於店堂之上,那最長的指針滴答、滴答一下一下的移動著,很是給人緊迫的感受,再加上週遭的擺設,整間當鋪給了文定異樣的感覺。
從粵漢碼頭出來後,文定便在這繁多的店舖裡找尋同行。暗自想來,文定自己都覺得有點可笑,向來都是別人找自己典當,而今天自己卻是到當鋪裡來當物應急。
「這位客官,是來當呀?還是來贖的呀?」櫃檯的先生用手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架,拿眼打量起文定來。
觀察似乎是每位櫃檯先生必修的功課,人的外貌雖不能代表一切,然而卻能說明很多東西。
文定從內衣裡取出一個小包,外面用布包裹的一層層的,這放在內衣裡的布包,一直是文定貼身收藏的,連剛才小偷偷去錢包時也不曾有失。
這裡面裝的本是他要送與母親的新年壽禮,現在在這陌生的地方遇上了麻煩,只有權且拿來度過難關,等回鋪裡拿了積蓄再轉回來贖。
文定揭開了幾層包裹的花布,從裡面取出了一對玉質的耳環,連同包裹用的花布遞進櫃檯,說道:「謝謝,我當這副耳環。」
櫃上接過文定的耳環上下移動了幾次,在不同的光線下看了幾眼後,問道:「客官,預備是死當還是活當呀?」
文定毫不遲疑的答道:「活當,日後還要來此贖回的,煩請估個價吧!」
櫃檯先生想了想,說道:「這玉的質地尚不錯,然這手工只是一般,當鋪的規矩客官懂嗎?」
「足十當五,贖時一個月扣一分利,對嗎?」文定毫不遲疑的說出了行規。
櫃上聽到文定流利的回答,略有吃驚的說道:「看來尊駕還是此中能手呀!」
「不敢,不敢,讓您見笑了。」文定羞於將自己也是從事此業的事告訴他,只是在那無奈的搖頭。
櫃檯說道:「既然是行家,我也不多說什麼了,這對我給您當八兩銀子如何?」
拿著當票,文定走出了飛宏當鋪,這個當鋪給他的感覺非常的新異。不單是場面的宏大,特別的是他們辦事的效率很高。
從文定進去到當完東西出來,整個的過程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只用了文定他們平時三分之一的時間。
文定注意到這種現象,客觀上是因為他們分工細,櫃檯估完價後,就立即交給下面的辦當票、交銀錢,每個人都不拖拉。
但主要還是他們處在這個繁忙的城鎮,只有高效率才能完成更多的業務。在這一條街上便有三家當鋪,如果你讓別的客人等的時間過長,別人大可以去別家做這筆交易。
就像櫃檯上那座西洋鐘預示的,時間是不會停下來等你的,任何行當都不能一成不變,相對於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點都要有一定的轉變。
前人說的「因時而易,因地而易」真的是有道理。
這時一隻手拍在文定的肩膀上:「文定,你怎麼也不等我就先走了?」
文定被那隻手拍的一震,還好那聲音是自己熟知的,正是自己的同伴顧三友,他輕笑著說道:「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去了。怎麼燕小姐會放你走?你不是來找朋友的嗎,找到了嗎?」
「哎,別提了,要找的人沒找到,還被那個小纏人精纏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脫得了身。真是倒霉。」
有的人輕易得到的卻不知道珍惜,有人夢中輾轉的卻始終也摸不著。
「給,先前向你借的銀子。」顧三友一手拿著兩個銀錠塞進文定的懷裡。
文定望了望懷中的銀子,問道:「你一時之間哪弄來的呀?」
顧三友似答非答的說道:「放心吶,絕對不是來路不明的銀子。」
文定從懷中將剛才典當的八兩銀子取出七兩來交與他,顧三友一時沒領會過來的問道:「你給我銀子幹嘛呀?」
文定答道:「我只借了你十三兩,你還我的是二十兩呀!自然要找還七兩給你了。」
「那來那麼多的事呀!便當是給你的利息吧,剛才害你跟我一起驚嚇了一場,當是補償你了。」顧三友硬是不肯收回那七兩銀子。
文定正容的說道:「顧兄,我們認識不是一兩天了。我做人的原則是該是自己的就拿,不是自己的一定不會取。幾兩銀子事小,可你執意這樣便是輕看我柳文定,朋友之間豈能如此。」
文定將話說到這份上,顧三友也不好再堅持下去,只好接過文定手中的銀子,略有怨言的說道:「多大點事呀!好了好了,我們回去吧!不然晚了就不好走了。」
「顧兄,還請在此稍等一會,我一下就回。」說完便轉身又回到那飛宏當鋪去了,顧三友是個閒不住的人,也跟他後面進去一探究竟了。
※※※
「奸商,真***是奸商!」雖然與老船翁在交談,然而顧三友從船篷裡發出的言語還是傳了過來。
自他們從飛宏當鋪出來,顧三友口中就反覆咕嚕著這麼兩句話,文定只好暫辭老船翁進船篷裡去開導他。
這時船上只有他們兩個船客,顧三友見文定進來了,便迫不及待的對文定說道:「文定,你怎麼不讓我回去找那個什麼鬼飛宏當鋪討回銀子,他們實在太坑人了。」
文定靠著他旁邊坐下,說道:「他們處理的很正常,如何就奸商了呢?」
顧三友用驚奇的眼神望向他,不敢相信的說道:「你前腳出門,後腳回去贖當,前後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先不說完全可以如數退還,就算是要算利錢,也頂多只能算一天呀!那群奸商竟然算了整整一個月的,叫奸商還是算輕的,要不是你攔著我,我早就痛打他們一頓了,哼!」
文定對於他的義憤填膺不甚贊同,而他的直言不諱卻讓文定感覺到此人的真誠,文定安撫他道:「這本就是我們當鋪行的行規,無論你當了多久,未滿一個月,就得算一個月的利錢。超過一個月的哪怕只有一刻,也得算是二個月。以此類推,剛才我雖然只當了一會,然而只要是當了,就要以行規行事。」
「哪有如此的規矩呀?」顧三友還是有些不信,竟會有如此的規矩。
文定輕輕的笑了笑說道:「呵呵,這就是我們典當行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但是他們飛宏當鋪要遵守,我們源生當鋪要遵守,我們華夏的所有當鋪都要遵守。」
「那不遵守會有什麼後果嗎?總不至於要關門停業吧?」顧三友還在那強辯著。
文定答道:「這次你說對了,如果哪一家當鋪不遵守守則的話,那麼所有的當鋪都不會與它再有來往。而且當地的商業行會還會聯合起來懲罰它,讓它關門歇業。」
「那不是太不講人情了嗎,如果好心少賺點還要被懲罰,黑心點還安然穩當的賺更多的錢,太沒道理了。」
文定知道顧三友還算不上步入他們當鋪這個行當,只有循循誘導他道:「顧兄,和你打個比方吧!如果有兩個賣大米的米鋪相臨,又賣同一種大米,而彼此之間相互抬槓、互相殺價的競爭客源。」
「那不是很好嗎,人們不是就有便宜的大米吃了嗎?」文定的話讓顧三友摸不清頭腦,心裡在嘀咕,這豈不更說明他們的行規應該廢除了嗎?
文定又說道:「短期之內可能是這樣,價格的拚殺讓人們買米的錢一時之間會減少,然而看長遠一點呢?當一家擠垮了另一家後,那麼在這一帶就沒有別的人賣米了,屆時,附近的居民在沒有別的地方買米的情況下只有光顧這一家,那時他要漲價或者短斤少兩的,人們也沒有別的其他選擇了。」
「哦,那所謂的行規就是不讓同行之人,進行這種殘酷的競爭咯?」顧三友有點領悟這些道理了。
文定面對有點明白了的顧三友說道:「不,競爭向來就是非常殘酷的,而同行之間的鬥爭也一直沒怎麼停息過。行規只不過是把這種競爭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不要以攪亂整個行當為代價,差不多各種行當都有自己的商會和行規,起的就是協調的作用。」
終於開了點竅的顧三友略有感觸的說道:「看來做生意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文定你知道的好多呀!」
文定微笑的搖了搖頭,說道:「呵呵,我這哪裡算多呀!充其量也只是個小學徒,這些都是東家與朝奉告訴我的。告誡我們千萬不要觸犯行規,惹眾怒,他們都是在商海裡摸爬打滾了幾十年的。只要你細細觀察,從他們的身上,總是能時不時的學到些東西,讓我們以後受益無窮的。」
「哈哈,今天的事辦的怎麼樣了?看你一身輕鬆的模樣,一定是馬到成功了吧!」顧三友話鋒一轉,轉到比較輕鬆的話題上。
文定說道:「嗯,倒是很順利。那個燕船主沒見面之前,我想那樣的一個大商人一定十分的威嚴,心中還有些怯怯然的。哪知道見面後才知道,他竟是如此的和藹,讓人感覺不到一丁點壓力,還十分健談,讓人不知不覺就和他聊進去了。」
顧三友開懷的笑道:「那老頭是挺纏人的,到處拉人和他聊天,呵呵!」
文定跟著說道:「哪裡,到他這種地位,許多權貴都還要給他面子,還能如此的平易近人實屬難得呀!對了,三友,你和他家的小姐這麼熟,一定也很瞭解燕老闆咯?」
顧三友聞聽他的話,頓時有些遮掩的說道:「哪裡,只是見過兩次罷了。對了文定,快過年了,你是留下看鋪,還是回去過年呀?」
文定向來不喜歡勉強他人,既然顧三友不想說,也就隨著他的話說道:「自然是要回去,都快一年沒回去了,這一年之末與一年之始肯定要與家人共度的。」
文定的話似乎又觸碰到顧三友的痛處,他的神色隨之一黯。不過還好他似乎很會保護自己,轉眼間就聊到文定的家鄉漢陽永安堡過年是如何的熱鬧,每年大年初一柳氏家族的族長就會帶領各家男兒祭祖。說到那個場面何其壯觀,讓他們兩人都聊的很是投入,一路上就這樣有說有笑的往廟山行去。
當他們正在路上聊的愉快的時候,在朝奉劉選福家中那個書房中也有兩個人在會談,他們正是書房的主人以及主人的東家章傳福。
「東家有什麼絕密的事,還需要來我的書房說呀!在客廳談不一樣嗎?」劉選福對於東家的神秘有些不解。
章傳福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絕密的事情,只是有些為難。這些年來漢口那邊生意興旺的不得了,而我們鋪子您是知道的,近些年積攢下不少的閒錢,我想在漢口那邊再開一處分鋪,您覺得如何呀?」
「這是好事呀!有什麼好為難的。不是怕我這把老骨頭嫌路遠不肯過去吧!放心!只要我在這個位子上待著就會幫你的。」
章傳福說道:「您老肯為我分憂,當然是好。不過,使我為難的,另有其事。」
劉選福問道:「有什麼事,你說呀!看能不能幫你參謀一下。」
「我正是來找您老商量的呀!這裡畢竟是我們的根本,善本自然是不能離開的。那分鋪的掌櫃只有從李福翔和柳文定兩人中選一個。李福翔的辦事能力尚可,就是為人不怎麼讓人放心;文定的人品、性情都屬上佳,只是年歲尚幼,畢竟經驗不足呀!就這事讓我焦頭爛額了好幾天,一直不知道該是如何選擇,來這裡看看劉老能否給我點建議。」
「此事茲事體大,得容我想一下再給你我的想法。」這確實不是小事,畢竟是一個店舖大掌櫃的人選呀!劉選福在那斟酌了半天還時不時的端起茶杯細抿了兩口,章傳福也不敢打擾他的思路。
過了半晌,劉選福似乎下了決定般的深喝一口茶,對章傳福說道:「東家,經驗是可以培養的,然而人的性格卻不是那麼容易更改。我看還是讓文定去,不過文定畢竟年紀還輕,不如先讓他去那邊當個二掌櫃,我們兩個呢!輪流過去指導他,等他能夠獨自應付自如了,再升他不遲。」
「好呀!呵呵,我就知道來找您準沒錯。本來我是想讓文定過去的,不過你提的方法更妙,決定了,就這樣辦!」劉選福的提議和章傳福的初衷很貼切,而且更為穩當,徹底讓章傳福下了決心。
「東家,那漢口的分店何時才能好呀?」
章傳福答道:「鋪面我已經和人談好了,等收拾、裝修完,起碼明年開春才能進去吧!怎麼了,您老有什麼問題嗎?」
劉選福輕笑著說道:「我能有什麼,不過這件事必然會讓鋪子的有些人產生想法。我想提早說會讓文定有些難為,不如等年過完後漢口的鋪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再對文定他們宣佈吧!」
「劉老呀!您真是什麼事都給文定那小子想周全了,莫不是想破例收個徒弟吧?哈哈!」
這話引得二人一起笑出聲來。